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Novel瘾君子】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 《左手天堂,右手地狱》作者:蝴蝶与沧海 他强势插手了她的一生。 十年前,割裂她与初恋的一切,亲手送她去遥远的北欧。 她在北欧颠沛流离,将这个男人放在心尖上恨。 十年后,她因继父的遗嘱重返家族,却一步步走进他的谋算之中。 此生若能幸福安稳,谁又愿颠沛流离。 你的天堂,不过是我的地狱! 标签: 深宠 豪门 虐恋 ========== 第一卷 谋爱 1 被遗忘的北欧十年(一) 遵循那错望的道途,我踩到荆棘,才知晓它们不是花朵。----泰戈尔 ---------- “安落,安落。”似乎有人在叫她。 她背着书包,走进客厅,见没有人,立马松了一口气,快速地跑上二楼的房间。 途径储物室时,一只有力的手臂横过来将她一把抱进储物室。 安落吓得尖叫一声,声音却被大掌捂住,淹没在喉咙里。 “安落,你真是胆小。”那人轻笑一声,放开她,懒洋洋地靠在储物室的架子上。顾飞扬勾起一道慵懒讥讽的笑,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氤氲了他狭长肆意的双眼,眼角的朱红小痣似乎要随着笑容飞起来。 她的脸嗖的一下红了,低下头,手足无措起来。 “安落,你穿白色裙子很好看。”顾飞扬凑近她,在她耳边似笑非笑地说着。 白色裙子?这是圣莲高中新发的校服,黑白相间的,下面是纯色的白裙。安落脸色通红,心里微微喜悦,轻轻捏着洁白的裙角,很少有人这样夸赞她。 “安落,你喜欢我吗?”顾飞扬将她逼近角落,微微诱惑地问着,如同嗜血的美洲豹小心翼翼地伸出他锋利的爪子,逗弄着眼前不知死活的小东西。 喜欢?她当然喜欢他,他是三表哥啊,虽然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虽然他不太喜欢她。安落睁大眼睛,连忙点头。 “安落,我可是很喜欢你呢。”顾飞扬勾起唇角,声音讥诮淡漠,整个身子低下来,将她囚禁在怀里。 她呆呆地看着他越来越近的面容,后脑被他扣住,柔嫩的唇被他狠狠霸占,“嘶--”布料破碎的声音刺耳地响起。 “不要--” 她惊慌失措地挣扎,身体却被他狠狠压制住,顾飞扬重重地喘息着,怒笑道:“你以为这时候家里会有人吗?安落,即使有人,谁会来救你,嗯?安落乖,好好当我的玩具。” 挣扎着,撕咬着,身体被他揉捏的疼痛起来,心一点一点地沉进深不见底的深渊。谁来,谁来救救她,她好害怕,好害怕。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 她的身子一僵,喜悦如潮水将她淹没,救救她,救救她。 “是她勾引我的。”顾飞扬整整在挣扎中褶皱的衣服,无辜地看着自己哥哥,指控着,低头掩住满眼的不屑与讥讽。 有人走上楼梯,很多模糊的面孔,一样鄙夷的眼神,不可置信的尖叫声,怒骂声。 “恬不知耻,你居然勾引飞扬。” “你居然干出这样败坏门风的事情?” 她环抱着身体,遮掩破碎的衣服,她没有,没有勾引他。 “啪!” 安落猛然惊醒过来,大脑有几秒钟的空白,然后才慢慢回神,发现她刚刚在图书馆里睡着了。 脸上依旧有着热辣的疼痛感觉。这是第几次做这个梦了?十次,二十次,还是更多? 她轻轻地蜷缩着身体,抱着双肩,有些冷汗,有些颤抖。十六岁的噩梦,破碎的白裙,凌乱的场面,她险些遭到恶意的凌辱,而唯一的目击证人,她名义上优雅冷漠的二堂哥,顾柏雷狠狠打了她一巴掌,认定她是一个恬不知耻的女人。 那是她第一次被人打,只觉得很疼很疼。她受尽嘲笑与鄙视,继父丢给她一张卡,她被当做家族的耻辱丢来了芬兰,一呆就是十年。 是啊,她居然妄想勾引顾家最受宠爱的三少顾飞扬,以图飞上枝头变凤凰,果真是恬不知耻呢。 她该庆幸这十年背井离乡,呆在这个语言都不通的国家,免除被那个嚣张狡诈的顾飞扬强暴的命运么? 不过无论是怎样的地方都比那个顾家要好得多吧。 安落凉薄一笑,抱起桌子上厚厚的专业书走出图书馆,四月的天气,芬兰还是十分寒冷的。她缩了缩脖子,戴上去年圣诞节时买的雪白色球球帽子,沿着干净整齐的街道走回去,途径路易斯太太的小店时,进去买了一些黑面包和浆果。 广场的露天咖啡馆前,一些留学生和游客聚集在一起交流,拍照。安落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一边的空闲座位上,然后撕下架子上的便签纸,写着一行字,贴在明亮玻璃窗前的彩色粘贴板上。 “遵循那错望的道途,我踩到荆棘,才知晓它们不是花朵。” 她刚来荷兰时,不知道伦勃朗,维美尔,不知道三文鱼,琴酒,不知道死在麦田里的凡高。从宗教的激情悲壮到君王宫廷的华丽热闹,再到小镇的悠远宁静,她找到了人生的另一扇窗户:用画笔描绘着这个悲喜自由的人生。在痛苦无法控制的时候,她便前去法国南部阿尔,寻找着自己的麦田。 因为沉迷于绘画的世界,在同学,邻居的眼中,席安落一直是个孤僻奇怪的东方人。 “席安落,席安落…”宝蓝色的跑车呼啸而过,然后又嗖的一声倒退回来,Alice顶着一头性感的大波浪长发,从车里站起来眉飞色舞地朝她挥手,用中文大声喊道,“席安落,我要回国了,你还要在这洋鬼子的地方待多久?” 对于这位和她来自同一个国家,据说来自上流社会的Alice,安落一向没有怎么与她亲近,反倒是Alice时常出现在她面前,絮絮叨叨地聊着她的显贵家族,法国最新的时尚周,以及她的各色男友。 而Alice最新交往的洋鬼子男友则坐在车里,用一种极其放肆的目光盯着她看。 “席安落,我终于要解放了,你在芬兰慢慢呆着吧。”Alice欢呼着,丢掉她最爱的LolitaLempicka丝巾,大笑着开车狂飙而去。 “祝贺你。”安落看着消失的跑车,轻轻地说了一句。 回到不大却很是温馨的小公寓,安落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桌子上,电脑屏幕上闪烁着有新的邮件进来,她输入指令,进入系统,适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谁会打电话给她?这十年她只和少数几个人保持联系。她看着陌生的号码,按下通话键。 “席小姐,你好。我是顾向东先生的律师。我姓冯。”电话里传出刻板的男中音,“你的继父顾向东先生一个月前出了车祸,至今昏迷不醒。顾先生早前立了一份遗嘱,希望席小姐能迅速回国一趟,处理相关事宜。” 车祸?遗嘱?安落微微一愣,顿了几秒钟后凉薄一笑:“冯先生自行处理吧。” 早在十年前她与顾家便再无瓜葛。 “席小姐最好回来一趟,遗嘱中有关于你母亲的一些事情。” 安落拿着电话的手微微一紧,跟母亲有关的事情? “我会回来,谢谢你,冯律师。”她伸出冰凉地手指按住额头,闭上眼睛,眼睫颤动如同展翅欲飞的墨蝶,闪过一丝凄艳。终究还是要回去,回到那个噩梦连连,无处安生的顾家。 因为没有告知行程,顾家不会派人来接她,从机场出来后,安落直接住进了酒店。 十年,这个城市早已面目全非,找不到一丝的熟稔。傍晚时分,华灯初上,整个城市笼罩在一层半明半暗的微醺色调中,她想起在赫尔辛基用桦木夹板烤三文鱼时,也是这种颜色。 小时她是最讨厌吃鱼,没有想到到了赫尔辛基连三文鱼都会做,人果然是会变的。 随着人流漫步在街头,安落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冷不防被一个女人撞了一下。那人低着头忙不迭的说着对不起,迅速离开。安落愣了几秒钟,反应过来,摸了摸自己的包包,果然,钱包不见了。 钱包里有着她的身份证,护照,回去的机票,最重要的是里面还有一张照片。 她面色陡然一变,看着快要消失在人群里的小偷,立刻追了上去。她记得,那女人耳朵上穿了七个孔,带着黑色的玫瑰。安落死死咬住那个女人,七拐八拐进了一条暗色的小巷,进入一道颇显华丽的后门。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通道,两侧房间内进进出出各色穿着清凉的美女。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靠在墙壁上极为娴熟地点着烟,翘着丰满的红唇,冷眼看着她。居然来到了这样的地方,安落咬了咬唇看着自己简单的衬衫,亚麻色长裙,想到钱包里的东西,她就什么也顾不了了。 “你好,我想找一个女人,她耳朵上戴了七朵玫瑰。”安落快步走上前,微微焦急地询问着。 “你找Meilisa?”靠着墙壁吸烟的女人,吐出一口烟圈,斜眼瞄了她一眼,然后伸出镶嵌了蓝色水钻的指甲,指了指前面的通道,“里面。” 安落连忙道谢,急急奔向通道前的大门,伸手推开,余光瞥见大门上雕刻的字样:九重天。 九重天?如果能预知以后发生的事情,她想她此生绝不会踏进这个地方。门后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2 被遗忘的北欧十年(二) 我渴望我的爱能从这无遮拦的颤抖羞愧中被拯救,但你转开了你的脸。----泰戈尔 ---------- 门后,幽蓝色灯光映照出一派光影迷离之景,奢侈华美之气扑面而来。宽敞的圆形大厅内,高高的舞台,波西米亚风的手工地毯,大小错落堆放成塔的水晶杯子,穿着制服的侍从们穿梭其中,RodStewart洛·史特华沙哑的嗓音弥漫在每个角落。 “你怎么才来,邵哥都发火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身穿旗袍的女人,一把拉住安落,风风火火地冲进一边的化妆室,嚷道,“邵哥,邵哥,人来了。” “邵哥,人来了。” “谢天谢地,总算来了。”化妆室里一群妆容精致,穿着旗袍的美女们七嘴八舌地嚷着。 一个穿着燕尾服三十岁左右颇为英俊的男人见状,站起来,一双鹰眼锐利地打量着安落,然后大手一挥:“赶快给她换衣服。” 安落挣脱先前那个女人的手,她一向有些洁癖,不喜欢别人碰她。 “不好意思,你们认错人了。我是来找人的。” 不大不小的声音,淡定悦耳,但是整个化妆室的人却因这句话气氛一凝,鸦雀无声。 “找人?你当我们九重天是什么地方,来找人?”邵哥脸色陡然一变,喝道,“谁放她进来的?” “我无意闯进,你们这里一个叫做Melisa的女人偷了我的钱包,我可以不要现金,但是护照证件一定要还给我。”安落不徐不慢地开口。 “邵哥,我刚接到消息,人被何耀截住了,现在临时找人已经来不及了。”一个穿着绣有金丝孔雀旗袍的女人从门外急急走进来,说道。 “来人,带她去化妆,大家都给我放机灵点。”邵哥转身盯着安落,皱眉道:“至于你,我们缺了一个服务员,你帮我们顶一个晚上,我去和1组交涉,要回你的钱包。” “我可以选择报警。”安落目色有些冷。 “报警?小姐,你从哪里来的,”一旁的众位美人笑得花枝乱颤,“你也不去打听一下我们九重天背后的老板是谁,谁敢接你的电话?” “Anna,给你三分钟时间说服她,”邵哥看着手腕上的手表,大步流星地跨出去,“没时间了,周大少的人马上就来,我先出去迎接。” “姐妹们,来给她化妆,换衣服。”Anna急急地说道,一把拽住安落,“好姑娘,就当帮姐姐们一回吧。” 安落眉尖一皱,在三分钟后,终于得知了事情的大致。 九重天内部人员各司其职,偷她钱包的Melisa是这里的调酒师,隶属于一组,有偷窃病。Melisa的病症惹了不少人,偏偏她上面有人罩着,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九重天的幕后老板是个极大的大人物,黑白两道通吃。安落低低一叹,这么说来,她若是想报警根本行不通,唯有答应那个邵哥,帮他解燃眉之急,再设法拿回照片。 “好姑娘,邵哥一向一言九鼎,只要你帮我们过了这一关,有邵哥出面,即使Melisa上面的人也不会为难的。”Anna苦口婆心地劝着,不停地看着手表。 “就是啊,偏偏何耀那混蛋这个时候阴了我们一道,周大少规矩极多,一般人邵哥哪里敢派上第九重天。”一旁的美人们也跟着说道。 “只是进去倒酒?”安落低低地问道。 “放心,我们九重天不是一般人能进的来的,何况是顶层。只怕到时你见了身价过亿的公子哥们,春心荡漾了。”Anna一喜,打趣道,“姐妹们,注意了,多带着她点。” 换上旗袍,挽起长发,安落混在一群古典美人队伍里走进电梯。有钱人果然是能折腾的,不过请朋友来喝酒,还要8个身材高挑,体态差不多的古典美人在一边当花瓶杵着。 刚出电梯,一个侍从就与她们擦身而过走过,低低地对着领头的Anna说道:“今晚周大少是来砸场子的,你们小心点。” Anna面色一变:“小五,怎么回事?他敢砸三少的场子?” “周大少与三少在青岛赛船,输了,被迫把东南亚到嘴的肥肉全吐了出来,今天他就是来砸三少的场子的。”小五说完就急急离开了。 一群美人顿时有些慌了。 “镇定,大家小心点,见机行事。”Anna低声说道。 第九重天奢华到极致的套房里,气氛压抑凝结。 安落随着一群美人走近,就见邵哥不卑不亢地立在门口。屋内一群黑衣墨镜男人站了各个角落。 “大少,这件事真的与我无关的,我是冤枉的。” 半开的房内,一个中年男子伏在地上,颤抖地说着。 “无关?”周衡阳坐在暗色华丽的沙发上,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带着几分玩味说道,“顾飞扬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甘心出卖我?” 三少?顾飞扬?安落的身子陡然一僵,九重天是顾飞扬的地盘? “周少,我跟了您三年了,怎么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伏在地上的男人惊恐万分地哭诉着。 安落随着众人走进房间,不动声色地站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此时屋内的气氛连一向八面玲珑的Anna都有些小心翼翼了,更别提其他人了。 “三年?”周衡阳低低重复着,然后勃然大怒,狠狠砸了手中的杯子,怒斥道,“你跟了我三年,居然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出卖我,我留着你何用?来人,将他绑了,送给顾飞扬。” “周少饶命,周少饶命啊--”训练有素的黑衣男人拎起软成一团的男人,捆了起来。 整个屋内回荡着男人濒临绝望的求饶声,安落低头看着碎在自己脚边的杯子碎片,脚腕上被一块碎片滑过,留下一道血痕。 “好了,你何苦将气撒他头上。”周衡阳身边的刘少爷见状笑着劝道,“咱们来喝酒,消消气,咱们哥们玩的一向是长久的游戏,下回谁胜谁输还不一定呢。” “那个,你,还傻傻地杵着干嘛,还不过来给周少倒酒。”刘少爷目光瞄到一旁的安落,指名叫道。 安落愣住,手脚一僵。 “周少爷,她是刚来的,笨手笨脚的。”Anna连忙示意身边的两位美人上前。 “是啊,周少爷,我们姐妹来伺候你,听说周少爷今晚点了78年的Petrus?” “拖出去。”周衡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刚刚说话的美人就立即被狠狠地丢了出去,美人的惊呼声被无情地关在了门外。 “爷使唤一个服务员都使唤不了了?”周衡阳怒火冲天地指着安落,“你,过来。” 屋内一片静默,安落沉稳地走过去,欲伸手拿桌子上的红酒。 “怎么,连倒酒都不会?”周衡阳冷笑一声,一脚踹上安落的小腿。 安落吃痛,扶住桌子,后退几步,这才没跌倒。 身后Anna等人暗叫不好,旁人不知,她们却是知晓,安落是临时拉进来的,若是她不能忍,怒了起来,不仅她遭殃,连带九重天都脱不了干系。周衡阳此次吃了大亏,就想着法子来借题发挥呢。 “跪着倒酒。”周衡阳微微蔑视地说道。 安落猛然抬起头来,看着周衡阳,双目微眯,这些年她几乎算是一无所有,仅剩下的就是那一文不值的尊严了。 安落冷冷一笑,对上周衡阳蔑视地目光,直起身子,一字一顿地说道:“周大少,谁爱跪谁跪去。” 若是旁人,她总会顾虑几分,只是既然是顾飞扬的地盘,她不介意狠狠践踏几脚。最好周衡阳与他闹得不可开交。 正在这时,一个黑衣男人迅速走上前来,低声说道:“少爷,顾三少来了。” 话音未落,已有人推开厚重的大门,一行人簇拥着一个高大男人气势汹汹地走进来,那人气定神闲地走进来,嘴角含笑地开口道:“周公子真是好雅兴啊,来九重天也不知会一声。” 安落的身子陡然僵住,看着强悍依旧的顾飞扬,如同看见了一只狰狞的凶兽,几欲窒息。 安落,冷静,冷静。她紧紧攥着手上红酒的瓶口,狠狠咬着嘴唇,想将自己隐藏起来,如若可以,此生她都不想见到他。 顾飞扬,只一眼她便认了出来,这人之于她一直都是噩梦一般的存在。她怕,怕自己会失去理智,直接将手中的酒瓶砸向了他,如果这样的话,这回,顾家会直接送她进监狱吧,她无声地冷笑着。 “你来的正好,我正准备送你一份礼物呢。”周衡阳看见来人,眼角抽搐地假笑着,拍拍手掌,让人将软成一团,不停哀嚎的手下叛徒拎给顾飞扬。 顾飞扬看也未看一眼,转身坐在房内的另一侧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周衡阳,嘴角是一贯的高深莫测的慵懒笑意,只是目光在看到一旁的陌生又熟悉的身影时,身子不可察觉地一愣。 “还送礼物?”顾飞扬闲散地靠在沙发上,似笑非笑,薄唇吐出气死人不偿命的恶毒话语,“周大少果真大方,我看澳洲的那块矿区不错,要不周大少也一并送给天盛,我二哥定然是十分欢喜的。” 周衡阳面色一黑,有些咬牙切齿:“顾飞扬,你别欺人太甚。你今年才回来,不过仗着你头顶上的两个哥哥。” “周公子,我要是你就不会浪费时间在这里看美人。”顾飞扬懒洋洋地嗤笑,“还是好好关心一下自己的矿区吧。” “顾飞扬,你想玩什么把戏?”周衡阳勃然一怒,站起身来,正在这时,周大少的特助匆匆挂了电话,走进来,低低地说:“大少,澳洲那边出事了。老爷子让你回去一趟。” 周衡阳面色大变,两眼冒火地看了顾飞扬一眼,带着一群手下火急火燎地离开。 众美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周公子,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顾飞扬笑眯眯地靠在舒软的沙发上,目光深沉似墨。 老大,老二向来低调惯了,他这些年在国外疯够了,如今回来还容得了旁人爬在他的头上?当他顾飞扬是个恭俭礼让的二傻?就怕这个周大少承受不了他的腥风手段。况且,他居然还发现了一个意外的惊喜。顾飞扬目光绕到一边的窈窕身影上,笑得越加欢畅。上天果真是厚待他的。他的小宠物居然也回来了,这日子越发有趣了。十年了,他都不知道小东西出落得如此动人。 顾飞扬早已按耐不住地站起身子,步步紧逼地靠近安落,修长的手指狠狠攫住她的下巴,嘴角勾起一道恶毒的弧度:“席安落,什么时候你也来九重天做起了小姐?早知今日,当年你矜持个什么劲?” 他还是认出来了,安落闭眼,后退一步,挣扎出他的势力范围,身体因为他的碰触难受异常,那纠缠她十年的噩梦呼啸而至,几欲将她淹没:破碎的衣裳,青涩的身体,鄙视的怒骂声...... 强迫自己抬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眉眼厌恶,冷冷说道:“顾飞扬,永远都不要碰我。” 顾飞扬面色一冷,连眼角的朱红小痣都暗了几分颜色,双眼阴鸷地盯着她。 众人闻言倒吸一口气,暗暗叫苦。谁能料想到这个临时拉来的女人居然和三少认识,而且看似关系还不简单。果真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小安落,给你三秒钟,到我身边来。”顾飞扬盯着眼前的小女人,凤眼一眯,薄唇一字一顿地吐出威胁的话语,“小安落,你知道后果的。” 恶魔,他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安落全身冰凉,狠狠咬住下唇。安落,不怕的,不怕的。 众人手脚微微冰凉地垂首,屏住呼吸。满室死寂,剑拔弩张。 3 被遗忘的北欧十年(三) 你朝我微微笑着,不说什么,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了很久。----泰戈尔 ---------- 九重天豪华的套房内,顾飞扬冷着脸,怒火高涨,众人大气不敢出,安落紧紧地咬着嘴唇,感觉手脚在这怒气中都有些冰凉了。她垂下眼,忽而莞尔一笑,顾飞扬不过是比陌生人多了一个称呼罢了,她何苦与他争锋相对,等这里的事情结束,她就会回芬兰,与他相隔十万八千里,倒是她沉不住气了。 安落抬眼,态度软化了几分,低低地喊了一声:“三表哥。” 众人一阵错愕,而顾飞扬也微微一愣,怒气渐渐隐去,面色因为这个称呼柔和了几分。 三表哥,果真是久违了十年的称呼。十年前席安落那样绝望愤怒地看着他时,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听到这个称呼了。 “席安落,你姓席,我姓顾。我不是你三表哥。”顾飞扬微微冷笑,目光深暗。他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个莫名其妙的道德枷锁。 安落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她恨不能咬死眼前这个男人,如今却只能小心翼翼委曲求全地微笑。 越是微笑,越是厌恶,连带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三表哥,我是为了叔叔的事情回来的,叔叔的遗嘱中有提到我。”她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到继父顾向东的事情上,希望顾飞扬这厮能念着仅剩的那点良心,不为难她。 “我以为你不会在乎舅舅的死活。”顾飞扬冷哼一声,伸手一挥,身后的众美人一声不响地迅速离开。偌大的套房眼看就剩下顾飞扬与她。 “Anna,”安落急急叫了一声,“你说过要帮我找回钱包的。” 她快步上前一把拽住Anna,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十年前的教训还不够吗?她怎么可能还会傻得与顾飞扬这个衣冠禽兽同处一室。 顾飞扬凤眼一眯,微微垂眼,掩去眼底的一丝嗜血凶狠。席安落,这些年,你还是没有学乖,如同鸵鸟一般,以为将头埋进去便能解除危险。 看着她有些湿漉漉不安的眼神,顾飞扬只觉血液都在沸腾,恨不能伸出锐利的爪子,将她狠狠按住,这样可爱弱小,惊慌失措的小宠物,总会让他心痒难耐,想狠狠地蹂躏她,占有她,让她的世界里只有他。 “三少,”Anna被安落紧紧抓住,无法脱身,只得小心翼翼地说道,“席小姐的钱包被一组的Melissa偷了。邵哥答应席小姐,帮她找回钱包。” 这位回来不久就混的风生水起的顾家三少,行为处事绝不像他的两位哥哥那般有迹可循,可谓是喜怒无常,生杀予夺之人。Anna有些忐忑不安,若是之前知道席安落与三少认识,她和邵哥是怎么也不敢让她来的。 “钱包?”顾飞扬闻言唇角一扬,有些讥讽,“席安落,你为了一个钱包居然落魄到这个地步,你要多少?” 安落看着他示意助理拿出支票,不禁血气冲了上来。“不用,我只想拿回自己的钱包。” 她再穷也不会接受顾飞扬的羞辱。 顾飞扬看了她一眼,挥挥手,示意随身前来的特助前去处理钱包的事情。 “安落,你不想坐下来与我聊聊近况?”拿起桌子上未开启的红酒,顾飞扬意有所指地说着,“钱包的事情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你过来坐下,陪我聊几句。” 安落想到钱包,想到照片只得忍气坐了下来,看着十年未见的男人。顾家的几兄弟长得都是极为出色的,从小到大,顾飞扬就像精致的瓷器娃娃,比女孩还要漂亮,那时蜜雪还没有出世,老爷子一直将他当做女孩子来疼爱,以致后来这厮的霸道与蛮横在顾家首屈一指。 可就是这样俊美让她不敢直视的顾飞扬毁了她年少时耐以生存的一切。安落内心酸涩疼痛,将那段过往深深埋进心底,这些年她从来不敢去想,去碰触,失去的就是失去了,永远也不会再回来。 她想,她永远也不会原谅顾飞扬。 “安落,我以为你要老死在那个寒冷的北欧。”顾飞扬优雅地打开红酒,倒了两杯,狭长的凤眼中闪过一丝幽暗难解的流光,“这次回来还回去吗?” “等叔叔的事情处理好,我就回去,那边学业还没有完成。”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眼前这个风度翩翩的顾飞扬让她有了一丝的警惕,从小到大他在她面前都是讥诮恶毒的,他从来不屑在她面前掩饰恶劣的本质。 “十年,就是博士也读出来了吧,还是你在逃避,国内就这么让你恐惧不安?”顾飞扬嘴角勾出一丝冷笑,室内氛围瞬间冷凝起来。 “我在国外读了三年高中,今年申请读博。”她简单地说道,不觉目光也有些凉,十六岁那年她刚读完高一,结果就...... “所以,你在怪我?”顾飞扬面色一冷,猛然站起身子,高大的身子迅速越过沙发,将她逼近死角,冷笑道:“席安落,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你以为你是什么天仙,别一副我害了你的表情,你吃我顾家,喝我顾家的,怎么还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了?” 她身子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抓住手下的沙发。他总是能那么恶毒地剥去她所有的防护衣,让她清楚地认识到那个卑微低到尘埃里的席安落。她不过是一个孤女,一个受到顾家接济的孤女,所以无论是十年前的强暴,还是十年后的羞辱,这些都是她该付出的代价。 “没错,我卑微,我低贱,那么能麻烦三少高抬贵手,别与我这样低贱的女人搅和在一起吗?”安落扬起面庞,嘲讽地说道,内心渐渐悲凉起来,从来她只想过平静的生活,为什么,就是不放过她。 “怎么,当年逆来顺受的小孤女奋起反击了?”顾飞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伸手欲攫住,见到她抵触地皱眉,冷冷一笑,收回手去。懂得反抗的小宠物会更加激起猎人的兴趣,他有的是时间将她所有的保护衣一一粉碎,只是不知道那时的席安落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三少,席小姐的钱包找到了。”训练有素的特助敲门,将钱包送了进来。 安落心里一喜,连忙拿过钱包,翻开查看,然后面色一点一点地苍白起来。 什么东西都在,连现金都一分不少,唯独少了照片。 “你见到里面的照片了吗?”安落有些着急地问着。 “席小姐,我们没有翻看你的钱包。”特助礼貌地回答着,“我们问过Melissa,她也没有动席小姐的钱包,Melissa只是喜欢将偷回来的东西放在专门的橱柜里欣赏。” “什么照片?”顾飞扬在一边沉着脸问道。 “可能是我记错了。”安落脸色微白,照片的事情绝不能让顾飞扬知道。究竟是谁拿了钱包里的照片?安落心里隐隐不安起来,那是她心底最为柔软的秘密。 “三少,你今晚约了越涛的王董吃饭。”特助低低地提醒着,他们今日的行程原本就排满了,若不是临时得知周大少来九重天闹事,三少也不会改变主意过来。 “今晚谁找我都说我出海了。”顾飞扬将手机关机,澳洲最新的环境标准出台后,英国一家研究机构就针对博天在澳洲的矿区做了环境报告,周大少急急忙忙地赶回去,无非是消息放了出来,矿区面临停产的危机。今夜只怕老爷子的电话要被打爆了。周家老头凭着与老爷子是战友,没少占顾家的便宜,他顾飞扬可没那么好说话。 “对了,今晚我就在这里吃饭,”顾飞扬坐回去,转身看着安落,“我帮你找回钱包,你请我吃饭不为过吧。” 安落干脆地点头应道,起身要走:“好,你吃,我还有事先回去了。账单寄回芬兰去。” “我让你走了吗?”顾飞扬语调上扬,冷眼看着她。 “三少,”刚出去的特助急急走进来,“二少发话让你回去一趟。” “席安落,你今天走出这个门试试看。”顾飞扬没有理会一脸焦急的特助,扬声叫道。 她早已不是当年懦弱的席安落,安落冷笑一声,面不改色地走向大门,门口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伸手无声地拦住她。 好,果真是顾三少的作风,横行霸道,外加强人所难。 “顾飞扬,你不过是仗着顾家的权势。”安落转身,讥诮地抬眼看他,抓着钱包的手愤怒得微微颤抖了。 “那又怎么样?”顾飞扬肆意嚣张一笑。 “三少,二少往这里来了。”顾飞扬的另一名助理掐断电话,急急地走进来,“二少说了,周家的事情,老爷子发火了。” “把他堵在外面。”顾飞扬微微皱眉,抓起手机,急急走向门外。 二少?顾柏雷?安落身子一颤,退后一步,想伸手抚上右脸。那种火辣辣钻心的疼痛,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消散,就是那人打掉了她全部的自尊与骄傲,在她身上刻上恬不知耻的印记。他也来了? 顾飞扬抓住安落的胳膊往外走去,门外一行人紧跟其后。 “你想干什么?”安落吃惊地叫道。 “闭嘴。”顾飞扬面色不善地喝道,问着一边的助理,“人到哪里了?” “二少到门口了。”特助迅速地与外面的人取得联系。 “将电梯锁了。”顾飞扬干脆利落地下着命令。 “二少刚刚让人传话,三少要是锁了电梯,避而不见,就永久搁置三少在南美的企划案。还会......”特助的声音越来越小,宽敞华丽的走廊上气氛冷凝起来。 shit!顾-柏-雷。老爷子就知道拿那个斯文败类来压他。 “电话给我。”顾飞扬一边牢牢抓着安落的手走向电梯,一边拨通电话。 混蛋,安落低咒一声,感觉手都要被他抓断了,她加快脚步,狠狠地踩上顾飞扬的脚。 “你--”顾飞扬吃痛放开她,还未来得及说话,电话已经通了。 “晚上八点,老爷子要见你。”电话里传来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 “老二,我晚上没有时间,我约了人了。”顾飞扬示意助理看好安落,笑眯眯地推辞着。 “你要我亲自来请你?”声音颇为不悦。 “那好吧,”顾飞扬勾起大大的笑容,看向一边的安落,清晰而暧昧地说道,“安落宝贝,今晚不能陪你了。” 如果老爷子知道席安落回来了,还有心思管周家的事情?恐怕连顾柏雷也不知道这丫头回来了吧。顾飞扬若有所思地眯眼,这一次,他会全力以赴,谁也别想干涉。 电话里一片静默,许久,传来顾柏雷淡漠稳重,低沉有力的声音:“带她回家。” 顾飞扬笑着应道,掐断电话,看着安落,伸出手:“安落,跟我回去吧,爷爷想见你。” “我明天会回去看爷爷。”她会回去,不过不是跟这个男人一起。 顾飞扬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一字一顿,狠狠说道:“席安落,你怕什么?即使那是地狱,你也要回去。” 安落抬眼看着他,不甘示弱,目光桀骜:“顾飞扬,难道你不知道,你在的地方就是地狱?” 他不怒反笑:“好,我会记得拉你一起的,席安落,天堂和地狱,你分的清吗?” 顾飞扬狠狠地抓着她的手,带着她大步流星地走进电梯。 终究还是要回到那个噩梦连连的豪门家族,安落微微抗拒地闭上眼睛,凉薄一笑,她不知道十年后顾家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 4 你是融入骨血的毒(一) 我们如海鸥之与波涛相遇似地,遇见了,走近了。海鸥飞去,波涛滚滚地流开,我们也分别了。----泰戈尔 ---------- 安落从未想过再次见到连城,居然是在顾家。 顾飞扬的跑车开的极快,一路畅通无阻地冲上位于明月山半山腰的顾家豪宅。夜幕下的顾家灯火辉煌,如同一尊庞然大物吞噬着无边的黑暗。 六岁那年,母亲给她买了一个漂亮的洋娃娃,她抱着洋娃娃站在顾家的大门前,惊叹得合不拢嘴,以为误闯了睡美人的城堡。 那是她第一次进顾家,而多年后,睡美人的城堡早已变成令人窒息的囚笼。 顾家奢华明亮的大厅前,穿得颇为正统的管家带着一群佣人站得笔直,对她与顾飞扬欠身说道:“欢迎回家,三少爷。” 安落忽而感觉有些窒息了。十年,一切都没有变化,顾家一直标榜做最顶级的豪门贵族,一言一行都承袭了英式的礼仪,回到这里,她就恍如跌进了19世纪英国边郡的城堡。大片大片的旷野,撕扯的狂风刮过灰暗的天空,天地间一座遗世独立的古老城堡。顾家只是将那座城堡从遥远的19世纪搬至了明月山,增添明亮的色彩和奢华至极的装饰。 她在这样浓墨沉蕴的地方唯有急躁不安起来,感觉再无自由可言。 迟疑之际,顾飞扬已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指,紧紧握着她的手,强硬地将她拉进明亮得光可鉴人的大厅。大厅里没有人,安落轻吐一口气,跟着顾飞扬走进一侧的偏厅,然后一抬眼便看见了壁炉边的人。 她脚步一乱,反握住顾飞扬的手,几欲昏眩。连城? 顾飞扬狠狠地扶住她的胳膊,一双眼阴沉地盯着她,仿佛吃人一般地在耳边说道:“席安落,你敢给我晕过去,我就把你生吞了。” 安落身子颤抖,狠狠地掐住他的手。而顾飞扬已经换了一副肆意不羁的笑脸,笑道:“爷爷,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她强自镇定,抬起头,对着坐在壁炉前拄着拐杖,正与连城交谈的老人恭敬地喊了一声:“顾爷爷。” 顾老爷子穿着一身唐装,戴着金丝老花镜坐在沙发上,闻言抬头打量着安落,眯起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原来是四丫头回来了。” “爷爷,可不是安落回来了。”顾飞扬勾起一贯的慵懒笑意,看向一旁的连城,“连城今儿也在啊,送蜜雪回来的?” 蜜雪,杨蜜雪,原来如此。安落抬眼,看着连城,微微苦涩一笑:“你好,连先生。” 连先生,安落自嘲一笑,十年后,她居然对着连城喊连先生,世事变迁,不过如此。 连城有些震惊,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然后急促地站起身来,不确定地喊道:“安落?” “我是席安落。”安落内心抽痛,面上却露出大大的笑容,她是席安落,被丢到异乡生死不知的席安落,一直停在原地不肯离开的席安落,可是十年了,没有人等她,她一个人孤独地漂洋过海回来后才发现,所有人都走了,唯独她一个人在过往里痛苦纠缠着。 “安落--”连城喊了一声,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偏厅里,老爷子高深莫测,若有所思地看着顾飞扬与她紧握的手,安落这才惊觉,立刻飞快地抽回手,而顾飞扬目光诡谲地盯着她与连城,一时之间都沉默了下来。 “外公,谁来了,三哥,你回来了?”杨蜜雪听到声音,惊喜地从楼梯上飞奔下来,如同一只轻盈的彩蝶。 “蜜雪,度假回来了?”顾飞扬笑得一脸宠溺。 “今儿才回来,连城哥哥接我回家的。三哥,你看,我都晒黑了。”杨蜜雪娇俏地转了一个圈,撒娇地抱着顾飞扬的胳膊。 顾老爷子见状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这才是顾家真正的千金小姐,一个众人宠溺的公主杨蜜雪。 “你是?”蜜雪终于注意到安落的存在,有些疑惑地看着顾飞扬。 “蜜雪,她是席安落。”顾飞扬懒洋洋地笑道。 是呀,没名没分的席安落,仅此而已。 “我想起来了,你是住在外公家十年的安落姐姐,因为......”蜜雪话没有说完,众人的面色沉了几分。 因为什么?不过是因为恬不知耻勾引顾飞扬被赶出了顾家而已。在场的人谁不知道?安落看着顾飞扬讥讽一笑。 “好了,四丫头才回来,蜜雪,你去安排她住下,飞扬,你来我书房。”老爷子拄着拐杖,气势依旧地走向书房。顾飞扬微微皱眉,一脸无奈地跟了上去。好在顾柏雷那厮没有回来,他最擅长的就是哄老爷子开心,若是那厮在,麻烦就大了。 “连城哥哥,你等我一下。”杨蜜雪朝连城一笑,然后走过来牵着安落的手,笑道,“安落,我带你上楼,你先住在客房吧,你以前的房间被二堂哥改成书房了。” 蜜雪看了她一眼,顿了一下:“安落,你不会介意吧,二堂哥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把东西都清理出去了。” 安落摇摇头,微凉一笑:“不会,本就没有什么东西。” 这里原本就不是她的家,她唯一带走的东西不过是六岁那年母亲给她买的洋娃娃,如今正呆在酒店里。没有想到她会碰见顾飞扬,连带措手不及地回到了顾家。 “那好,安落,今晚你先穿我的睡衣。”蜜雪笑眯眯地带她上楼去,“安落,你这次回来会住多久,我和连城哥哥十月份订婚,希望你能参加。” 安落身子一僵,手按上楼梯上的扶手,微微定住,低低地说:“不会很久,恐怕不能参加了。” 原来是要订婚了,她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纵然早就知道有一天他会结婚,生子,与她漠然以对,可还是如此心伤。连城,连城,快要订婚的连城,而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她悲凉一笑,从楼梯上回头,看向他。连城站在灯光下,面容微微凝重地抬头看上来,休闲的咖啡色针织衫,浅色西裤,十年了,他依旧如此优雅怡然,越加的卓越出众。 只不过,不再是她的连城。也许十年后,她的回来,不过是对那一段过往说声再见,对她的连城,还有那段青涩永不知忧伤的岁月说再见。 安落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不去看偏厅里面色苍白的连城。 在赫尔辛基的十年,在波罗的海的海风里,心早就死了。爱情之于她是无上的奢侈品。她要不起,也不能要。 顾家的客房很大,安落关上门,关上灯,坐在窗台上,拉起厚重繁复的窗帘,看着山里的夜空。 将头抵在冰凉地墙壁上,她微微闭眼,有些难受地蜷缩着身子,感觉心一点一点地渗出微凉的血来。 她的爱情早已死去,今日不过是看见了白骨累累即将化成的灰烬。 昏昏沉沉之际,似乎又回到了当年。 那时,顾家有很多晚宴。比她小三岁的蜜雪总会打扮成一个骄傲的小公主,众星捧月。而她则从来不参加这类的宴会,她会脱下鞋子,一个人光脚坐在阳台上,抬头看着天上的冷月。 “好女孩不该光着脚悲伤。”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随父母参加宴会的连城。他提着她丢掉的鞋子,如同童话里的骑士,披荆斩棘而来。 她在每个宴会的晚上躲在阳台,而连城总会找到她丢下的鞋子,找到她。 她总是快乐地仰起头,笑得一脸灿烂:“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有个可爱的姑娘需要我这个骑士来解救,”他总是笑着揉着她的头,目光暖如春风,“准备好了吗?骄傲的公主殿下,我带你去屠龙。” 只有在连城的心里,她席安落才是骄傲的公主,而不是卑微的继女,落魄画家的女儿。 他带着她奔跑在顾家夜色笼罩,光影迷离的庭院里,带她去厨房偷吃各类甜点,带她爬上顾家从不许人上去的城堡顶楼,走在暗色压抑的走廊里,寻找着每扇门后的奇异世界。 她年少所有的奇思妙想,荒诞经历,快乐亦或是痛苦都给了他。 那样温润优雅,修养极好的富家公子每每十分挫败地懊恼,与她在一起时就绅士风度全无,如同乡下的野孩子。而她喜欢那样的连城,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曾经一度相信地老天荒。 只是如今再没有屠龙骑士,也没有骄傲的公主。 那年,连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愤怒而去,就在那间储物室里,在顾飞扬指控她勾引他时,在亲眼见到那样不堪的画面时。 她早该明白,灰姑娘只是童话故事。生命中很多东西,就如镜花水月一场空。 “二少爷,你回来了。”管家的声音在夜里清晰地响起。 安落猛然惊醒过来,睁开眼睛从二楼的窗台往下看去,夜色微澜,冷风袭来。 “爷爷睡了吗?”夜色里的声音低沉有力,那人从车上下来,走向大厅,忽而身子顿了一下,目光如炬地抬头看过来。 安落一惊,缩回脑袋,身子紧贴着一侧的窗台,大气不敢出。 “老太爷和三少爷说了一会话后就休息了。”管家恭敬地说着。 “嗯。” 一片静默。 安落靠在窗台上,低低垂下眼,那样匆匆的一瞥,那人的身影隐在光影之中,深邃柔和的侧面一晃而过,如同远山中的一抹青绿,照亮微暗的天空。 顾柏雷,是他。 5 你是融入骨血的毒(二) 你撕裂了我心灵的护围,把我悸颤的爱拖到空地,永远摧毁了它藏身的幽暗角落。----泰戈尔 ---------- 冯律师来时,安落正巧看完手中的诗集。因为时差的原因,夜里醒来无数次,她索性打开灯,在偌大的客房里走来走去,最后看到书架上的《泰戈尔诗集》才消停下来,取下书细细看着,直到天亮。 她从楼梯上走下来时,三夫人,顾飞扬的母亲正吩咐佣人将温房里的兰花搬至偏厅。佣人们将早餐摆上餐桌,中式西式都有,颇为丰富。 见到她下楼来,三夫人放下最新的俪人志,眼角微微上扬,不咸不淡地说道:“徐妈,你去厨房看看米粥熬好了没有,一会儿蜜雪要起床了。顺便煮一壶黑咖啡,柏雷昨晚回家了......” 安落越过三夫人,径直走到冯律师面前,客气地说道:“你好,冯律师。” “你好,席小姐,现在恐怕还不能开始,我们还需要等所有相关人士全部到场。”冯律师推了推眼镜,看了她一眼。 虽然昨日约好了八点谈相关事宜,不过安落没有奢望能马上处理好这件事。 坐在偏厅的沙发上,安落顺手拿起今晨刚送来的报纸,翻看着,余光看见三夫人的脸色极为不好,隐约可见堆砌了无数金钱也无法消除的皱纹。 “刘管家,等会叫人将偏厅的地毯拿出去清洗,别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三夫人讥诮地说着,目光直指安落,那眼神如同看见了最为不堪的垃圾一般。 安落勾起唇角,很是冰凉地笑着,顾飞扬的讥诮与恶毒估计是有遗传因素的。三夫人一直不待见她,尤其在得知她眼中低贱的女人想要勾引她引以为傲的儿子时,这种不待见便立刻激发,升级成为一种厌恶与敌视。 “妈,大清早的怎么不开心啦,小心不漂亮哦,”顾飞扬靠在楼梯的墙壁上,一副刚刚睡醒的慵懒模样,“我记得你今天要参加俪媛会的show。” 三夫人冷哼了一声,面色缓和下来,说道:“谁说的,我开心的很。” “早,小安落。” 安落抬眼看去,顾飞扬穿着深蓝色的暗纹睡衣,露出大片古铜色的胸膛,笑得一脸放荡不羁,安落眼角微微抽搐,漠然地转过脸去。 “果真是外面的野孩子。”三夫人冷哼了一声。 安落双手紧握,嗖得站起来,看着贵妇人派头十足的三夫人,冷冷说道:“三夫人,您说话可要多注意点,免得有失身份。” “我有说错吗?”三夫人扬起做得极为精致的指甲,刻薄地笑道,“不是野孩子是什么?你那个妈把你丢到顾家来时,还顶着狐狸精的名号呢,没名没分的一走了之,也不知又跟了谁。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安落面色陡然苍白,努力控制着愤怒的不断颤抖的身体,狠狠地盯着三夫人。她第一次有了暴力的冲动,想狠狠打掉三夫人尖酸刻薄的嘴脸。这些年,谁都可以骂她,笑话她,就是不能侮辱她母亲,谁都不能。 “妈,你少说几句。”顾飞扬走下来,伸出手想靠近安落。 安落避开,顾飞扬手中的动作顿了下来,目光微冷。 正在这时,一旁的冯律师突然站起来,恭敬地说道:“顾先生,早。” “柏雷,你醒了。”三夫人换上一脸的笑容,仿若刚才的一切都未发生一般。 “早。”顾飞扬抬眼,闲闲地说了一句。 安落站在原处,身子紧绷,没有回头,感觉那人极其缓慢地走下楼来,每走一步空气都微微冷了一分。 “早。”顾柏雷淡漠地开口,无视满室弥散的硝烟,径直走到安落面前,抽走安落之前看的晨报。 “你拿了我的报纸。”声音淡漠,气势冷然。 修长有力的手指,碰触到安落的指尖,带着一股颤栗的寒意。安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抬眼撞见顾柏雷英俊却异常冷漠的面容。 顾柏雷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然后漠然转身。 原来是这个模样,三分优雅,五分冷漠,两分高傲。 那一眼如同君王的恩赐,高高在上怜悯万分。顾柏雷从来都是如此,只用眼神,便能让人的心低到尘埃里去。 她转身,想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吃完早餐再走,爷爷不喜欢等人。”顾柏雷突然开口,冷漠至极,带着一丝不可违抗的命令。 安落回头看着垂眼看报纸,对她不屑一顾的顾家二公子,深呼吸,说道:“我不是顾家的人,不用等我。” 今时今日,别说顾家想摆脱她这个耻辱,而她也更想与顾家保持距离。 “真是不知好歹的野丫头。”三夫人轻蔑地冷哼了一声。 顾柏雷抬起头,面色笼罩在寒冰之中,目光幽深地看着安落,一言不发。 “安落,别忘了,你在这里生活了十年。你的学识气度,甚至骨子里的骄傲都是顾家给你的。”顾飞扬一针见血地指出来,“你摆脱不了顾家。”现在想摆脱顾家,摆脱他,晚了。 “它们是我父母给的。”安落隐忍地开口,毫不迟疑地走出去。 顾家教会她的不过是学会面对残酷的现实,她在赫尔辛基的十年一刻不敢忘。 安落循着记忆走到后面的庭院,在一片翠色中沿着长满青藤,清香四溢的青石路爬上花房的阳台。她脱下鞋子,放置一边,按住有些疼痛的胃,昨日下飞机后经历太多事情,忘记了吃饭,加上早上情绪波动太大,胃病又犯了。 扶住阳台的扶手,她蜷缩着身子,等待疼痛的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不那么疼痛了,安落有些苍白地靠在栏杆上,看着身侧的彩绘蝶飞帆布鞋,闭上眼睛,将他们丢下阳台去。最后一次了,重温年少时的梦。 不过是最后一次垂死挣扎罢了。她有些自嘲地冷笑着,以后她决不允许自己如此软弱,失去的就永不奢望。 “Hey!你的鞋子。” 安落微微一愣,惊喜地抬起头,然后面色一点一点地僵硬了。 顾飞扬提着鞋子,一步一步走上阳台,目光莫名深邃,看着她光裸的脚,蹲下来给她穿上鞋子。 “不要碰我。”安落陡然一惊,脱口而出。 “那么他就可以?”顾飞扬面色一沉,狠狠按住她光裸的脚,“席安落,现在帮你捡回鞋子的是我,在你身边的也是我,他连城马上要订婚了。你还在奢望什么?” 安落如被雷劈一般,僵在原地。 “你都知道?” “我知道你们所有不知廉耻的事情,你对他笑,让他牵你的手,你还让他亲吻你......”顾飞扬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尖锐与愤怒,身子倾过来,手指危险地摩挲着安落的唇。 “住口。”安落尖叫一声,大口地呼吸着,身子挣脱开来,抵在栏杆上,“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 “你们之间的事?”顾飞扬微微冷笑,“我怎么记得是我们之间的事情?” 安落忽然像想到了什么,全身剧烈地颤抖着,“你故意让他看见的。”他故意的,故意轻薄她,故意让连城看见,故意诬陷她勾引他,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他,他毁了她的爱情,生活,学业以及所有的一切。 “没错,不然你以为呢?”顾飞扬眯起眼,眼里一片暗色的怒气,“安落,十年了,你还没有清醒?你们之间根本就不可能。你以为连家会让一个父不详的私生女嫁入连家。” 安落双目刺痛,愤怒地尖叫:“为什么?我与他的事情你为什么要插手,为什么要那样对待我?不要告诉我你喜欢我?出身高贵的顾三少喜欢一无是处的席安落?” 顾飞扬身子一顿,看着安落,低头微微诱惑地说道:“安落,你知道的,从小到大我都喜欢你。” “好玩吗?顾飞扬,”安落闭眼,再睁开,满眼悲伤,“十年前玩过的把戏,现在重新玩不嫌腻吗?还是你以为我还像当初那样蠢,让你玩得团团转?” “你不相信,不相信我喜欢你?”顾飞扬唇角的笑意凝固了起来。 “喜欢?你顾三少知道什么叫做喜欢?”安落紧紧扶着背后的栏杆,尖锐地冷笑,“你不过是把我当做一个好玩的玩具,想控制我的人生。顾飞扬,你以为别人的人生是你无聊时玩的游戏吗?” 安落挺直腰板,强迫自己看着顾飞扬陡然低下来的阴沉脸色。 “席安落,从小到大你都这么令人讨厌,”顾飞扬狠狠地攫住她的腰,将她逼近阳台的死角,“我该将你从这里直接丢下去。” “请便。”身子被悬空压在冰冷的栏杆上,安落肆意一笑,无视身上传来的痛楚,仰起头,看着顾飞扬,冷冷地开口,“当年,你所做的事情与今日的又有何分别?顾飞扬,我永远都不会成为你的玩具,你也别想控制我的人生。” “你--”顾飞扬面色铁青,双手加重力度,看着她痛苦地皱起眉尖。心里莫名地愤怒起来,他真想掐死这个女人,只是手下的身子消瘦而柔软,如同烫手一般,有着一股莫名的销魂感。 他看着她苍白的近乎透明的面容,看着她如花瓣羸弱闭合的唇,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凑上去,急促地近乎贪婪地咬上她冰凉苍白的唇,肆意吮吸,全身因为这样的碰触微微颤栗着。 唇上传来刺痛,顾飞扬狠狠地搂着她的腰,直至薄唇会席安落咬得鲜血直流,这才回味似的舔了舔鲜血,放开她,目光闪过一丝瑰丽的血腥。 “啪--” 安落狠狠地打过去,用力地摩擦着自己的唇,推开他,跑出阳台。 “席安落,你逃不了的。”顾飞扬靠在栏杆上,唇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冷残,“你知道舅舅的遗嘱内容吗?这一辈子你都逃脱不了顾家。” 安落狠狠地咬住下唇,快速地跑向前厅,她不要,不要再和这个混蛋在一起,她要快速地知道遗嘱的内容,回到赫尔辛基去。 一路狂奔跑至大厅门口,正迎头撞上出来的顾柏雷,顾柏雷扶住她,眉头一皱,然后面色猛然冷凝可怕起来。 安落低头,看着自己一路跑来,被花叶划伤的脚,愣住了。她的鞋子丢在了阳台。 “小安落,你跑那么急干什么,鞋子还没有穿呢。”顾飞扬拎着一双鞋子走来,笑容冰冷,唇间的鲜血微微凝固,伤痕犹在。 光裸的脚,红肿的唇,还有身后的男人被咬伤的印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安落愣在原地,进退不能。 “柏雷,飞扬来了没有?”三夫人走出大厅,看见面前的一幕,指着安落尖叫起来,“你刚刚干了什么?” “我会回赫尔辛基,明天。”安落闭眼,将满眼的疲倦与厌恶压回去,冷冷地说道。 6 你是融入骨血的毒(三) 我在路上随人群走过,看见你在露台上朝我微笑,我欢唱着忘了所有的喧闹。----泰戈尔 ----------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三夫人的尖叫声导致三人直接被老爷子叫到了书房。 顾老爷子示意安落坐下,语气不似往日的严肃,显得十分柔和,绝口不提刚才的事情。 “我过得很好,顾爷爷。”安落礼貌而疏离地回答着。 书房内,顾飞扬斜靠在庞大的书橱上,擦了擦唇间不断流出来的鲜血,眯眼盯着安落,这丫头,果真是恨极了他,咬得这么狠。顾飞扬的目光触及一旁脸色深沉的顾柏雷,得意一笑,无声地吐出几个字:她是我的。 顾柏雷漠然地转过脸去,不屑一顾。 “四丫头,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回去了。”顾老爷子看着书房内的三个年轻人,感慨地说,“这些年,我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常叹世事无常。如今你叔叔车祸一睡不醒,我也大彻大悟了。” 顾家子嗣微薄,安落是知晓的。顾老爷子一生也只有二子一女。 当年,她来顾家时,顾家长子带着长孙顾骄阳长居京都,很少回来。 顾柏雷的爷爷与顾老爷子原本是兄弟,顾柏雷长居美国,直至他父母不幸空难去世后,他才带着庞大的遗产回了顾家,虽说不是顾老爷子的亲孙子,在顾家的地位却很是超群。 而顾家小儿子也就是她的继父却是一生无子。 因为子嗣稀少,顾飞扬一出生就跟随母亲姓顾,妹妹杨蜜雪才跟随父亲姓。这兄妹两最得老爷子的欢心。 “爷爷,医生说情况很稳定,二伯会醒过来的。”顾柏雷在一边沉稳地安慰着。 顾老爷子叹了一口气,看向安落:“丫头,这些年终是苦了你,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我会让柏雷给你在天盛寻个位子,到时再为你寻一门婚事,也不枉向东对你母亲的一番情意。” 他那个小儿子自幼固执,当年一意孤行要娶那个女人,要收养这个父不详的孩子,惹出了多少事情。如今律师指明要这个丫头回来才能公布遗嘱,他也猜到了几分。顾老爷子摩挲着光滑的拐杖,暗暗皱眉,只是十年前就出了那样的事情,到底是将这丫头赶紧嫁人,还是放到更远的地方? 顾老爷子的话里意思让安落微微一惊,这是要将她纳入顾家的羽翼,让她遵循顾家的意愿,相亲,结婚,生子? “顾爷爷,我的学业还没有完成,明天就会回赫尔辛基。”她委婉地拒绝。 “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我始终不放心,再说了,女孩子学得好不如嫁得好,凭我顾家的权势,定不会委屈了你。”老爷子绷起了脸,不太高兴了。 “外公,好端端的怎么说起了安落的婚事?”顾飞扬闻到了一丝不好的端倪,按耐不住地插进话来。 “你懂什么,整日就知道惹是生非,安落是你妹妹,我怎么能不操心。”老爷子对着顾飞扬就是一阵呵斥。 现在承认她是顾家人,十年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她是顾飞扬的妹妹呢? 安落冷笑了一声。是她迟钝了,十年前的勾引事件,加上顾飞扬现在嘴上的伤痕,顾老爷子坐立不安了。说白了,不过是怕她与顾飞扬不清不白,发生了什么丑事。老爷子终是疼爱孙子的,嫌她这样的女人配不上他的宝贝外孙。 “顾爷爷,我正在办理移民,不会再回来了。”她没打算一直呆在国外,如今却不得不这么说。 顾老爷子的脸色微微缓和:“丫头,你考虑清楚了?”移民也很不错,至少以后很难见面了。 安落点点头。 顾老爷子叹了一口气:“我也不勉强你,想回来时就回来,移民的事情,我让柏雷帮你办妥。” 她不接受顾家的安排相亲嫁人,就只能远远离开,不与顾飞扬见面,唯有如此,老爷子才能放心。安落扯唇一笑,拿出进门时就一直攥在手心的银行卡,放在书桌上,低低地说:“我原本想亲自还给叔叔的。” 书房内,不仅老爷子面色一凝,顾家兄弟二人也脸色大变。 “席安落,别告诉我,这些年你在芬兰都是卖身过来的。”顾飞扬勃然大怒,猛然大步上前,拿起书桌上的上的银行卡狠狠地丢在安落的脚边。 “我有双手。”安落轻轻地说着,抬起头看着顾飞扬。初到芬兰的那几年,她一直认为生活在地狱里,没有想到如今也能一脸平静地面对那些岁月,若不是后来遇到Mr.E,也许早就没有了如今的席安落。 “就你清高,这些年,我顾家给你的,你还得清吗?”顾飞扬又急又怒,他无法想象一个16岁的少女在芬兰是怎样活下来的,虽说开始时很多事情都是舅舅的人在办理,那么之后呢? “还不清也要还。”安落静静地说着,看向一言不发的顾老爷子,“顾爷爷,没什么事情,我先出去了。” 顾老爷子摆摆手,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皱眉,这孩子倒是与记忆里不太一样了,只是这性子太过于桀骜了,不易掌控。 顾飞扬神色未明地看着地上的银行卡,弯身拾起,转身追上去。 “飞扬,当年的事情我不想再提,如今,你要清楚她是你妹妹。”顾老爷子看着紧随其后出去的顾飞扬,威严地警告着。 十年前的事情,老爷子心知肚明,但是为了自己的外孙,他还是牺牲了席安落,让那个丫头远渡重洋,流放在外。 老狐狸居然看出来了。顾飞扬脚步一顿,微微皱眉,看来是该收敛一点了。 当年他的手段本就过于偏激,才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看来现在要改变策略。只不过如果重新来过,他依旧会如此。他绝对不会让席安落和连城在一起。 “飞扬,你听到没有?”老爷子用拐杖重重敲了敲地板。 顾飞扬勾起惯有的慵懒笑意,懒洋洋地摆摆手:“外公,不就是妹妹吗,知道啦。” “爷爷,我们该出去了,冯律师一直在等。”一直沉默的顾柏雷淡淡地提醒着,看不清表情。 “走吧。”老爷子起身拄着拐杖,有些皱眉,这丫头自出现开始就搅得顾家不得安生,也不知这次回来又会掀起什么浪来。 顾家的偏厅里,冯律师等所有人都到齐了,这才摊开手中的遗嘱说道:“顾先生的这份遗嘱立于十年前,五年前曾做了一次修改。” 安落有些漠然地听着。 “遗嘱中说道,当顾先生遭遇不幸或去世后,其名下天盛百分之十的股份和画廊归季薇女士所有,其他的股票资金不动产全部转化为现金捐献给慈善机构。” 冯律师简要地说着遗嘱内容,众人面色微变。 安落仅仅攥着自己的手心,顾向东居然想把遗产留给母亲,只是这些年来母亲从未出现过,顾向东只怕是一厢情愿了。 “全部给那个女人,爸,向东可真是大方啊。”三夫人冷笑了一声。 天盛是顾家主力的资产,百分之十的股份在董事局已有了一席之地。 顾老爷子面不改色地敲敲地板,威严地说:“冯律师,继续说下去。” 冯律师看了眼安落,继续说道:“五年前,顾先生在遗嘱上加了一条,当季薇女士去世或不能不能行使这项权利时,其名下的股份,画廊由继女席安落小姐继承。席小姐有生之年不可变卖和转让。” 安落吃惊地抬眼,看着冯律师,第一反应就是抵触这样的安排。赫尔辛基的十年她不需要这笔遗产,如今还需要吗? “向东果真是鬼迷心窍了。”三夫人有些咬牙切齿,她顾家家大业大,自然不会在乎遗产,只是她极为不爽的是自己的弟弟完全没有想到家人,反而将遗产全部留给外人,要顾家庇佑她们母女二人。 “舅舅的意思很明显,想要我们照顾好安落。”顾飞扬眯眼笑道,哪里还有刚才的盛怒之气。安落的股份不可变卖和转让,这样一来她始终是天盛的股东,是顾家的一份子。 “我拒绝,冯律师。”安落声音微冷。 冯律师推了推眼镜,微笑道:“顾先生有说,若是席小姐接受,那么就可以继承第二种遗产,是有关你母亲季薇女士的东西。” 母亲的东西?安落身子一颤,指尖都紧张的微微泛白,厉声问道:“如果我不接受,是不是就不能得知我母亲的事情,冯律师?她是我母亲,我想我有权利知道有关她的任何事情。” “席小姐,所谓的有关你母亲的东西属于顾先生私人所有,一切都要按程序来办。席小姐可以拒绝。” “我接受,不过我现在就要得知我母亲的事情”安落看着满屋神色各异的目光,咬牙说道,不过是一屋子的豺狼虎豹,她不怕的。 冯律师从密封的文件袋里取出一把古旧的铜色钥匙递给安落。 “顾先生说东西在他房间内的保险箱里。” 安落颤抖地接过钥匙,转身飞快跑上楼梯,她记得叔叔的房间在四楼。 “柏雷,你跟上去看看。”顾老爷子看了眼欲跟上去的顾飞扬,吩咐着从始至终不动声色,面色冷峻的顾柏雷。 顾飞扬有些咬牙切齿,老狐狸果真厉害。 安落扶着楼梯的扶手,急急跑上四楼。年少时,连城带着她爬遍整个顾家,她在每个房间里转悠不知所为,原来她要找的一直都在那里,在一个冰冷的保险箱里。 推开没锁的房门,她终于在书橱里找到了一个古旧的保险箱。安落摩挲着上面的花纹,寻到钥匙孔,颤抖地打开。 “安落乖,坐在这里等妈妈来接你。”六岁那年,母亲让她抱着心爱的洋娃娃坐在顾家的大厅里。她有乖,一直乖乖地等着,可是没有人来接她,她在顾家一呆就是十年。 她闭眼,将满眼的湿润逼回去。 保险箱内是满满的信,一封一封堆积着,上面全是秀气的正楷字迹:给亲爱的宝贝,安落。 十年等待近乎绝望,又一个十年,爱恨都成灰。如今才告诉她,原来她还是那个宝贝安落,那人没有抛弃她。 她抱着满箱子的信件,跌坐在地上,咬紧唇无声地哽咽着,颤抖地打开信。 半掩的门外,顾柏雷看着她微微抽动的肩膀,双眼幽深,静静地站在门外,一言不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落从房间内出来,脸色有些苍白有些期盼,抱着古董箱子声音不稳地说着:“对不起,答应爷爷的我恐怕做不到了,我明天不回芬兰了。” 顾柏雷低沉地开口:“我会跟爷爷说的。” 这是席安落十年来,回国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而那话里的意思他很喜欢。 “谢谢。”安落从他身边小心地绕过去,急急奔向楼梯,如今她有了更加重要的事情,比回芬兰更加重要。 顾柏雷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弯处,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目光高深莫测,闪过一丝激越的厉光。席安落,这是你自己选择的,我给过你机会。 7 你改变了我的一生(一) 我想起那些曾漂浮在生命,爱情以及死亡的溪流之上,而后终被遗忘的年代,便感到了一种离世的自由。----泰戈尔 ---------- 古董箱子里的信件打乱了安落所有的安排。既然决定不回赫尔辛基,她也要寻思找一份工作,租房安顿下来,然后再慢慢寻找那人的下落。 问了几家房产公司,房子不是租金太贵就是环境太乱,一时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安落低低一叹,从路边的报亭买了几份报纸。 正在这时,一个短发女孩风风火火地从一边的商场里跑出来,尖叫一声:“席安落,你是圣莲高中的席安落?” 安落拿着报纸楞了数秒钟。 “我是莫小菲啊,就是高一时坐在你后面的假小子莫小菲,记起来了吗?” 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安静内向的女孩子,和班上的同学几乎不说话,顾家管教极严,她也从来不会去参加什么同学生日会,野餐之类的。记忆里倒真的有一个活泼帅气的女生叫莫小菲。 “我一眼就认出你了,从小到大的同学中,你是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席同学,这么多年,你可是一点也没有变啊。”莫小菲一脸激动地抓着安落的手,顺手将手上的大包小包全丢给随后来的助理,嚷着说,“你去跟我爸说,今晚的聚会我不参加了,我碰到老同学了。” “老同学,咱们找个地方聚聚?”话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不过安落还没有回答便被着突然冒出来的莫小菲同学拉着走了。 “真的好巧啊,我刚刚去购物,从橱窗里一眼就看到你了,你丫的这么多年还跟个小龙女似的,不食人间烟火。”从见面开始莫同学就霹雳巴拉说个没停。 安落笑着听着,心里暗叹,这也实在是太巧了,她回来第二天就遇见了老同学。 “对了,你都不知道,你当年一转学,我们班多少男生顿时心碎一地。”莫小菲眉飞色舞地说着,当年圣莲高中的席安落同学,那可是全校最特别的女生,不仅男生暗恋,女生也拜倒在她的清冷气质下,各种羡慕嫉妒恨。 然而对于这一切,安落确实丝毫不知。那时,顾家的生活让她如履薄冰,她一度活在自卑与不安中,在学校下意识地与同学们保持距离,活在自己自认为安全的小角落。如今听莫小菲提起,倒也只能微微一笑。 “你都不知道你哥哥多凶,那个时候班上男生给你写的情书都被他没收了。” “我哥哥?哪个哥哥?”安落有些诧异。 “天呐,老同学,难不成你还有几个那样极品的哥哥?晕了,我要晕了。我最受不了美男了。”帅气的莫小菲同学翻了翻白眼,做晕倒状。安落不觉微微一笑,她高一时,蜜雪上初一,那时,顾飞扬经常来接蜜雪,也会偶尔来她的教室,很不耐烦地带她回家。莫小菲看到的一定是顾飞扬,那厮确实有一副好皮囊,只是内里过于黑暗了些。 “你后来转去哪里读书了啊?听说去了国外,是吗?”莫小菲看着安落手上的报纸问道。 安落嗯了一声。一边用笔圈出报纸上的职务,一边应着。 “你在找工作?席安落同学,你居然在找工作?”莫小菲惊异地叫道,圣莲高中是一家私立贵族学校,能在里面读书的都是有些来头的,据说席安落背景挺大的。 “我刚回来,想租套公寓,找份工作,这样不对吗?” “对,挺对的。”莫小菲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你留个号码给我,工作的事情我帮你问问,至于租房,我现在就一个人住,要不,你先和我住吧,等找到合适的房子再搬出去。” 安落迟疑了数秒钟,委婉地拒绝,一方面这些年的经历让她对人有了深深的防备之心,另一方便她性情本就桀骜,喜欢独来独往。 莫小菲顿时奄了下去,不过随即又誓言旦旦地说道:“席同学,我们每年六月都有一次同学聚会,这次你一定要参加啊。” “好。”安落轻声应着。 与莫小菲聊完后已是下午,安落又找了几家房产公司,看了看房子,吃过晚饭才回到酒店。 这些年她主修金融,兼修翻译,倒也时常接些翻译的活儿,找工作应该是不难的。安落筛选了一些比较知名的企业,从网上投了一些简历。 这个城市的夜晚有些说不出的深沉与迷惘,安落叫了一瓶红酒,隔着厚重的窗帘看着外面的夜景。这些年她总要借助红酒才能入睡。 顾飞扬肆无忌惮地闯进来时,身后还跟着特地为他开门的经理。 那个经理点头哈腰地将顾飞扬送进房间后就带着职业微笑遁走了。安落将手上的红酒放置窗台,淡淡地说:“有话出去说。” 顾飞扬看着她过于平静的面色,倒也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只是靠在门边的墙面上,笑得一派肆意风流。 “安落,爷爷说让你回家住。” “帮我转告爷爷,我在外面过的很好。”顾家又有几人是愿意看到她的,何苦要让她回去,彼此折磨。 其实又与爷爷有何关系,不过是这厮的想法。这人就有这种本事,私闯别人的房间,偏又能做出一派主人之姿,将无耻嚣张跋扈演绎得入木三分偏又不失风度,也唯有顾家人能做到如此。 “我以为这些年的经历让你学会看清现状,席安落,我不知道该说你固执还是该说你蠢?”顾三少眉眼冷了几分。 “我以为这些年的经历能让三表哥学会一点基本礼数,结果还是如此幼稚如此自私。”安落反唇相讥。 “好,你比当年到多了几分伶牙俐齿,越加不可爱,席安落,别以为你一天干的事情我不知道。”顾飞扬不怒反笑,“想找工作?我顾飞扬放出一点风声,谁敢用你?想租公寓?你租一处,我买一处。安落,喜欢这样折腾吗?” “你想怎样?”这样荒唐的事情,顾飞扬是做的出来的。 “回顾家。” “你为什么如此执着让我回顾家?”安落低眉冷声问道。 “有些事情从哪里开始的,就要从哪里结束。”迷恋也罢,玩弄也罢,如今席安落回来了,他便无法容忍她不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好,我答应,现在你可以出去了。”安落走过去打开门,抬眼看着顾飞扬,笑出一丝的冷漠:“顾飞扬,其实你是喜欢我的,我看出来了,只可惜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喜欢你。” 顾三少面色一僵,沉默了数秒钟。 “你依旧为当年的事情恨我?当年我只是想分开你和连城,该恨谁你心里清楚。” “安落,你该恨他。” 指尖无意识地扣紧,她已经克制自己不要去碰触这个名字了,不碰就不会去记起。 “你住口,当年的事情我一样不会原谅你。出去。” “我给你时间调整,今晚你就跟我回家。我在门外等你。”顾飞扬面色森冷地走出去,席安落,只要你恨他我便不惧。 这些年,也只有那一人令他警惕,旁人他顾三少全然不放在眼中。 安落狠狠关上门,靠着门扉无力地滑落在地上,指尖在门上滑出一道道划痕,转眼即逝。 当年,虽然是顾飞扬败坏了她的名声,拆散了她与连城,不过,此后十年的艰辛与漂泊,那样地狱般的生活都是那个男人给的。 顾柏雷,她终于承认自己是恨着他的,十年来,放在心尖上的恨。 十年前的那个晚上,她跑出房间试图去跟继父解释。在继父的书房外,却亲耳听见顾柏雷的声音:“舅舅,送她走吧,她终究不是顾家的人,留在这里只会闹出更大的丑闻。” “送去哪里?” “北欧,最远的北欧。” 她赤脚站在门外,一生的命运从此改变。 8 你改变了我的一生(二) 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无论我如何去追索,年轻的你只如云影掠过。而你微笑的面容,极浅极淡,逐渐隐没在日落后的群岚。----席慕容 ---------- 顾家豪宅坐落在郁郁葱葱的半山腰,年少时安落最喜欢的就是一个人穿梭在如同迷宫一样的后山,将自己迷失在大自然的瑰丽中。每天清晨和黄昏沿着潮湿的青石路一路走进那不知归宿的路途深处,听着泉水鸟鸣,看尽春暮秋迟之景,她的内心会感到无比的宁静。 那时她总是幻想在每条道路的拐弯处也许会不经意出现一辆南瓜马车,驾车的精灵会微笑着扬起漂亮的短尾皮鞭,将她从这一场劫难中掠走,她会如同爱丽丝一样闯入一个仙境,从此过着快乐没有苦难的生活。带着这样的些微希翼,她总是固执地一遍一遍地走在顾家的后山,而多年后她早已明白,纵然那里真的存在一座森林,也不会存在童话。她的心被冰冻在往昔岁月里,无人能救赎。 回国后的第三天,天气很好,春天的气息从芳香的泥土里溢出。天才刚亮,安落就起身,披上素色的长线衫,带上一色的浅咖色针织帽,从后门开门出来,前往后山。她在晨光里转身,顾家铜墙铁壁的城堡安然地沉睡着,映衬着稀薄的天光,美丽如画。 清晨的露水极重,她用指尖沾着一路的露水,轻轻舔舐,还是那样甘甜的味道。她没有带连城来过这里,这里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花园。十年后第一次重新走这条路,她有些陌生感。这里很多东西都不似记忆里那样的原生态,道路依旧那样窄,只是群山后面的竹林更加青翠,隐约可见养护的痕迹,而竹林过后便是两道的广玉兰树,高大笔直,郁郁葱葱看不见尽头。 待到广玉兰花开,幽香弥漫,那将是何等人间仙境,安落有些发愣,沿着青石路一路走下去,待到广玉兰树的尽头,路便有了分叉。安落看着新分出来下山的路,慢慢走进幽径深处。 从后山回来时,太阳早已经出来。安落看了一下手表,已经九点多,顾家吃早餐的时间一项是八点,这个时候回去,早过了吃饭的点了。从后门悄悄走进,迎面正碰到了黎嫂。 黎嫂是顾家的管家,在顾家待了很多年。 “安落小姐,您这是去了哪里?赶快把鞋子换下来。”黎嫂看着安落沾满泥土草屑的鞋子,立马叫了起来,“刚刚三少爷还在问你去了哪里,早餐我一直给您留着呢。” 安落笑了一笑,接过黎嫂拿过来的拖鞋换上,走进偏厅。 偏厅里顾飞扬穿着休闲服玩着飞镖,一次次将飞镖险险越过连城射向墙壁。 连城一看见安落就立马站了起来,笑道:“安落,我等了你一早上。” 不同于前日的震惊与苍白,连城恢复了一贯的淡定,也许更多的是执着。只是这个男人内心怎么想,安落已不愿意去猜测。 黎嫂将早餐端了上来,小米粥,荷包蛋还有牛奶。 “安落,探险归来了?有没有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顾飞扬懒洋洋地玩着手中的飞镖,讥诮地说道。 没有理会两人,安落简单地梳洗一下,坐下来吃早饭。小米粥很不错,只是她真心不喜欢牛奶。 “二少爷,早餐准备好了。”黎嫂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顾柏雷走进来时,安落顿时连半分食欲也没有了。 “老二,今儿怎么有时间呆家里?”顾飞扬又飞出一只飞镖,连城面不改色地任飞镖擦着面庞飞过。 顾家二少一身休闲,头发还滴着水,面无表情地坐在安落一侧。 安落条件反射似的站了起来,惹来三个男人的侧目。 “安落,你今天有时间吗?我有事情和你说,我们能不能找个地方聊聊?”连城见状,立马帮她解围。 “连公子没说错吧,你找安落有什么好聊的,你丫的貌似十月份要和我妹订婚了。”顾飞扬怒不可斥地冷笑着,起身就一把揪住了连城的衣服,“信不信我揍得你妈都不认识你?” “三少爷管的太多了吧,我找安落与你何干?”连城也动了火气,面色不善起来。 这两人一个嚣张跋扈惯了,一个性格十分倔强,安落哪里想到三两句话就闹到了动手的地步,偏偏顾柏雷依旧冷心冷面地吃着早餐,视若无睹。 安落冷笑了一声,推开椅子,转身上楼,这两人想闹就随他们闹去。 “席安落,你敢走试试看。”顾飞扬一把松开连城的衣服,咬牙切齿地拉住准备离开的安落,“你这个女人果真是没心没肺的,不愧是我顾家出来的。” “你放开。” “放开?”顾飞扬冷笑,“你迟早是我的女人,我为什么要放开?” 安落厌恶地皱起眉尖,好个不知廉耻的顾飞扬。 “飞扬,你想十年前的事情重演吗?”顾柏雷喝了一口咖啡,冷冷地开口说道。 “那么我尊敬的二哥,这一次你打算送她去哪里?南极还是北极?”顾飞扬邪邪一笑,一语戳中要害。 顾柏雷端着咖啡的手陡然一僵,抬眼漠然看着安落。那一年,确实是他怂恿二叔将她送去了北欧,所以现在她回来了,得知一切并打算永不原谅吗? “当年是我让二叔送你去北欧的。”冰冷地告知,没有一丝的愧疚。 安落身子微微抽搐,感觉血液都停止了一般。他的几句话毁掉了她一生,如今这是这样平淡地述说着,好似今日天气不错一般,她不想的,只是连心都恨的有些收缩。 她抬眼,看着顾柏雷无懈可击的英俊面容,终于抑制不住满心的恶毒,勾唇浅笑:“顾柏雷,总有一天会有人刺痛你那颗冷漠无情的心,让你此生体会到何为生死不能的苦楚。” 那时,她定然是万分欢喜的,这世间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她会静静等着那一天。 顾柏雷的面容有些铁青,额间发丝垂落下来,带着一丝羸弱的苍白,他冷冷地看了安落一眼,起身推开餐桌离开,背影有些僵硬。 顾飞扬神色古怪地看着离开的顾柏雷,微微眯眼笑着。他顾飞扬虽然声名在外,嚣张跋扈,阴狠狡诈,不过这厮就是披着人皮的兽,手段比他高明多了。如果真有一天,顾家二少被女人折磨得生死不能,那么他定然第一个开香槟庆祝。 “安落,和我谈谈,就十分钟好吗?”连城微微哀求地开口,安落与顾家的关系似乎颇为复杂,他从来都不知道顾飞扬对安落抱有占有之心,而顾柏雷居然是当年驱逐安落离开顾家的人,这样的认识让他的内心止不住地慌乱起来,他似乎什么都不知道,那么这些年来他的安落到底受了多少苦? 莫怪十年后她变得如此淡漠,桀骜。是否当年他的消沉与旁观也成了伤害她的帮凶? “我上午要出去一趟,你等我一下,我去拿包。”安落淡淡地开口。 “好。”连城微微惊喜。 看着安落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一直沉默的顾飞扬,低眼玩着手中的飞镖,讥诮地瞥了眼一脸激动的连城,凉凉地说:“连公子对安落了解吗?” 连城坐在沙发上,淡淡地说:“我与安落从小认识,只怕比你这个哥哥还要了解她。” 连家公子自幼生长在豪门,自然不惧怕顾家三少,只是这话他说的也没什么底气,十年前的席安落他是了解的,只是十年后,他却是一无所知。 顾飞扬轻笑了一声,一字一顿地说道:“安落六岁那年被亲生母亲遗弃,来到我们家,她父亲不知是何人,是我舅舅收她为继女。你知道这些年她在我们家是怎么长大的吗?” “我知道。” “你不知道,”顾飞扬站起身来,射出最后一只飞镖,“她在我顾家自卑,不安,活的小心翼翼,希望我们不讨厌她,但同时她骨子里的骄傲与决绝让人怎么都喜欢不起来,她与我们格格不入,她恨顾家,只是连公子,她连养育她二十年的顾家都厌恶,你又怎么会奢望她会喜欢你们连家,你们与我们有区别吗?” 顾飞扬看着连城有些错愕的表情,讥诮地冷笑着。没有人比他们顾家人更了解席安落是个怎样的人。 “顾家是顾家,连家是连家。”连城冷声反驳着。 “可一样是席安落厌恶的豪门,越是显赫的家族越发会让她抵触。这些年,她受我顾家的庇护,她时刻都想与我顾家撇清关系,不想亏欠我们,只是你与蜜雪都快订婚了,纵然你有天大的能力,你能让席安落那个女人从蜜雪手里将你抢走,亏欠我顾家一辈子?席安落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吗?”顾飞扬一针见血地吐出犀利的话语,“就是你们爱的死去活来,只要蜜雪爱你,那么席安落都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你,她亏欠我顾家二十年养育之恩,连城,你根本就是在奢望。” 连城面色微微苍白起来,曾经他以为自己可以遗忘那个光脚坐在阳台的少女,只是十年后,她在那样一个平常的夜晚突然出现在壁炉边,素衣长裙,长发散落,面色微微苍白,轻轻地说:“连先生。” 他的心突然间剧烈地撕扯起来,扯着血肉连着筋骨。无数次梦里的席安落都弃他而去,奔跑在荒凉的田野上,他在后面不停地追赶,却怎么也追不上。梦醒后,她就站在那里,十年如一梦,他终于明白,这个女人之于他就是融入骨血的毒,他中毒已深,却在十年后才痛彻心扉。 他本来准备取消与蜜雪的婚事,只要安落愿意,他们可以去任何地方,可以抛弃一切,可是如今还可能吗?那样骄傲决绝的席安落,是他错了,十年来错的如此离谱。 “连城,席安落是我顾家的人,一辈子都是,你明白吗?”顾飞扬勾起唇角,冷酷地笑道。 “法律上,你们是表兄妹,三少爷,顾家是名门望族,顾爷爷会眼睁睁看着顾家闹出乱伦的笑话吗?”连城吐出一口气,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不管怎样,他比顾家兄弟要好很多,至少安落不恨他。 顾飞扬闻言面不改色,闲闲地笑着,一字一顿异常冷酷地说道:“谁说我要娶她,再说了我顾飞扬想要的女人就是乱伦又能怎样?十年前我不就乱过吗?” 就在清晨他得到了一些信息,根据他掌握的确切消息,这回席安落怕是要跪着求他了。 这场游戏他要慢慢慢慢玩的,这样才惊险刺激。一想到要拔掉席安落一身的骄傲与刺,他就忍不住地兴奋起来,安落,有些事情是早已注定的,你无法抗拒。 早在二十年前那个抱着洋娃娃的小小女孩睁着一双清澈无辜的大眼朝他甜甜一笑,喊大哥哥时,就注定了她的命运。 9 你改变了我的一生(三) 年少的时候,我疯狂的喜欢,带我走这三个字。现在,我再也不会任性让任何人带我走,因为我学会了自己走。----席慕容 ---------- 上午的咖啡馆,很冷清。安落摘下帽子,坐在窗户边,十指双扣。连城今日穿了一件深色的风衣,很有学院风范。生命中很多东西总是充满了戏剧化。曾经,在遥远的过去,她把这个男人当做救赎,如今看着他依旧年轻的面庞,却连微笑都冷淡了。 “对不起。”连城深深地看着她,有些沙哑地说。 安落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尖。“你没有对不起我。”她最讨厌听到别人对她说这三个字,那意味着别人亏欠了她,她还要因为这三个字去原谅对方。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可以轻易原谅别人对她造成的伤害。 “这十年,你过得好吗?” “挺好的。”安落扣紧自己的手,真的挺好的,这总归是她的人生,好与不好与旁人无关。 “安落,你是一个倔强的孩子。”连城有些无措地看着她,目光悲痛。席安落就是这样一个倔强的孩子,宁可躲在黑暗里哭泣,也不会在人前说出她的伤痛。 “当年是我错了,不该眼睁睁看着你走。安落,要怎样才能弥补?” 安落偏过脸,看向窗外的街道,有些淡漠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当年的事情没有对错,命运使然。” “安落,”连城微微忐忑地握住她搁在桌上的右手,目色湿润,“我后悔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安落看着自己被他握住的右手,然后轻轻地抽了回来,她的手很白皙,可以清晰地看到青色的血管,曾经就是这样一双纤细的手敲开了连家的大门。 在那个绝望的夜晚,她疯狂地跑出了顾家,去找连城,那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救赎。她赤着脚从半山腰奔跑起来,跑到双脚鲜血淋漓,失去知觉,她不敢停下来,仿佛一停下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跑到连城家里时,已是深夜,连家的管家隔着门惊异地看着她。 那一夜,她蜷缩着身子等在门外,直至破晓。顾柏雷面无表情地来到连家将她抱进车里,她隔着玻璃看了连家最后一眼,闭上眼睛,奔赴了一场不可预知的未来,从始至终连城都没有出现。 一切,不过命运使然。 安落勾唇一笑:“连城,不能后悔的,有些路一旦走下去了,就没办法回头了。” 连城闻言有些压抑地垂下头,双手紧紧握住手中的杯子,倒映出一杯的伤感。 “这十年,你变了,以前的你不会如此尖锐,安落,生活改变了你吗?” “我早已不是十年前的席安落。”安落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淡漠。岁月早已将她改变得面目全非,而她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安落,我也不是十年前的连城了,我能重新认识十年后的你吗?”连城抬起头来,郑重地开口。 安落指尖微微一颤,闭了闭眼,然后睁开,声音沙哑成一首忧伤的夜曲:“连城,她死去了,不会再回来。”当年那个光脚微笑的少女早已死去。她也曾挣扎过,奢望过,然而赫尔辛基的寒冬,饥饿,学业,车祸无情虐杀了她。活下来的只是一个不会爱亦不会去恨的女人,她的爱情,梦想,憧憬,快乐都被埋葬在那样无情的岁月里。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连城低吼一声,“她是个心怀美好生活的女孩,当年她把自己的希望放到了我的手中,这些年,我一直好好保存着。安落,如今我把她的希望还给她,她还能回来吗?” “安落,我会等,一直等到她回来为止。”连城留下一个小心保存的锦囊,彬彬有礼地离开,他总要去努力,迟到了十年,必须要去努力了。 安落看着桌子上留下来的锦囊,颤抖地打开。 锦囊里是一幅有些泛黄的图。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安静乖巧的女儿,还有一个高大帅气的少年含笑而立。那是她年少时最大的梦想与希望。她渴望有一天母亲出现,亲吻她的面容,说,宝贝,我来接你回家。 那样充满梦想与希望的年纪,她拿着图画,如同孩子一样哭得撕心裂肺,却流不下一滴泪。 希望,她还有希望吗?母亲多年来音讯全无,生父不知在何处,连城也即将结婚,一切都不一样了。 在赫尔辛基,在她最为绝望泪流满面的时候,MrE说:安落,泪水是这世上最为软弱的东西,它能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安落,别哭,永远都不要哭泣。她揉揉酸涩湿润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收起那张年少时的希望,僵硬地站起来,深呼吸,又是一个骄傲不被打倒的席安落。 咖啡馆的门外,停着一辆内敛不张扬的宾利。 “席小姐,二少等候多时了。”安落一走出来,特助就打开车门,走上前,恭敬地说。 车内,顾柏雷闭目靠着休息,英俊的侧面如同冰冷的雕塑。 安落一上车,顾柏雷就睁开眼睛,看着她红肿的眼睛,眉眼深沉如墨,令人有着一种心悸的阴沉。 “顾家人从来不相信眼泪。”冰冷的话语掷地有声。 安落微微一笑,亦是冰冷:“我不是顾家人。” 顾柏雷皱了皱眉,面上闪过一丝不悦:“我带你去叔叔的画廊,画廊之前一直由姑姑负责,有些手续还需要你和姑姑交接一下。” 继父的那家画廊?安落沉默不语。上一代的纠葛她并不清楚,只是知道一切的缘起都是与画廊有关。 顾柏雷冰冷地说了两句话后继续闭上眼睛,休息。车子缓缓地朝着前方行驶,狭小的空间里,安静而压抑,她能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 安落将头轻轻抵在车窗上,紧绷着身子,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与顾柏雷保持着距离。 回国来的这几日,她颇有些心力交瘁,不知道往后的路又该怎么走,冥冥中似乎如同木偶一般被牵引着走向一条未知的道路,这样的不确定与迷惘令她很是不安。 安落有些低落地皱着眉尖,突然惊觉一阵凉意,只见顾柏雷已不知何时贴近她的身边,一脸阴沉,见她转过脸来,居高临下地扣住她的下巴,如同凶兽般逼近。 心在那一刻怕的有些窒息了。她浑身一颤,忘记了有所反应,对于这个男人的畏惧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席安落,你恨我,怕我,在顾家,你最恨的只怕是我了。”顾柏雷冰凉的指尖狠狠地扣紧她的下巴,声音压抑低沉如同风暴。 “你放开我。”她有些心惊胆颤地开口,记忆中的顾柏雷一直是冷酷的,对她视若空气。即使没有接触过多,她也深知这个男人的可怕。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为什么顾柏雷会怒了? “放开你?”顾柏雷冷笑了一声,深沉如墨的双眼如同猎豹紧紧地盯着她,冰凉的手移至她纤细的脖子上,一字一顿地开口,“想要我放开你,那就离我远点,离顾家远点,席安落,不然总有一天我会失手掐死你。” 安落震惊在原地,而顾柏雷已在瞬间放开她,闭目坐回原地,仿若一切未曾发生。 那一刻,她分明看见这个男人眼中的恨意。顾柏雷恨着她,顾柏雷恨着她,安落被这个信息冲击着有些失神,原来是彼此憎恶,她畏惧这个男人,而高高在上的顾家二少也是厌恶着她,如此甚好。 安落低低一笑,双手狠狠地按住身下的座椅:“你放心,离开顾家后,你我此生必不复相见。” 她一向决绝得连自己都心惊。 “好,很好。”顾柏雷冷笑着,偏过头去,“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安落仰起头,自嘲地说:“还有呢?” “你弟弟席诺两年前出了车祸,双腿瘫痪,席家为此负债累累。” 她微微痛苦地眯了眯眼睛,再张开。“多谢顾先生的告知,你的目的是什么?” 顾柏雷冷冷淡淡地开口,“不要接触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不要为顾家抹黑。” 心中的那根弦猛然崩断。“Tumerendsmalaucoeur!”安落怒急,脱口而出一句法语。 顾柏雷面色不变,冷冷地说:“法语是我的必修课。” “停车——”她猛然喊道,前面的特助一个急刹车,车子停在了车来车往的道上。 车外喇叭声一片,不过因是宾利,倒没人上来咒骂。安落打开车门,狠狠地摔上,然后扬长而去。 “二少,我们现在去哪里?”特助踌躇了一下,问道。 “去画廊。”顾柏雷淡淡开口,目光盯着消失不见的席安落,微微疲倦地垂下头。 恶心是吗?安落,希望你能一直如此有勇气。顾柏雷靠在座椅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席安落对于他的厌恶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这样桀骜决绝的席安落,这样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孤女,让所有人既排斥又不由自主地靠近。 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让他正视内心最为阴暗的一面,连他自己都万分鄙视的人类最原始的兽性的一面。 安落,你不该回来的,顾家二少低低一叹,英俊冷漠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晦暗难解的复杂。 10 臣服亦或玉石俱焚(一) 其实我期盼的也只不过是那一瞬,我从没有要求过,你给我你的一生。----席慕容 ---------- 回到顾家时已是晚上,安落一进大厅,就隐隐感觉气氛不对。偏厅里一片寂静,顾老爷子坐在壁炉前,独自一人摆弄着围棋。顾飞扬和顾柏雷两兄弟各自寻了一处地方,沉默不语地干着自己的事情。偌大的偏厅里,唯有古老的摆钟嘀嗒嘀嗒地来回摆动着。 安落走上前去,不卑不亢地叫了一声顾爷爷。 顾老爷子皱着眉头继续摆弄着黑子白字,只淡淡地说:“四丫头,今儿没去画廊?” 安落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顾柏雷,那厮一副冰冷摸样,熟视无睹。 “顾爷爷,今儿临时有了点事情。”果真是无耻,安落嘲讽一笑,不过也是人之常情,顾柏雷本就厌恶她,自然不会为她隐瞒没去的事实。 “嗯,向东既然说把画廊留给你,你就要好好去接手,那画廊可是他一生最看重的东西。”顾老爷子低低叹了一口气,想到那个与植物人没什么分别的儿子,话语中不禁有了一丝悲怆。 “我明儿就去画廊。” 顾老爷子点了点头,将手上的棋子一把落在小木桌上,然后拄着拐杖站起来,这才看着安落,说道:“爷爷知道这些年你在外面过得很苦,如今既然回来了,爷爷就不会让你受苦了。这个月底我准备捐赠一些古董名画,举办一场慈善晚会,将你介绍给外界,也算为你正名,到时你与蜜雪一样都是我的孙女。” 顾老爷子话语一出,不仅安落面色一僵,连带顾家两兄弟都惊愕地抬起了头。 顾柏雷深深看了安落一眼,神色未明。 顾飞扬按耐不住,似笑非笑地说道:“爷爷,这事我们怎么不知道?您打算将这丫头纳进顾家,她可是姓席,不姓顾。” 顾老爷子冷哼了一声:“我说她姓顾,她就姓顾。” 顾飞扬面色微微僵硬,皱起了眉头。看来老狐狸是铁了心了。 “爷爷,此事涉及面较广,还是多筹备一段时间,到时再将安落介绍给外界。”顾柏雷淡淡地开口,一言两语将收安落为孙女的事情推到了无限的之后。 “这件事情,你多用点心,早点筹备好。”顾老爷子看着顾柏雷,面色稍缓。 顾柏雷淡淡点头,一时之间,偏厅里爷孙三人各怀心思,一阵沉默。 安落张了张口,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茫茫人海,她一人想要找到生父困难重重,既然顾柏雷告知了有关席唐的事情,她也唯有留在顾家,走一步看一步。 顾老爷子的决定对她而言有利有弊,至少顾飞扬那厮不会再敢明目张胆地为所欲为。 “柏雷,明日你带四丫头去画廊,慈善晚会就在画廊举办,你与安落两人负责。”顾老爷子丢下命令,起身离开。 “我会安排好的。”顾柏雷淡淡地开口,看向安落。 安落偏过脸去,一言不发地从一侧上楼。 “果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要多一个妹妹了。”顾飞扬调侃着笑道。 安落面不改色直接上楼,关上门,有些疲倦地靠着门,在顾家的每一天都如同战役。她突然想回到赫尔辛基,每日坐在海边看夕阳,然后沿着郁郁葱葱的道路慢慢走着,仿佛能走到岁月的深处。 再等等吧,等到这边事情尘埃落定,等到她心结解开,她会回去,平静安然地生活下去。 洗完澡,坐在宽大的窗台上,安落拿起画笔,看着外面的夜空,细细描绘着那种浓郁深暗间无法遮挡的璀璨天光。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落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放下画笔,一幅夜空图已粗略成型。 看了看时间,已经是11点多了,她打开房门,沿着走廊走下楼去。晕黄的夜灯,寂静的夜晚,安落走至偏厅,倒了一杯水。 寂静的偏厅里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声。 “扑哧——” 安落握着杯子的手一紧,惊吓得差点要叫出来。 “安落,你的梦游症还没有好?”顾飞扬从背光的沙发里站起身来,让楼梯间的夜灯照亮他的脸。 混蛋,混蛋那,她深呼吸着,克制自己不将手上的杯子砸向那个令人咬牙切齿的混蛋。现在夜深人静,惹怒了这厮,只怕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安落端着杯子直接跑上楼梯。惹不起她躲得起。 顾飞扬楞了两秒钟,然后咒骂了一声,立马追了上去。 顾家的走廊上全铺上了厚厚的地毯,跑起来没有半点声音。她屏住呼吸,跑向自己的房间,还未到门口,便被人从身后大力地扯住。 水杯跌落在地毯上,十年前的噩梦呼啸而来,如潮水一般将她淹没,她颤抖地缩起身子,努力保持镇定,她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懦弱的少女,如今没有人可以伤害到她。 顾飞扬这几日因为安落的归来心绪有些烦躁,夜里醒来便跑到偏厅喝些红酒帮助睡眠。 他倒是知晓安落有夜里惊醒的坏毛病,便随意地等着,没有想到倒是真的碰见了。 席安落素来谨慎安静,避他如蛇蝎,顾飞扬一逮到这个机会哪里肯放过,一把抱住她,紧紧不放。 “安落——”顾飞扬温香软玉在怀,竟有种说不出的销魂与满足感,不禁有些心神荡漾。这些年,他什么样的天仙美人没有见过,没有抱过,一向视女人为花瓶,从来只用钱打发,不知为何一碰到席安落这个天生有着反骨的丫头,就全然失了分寸,每每干出一些蠢事来。 顾飞扬还未沉浸几秒,下身便感到一股剧痛。 “你——” “我学过几招,对付流氓之徒还是有些用处的。”安落收回脚,趁顾飞扬痛的脸色铁青之际,迅速挣脱出来。 她在赫尔辛基时专门学过一些防身术,刚才那一脚她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仿佛要将这些年的憋屈全然发泄出来。 顾飞扬扶着墙壁,俊美的面容因为疼痛有些狰狞:“席安落,你果真是天下最不讨喜的女人。” “我从来就没有奢望别人喜欢我,”安落冷冷地开口,“更不奢望衣冠禽兽的喜欢。” 顾飞扬极其克制地开口,语言讥诮阴冷起来,“你这些年到是有些长进,变得牙尖嘴利,看来当年的小白兔也长出了一身的刺。” 安落眉尖一皱,转身朝房门走去。 “你留下来不就是想找到自己的生父吗?你父亲席唐不过是一个落魄画家,这些年来穷困潦倒,唯一的儿子也因为车祸双腿瘫痪。”顾飞扬双手抱肩,深吸一口气,将得到的消息恶毒地吐出来。 安落脚步微微一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真是顾家人,短短时间内就将所有的信息掌握了。前面有顾柏雷来警告她,后面这厮就来威胁她。 “你弟弟席诺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若不是因为救人双腿瘫痪,他不会休学,前途尽毁。”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安落开口,打断他的话,该知道的,她会自己去打听清楚。 “安落,我可以治好他的双腿。”顾飞扬低低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惑与居高临下一的丝冷笑,“我可以请世界最有名的医生为他治疗,安落,很多时候,钱能改变很多东西,包括命运。” “那是他们的人生,我无能为力。”安落转身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冷笑着,“你别白费心思了,我—不—会—求—你。” 顾飞扬轻轻地哄骗着:“他们现在生活在离这里50公里的西口镇上,安落,去看看席诺,你会改变主意的。那个孩子连我都觉得可惜。” “安落,难道你一点也不好奇自己的生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顾飞扬声音轻柔,在朦胧的夜色里勾出人心的脆弱与孤独感,“你从小就没有见过父亲吧,不管怎样,你姓席,你骨子里流的可是席家的血,纵然席唐现在穷困潦倒,席诺身体残废,可那是你的亲人,你无法改变的。” “还是你内心感到羞耻,为这样的亲人而感到自卑,羞耻?” “你住口。”安落尖锐地打断他的话,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笑容,恨得咬牙切齿。她从来不会因此感到自卑或是羞耻,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突然冒出来的父亲与弟弟。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她有父亲,她以为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出现,自从母亲离开后,她就再也没有体会过亲情的温暖。顾飞扬这个混蛋又怎么可能会了解她的心情,如果可以,她愿意用所有的一切换温暖的亲人。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安落深呼吸,平缓自己的激动情绪,面无表情地朝房间走去。她的所思所想,无需告诉这个混蛋,而顾飞扬若是想拿这些来威胁她,她也不会傻傻地承受。 “晚安,安落。”顾飞扬垂眼低低一笑,眉眼有了几分肆意风流。席安落,你的表情,你的情绪已经出卖了你的心,你是个偏执又心软的孩子,你注定逃脱不了顾家给予你的命运。亲人的抛弃一直是你心底无法愈合的伤,对亲情的渴望早已成为你致命的弱点。 顾飞扬看着紧闭的客房房门,伸手在唇间轻轻一吻,然后按在了门扉上,无声地一笑:“安落,你会求我的。我等你来到我的怀抱。” 11 臣服亦或玉石俱焚(二) 他的村屋就坐落在荒野边上,在甘蔗林的外面,隐藏在芭蕉和瘦高的槟榔,椰果和浓绿的榴莲的树影里。----泰戈尔 ---------- 继父的那家画廊叫做“邂逅”。安落看到“邂逅”后才明白,为何顾老爷子说画廊是顾向东一辈子的心血。占地百亩的古色古香园林建筑,“邂逅”坐落在环境优美的城南,安落有些诧异,她原以为继父的画廊定然充满了铜臭味,毕竟在她的记忆里,顾向东一向是个刻板的商人。 这一次,顾柏雷没有与她一起来画廊,只是安排特助小莫一路陪同。顾柏雷的这个特助,安落见过几次,恭敬有礼沉默寡言,可能跟着顾家二少的时间长了,沾染上了那家伙的些许冷漠。 安落来得很不是时候,碰巧顾飞扬的母亲今日没有参加那些贵太太的宴会,在“邂逅”里闲闲地喝着咖啡。 三夫人看见安落,只冷哼了一声,继续优雅地品着她的咖啡,不屑一顾。 三夫人的态度,安落早已习惯。画廊的事宜自顾向东出事后一直由三夫人打理,此时安落前来少不了要受些冷嘲热讽的。不过安落倒也不急,只一个人慢慢逛着画廊。 她自小就极有绘画天分,这些年也一直没有放弃绘画。在赫尔辛基,她的画也是小有名气的。如若不是有这项技能,如若不是MrE收购了她所有的画,她无法在不用顾家钱的情况下,安然地活到如今。生活本就是极为残酷的事情。 “邂逅”里收有的画很多,分为两个大的展厅,一个是国内的各派系画,另一个是国外的各派系画。其中有名家的也有新锐画家亦或是不知名的画。安落还发现了1875年的帆布油画,那幅法国名画据说是私人收藏品,却不想就这样展示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顾家倒是真的有些财大气粗了。, 特助小莫不知与三夫人说了什么,三夫人吩咐下属搬来了一堆文件与清单。 画廊的员工客气地引着安落来到画廊内的独立咖啡馆。 “坐——”三夫人面色虽不善,倒也不怎么尖锐。 “谢谢。”安落客气疏离地坐下来。 “向东说让你打理这间画廊,我自然不会有意见,这间画廊虽说不是顾家的重要产业,不过你若是做的不好,我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败向东的心血。”三夫人示意下属将文件与清单搬至安落面前,“这里记录了画廊里所有画的产地,画者,价格,来源渠道等等,这些清单时画廊的交易记录。这些你找时间看。我会定期来画廊巡视。” “好,我会看完的。”安落点头应道,对于画,她骨子里就有一种敬畏与热情,虽然接手画廊不是她所愿,但是与这些画接触她还是有些欢喜的。 三夫人看了安落一眼,优雅地站起身来,拿过她的精致包包,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不知为何转了回来。 “我可以容忍你的存在,容忍你霸占顾家的产业,但是绝不会容忍你接近飞扬。”三夫人凑近安落,压低声音,冷冷地警告着,“丫头,不要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安落莞尔,冷笑了一声:“你放心,我绝不会接近顾飞扬。” 三夫人将信将疑地看了她半响,然后理理精致的发型,转身离开。 “席小姐,我还有事情先行离开。顾先生说司机会留下来,随时可以送席小姐回顾家。”特助小莫见此行任务完成,便起身告辞。 安落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特助客气一笑,转身掩住了满心的疑惑。他跟随顾先生多年,顾先生貌似对这位有些不同。赫尔辛基啊,那个地方,他可是一点也不陌生。这位冷漠美丽的席小姐竟然是从那里归来的。 画廊的工作人员热情而详细地向安落介绍着画廊的具体情况。安落了解了一些简单情况,便离开了画廊。 到达西口镇时,正是中午。她避开了顾柏雷的司机,坐了一个多小时的汽车。西口镇是一个历史颇为悠久的小镇,小镇的外围正在开发,不少地产商建起了一片的小别墅,而镇上大多是早些年遗留下来的古建筑。 在这样的一个繁华与古老交接的小镇上,找一个人也是不容易的。 小镇上栽满了葱葱郁郁的樟树,遮住大片阳光。安落沿着小镇的街道慢慢逛着,她想知道,这些年席唐与席诺生活在怎样的地方。上一代的事情她知之甚少,她以为自己会怨恨的,只是在真的得知了他们的消息后,竟是如此平静,如此心安。至少,他们还活着,好好地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这么些年她是如此孤单,唯有现在才能感觉到一些温暖,血液里的温暖。 小镇上有一家旧式的图书馆。安落有些诧异,说是图书馆,只是因为古建筑上的牌匾上写着“图书馆”三个字,内里却是有些简陋了,但是书籍还是挺多的,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书架上,有些书籍微微泛黄,已有一些年代了。 安落走进去,没有看见管理员。图书馆打扫得很干净,每个书架上都贴有标签,安落按着标签的提示,慢慢看着。 里面的书籍大多是关于历史传记,科普,有关人物传记的很少。安落看了许久,在一个角落看见了一本黑色封面的书籍。 “关于妥协和卑劣的妥协?你看阿维沙伊马加利特的书?”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安落微微一愣,看了看左右,没有人。 “我很喜欢这本书,妥协问题的深层原因在于和平与正义之间的冲突。” 安落抬头,透过书架的书籍,看见了书架另一头的少年。那人冲她微微一笑,有些青涩有些灿烂。 很久没有见到如此纯粹的笑容,安落不自觉地微笑,开口说道:“我只是听过这本书,并没有仔细看过。” 少年哦了一声,又兴致勃勃地说:“你有时间看看吧,可能内容有些深奥,不过确实很有深意。” “好。”不知为何,安落没有拒绝,只淡淡笑道。 “那边有长椅,椅子边有杯子和水,你可以坐在那里看书。”少年扬起灿烂的笑容,指了指一边的休闲区,然后才垂下头,继续端着手中厚厚的书籍看起来。 安落走过去,翻开手中的书,慢慢看着。内容确实有些深奥,读起来有些吃力,安落索性关上书,打量着这个不大不小的旧式书馆。 那个少年闷头沉默地看着书,懒懒的阳光从一旁的窗户照入,透着温暖的气息。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个中年妇女提着包袱走进来,冲着书馆里喊道:“小诺,又在看书啊。你爸让我帮你带午饭过来。他今儿估计要忙到很晚,让你自己先回家。” “啊——”少年从书里惊醒过来,笑眯眯地说,“谢谢阿姨,我晚上自己回去可以的。” “你记得吃饭,别看书了。”那个妇女和蔼地唠叨了几句就离开了。 安落摸了摸肚子,真的有些饿了,看来要去觅食了。 “你要吃吗?我看你应该也饿了吧。”少年亲切地说道,然后从书架那边出来。安落看着他推着轮椅出来,浑身一震。 “你叫什么名字?”问得有些急切。 “我叫席诺,是这家书馆的管理员。”席诺冲着她灿烂一笑。 席诺,席诺。她双眼刺痛,生命中的事情总是如此,从来不可言喻。席诺,他居然是席诺。安落心思翻滚如潮,看着少年干净的笑容,两眼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这个一见面就令她心酸不已的弟弟,居然如此阳光开朗。她忽然觉得自己在赫尔辛基遭受的一切不过如此,至少她好好地站在这里,她比席诺要幸福。 她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开口,她不能说,席诺,我是姐姐。 “我还不饿,你要吃吗?我看你不像是本地人,你是过来旅行的吗?”席诺笑着问道。 安落有些无措地点了点头。 “这是我家隔壁刘叔叔做的饭菜,他家的饭馆生意很好呢,我最爱吃他做的酸辣土豆丝。”席诺打开两个饭盒,笑着说,“很干净的,你吃吧。我早上吃了很多面包,还不饿。” “好。”安落微微一笑,坐在了书馆的小书桌上,“我也爱吃酸辣土豆丝,我们一起吃吧。” 饭盒里的菜很丰富,荤素搭配得很好。席诺闻言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迅速地转着轮椅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双筷子。 安落见他仔细地分好饭菜,然后去洗手吃饭。 “你对人一向如此热情吗?”安落轻轻嚼着土豆丝,有些沙哑地问。 席诺挠了挠头,笑了笑:“我也不知道,看见你就想和你说话。” 安落露齿一笑,感觉眼睛有些湿润,只笑笑地说:“我也是。我叫安落,你喊我姐姐就行了。” 席诺两眼晶亮,点了点头,然后埋头猛吃着饭菜。 小诺,我真的是你姐姐。安落垂下眼,掩住满目忧伤,无声地吃饭。原来很多事情是冥冥中就已注定好的,一如她去赫尔辛基,一如她来西口镇遇见席诺。 这一刻她感激告诉她一切的顾飞扬,却又深刻地恨,顾飞扬不过在告诉她,安落,你看,他们的命运一直在你的手里。 如此卑劣的做法,如此地令人痛彻心扉,她没有选择,从来就没有。 12 穷途末路步步惊心(一) 我常揣想,当暮色已降,走过街角的你,会不会忽然停步,忽然之间,将我想起,而在那拥挤的人群之中,有谁会注意,你突然阴暗的面容,有谁能知道,你心中刹那的疼痛。----席慕容 ---------- 从西口镇回来后,已是下午。安落去了一趟银行,看了看账户里的存款,思索良久后,打通一个电话。她很少打这个号码,虽然多年来这个号码一直烂熟于心。 号码的归属地是英国。等待许久,电话那头传来卡特夫人温暖和蔼的声音:“你好,亲爱的安落。” 安落微微一笑,轻轻地寒暄了几句。卡特夫人是个50多岁的和蔼妇人,据她的说法是MrE见她很是和善,于是雇她照看房子。 认识这位神秘的E先生,不过是因为当年她穷困潦倒,走投无路之下,低价卖画。而MrE偶然在赫尔辛基的一家画廊看见她的画,然后每年花重金请她作画。她从来没有见过MrE,只偶尔用邮件交流。她只隐隐得知MrE是个酷爱旅行的人,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在各地冒险。 “安落,我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过MrE了,这些年我也只是见过他几次,那可真是一位绅士。”卡特夫人一听安落要找MrE,立刻唠叨了起来。 安落心里一沉,低低问道:“卡特夫人,你知道怎么才能联系到他吗?” “安落,先生到是留了一个号码,我给你找去。”卡特夫人翻出专门记录的小册子,“你记一下。” 安落记下号码,手有些颤抖。MrE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她不知道自己的做法会不会得到他的认可,毕竟他们之间素昧谋面,那人不过是喜欢她的画,他说和他女儿画的很像。但是,她需要钱,很多钱。 安落看了看银行外的街道,众人行色匆匆,喜怒哀乐参杂其中,那样喧嚣真实的人生。她孑然一生始终如同局外人一样游离在外,如今她有了亲人,她突然很想体会那种血脉相连的温暖。 电话没有通,安落沉吟半响用手机发了一封邮件。她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回应,不过总要试试的。 安落见时间还早,便打了一个电话给莫小菲。莫小菲接到电话后就兴冲冲地跑了出来。 “你丫的,我还以为你不会打电话给我呢?激动死我了。” 安落微微一笑,有些勉强。两人寻了一家哈根达斯店,坐了下来。 “说吧,老同学,你找我肯定有事,你可不是那种没事喜欢约人逛街八卦的人。”莫小菲甩甩飘逸的短发,随手将皮包丢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天天被工作压得闯不过气来袅。老莫忒狠了点。” 莫小菲现在在她老爸的公司,据说被老爸管得死死的。莫小飞同学逢人就抱怨老莫的狠。 “我找你确实有点事情。”安落微微一笑,有些羡慕,虽说莫小菲天天抱怨,不过她还是看的出来,这父女两感情还是挺好的,只是相处模式与其他人不太一样。 “说吧,力之所及,两肋插刀。”莫小菲豪爽地拍拍胸膛,嘿嘿笑道。 “我想向你借些钱,我每年还一部分,加上利息。”安落看着莫小菲,斟酌地说道。 莫小菲微微一愣,在她的眼中,席安落这个名字本身就带有神秘的色彩,那可是与顾家扯上关系的名字啊,这些年,不说上一代顾氏的风采,年轻一代中,二少,三少的名气圈内人都是知晓的。席安落居然要向她这个二流企业的千金借钱?她有些惊愕了。 “你想借多少,我帮你筹筹。”莫小菲想了想,问道。 “我也不知道要多少,但是不会少吧。”安落有些感激,她本没有报多大的希望,她与莫小菲不过是短暂的同学关系。 “如果很多的话,我只能去找老莫支援了。”莫小菲嘻嘻一笑,“老同学,别愁眉苦脸了,都不漂亮了。你需要钱时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尽自己的能力为你筹点吧。” 安落感激地看着莫小菲,有些说不出话来。 “别,别说感激的话,我最受不了美女对我感激涕零了。”莫小菲见安落如此,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然后猛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叫道,“你要是真的想谢我,就帮我灭了一个人。丫的,我看那女人不爽很久了。” 安落还未反应过来,莫小菲就已一个乐得两眼直冒光,一把拉起安落,风风火火地说:“丫的,之前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老同学,这事非你出马不可。你就当帮姐一个忙,我们直接杀过去。” “你还没有说什么事情?”安落拿起桌子上的包,只见莫小菲已按了一连串的电话。 “阿罗,晚上老地方,带上你老头给你买的限量版。” “美丽,我今晚要灭了刘金娇那个妖女。老地方见。” 安落有些目瞪口呆,只得跟着莫小菲同学的身后,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两个小时,赶得不能再赶的两个小时。安落看着镜子里无肩黑色长裙,无数次纠结着,但看着莫小菲一脸期待的目光,却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这件好,黑色大气,美呆了。”莫小菲两眼直冒绿光,兴奋地嚷道“鞋子,鞋子在哪里?安落,你要换鞋子。” 修剪了长发,换了衣服,鞋子,包包,莫小菲同学的眼镜都发直了,喃喃念道:“就等阿罗的限量版了。” 等到电话里的阿罗到来时,安落才知道所谓的限量版是一串宝石项链。 “小菲,这可是我爸的命根子,我偷着拿出来的,你可要小心点,你的计划可行吗?”阿罗扭着小蛮腰,打量了安落一眼,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珠宝盒,递给莫小菲,“不过如果能灭了刘金娇那个贱人,我豁出去了。” 阿罗咬牙切齿地开口。 “放心啦,你这个只是道具,借来用用,不会弄坏的。”莫小菲取出项链,看着安落有些发白的脸,也自觉有些过分了。只得讪讪地笑道,“安落,就这一次,你只要跟我们去晃一圈就可以了。不需要你说什么,做什么的。” “好。”安落咬牙应了下来,想来不过是一些女人之间的小战争,没什么大不了的。为了轮椅上的席诺,为了她那凉薄的血脉亲情,这些算不了什么的。 “小菲,她到底是谁?这行得通吗?那小贱人后面的靠山硬着呢。”阿罗有些不大相信,她总要知道自己的限量版给谁戴了吧。 莫小菲偷偷将闺蜜拉至一边,低低说了几句,惹来一连串的惊呼声:“你说她是,她是......莫小菲,你脑子没坏掉吧。” 事实证明,莫小菲的脑子没有坏掉,是她的脑子坏掉了,安落随着两个女人来到目的地后,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了。 九重天,居然是九重天,她们来的居然是九重天。顾飞扬的地盘,安落苦苦一笑,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安落,这可是有钱都不一定让你进的地方,今天姐带你见识见识。”莫小菲与阿罗一左一右拉着安落踏进九重天。 “你们可算来了,我打听到了那个女人今晚在七楼,丫的,我爸的卡是金卡,上不了七楼。”一进正门,就见一个娇小的美女狂奔而来,霹雳巴拉地说道,“奶奶的,憋屈。” “我靠,”莫小菲有些暴走了,“那女人上得了七楼?不行,咱要想办法上去。” “我的权限也是五楼,六楼以上不是我们能上去的了。”阿罗也苦着脸说道。 “没事,我有办法。”莫小菲心一横,拍板道,“我们杀上去。” 莫小菲的办法无非就是浑水摸鱼,一路上,安落也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阿罗以前谈了一个男朋友,两人都快谈婚论嫁了,结果被刘金娇横刀夺爱,成为了圈内的笑话。而可恨的是,刘金娇转手就甩了那个男人,还放下厥词。阿罗失恋加上被嘲笑,郁郁寡欢。莫小菲那个火爆脾气哪里见得了闺蜜受欺负,便与刘金娇对上了。 九重天里等级颇为森严,众人被直接拦在了七楼的大厅内。 “不好意思,小姐,请出示您的钻石卡。”英俊的侍从笑眯眯地拦下欲闯进去的众美女。 “我和人约好了,你去查查,是顾家二少约我们来的。”莫小菲笑眯眯地说着,一语惊人。 安落只觉冷汗都要冒出来了,而阿罗与美丽差点要晕倒了。说谁不好,偏偏说那位先生,那是她们惹得起的人吗? 侍从一听,深深地看了几人一眼,然后笑容可掬地说:“几位请稍等。” 有戏。莫小菲回头得意地眨了眨眼睛。 “莫小菲,我们要被你害死了。”美丽一把掐住莫小菲的胳膊,恨恨地说道,“那顾家二少是什么人,我们平日里都近不了身的人,你丫的要是惹上他了,别说我们,只怕我们家族都要受到连累。” “小菲,不会有事吧,算了,我们还是走吧,以后有的是机会。”阿罗也有些不安了。 “没事。”莫小菲看了安落一眼,也有些不大确定了。她读书时隐隐得知安落与顾家有些关系,只是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哪里知晓,此时一想,也有些后怕。她怎么就报了顾家二少的头衔,那位心狠起来可是杀人不见血的。 “安落。”莫小菲惴惴不安地喊了一声。 安落看着脸色不安的三人,想起在西口镇,坐在轮椅上对着她青涩微笑,在昏暗的旧书馆读书的少年,微微凉薄一笑,拨通了一个号码。 “安落?是安落吗?”电话那头传来连城不确定的急促的声音。 “十年了,我以为这个号码已经打不通了。”安落低低一叹。 电话那头的连城抬手示意会议暂时中止,急急走出会议厅,靠在冰凉的墙面上,微笑地说:“安落,找我有事吗?” 十年,他固守着这一个号码,从不换号。以前从未深思,如今才恍然大悟,换不了的,一换,安落就找不到他了,原来如此,他自己竟从未察觉到。 “我想见见你,我在九重天的七楼。”安落淡淡地说。 “好,我马上过来。” 安落挂上电话,对着三人微微一笑:“我们等一会儿。”她不会报顾家的名号,那不过是自取其辱,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连城了。无论是为了席诺还是莫小菲,她都要这么做的。 三人对视一眼,齐齐松了一口气。 “小菲,你朋友能上得了七楼,你就早说嘛,吓死我了。”美丽拍了拍胸口,喜笑颜开。 莫小菲讪讪地笑了笑,不知说什么好。 一旁的阿罗一言不发地审视着安落。她心思比美丽细,自然知晓安落是深藏不露,只怕莫小菲也不知道她这位朋友真正的底细。 而另一头,九重天的英俊侍从急急走进后台,在管事邵哥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 “你说有几个人闯上七楼?”邵哥深思了一会儿,开口道,“其中有一位是上次来的那位小姐?” “没错,就是三少带走的那位。”侍从确定地说。那不过是几天前发生的事情,而且涉及到二少,三少,他自然记得清楚。 邵哥沉吟了一下,那位与三少关系匪浅,他们都是知道的,只是九重天制度森严,他也要斟酌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她们报的是二少的名号?” 侍从点了点头,低低地说:“二少今儿确实在九楼,所以......” 邵哥点了点头,转身上了九楼。九重天的九楼只有三个人拥有权限,邵哥走到其中的一个套房前,传了几句话。 很快,特助小莫走出来,笑着提点道:“邵哥,以后见到那位小姐就要如同见到二少一样。” 邵哥暗暗一惊,与特助小莫对视一眼,然后掩住了满腹的震惊,快速离开。与二少一样的权限?殊不知,就连顾家那位千金杨蜜雪来九重天时,也是上不了九楼的。 邵哥急急下楼,找来六楼的侍从,低低说了一句:“以后,九重天对她完全开放。” 侍从愣在了原地,最高权限? 13 穷途末路步步惊心(二) 丛山黯暗,我年华已逝,想林中次次春回,依然会有强健的你,挽我拾级而上,而月色如水,芳草凄迷。----席慕容 ---------- 连城还没有来,英俊的侍从就恭敬地将四人请到了七楼一间雅致的套房,礼貌地离开。 众人长呼一口气,终于上了七楼。 “小菲,接下来怎么办?”阿罗急切地问道,只要能挫挫刘金娇那个贱人的锐气,让她做什么都行。她们这些名门千金,名声是与家族联系在一起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 “美丽,你打探了多少信息?” 美丽清了清嗓子,快速地说道:“据说刘金娇最近攀上了周家大少,这段时间天天来九重天显摆,所有开销花费都是周少买单,很是露脸。” “丫的,周家大少?这还真不好办。”莫小菲皱了皱眉头。 “算了,小菲,周少也不是我们能招惹的,我们几家的实力摆在那里,最多挤进二流家族,周家虽说没有顾家显赫,可他爷爷与顾家还是有些交情的。”阿罗一听是周家大少,有些气馁地叹了叹气,“是我没出息,被她抢了男人不说,还连带家族都为此蒙羞。” “阿罗,你别气馁。那周家大少最是喜新厌旧,等她被甩后,我们再为你出气。”美丽义愤填膺地开口。 “打击敌人最有效的方法是让其痛。”安落听她们嘀咕了好一阵子,淡淡开口道,“刘金娇最在乎什么?” “刘金娇是刘家的私生女,她最怕被人瞧不起,所以自回来后不停地攀着高枝,践踏别人来显示她的地位。”莫小菲看着安落,两眼发亮,“安落,你有办法?” “如果你能为我家族出这口气,让我家族不因为我而蒙羞,你提什么要求都可以。”阿罗定定地看着安落,郑重其事地开口。自男友被抢,家族被刘家羞辱后,她一直闷闷不乐,连带以往的社交聚会都没脸参加。她死咬着刘金娇不放,无非是想为家族洗刷这羞辱。 等的就是这句话。安落看着房间内奢华的摆设,随手拿起一瓶78年的红酒,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她抢你男友,让你家族蒙羞,无非是因为她有靠山,她的靠山实力大过你们家。若是你也攀上高枝,那么就是你们家扬眉吐气的时候,之前种种都不重要。”安落淡淡地开口。 “可是此事圈内人都知晓,阿罗备受嘲笑,哪里还攀得上高枝。再说,家世比周少显赫的屈指可数,那些是几代流传下来的顶级豪门,不是我们这些家族能攀得上的。”即使是上层社会依旧有等级之分,即使是豪门也有贵贱之分,像莫小菲这类的都是父辈赶上淘金时代,暴富起来的,在豪门圈里算是末流,不被承认是真正的豪门。 “无需攀上,只要给人错觉就行。”安落浅浅一笑,双眼眯起,如同幽暗的蝴蝶舒展开狭长的蝶翼,释放出惑人的光芒,“我会介绍连家公子给你们认识,阿罗只需与连家公子交谈甚欢,走过刘金娇的眼前,剩下的就交给有心人去渲染了。” “好招,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莫小菲一拍大腿,喜道。 美丽也赞同地开口:“到时我们说些含糊的话,世人都认为阿罗与连家公子交情不浅,阿罗家族必然能扬眉吐气,那可是一流豪门连家呀。” “你认识连家公子?”阿罗先是大喜,然后脸色苍白,微怒地看着安落说道,“你若是真的认识连家公子就该明白,他与顾家那位千金是有婚约的,我们家哪里惹得起顾家。” 安落微微一愣,沉思了数秒钟,她倒是忘记了连城与蜜雪的婚事。 “无妨,你只要说与连城是校友,普通朋友。如此一来,既不会得罪顾家,又能借连家的势,无论真假,旁人都会顾忌几分。”安落淡淡地开口。 “好。”阿罗定定地点了点头,“此事若成,是我欠你的。” “好说,只此一次。”安落淡漠一笑,有些疲倦地低眉将红酒放回原地,她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为了旁人利用起连城的家世。这样的席安落,她有些自厌了。 九重天的每一个楼层都有一个极为特色的焦点:酒,食,赌,色等等,那都是顶尖的存在,而七楼的特色就是食,有世界各国顶级厨师烹饪的地道美食。 安落与莫小菲等人前往七楼的豪华大厅,一边点餐一边等待主角刘金娇的到来。这些日子,刘小姐每天带着不同的朋友来七楼享受顶级餐饮,在这里等待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前来为她们服务的是一位法国大厨,说着一口纯正的法语,为她们推荐各地菜肴。 莫小菲等人都用简单的法语回应,点了法国菜,在她们的想法中只有法国菜才能吃出贵族的优雅与情调。 安落垂眼看着脚下踩着的高档手工地毯,暗嘲一笑,如此奢侈的地方,一顿饭也许要吃掉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她格格不入地坐在这里,丝毫不掩饰内心的厌恶,她本身就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不过因为一个错误误闯了豪门,为此她已痛苦多年。 “安落,你吃什么?这里的法国菜是特别有名的,大厨是法国顶级厨师MrRobert。”莫小菲低低地提醒着。 安落微微一笑,她此生吃的美味的东西是在那家旧式书馆吃的快餐盒饭,有温暖的味道。 “米饭加酸辣土豆丝,油焖茄子,还要一碟酸豆角。”安落淡淡地开口,目色清冷。 那位法国大厨纵然听得懂中文,此时也是一头雾水。 “安落,这里是没有中国菜的,你要是不喜欢吃法国菜,韩国菜也很不错。”美丽热心肠地推荐着,想化解一下尴尬。 莫小菲一向认为席安落是个极为特别的存在,倒也不怎么惊讶,而阿罗早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对安落有了一些猜测,也淡淡笑着,一言不发。 美丽见状,只得招手喊来一旁的侍从,重复了一遍,见侍从含笑点头退下,这才松了一口气。 三人一边看着手表焦急地等待着,一边找着话题。 “小菲,你还没有向我们介绍安落呢。大家既然认识了就是朋友。”阿罗对安落一直是有些好奇的。 莫小菲尴尬地笑笑,不知从何说起,只简单地说是自己的高中同学。她对安落了解不多,只是喜欢安落这个人,才一直印象深刻。 “我很普通。”安落淡淡地开口,不再多言。 三人见状,只得笑笑转移话题。不过很快,战争就燃烧了起来,因为主角刘小姐已经出现了。 “小菲,那个贱人来了。”阿罗第一个看见,恨得咬牙切齿。 安落随着阿罗的目光看去,见到几个年轻人中一个趾高气昂的女人时微微一愣。没有想到,居然会碰到她。 阿罗的目光太直勾勾,对方也发现了阿罗的存在。刘家小姐踩着七寸高跟鞋,带着几个朋友直接杀了过来。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李家小姐,怎么,就凭你们也上得了七楼?”刘金娇媚眼一挑,讥讽地笑道,“不会是趁人不注意偷跑上来的吧。” 一句话激得众女差点跳了起来。 莫小菲毫不示弱地反击回去:“我们可是光明正大走上来的,不像某人是靠男人才上来的。”刘金娇凭着脸蛋与身材在男人圈左右逢源,这是众人都知道的。现在刘小姐一心攀上了高枝,想嫁入周家,最是忌讳别人提起她的过去。 刘金娇不怒反笑,瞄了阿罗一眼:“有本事,你们也去攀个男人,别被男人甩的好哟。” 阿罗脸色一白,羞愧难当,红艳艳的嘴唇都咬出了印子。 安落漠然地看了眼手表,过了这么长时间了,连城也快来了吧。 “席安落——”正在阿罗被众人嘲笑之际,莫小菲看了一眼安落,而刘家小姐这才注意到安落,不可置信地叫道,“你怎么在这里?” 阿罗脸色一僵,众人看向安落与刘金娇。 “你好,Alice。”安落不冷不淡地开口,没有想到刘金娇居然就是她在芬兰认识的Alice。 刘金娇楞了几秒钟,眯眼看着安落,在芬兰时她一直以为安落是一个穷留学生,只是如今在九重天遇见,刘小姐心里多少有了一些不安,毕竟她在芬兰那样糜烂的生活,席安落是知道的。 “安落,你怎么和她们这些穷酸的暴发户在一起。”刘金娇笑着试探道,“你带她们来的?” 安落没有回答,看向大厅外面,连城匆匆赶来,温润的气质引来一路侧目。 “安落,你在这里?”连家公子无视一群人,走至安落面前,浅浅而笑,一派儒雅风范煞到众人。 “连公子——”众女娇声惊呼,在豪门贵公子中,连城的风评最高,可以说是名门闺秀理想中的对象。一时之间,众人笑得花枝招展。 安落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挽过阿罗的手,笑着说道:“可把你等到了,你不是说要请阿罗与我吃饭吗?还不快走。” 他很多年都没有看到安落笑了,连城看着笑容璀璨的安落,心中微微一触,也不知是酸涩还是疼痛。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见两帮人马碰到一起,而安落又如此反常地说话,早已猜到了几分,此时便顺着安落的话说了下去:“是我迟到了,阿罗,这些是你的朋友吗?我在七楼定了包厢,要不一起吧。” 连城的话引得刘金娇等人倒吸一口气。阿罗,阿罗那个贱人居然认识连家公子,而且看样子交情不浅。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阿罗心跳加速,只觉双手都有些颤抖,恨不能大笑三声。刘金娇,你也有今日。此一战,她已完胜。只要与连家公子有交情,纵然她们家是二流的家族,旁人也要给几分薄面。 过往种种羞辱都在今日雪耻了。阿罗淑女地笑道:“连大哥,我与安落也没等多久,这些都是相识的朋友。” 阿罗看向脸色青白的刘金娇与其后面面相觑的跟班们,笑着说道:“刘小姐要是有时间也与我们一起吧。” “不了,我还有事情。”刘金娇僵硬地开口,带着身边的狐朋狗友气急败坏地离开。留下来自取其辱吗? 从头到尾,连城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只是这句话却让一场无烟的战争胜负立分。这便是豪门。安落垂眼低低一笑,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安落,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连城静静地看着安落,微微柔软地开口。 莫小菲与阿罗三人竖起耳朵,闭口不言。纵然打击了刘金娇,内心无比痛快,只是有关连家公子的八卦,女人哪个不爱。 席安落居然与连公子认识,而且连公子一脸柔情,这是什么情况?莫小菲的脑袋瓜子快速地运转着,连城与顾家小姐有婚约,安落认识连城,安落与顾家关系复杂,天哪,这是三角恋? 安落踌躇了一下,如今因为生父与席诺的事情,顾柏雷威逼她,顾飞扬觊觎她,连城,她可以求助于连城吗?她还可以相信吗? 安落看着连城,心中已有决定。 正在这时,大厅内侍从躬身喊道:“二少。” 顾柏雷带着一行人面色含霜地出现在大厅,径自走过来,抓住安落的手,声音冰冷如寒冬:“席安落,跟我回家。” 安落心中冰凉一片,看着顾柏雷的面色,胆颤心惊起来。顾家二少从没有如此与她说过话。 他一向与她保持足够的距离,如此这般反常的举动,让安落的心低至了谷底。 莫小菲等人看着突然出现的顾家最雷厉风行,最狠戾的二少,现场的最儒雅的连家公子,以及被二少紧紧抓着手的安落,一时之间震惊得合不上嘴。安落与连家公子?安落与顾家二少?三人彻底石化。 14 穷途末路步步惊心(三) 时光从爱怜转换到暴虐之间,这样的转换差别极微极细,也因此而极其锋利,尤其是我曾经,我曾经多么希望能够遇见你。----席慕容 ---------- 安落抬眼看着一脸冰霜的顾柏雷,以及沉默却异常坚持的连城,拿起桌子上的包包,想挣脱顾柏雷的手。明明是这样冰冷的人,手上的温度却炽烈如火。 顾柏雷加大力度,按住她的挣扎,面色阴沉地看向连城,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冷而残:“连公子不是应该陪蜜雪去定婚戒吗?怎么有时间来九重天?” 安落面色微微苍白,连城见状,目光流露出一丝苦楚,只低低地喊了一声:“安落。” 安落垂眼,笑容凉薄,顾柏雷的话是说给别人听的,也是说给她听的。连城与蜜雪是有婚姻的,顾家,连家都是有头有脸的家族,顾柏雷这是警告她与连城保持距离呢。 “安落,我们走吧。”顾柏雷强势地拽住她的手,向外走去。 安落的手被他拽得生疼生疼,只得快步地随着顾柏雷离开。 “安落,”连城唤道,声音柔软依旧,“有事就打我电话,我会一直等着。” 安落步子一顿,回头看着连城含笑的面容,有些晃神。 然而只短短一秒,顾柏雷便粗暴地拽住安落,一路疾行,一路上随行的助理等人大气不敢出。二少,似乎是盛怒了。 一路疾行出了九重天,安落只觉手都被顾柏雷捏得失去知觉了,不禁再也按捺不住,微微颤抖地叫道:“你放开。” 顾柏雷猛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安落,脸色阴沉冷酷,安落身子微微一颤,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顾柏雷突地放开她,转过身去,极度克制自己的怒气。一字一顿,缓慢地开口:“如果今日,我不出现,你就要随连城一起出去了。席安落,你非要搅得顾连两家不得安宁是吗?” “顾先生是不是得了臆想症。我只是与连城见了一面,与顾连两家又有何干系?”安落揉着红肿的手腕冷笑着,对于顾柏雷,她向来是冷漠加痛恨的。 顾柏雷回头眯眼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深沉浓墨,如同深渊欲将人吞噬。安落心微微一窒,只听他清冷地说道:“昨天晚上,连城单方面取消了与蜜雪的婚事。顾连两家为此焦头烂额,寝食难安。” 安落惊住,连城居然取消了与蜜雪的婚事,这怎么可能。 “席安落,你回来才几天,凭什么要打乱别人十年来平静的生活。”顾柏雷怒笑着,“此事已损及了顾连两家的利益,若是爷爷知道连城是因为你才取消与蜜雪的婚约,别说你,只怕与你有任何一丁点关系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安落愣在原地,一句话说不出来。 “乖乖地回家,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然后乖乖地做好你本分的事情,”顾柏雷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盯着安落,低低地说,“如果顾家不得安宁,你也不得安宁,安落。” 安落低低一笑,异常凉薄清冷地开口:“顾先生,别人做什么与我无关。别摆出一副正义的姿态来审视别人,你又能高尚到哪里去。” 顾柏雷冷笑一声:“席安落,你说得对,我不比你们高尚,甚至在顾家我是最为卑鄙无耻的,你最好小心点,远离这样的我。” 顾柏雷说完,头也不回地盛怒离开。身后助理等人见状远远地追上去,一时之间,空旷的九重天大门前只剩她一人。 安落寂寥地站在大门前,看着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这样的人生,竟不知该悲还是喜。 顾柏雷盛怒离开,却留下了助理小莫送她回顾家。 回到顾家时还没有过晚饭时间,只是顾家满满一桌子饭菜却无人有心思吃饭。 杨蜜雪双眼红肿地坐在偏厅里闷闷不乐,顾老爷子为外孙女的事情外出未归,三夫人显然是去了连家。 “四小姐回来了,赶紧吃饭吧。”黎嫂将拖鞋递给安落,低低地说道。 餐桌上只有顾飞扬一人百无聊奈地叉叉切切,慢慢捣鼓着。顾飞扬见安落回来,眉眼一扬,饶有深意地冷笑了一声。 安落洗手坐到餐桌上,默默地吃饭。 “安落姐姐——”杨蜜雪因为连城取消婚约的事情深受打击,偏偏家人无人安慰,此时见安落回来,两眼一红,抱着安落就哭了起来,“为什么?我这么好,连城哥哥不要我?” 安落拿着筷子的手一僵,僵在了半空,不知如何是好。她一向不懂如何安慰人,更何况她心里隐隐清楚连城取消婚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 “蜜雪,你找错人了,你的安落姐姐怎么会知道连城为什么不要你。”顾飞扬在一旁闲闲地开口,话里有话。 杨蜜雪哭得愈加伤心,抱着安落不放。也许她只是想找个人哭哭,仅此而已。 安落垂下眼,放下筷子,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长发。当年,在赫尔辛基时,她也曾痛哭,那时她身边没有人,她抱的是冰冷的柱子,哭过以后,她发誓这辈子再不要哭泣。所以这些年来席安落是冷漠的,不讨喜的。 安落看了看黎嫂,示意黎嫂带蜜雪上楼梳洗一下。黎嫂连哄带骗将杨蜜雪哄上了楼。 安落松了一口气,重新拿起筷子吃饭,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有些承受不住,胃饿的有些疼了。 顾飞扬直勾勾地盯着她,见她埋头吃饭,许久,冒出一句话:“你果真是冷血无情的生物。” 吃了一些热饭热菜,安落恢复了一些精力,慢条斯理地反击着:“若说冷血无情,我哪里比得上顾家三少爷。” 顾飞扬眯眼玩着手中的叉子,意有所指地说:“不要让爷爷知道连城的事情与你有关,不然后果很严重。” “他的事情与我无关,”安落喝下滋养的热汤,面无表情地说,“你们顾家的事情也与我无关。” “好,很好,”顾飞扬双眼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勾唇笑道,“我就喜欢你这冷漠无情的小模样,看的人心里直痒痒。” 安落顿住,看着顾飞扬,双眼弯成明亮地月芽,假笑道:“我也喜欢你这个欠揍的小模样,很有喜感。” 顾飞扬愣住,然后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锤着桌子:“席安落,你真是一个可爱的小东西。” 她不可爱,一点也不可爱。安落起身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开,生活加注在她身上的东西太多太沉。她没有权利快乐,亦没有心情可爱。 “安落,我帮你联系了国外最好的骨科,神经科医生,他们几天后就可以过来为席诺会诊。”顾飞扬收敛了大笑,眉眼犀利地缓缓说道,“医生的资料在你房间的书桌上,你可以与他们联系,报我的名号。” 逼她,继续逼迫她。之前所有不过是为了此时的出击,他想说的不过如此。安落头也不回地上楼去,好,很好。她确实需要医生的资料,不过她不会因此而受到他的控制。 安落回到房间,翻看着桌子上厚厚一叠详细的资料,拿出笔做了一些记录,又顺便用电脑在网络上搜索了相关的信息。 楼下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听着像是顾老爷子回来了,安落低低一叹,郁闷地将头蒙住。刚刚她稍微搜索了一下,席诺的双腿若是要治好,花费的资金可谓算是不菲,也许会是一个无底洞,这笔钱她到底要如何弄到手? 顾老爷子的声音大了一些,夹杂着三夫人的声音。三夫人可能是为了杨蜜雪,可顾老爷子看重的只怕是顾连两家的利益。生在豪门也并非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安落嘲讽一笑,适时,一封邮件进了来。 安落立马惊喜地拿过电脑,快速点开。 邮件是MrE的回信。信里只有寥寥数语:亲爱的安落,此时的我正在太平洋的一座小岛上,我与好友阿里安达在岛上买了一条渔船,每天出海打渔。数月前,我将自己的财产都捐了出去,捐给了非洲那些可怜的孩子们。我年事已高,将在岛上终老,很遗憾帮不了你,上帝保佑,你一切安好! 安落苍白一笑,给MrE回了简短的邮件。这些年,MrE算是她的恩人,她已欠他良多,本不该提出那样的要求。他在岛上终老也好,等她了结这里的一切,她也会寻一个地方,安静生活。 如今MrE帮不了她,她只能自己赚钱,只是凭着她的画吗?安落苦苦一笑,还是要去找连城,在顾连两家关系如此微妙的情况下?亦或去求顾飞扬? 安落躺在床上,疲倦地闭上眼睛。 席诺,席诺,想着少年清澈的眼睛,青涩的笑容,安落的心便微微疼痛起来,她喜欢那样纯白的少年,喜欢他默默地坐在轮椅上看着深奥的书籍,喜欢他将一份盒饭分为两份吃。安落取过抽屉里的信件,抱在怀里,低低地叹着气:妈妈,告诉我,该怎么办? 她的人生,席诺的人生,安落闭上眼,惨然一笑,总有一个要幸福的。这一夜,顾连两家的人辗转难眠,安落亦然。 很多时候,一个不经意间的决定会生生改变人的一生。 15 穷途末路步步惊心(四) 我喜欢岁月漂洗过后的颜色,喜欢那没有唱出来的歌,我喜欢在夜里写一首长诗,然后再来在这清凉的早上,逐行逐段地检视,慢慢删去每一个与你有着关联的字。----席慕容 ---------- 转眼几天过去,顾家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就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一般,异常压抑。安落每天早出晚归,去画廊逛一圈,然后余下的时间都去西口镇看席诺,几日下来,两人相处良好。只是这些天,安落依旧没有见到生父席唐,席诺是个很乖巧的孩子,每天早晨来照看书馆,晚上关门回家,一个人自理,且毫无怨言。 安落从席诺的话里得知席家为了他果真负债累累,她的生父现在每日早出晚归忙着赚钱,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治好席诺的双腿。 席诺是个很坚强的孩子。安落感慨万分,一边陪着席诺过着宁静而温暖的时光,一边联系着医生,只是她无权无势,联系起来很是麻烦。安落思考许久后给连城打了一个电话。连城有些惊讶,却是没有多问,只是要了相关信息,然后说等他消息。 两天后,连城快速给她回了消息,一切安排妥当。连城约了三名名医,只是这事情过于顺利,有些诡异,连城有些不安地提醒了安落几句。凭借连家之力事情定然不会如此顺利,不过顾飞扬只怕早早就谋算好了,安排好了,安落凉凉一笑,若是有顾家在一旁出力,事情肯定就顺利多了。 一约好了会诊的时间,安落就兴冲冲地前去西口镇,准备告诉席诺。只是她从未跟席诺提过这件事情,一时之间又踌躇了起来,如今她是以什么身份来帮助席诺呢,既要帮助到他,又要不着痕迹,这真心难住她了。 安落一路思索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旧书馆,远远地,便看见席诺靠在窗户边静静地看书,面色宁静。 “阿诺,”安落晃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将手上的汤放在书桌上,“我给你带了草鸡枸杞汤,赶紧喝,对身体很好的。” “安落姐姐,”席诺惊喜地放下手中的书,摇着轮椅过来,笑得两眼晶亮,“你天天带这个那个给我,我都不好意思吃了。” “傻瓜,姐姐吃剩下的,便宜你了。”安落笑着揉揉他的头,看着他明亮的笑容,心情也不自觉地愉悦了几分。 “安落姐姐,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席诺仰起头,看着安落,满脸无法掩饰的喜悦。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你说。”安落将保温杯里的汤倒出来,淡淡地笑道,也不知道什么事情乐成这样。这傻瓜若是知道自己有希望站起来,那又该是何等的高兴啊!想到这里,安落有些心酸,垂眼掩住满眼的酸涩。 “安落姐姐,”席诺伸手牵住安落的衣角,兴奋地说,“前几天,老板告诉我爸爸,像我这样的双腿还是有希望站起来的,老板是个好人,说认识几个有名的医生,可以帮我介绍一下。我爸这几天都没有睡好,说无论如何也要治好我的腿,姐姐,我有可能会站起来了。” 安落一听,微微惊喜:“是真的吗?老板是谁?” “就是这家书馆的老板,我出事后,是老板安排我来这里帮他照看书馆的,我只见过他的助理,我爸说,老板是个大好人。” 安落的心微微一沉:“你说,你出事后就一直帮助你的人?” 席诺点了点头,一脸喜悦,再是心性平稳的人在得知自己的残疾能得到治疗后,都会有些惊喜若狂,何况席诺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 “安落姐姐,老板说,今天会带我去看看医生。我爸去接他了,应该快到了。” 应该快到了?恐怕是挑她在时来的吧,安落又惊又怒,一颗心急躁不安起来,她该怎么办,她又能怎么办? 也许是她多疑了,也许这世上好人还是很多的。安落不安地在书馆里走来走去,还不知如何是好时,就听见席诺对着门外一声:“爸,你来了。” 安落的身子猛然一僵,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她却怎么也做不到回头。身后是她从不曾相见的生父,她从小就渴望的血脉亲人,只是如今,她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 如果二十多年来,父亲只是一个空洞的名词,一个模糊的概念,一个不能依靠不能奢望的存在,那么她又要如何面对这样的人? “小诺,快准备一下,我带你去看医生。”席唐兴奋地跑进来,抓住席诺的轮椅,就要推他出去,余光看见背对着他的安落,诧异地说,“怎么还有人在?” “爸,这是我的朋友安落。”席诺兴奋地介绍着。 安落僵硬地转身,看着席唐,淡漠一笑,一言不发。她不知该说什么。 他与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安落站在有些昏暗的书馆里,抬眼看着二十多年不曾相见的生父:满脸胡子不修边幅,裤腿卷起,鞋上满是灰土。这便是母亲当年爱上的才子画家,岁月早已无情地将过往的骄傲割裂得面目全非。若是母亲再见到如今为生活奔波劳累的席唐,又会是何想? 安落鼻子微酸,她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为不幸的人,母亲离开她,抛弃她,父不详,她流落异地多年,孤苦无依。她维护着自己那仅有的小骄傲,孤独桀骜地生活下去,可如今生活却告诉她,你看,你是幸运的。席诺为了救人双腿瘫痪,前程尽毁,席唐为了生计埋葬了梦想,变成一个小心翼翼讨生活的人。她再也找不到理由来继续那所谓的悲苦。 安落,你是个幸福的孩子。 “我也认识一些名医,我能与你们一起吗?”安落淡淡地说,“我与席诺很投缘。” 席唐在安落转身的那一瞬间就有了一些莫名的感触,呆了几秒钟,忘记了拒绝,然后匆匆想起来要带儿子去看医生,便立马兴奋地要关门离开。 安落默默地跟在后面走出书馆,看见了书馆问口停着的一辆张狂的法拉利。顾飞扬一身休闲地靠在车门上,俊美无铸的面容上含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轻笑,引来无数路人的目光。 “阿诺,快喊顾先生。”席唐一脸兴奋客气地对着顾飞扬笑着,“是顾先生帮你找的医生。” “谢谢顾先生。”席诺彬彬有礼地道谢着,笑容灿烂。 “不用,举手之劳。我只是帮你们介绍医生而已。”顾飞扬的目光越过席氏父子,看见安落面容陡然苍白,不知怎地脸色不悦了起来,淡淡地说,“上车吧,你们坐后面一辆车。” 顾飞扬示意后面的助理开车带他们前去,然后径自打开车门,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安落。 从小到大,顾飞扬的脾气就很坏,而且耐性极差。安落见他脸色一点一点阴沉起来时,一言不发地走上前去。 “上车。”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后面兴奋喜悦的父子二人,然后坐了上去。 “席安落,别一副别人强暴你的摸样,你若是不喜欢现在就可以下去,摆脸色给谁看,大不了让后面那两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如此而起。”顾飞扬大少爷脾气一上来,踹了一下车子的前座,冷笑地说道。 安落面色青白一片,闭上眼睛,双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从小到大,他总是如此,撕碎一切文明的外衣,将人性暴露得如此彻底。他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一个人奈以生存的自尊与骄傲践踏在脚下。 这样的人让她软弱,让她厌恶。 “你的目的不会得逞的。”安落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冰冷地开口。 “安落,你在指望你那所谓的高中同学吗?”顾飞扬嗤笑一声,冷声说道,“只怕她们反而要指望你呢。我顾家收购几家有盈利的小公司还是可以的。” 顾飞扬随手将手机丢给她:“你现在可以打电话问问你的老同学们,估计她们现在忙的顾不上你。”安落快速地拿出手机,拨通了莫小菲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后,就接通了,里面传来莫小菲火爆的声音:“安落,我现在有事在忙,等晚上给你回电话。” 电话里很是嘈杂,安落咬了咬下唇,问道:“怎么了,小菲。” 莫小菲停顿了两秒钟,爆发了出来,声音无比的脆弱沙哑,带着一丝哭腔:“安落,我们家的企业被人收购了,我们正在极力挽回,阿罗,美丽家都是如此,奶奶的,肯定是刘金娇那个贱人唆使周大少干的......” 安落闭上眼睛,挂上电话,然后睁开眼睛,气的有些颤抖:“你真卑鄙。” “我向来是个不折手段的人,安落。”顾飞扬讥讽地笑着,声音却如利剑刺痛她苍白的皮肤,“安落,至今你还活在童话里吗?你以为这世上的有几人是纯洁无辜的,我卑鄙,我光明正大,我为自己的追求,安落,你如今依旧不能明白我们这类人。” 顾飞扬凑过脸来,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冷酷嗜血地说道:“我们就如同丛林里的豹,一旦锁定了猎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而如今,她很不幸地成为了他的猎物是吗?她是人,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你到底想怎样?” “做我的女人。”他冷残一笑,“你是个聪明的女人。等我厌倦你了,你自然就可以解脱了。安落,如今你唯一祈求的是我早早对你失去兴趣。而你却一直在做相反的事情。” “安落,我对你势在必得。”顾飞扬眯眼瞟着她,目光如火燃烧,无法掩饰的侵略与阴暗。 安落偏过脸去,看着自己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勾唇冷笑。她一向是个干烈决绝的人,她从不懂委曲求全,她只明白何为玉石俱焚。 16 穷途末路步步惊心(五) 终于明白所有的盼望与希冀,不过是一场寂寂散去的夜戏,此刻再来向你描述,我如何自疼痛的苏醒里成长,想必也是多余。----席慕容 ---------- 席诺的会诊很是顺利,在一连串精密的检查之后,几名外籍医生用通用的英文叽里呱啦地争吵着,商议着。 席诺一直在观察室里,席唐听不懂英文,眼巴巴地看着几个外国医生,眼中闪过干涩,期盼,不安与急切。这应该是一个父亲最为真实的情感流露吧,安落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远远看着,内心冰凉一片,她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温情。 也许这么多年,她的心早已死在冰凉的孤独里,可笑的是顾飞扬居然说要她的心。她的心连自己都找不到,怎么会给他。 不久,商议的结果出来了,顾飞扬拿着手上的各项检查,交给席唐,笑得一派斯文得体:“席诺的腿经过治疗后可以站起来的,你们回去等治疗通知吧。” 席唐惊了半响,紧紧地抓住顾飞扬的衣袖,有些不确定地重复着:“有救了?有救了?我儿子的腿有救了?”那样子早已惊喜过头,有些痴癫了。 顾飞扬眉头轻轻一皱,眼光速度扫过被席唐抓住的衣袖,然后嘴角含笑道:“赶快带他回去准备一下吧。” “谢谢顾先生,谢谢顾先生。” 安落别过脸去,不去看自己的生父对着那个禽兽鞠躬卑膝,一副感恩戴德的摸样,那个混蛋怎么担得起,他怎么担得起。 安落闭上眼,有些无法抑制的苦楚涌上心头,顾飞扬那一句话将她逼上了绝路。这世上最为可怕的不是没有希望,而是明明有了希望,最后又被无情地打破。她再无后路可退,除非她能舍弃从小就一直渴望的亲情。 席唐满脸喜悦地去观察室带席诺回去,安落拭去眼角的湿润,强逼自己坚强起来,属于她的战役还没有来临,她要奋战到底。 “席诺的腿还有的救吗?”安落见顾飞扬步步紧逼而来,淡淡地开口,将迎面而来的无形张力化解开来。 “你弟弟的腿延误的时间太长,我无法确定,不过只要砸得钱够多,怎么也是有救的。”顾飞扬大有深意地笑道,恢复人前一副贵公子的模样。 “说出你的打算。”安落垂眼不去看他,掩住自己内心深深地厌恶,一脸厌恶地开口。 顾飞扬肆意一笑,眉眼含笑地凑近她,用着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开口:“我要你心甘情愿地属于我,我会治好你弟弟的双腿,让你的生父不再为生活奔波。安落,趁我还有耐心,趁你还有这价值,速度决定。” 顾飞扬轻笑一声,伸手钳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声音有些阴阳不定:“别考验我的耐心,这么漂亮的脸蛋要是真折磨起来,我也会心疼的。” 安落抬眼,不悲不喜地看了顾飞扬一眼,然后后退一步,摆脱他的钳制,淡淡地笑道:“三少真是高看了安落,花这么大的代价要一个厌恶你的女人,值得吗?” 顾飞扬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值得吗?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内心好像一直藏着一只凶兽,每次看到席安落,都要嘶吼着冲出体内,它说,得到她,一定要得到她。所以从来没有值得不值得,他只知道,他一定要得到这个女人,不惜任何代价。 “安落,你要乖乖的,顺从我。”顾家三少有些痴迷地看着安落淡漠的小脸,声音却带着一丝深谙的阴冷,让人冰冷彻骨。 安落只觉浑身一冷,一种畏惧从骨子里泛出来,手脚微凉,她以为顾飞扬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好玩的玩具,年少时没有得到,所以如今执迷地要,得不到不过是挫败一阵子便会淡忘。顾飞扬的眼神让她从心里开始发冷,这人竟是有些偏执成狂,他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只怕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安落微微畏惧地往后退了一步,抵在后面冰凉的石柱上,她惹上了一只嗜血的凶兽,可笑的是她如今才知道,无路可退,无路可退。那一瞬间,所有压抑地软弱害怕不安涌上心头,不知如何是好。 “别怕,安落,我不会伤害你的。”顾飞扬勾唇一笑,抚着她的黑发,笑得嚣张风流,一语戳穿她所有的不安,“虽然我喜欢你满身是刺的倔强摸样,不过女人嘛,偶尔柔弱一些,男人会更加怜香惜玉的。” 安落满眼戾气地拍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落荒而逃。 顾家三少若有所思地斜靠在墙壁上,眉眼掩不住地微笑起来。快了,快了,只要瓦解了席安落的心里防线,这场战役就会胜负立分。他真的等的太久,有些不安了,毕竟那人至今还按兵不动,他有些摸不透那人的心思了。 出了医院,安落坐上一辆最快到来的双层巴士,环抱着身子,看着窗外陌生的城市,静静地发呆,然后随着人群木然地下车,毫无目的地走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暗。她抬头看着天空,夜幕还没有降临,这个城市的灯火便亮了起来,华丽璀璨。多少人着迷那五颜六色的彩光,而她只觉得夜幕被灯火遮掩住了,会不会很伤心。 她蹲在人来人往的道路上,再无半分力气往前走。她其实没有那么伟大,她只想一个人自私的冷漠的生活下去,然而这么多年太冷了,冷得她在夜里都无法安睡。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些温暖,她要放弃掉吗?还是为了那丝温暖承受更多的生活磨难? 她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做。 “席安落,你在干什么?”身子被人大力地抓起,安落怔怔地抬头,看见一张英俊冷漠的男人的脸。 这张脸放在任何地方都为惹来无数女人的尖叫,安落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嗨,顾柏雷,你怎么也在这里?” “你发什么神经?”顾柏雷被她的笑容震了一下,随即脸色铁青地提高声音,“跑在这地方丢人现眼?我说过,不要给顾家抹黑。” 安落笑容一顿,快速隐去。看着一脸怒气的顾柏雷与不远处焦急等待顾家二少的一行人。是啊,她发什么神经。这样高高在上的顾柏雷,他从小就讨厌她,对她不屑一顾,如今与她说话不过是因为她给顾家丢脸了,而他凑巧经过看见了,看不下去了。人生真是何处不相逢,她随便走走都能碰到厌恶至极的顾家人,一个为了家族名声而捆绑了自己人生的家伙。安落不屑地冷笑,忽然一个想法似乎在瞬间迸发出来,然后成形,不可磨灭,带出一丝激越的火花。 安落因为那突如其来的想法,隐隐颤抖了。 “顾先生,你知道我有一个双腿瘫痪的弟弟?”安落仰起头,无比冷静地开口,顾柏雷微微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打断她的话,“我弟弟正在做治疗,需要很大一笔钱。” 顾柏雷挑挑眉头,冷凝地开口:“然后呢?你没钱就在这里发神经?” “顾飞扬说可以给我那笔钱,”安落勾唇浅笑,慢慢地说,“只要我愿意投向他的怀抱。” 果然顾柏雷的脸色一阴,无比难看起来,狠狠地掐住她的胳膊:“你果真是个祸害。” 谁说不是呢?安落眉眼冷漠地笑着,看着顾柏雷一字一顿地开口:“我们做场交易,你给我那笔钱,我远离顾家,从此永不出现。” 顾柏雷从小就厌恶她,如果她远离顾家,这厮会很高兴吧。如今顾飞扬对她有企图,明眼人都知道,如果为了维护顾家的名声,花一笔钱送走她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当年他不就干过这样的事情? 顾柏雷眯眼深深地看着安落,英俊的面容上冷如寒霜,许久才开口:“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交易。” 安落心里微微激动,她不过是被顾飞扬逼迫得走投无路,才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你想怎么样?”安落小心翼翼掩住满心的激动,不动声色地问道。 “十年前的事情不能在发生,放你走不如将你看在身边,”顾柏雷沉吟着开口,声音冷酷不带一丝感情,“要我给你那笔钱可以,不过你要与我签订一份协议,卖身于我。” “内容是什么?”安落问道。 顾柏雷上下打量着她,带着一丝不屑的高傲:“席安落,你以为你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安落脸色一白,眼中闪过一丝屈辱与厌恶,淡淡地冷笑:“你与顾飞扬没什么两样,不过是衣冠禽兽与斯文败类的分别,不过是一群披着人的外衣,内里阴暗趁人之危的小人。” “签不签随你。”顾柏雷面色阴沉,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你要是想好了,随时来找我,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前。” 安落看着他笔直的背影,蹲下身子,自嘲地扯动唇角,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何曾不知道,是这样的结果。终究是要忍受这屈辱的,她在顾家忍受了多年,如今不过是换个对象而已。 只要不是顾飞扬就好,那男人就如同一团烈火,终究会烧得人体无完肤。安落垂眼苦苦一笑,如此一来,她宁可选择冷漠无情,阴险深沉的顾柏雷,至少他们是彼此厌恶的,如此各取所需,冷漠以对,再好不过了。她再无选择,即使没有席诺的事件,顾飞扬都会不折手段地逼迫她,她逃脱不了,如今唯一能自救的不过是借助他人的力量。 顾家,能生生压死顾飞扬的,只有顾柏雷一人。 17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 你把忧伤画在眼角,我将流浪抹在额头,你用思念添几缕白发,我让岁月雕刻我憔悴的手,然后在街角我们擦身而过,漠然地不再相识.----席慕容 ---------- 四月的日子过得异常艰难,安落又去西口镇看了一次席诺,席诺整个人如同新生一样,焕发出夺目的光芒,那是一种对于生活所充满的希望。安落见他越加用功地看书,听他说起往后的人生规划,见他自学法语与水木工程,内心酸涩不已。 顾飞扬没有直接逼迫她,只是中途来了一趟西口镇,席家上下因为他的到来,感恩戴德,激动不已。顾飞扬的到来不仅坚定了席家的信心,更是冲击了她薄弱的可笑的坚持。那人不过是用整个席家来逼她,逼她正视自己的内心,逼她一步一步臣服于他。 只是这世间的事情哪里都能如他所愿,安落凄迷一笑,她性格一向倔强,逼迫得越狠,反抗得越加厉害。 几日后,顾飞扬再也无法等待下去,开始出击,席家因为得知需要庞大的治疗费用而陷入了绝望中。安落冷笑中拨通了顾柏雷特助的电话。她早已想清楚,她的人生在母亲抛弃她后,在顾家将她二次抛弃后,在赫尔辛基孤苦十年后,便没有了多大的希望与惊喜,她愿意用所拥有的来换席诺一个明朗的未来,换席家安逸稳定的生活。 安落在漫长的等待中,终于等到了顾柏雷的回应。顾柏雷平日里很少住在顾家豪宅,而是居住在南郊靠海的独立别墅。 特助小莫将安落送到海边的别墅后,就离开了,安落看着海边独立的欧式小别墅,内心腹诽了一下。房子的前面是大片的草坪与花圃,安落越过围栏,按响门铃。门铃声是轻快的快乐颂,没一会儿,门开了,一个40多岁的阿姨探出头来,见到安落时,吃了一惊,微微迟疑地问道:“你是安落小姐?” 安落点了点头,那位阿姨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指了指楼上,轻声笑道:“顾先生在二楼的书房,如果不在书房,那就肯定在三楼的阳台上休息。”安落踏进客厅,整个室内设计是欧式风格,是她喜欢的风格。她能看见华丽的壁炉与任何一个角落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艺术气息,优雅与古典浑然天成,顾柏雷是一个懂得享受的人。 安落沿着玉石雕筑的楼梯扶手走上去,二楼有两个房间和一个超大的书房,整个二楼都铺上了厚厚的棕色地毯。书房的门半掩着,落地窗户前,顾柏雷靠在柔软的沙发椅子上,闭目休息。阳光从窗外照进,满室安宁。 安落看得微微一呆,她从来不知道安宁这个字眼会出现在顾柏雷的身上,她想她是有些魔怔了。 安落发呆之际,那人已睁开眼睛,满眼清冷。 “来了?”顾柏雷淡淡开口,看着安落,看不出喜怒。 安落点头,既然来了,便没有后路可退。 “合同在桌子上,你自己看一下,没有问题就签字,即日起,我会派人接手席家的一切事宜。”顾柏雷揉了揉太阳穴,简单地告知。 安落走上前,拿起桌子上的合同,眯眼看去。内容很简单,讲述了甲方乙方所尽的责任与义务。 “简单的说,我出钱为你弟弟治疗双腿,你往后的五年时光属于我。” 五年时光,包括她所拥有的一切,甚至是自尊与骄傲。安落抓着手中薄薄的纸张,,只要她点头,那么往后她与这个男人便要彼此折磨了。 “五年太长,三年。”安落艰难地开口。 顾柏雷脸色有些暗沉,眯眼审视着她,许久,才开口:“好,三年内,你若是触犯我的底线,我随时可以终止合同,切断治疗经费。” “你的底线是什么?”安落斟酌着,终是问了出口。 他的底线是什么?顾柏雷突然站起来,背对着她,看向落地窗外深蓝色的大海,深邃的眼睛危险地眯起。席安落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底线是什么?这世上又有谁知道他的底线是什么?这些年,他压抑了太久太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底线在哪里。 “你以后会知道。”顾柏雷淡淡地回答。 安落咬了咬下唇,一言不发地拿过书桌上的钢笔,迟疑了一会儿,终是狠下心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三年,三年而已,若是三年能改变席诺的一生,若是三年能让她逃脱顾飞扬的魔爪,安静生活,她是愿意的。她这一生,原本就没有打算恋爱,结婚,与顾柏雷签下这样的合约算不了什么。 “我给你几天时间整理一下,搬出顾家,”顾柏雷拿起书桌上的金边眼镜,戴上看了看合同,淡淡地说,“顾家的人,连家的人你都不许再见,席安落,你姓席,不姓顾。” “我明白。”安落淡漠地看着顾柏雷,这人一直是不待见她的,十年前送她去芬兰,十年后不许她与顾连两家有瓜葛,无非是瞧不起她这样的出身,怕她玷污了他们顾家高贵的血统,这些她都记在心里,一刻也不敢忘。 “我希望你今日就安排席诺的治疗,还有,不要让他们知道有我的存在。”安落有些低迷地开口,“三天后我会处理好一切事情。” 顾柏雷淡淡地哼了一声,没有多言,只是拿起书桌上的厚厚一叠文件,处理起来。 安落走出顾柏雷的海边别墅,看了看头顶的天空,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微微苦涩地说:安落,加油,三年很快就会过去。 三天的时间转眼即逝,顾柏雷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将顾飞扬支开了几天。一连三日,安落都没有见到顾飞扬。 莫小菲中途打了一个电话给安落,说家族企业有救了,有一家大财阀帮他们打起了拉锯战。安落只淡淡笑笑,安慰了她几句,对于莫小菲她多少有些愧疚,毕竟因为她的缘故,顾飞扬才会选择断她后路,波及了莫小菲家族企业,如今那所谓的大财阀估计是顾家二少的手段吧。也唯有顾家人敢与顾家人争锋相对,顾柏雷已经行动了。 离开前,安落去看了一次席诺,远远地看着席家狭小昏暗的小屋子。她站在小镇的弄堂里,看着爬满墙壁的牵牛花,听着席诺在院子里转动轮椅时发出的车轮声响。 席家这几日如同做梦一般,不论是席唐还是席诺,都有了一些不真实感。大喜大悲再到大喜,席家人得知有慈善机构愿意资助席诺时,不敢置信,差点以为是诈骗集团。顾柏雷办事一贯雷厉风行,滴水不漏,且有各种名目。席家人终是相信,欣喜若狂地在第二日跑上附近的寺庙,烧香拜佛,感谢各路神灵。 安落靠在阴暗破旧的小弄堂里,听着院内少年喜悦的说话声,淡淡扯唇一笑,伸手按在了冰凉扎手的墙壁上,默默地说:“小诺,姐姐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以后,要快乐坚强地生活下去。” 她在微冷的风里转身离开,将那座院落抛在身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她骨子里流着席家的血,只是凉薄了二十多年,如今对于那样的温暖既想靠近,又极其抗拒。她不能舍弃自己的血源亲人,却不想去相认。如此这样就好,悄无声息地离开。有谁会期盼她的存在,她终是孤独一人的。 继父的那封遗嘱打乱了她平静的生活,母亲的信函,生父的存在,弟弟的人生,顾连两家的纠葛,一切就如同大梦一场,而她还要奔赴另一场三年噩梦。落仰头,让微凉的风吹过面庞,吹乱长发,恬静一笑,带着一丝决绝。也许当年母亲将她留在顾家,只是想给她一个衣食无忧的生活,永远也不会想到她如今要面临的局面。 三年,如果她生活在噩梦里,如果她痛,她定然让顾柏雷也痛,她若安好,顾连两家自是安好。 而此时,大洋彼端是暗沉华丽的黑夜,顾飞扬听完电话里的汇报声,一言不发地站立在落地的橱窗前,电话里传来不确定地呼唤声:“三少?三少?” 许久,顾飞扬狭长的桃花眼一眯,怒气弥漫至眉头,一个怒气直接砸了不停闪烁的手机。 好一个席安落,好一个顾家二少。顾飞扬冷笑着,满眼煞气。 老二真是雷霆手段啊,略动手脚就让他在这紧要关头,直飞南美。南美,南美,顾飞扬气得脸色有些泛青,他这些年一直懒得回家族企业,全球各地地玩乐着,可谓算的上是专业资深玩乐家,早几年,他结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一直热衷于各类冒险寻宝,而他最新的目标就是亚马逊河流一带的探险。 只是南美终究不是顾家的地盘,所需的人力物力资金极为庞大,他才会折中返回顾家,寻求资金支持。如今老大与大舅远在京都,积极从政,他各地玩耍,蜜雪终究姓杨,小舅出了车祸,整个顾家能掌权的除了老爷子就是老二了,加上老二本身从美国带回的资产底蕴,在顾家,连老爷子都不敢小觑,是他大意了。 顾飞扬眉眼深沉起来,只觉满腔怒气堆积,无处可发泄。好一个顾家二少,他才离开两天,就变天了。他之前的所有部署都被打乱,席家的事情,还有那几个二流企业的事情,竟将他所有的优势掐断,掐得他差点窒息。 顾飞扬垂下眼,沉默地看着窗外的夜幕,如今赶回去已经于事无补,他终于肯定了一件事情,老二隐藏了这么多年,终是露出了狐狸尾巴。那人和他一样觊觎着安落。 安落,那样与豪门格格不入,骄傲桀骜的席安落,就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她的淡漠,不讨喜,倔强,特立独行都是致命的毒,让人无法自己地靠近,想将这个满身刺的女子揽住怀里,一辈子占有。 这样的女子,不仅他无法抗拒,老二亦然。只不过,如今胜负未分,如果他得不到,老二也休想得到。顾飞扬冷笑几声,顾柏雷终究不是爷爷一脉的,亲疏有别,看来他要抽时间去京都看看老大了。 18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二) 请原谅我不说一声再会,而在最深最深的角落里,试着将你藏起,藏到任何人、任何岁月也无法触及的距离。----席慕容 ---------- 顾家三少没来得及去京都探望顾家老大顾骄阳,在四天后从南美风尘仆仆地赶回顾家,加上中途转机,一去一回马不停蹄也耗尽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而回到顾家时,一切都已成定局。 顾家二少换了一批医生为席家那个好运的小子治疗瘫痪,隐隐将整个席家掌控在手,而那几家二流企业收购战也速度结束,这场战役中,顾柏雷高调出面,名利双收,不仅从中捞得巨额利润,还博了一个好名声,影响力更甚从前。 然而这些,顾飞扬全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席安落居然离开了顾家,她怎么敢?爷爷怎么会允许安落离开顾家的视线范围之内?得知消息的一瞬间他就愤怒得直飞回来。 顾家这几日可算是风波不断,顾老爷子哪里有时间操心席安落的事情。连家公子再次拒绝联姻,三夫人彻底愤怒了,连带着夫家杨氏企业跟连氏的合作往来一度降至冰点,而顾柏雷适时地插上一脚,冰冻了顾家与连家的生意往来,给连家施压,加上外孙女感情受伤,顾老爷子这段日子可谓是头疼不已。 如此混乱麻烦的时期,席安落说要离开顾家,寻找亲人,顾老爷子倒也没有办法拒绝,便任她离开,一时之间也没有将席安落的事情放在心上。而画廊诸事都有顾柏雷派人打理,安落的离开竟变得无比顺利。她哪里知晓,这前前后后,顾家二少为此出了多大的力气,不惜将顾连杨三家都牵扯其中,才让老爷子头疼之余无心关注她的事情。 顾飞扬自然知晓这其中的纠葛,可恨的是他鞭长莫及,只眼睁睁地恨得咬牙切齿。到达顾家时,已是夜里,顾家三少算是连夜赶回来的。 顾家大部分人这几日都忧心忡忡,早些休息了。顾飞扬一脚将大厅的门踹开,眉眼阴鸷地回到家中。 顾家的守夜下人哪里知晓三少今夜回来,早早就关上了正门,此时被顾飞扬的踹门声惊动,见三少盛怒的模样,也不敢惊动顾家的其他主子,立马惊吓地一溜烟跑到管家那里汇报去了。 穿过正厅,偏厅里晕黄的古老夜灯幽幽地散发着光亮。顾柏雷一脸平静地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喝着才煮出来的咖啡,身上还穿着白天上班时的正装。 顾飞扬一进偏厅,见到他,上前冲着脸就是一拳。 “是你,我知道是你。”顾飞扬狠狠地抓住他的衣领,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说,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顾柏雷擦了擦嘴角的伤,好不留情地反击了一拳,整整衣领,冷冷地说道:“你想把爷爷吵醒吗?” 顾飞扬被他打得一个踉跄,加上连日奔波,靠着沙发上,见顾柏雷嘴角青肿,看来自己那一拳打得不轻,不经解气地讽刺道:“没有想到一贯优雅冷静的顾家二少也有动手的一天,我可不怕爷爷知道,最好让爷爷知道你那些龌龊的想法,如今你弄出这么多事情,不就是想控制安落。” “我等了你很长时间,”顾柏雷眉眼冷凝,也多了一丝戾气,“我知道你定然会连夜赶回。如今我只能说,席安落是自己离开的,没有人逼她,如果说有人逼迫她的话,那也只怕是你了。” “我逼迫她?”顾飞扬低低地苦笑起来,“没错,是我逼迫她,如今我才算明白,你的用心险恶。难怪,当年老大离开时告诫我,凡事都要忍让着你,不与你做对。我以为是大哥见不得我的张狂,原来他早就看出你的隐忍与阴险,他是怕我吃亏。” 顾柏雷皱了皱眉头,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只觉满嘴的苦味,淡淡地开口:“为达目的,不折手段。顾家的人心都狠。” 顾飞扬冷笑道:“没错,我们顾家的人都是心狠之辈,只是我太大意,小看了你。” 顾柏雷看了一眼匆匆跟着下人来的黎嫂,淡漠地说道:“黎嫂,你们先去睡吧。” 黎嫂临时被叫醒,赶到偏厅,眼看这气氛很是糟糕,正踌躇间,顾柏雷已眼尖地发话。在顾家的哪一个不是懂分寸的人,黎嫂立马拉着守夜的下人退了出去,只觉心脏都有些跳得厉害。二少爷那一眼冷得如寒冰一样,自从安落小姐回来后,顾家就变得不太一样了,黎嫂轻轻叹了一口气,那位小姐倒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也不知以后命运如何。顾家这可是深得无法再深的豪门,她在顾家多年,见惯了诸多豪门盛族,自是知晓,在那样大的家族荣耀与背景利益面前,弱小的人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偏厅里,顾飞扬早已冷静下来,看着英俊冷漠依旧,丝毫不改优雅的顾柏雷,恨恨地说:“我想知道,你到底谋划了多久?” 顾柏雷看了他一眼,微微扯动唇角,笑得异常隐忍:“如果你心心念念想要得到一样东西,每一时每一秒都是谋划。” 顾飞扬眉眼一黯,他也是每时每秒地谋划,从席安落的出身,朋友,一个都没有漏掉,终究是他得意太早,他输得不冤,顾柏雷比他能忍,比他狠。 “你怎么能那么肯定席安落会为了一个连见都没有见过的弟弟,甘心妥协?” “我没有确定,我只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丝的可能性,而事实证明,席安落是个聪明的女人,”顾柏雷看着顾飞扬一眼,薄唇慢慢吐出犀利冷酷的话,“飞扬,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席安落不是因为席家而妥协,她是因为你。她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且决绝的人,你太具侵略性,你让她害怕了。她不想一辈子被你操纵,她不想失去她乃以生存的骄傲,席家的事情只是加速了她的决定。” 顾飞扬呼吸一顿,猛然站起来,来回不停急躁不安地走动着,然后不可置信地叫起来:“是你,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从小舅的遗嘱开始,你就处心积虑地谋划。难怪我派人去调查安落的身世会如此顺利,我的好二哥,这些只怕都是你派人告诉我的吧,还有那家书馆,幕后的老板也是你,难怪我买时毫不费力气。你甚至在九重天上演那么轰动的一幕,让我知晓席安落还有那么几个同学存在,你一步步在后面推波助澜,一步步帮助我掌控所有的优势,将我推到前方。” 顾飞扬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出所有玄机,“你如此处心积虑为的就是让我将安落逼得走投无路,唯有投靠你。你好深的心机,是我自大了,这些年都没有看出你对她的心思。你果真卑鄙无耻。” 顾柏雷指尖微微颤抖,闭上眼睛,然后睁开,深不见底的眼中闪过迫人的光芒。老三,若是你知道我这些年的痛苦与挣扎,你便再无任何立场指责我的卑鄙无耻。 “这些事情,我原本就没有打算瞒你,”顾柏雷清冷地开口,“怪只怪你太心急,是你逼得安落走投无路。” “小舅的遗嘱内容与你有关吗?”顾飞扬冷冷地问上一句。 “即使没有小舅的遗嘱,我也会让席安落回来。” “你别忘了,她恨你入骨,即使她离开顾家又能怎样,即使你使用卑鄙手段又能如何,若是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操纵,你还该如何自处?我亲爱的二哥,我真要感谢你,此后我可以毫不愧疚地面对安落,追求自己所爱,你能吗?”顾飞扬嘲讽地冷笑着,“你敢让她知晓你的心意,她那样恨你,若是知道你对她别有心思,只怕也是你万劫不复的时候了。” “我们彼此彼此,你不也是不敢吗?”顾柏雷抬眼,淡漠地一笑,争锋相对。 十年,赫尔辛基的十年,造就了一个冷漠桀骜的席安落,这十年,是所有顾家人亏欠她的,所以,他们谁也不敢轻易吐露自己的心意,从来不敢让席安落知晓他们的感情,若是知晓,便是一场灾难。那样骄傲的席安落,唯有强悍地夺得她的心,而不是卑微地去乞求她的爱情。所以无论是顾飞扬还是顾柏雷都一致选择了沉默,用顾家的权势手段来逼迫她的靠近,小心翼翼且隐忍至极。 在这场感情战争中,他们即使爱了,也要掌握最佳的优势,图谋一个圆满。 “老二,”顾飞扬沉默了半响,决断狠戾地说道,“这场战争胜负未分,你已处在劣势,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不论之前他对席安落有着怎样的手段,如今都不算什么,若是安落知晓一切的背后,她的人生一直都在顾柏雷的操控下,怎么也会恨的吧。 顾柏雷放下早已冷掉的咖啡,站起身来。事到如今,他无法放手的。席安落,想到那个眉眼间笼罩着青霜,对他冷漠至极的女子,他的心尖都忍不住颤抖起来,那人,他如何放手,他怎能放手,他放不了手。 “十年前,你执意送走她,可曾后悔?”顾飞扬眯眼,一语惊起万重浪。 顾柏雷没有回答,转身走出偏厅,朝着车库走去,外面夜色正浓。十年前,若是不送走席安落,只怕顾家的人没有丝毫机会,那一年,席安落与连城正在热恋。 我可是一点也不后悔呢,老二,只怕你与我是一样的心思。顾飞扬眯眼冷邪一笑,他不后悔十年前对安落的残忍,以后他会十倍百倍地偿还,只要席安落属于他,残忍又算得了什么。爱情,原本就是自私的。只是那个时候他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思,直到十年后的相逢,相思早已炼成毒。 19 顾先生的青葱岁月(番外) 我知道冬必将来临,芦花也会凋尽,两岸的悲欢将如云烟,只留下群星在遥远的天边,在冰封之前我将流入大海而在幽暗的孤寂的海底,我会将你想起还有你那,还有你那青青的衣裾。----席慕容 ---------- 十四岁那年,父母空难双双去世,他飞跃大西洋来到父母口中的那个故乡,带着一身的冷漠与无法说出来的伤痛。顾老爷子亲自将他带回顾家,说:柏雷,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他一言不发,整日沉默,除了吃饭就是发呆睡觉,梦里都是父母的身影。 三个月后,他终于明白,失去的永远不会回来,他的生活还要继续下去。他开始学着长大,第一次开口喊爷爷,顾老爷子微微吃惊,然后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说:好。 他开始学着说中文,礼貌而又疏离;他开始学着对别人微笑,客气而淡漠;他开始学着融入到顾家的生活中,融入到学校的生活中,他开始适应一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与思想理念,他开始适应没有父母的人生。 当所有同龄孩子还在肆意享受父母的溺爱,肆意挥霍青春时光的时候,他整日泡在图书馆,学着枯燥无味的书籍,当顾骄阳带着顾飞扬在明月山各处嚣张地“为非作歹”,在孩子群里称王称霸,搅得不得安生时,他跟在顾老爷子的身后,进出顾家的企业。 那时他看见别人的人生都是五彩的,他的世界是一片清冷的灰白色。 第一次见到席安落,是在杨蜜雪的生日宴会上,他在顾家呆了近一年才知晓有席安落的存在,那时杨蜜雪七岁,安落十岁。 顾家为蜜雪办了生日宴会,七岁的杨蜜雪打扮得如同骄傲的小公主,快乐地穿梭在顾家的众人间。 他生性冷漠,杨蜜雪与他不是很亲近,整日粘着她那个比女孩子还要俊美的嚣张哥哥顾飞扬。 他一向不参加宴会,只是偶尔出去露个脸。那一日他与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呆在顾家的庭院里,坐在枝繁叶茂的长廊下,闭目听着音乐。 然后突然听到了瓷器破碎的声音和一声惊呼。他睁开眼,看见了花影深处的小小身影。 他至今还记得十岁的安落,穿着学校的黑白色校服,齐耳短发,蹲在打碎的一碟点心前,无声地哽咽着,泪水滴落在青色的鹅卵石上,那时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那一滴泪若是滴在凉月下,也会泛起彩虹的吧。 最初的相见,最美好的刹那,早已成为他一辈子不忘的永恒。 他看着她擦干泪水,将打破的碟子和点心拾起,丢进一边的垃圾桶,然后面色有些苍白地走向顾家的深宅。他沉默不语,注视着她消失不见的瘦弱背影,而身后顾家的大厅里,灯火辉煌,香气袭人,杨蜜雪兴奋的声音被掩盖在豪门的珠光宝气中。 那一夜,他去厨房拿了一碟子点心,放在她的房门前,轻轻敲响了房门,然后离开。那一夜,他的心突然柔软起来,带着一丝暗痛。顾家一年,他们竟然素未谋面。后来他才知晓,安落不是顾家的人,只是他叔叔收养的继女。顾家人从未将她当做女儿来对待,而小叔每每看见安落便想起安落的母亲,黯然神伤,久而久之,连小叔都不愿意看见小小的安落。 小小的安落便一直养在了顾家的深宅里,无人知晓。 他开始默默地关注她的一切,知道她每日清晨都会早早起床,去顾家的后山散步,早上在厨房吃完早饭便会在车上等蜜雪一起去上学,晚上回家,她也只是吃饭时间才会去厨房,剩下的所有时间都是呆在房内或者躲在书房里看书。 而那丫头是个单纯快乐的书呆子,每每看书便忘记了吃饭,等想起来时赶去厨房,连下人都吃过了。黎嫂便一边怜惜地唠叨,一边为她热些饭菜。 他开始频频出现在她面前,然而看着她清澈不解的目光,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匆匆跑去书房,沉浸在书本的世界里。而遇见次数多了,席安落看见他时也会甜甜一笑,他如同溺水的人一样陷在那样甜甜的笑容里,忘记一切。 在那样急躁,不安,忐忑,喜悦,苦恼的少年青葱时光里,安落成了他生命里唯一的色彩。 一年后,他跳级读完高中,前往英国留学。 离开前的夜里,他望着她房间的方向,一夜未眠。那时他们都还太年轻,年轻得承受不了任何的东西。他毅然离开了顾家,前往英国。 英国三年,他没有回顾家,不敢回,不愿回,一回来看见那个身影,只怕便再也不想回去。他苦读课程,在旁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修完学分,拿到了两个学位。那时,教授属意他继续读下去,只要三年时间便能修完硕博连读。他婉言拒绝,在拿到毕业证的同一天,飞回了国内。 三年,他回到顾家,才惊觉命运的残忍。 他看见了顾飞扬对安落异样的目光,他看见当年的少女长大,在每个顾家宴会的晚上与连家的那个小子奔跑在顾家的庭院里。 他看着她炽热的目光,肆意的感情,他看着他们在花影深处拥抱,激吻。他的安落在这令人窒息的豪门深宅里,寻到了她的救赎,那个人不是他。 所有的期盼,喜悦在那一瞬间化为灰烬,带着无法言喻的怒气,他的心里冒出无数黑暗的念头,得到她,如果得不到那就毁灭吧。那个念头如同生根一般盘旋在心底,无法抹去。 他开始出现在顾家的各类场合,慢慢渗入顾家的产业,继续隐忍。顾家长孙随大伯去了京都,而顾家那个嚣张的小子也长大成人,每每用各种卑劣的手段引起安落的注意。 他依旧不动声色地观望着,然后苦涩地发现,连家那个小子早被安落迷得晕头转向,而那丫头对任何人都礼貌疏离,唯独对那小子不一样。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的。 爱情是自私的吗?为什么他只感觉到了无望与卑鄙。他在夜里辗转难眠,感觉心灵被魔鬼占据,驱使着他一步一步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在不经意间让顾飞扬得知了安落与连城的恋情,顾家那个天之骄子果然愤怒了。 而多年后,他一直在想,若是当年顾飞扬不知道安落与连城的恋情,那么也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一幕,那么安落还会安然地生活在顾家,而不是随之十年的分离。 若是没有那个十年,席安落应该不会恨他吧,然而,这个世上没有如果,安落与连城分开,他与安落分开,十年,大洋两岸,各不相见。 错误早已造成,是他错估了顾飞扬的手段,那样从小生在豪门,世人瞩目的天之骄子,做起事情来又怎么会在乎旁人的想法,又怎么会在乎旁人是否会受伤,他只会选择最有效的方式来达到目的。 十年前的那个傍晚,顾家人都在,他听见安落的声音后,与连城一起急急走上二楼,亲眼看见了储物室里的顾飞扬,还有安落。 那样不堪的一幕,无法抑制的愤怒与不安,他内心刺痛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她掩着破碎的衣裳,睁着不可置信的屈辱目光看着他,目光一点一点地变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眼神中湮灭。 他失魂落魄地清醒过来,指尖颤抖,一股深沉的绝望顿时涌上心头,将他淹没。他居然打了她,他居然打了她。 他看着她绝望的眼神,苍白的面容,还有脸上淡淡的指印,心在那样的眼神中片片凋零,碾落成泥。 只一瞬间他便已明白,顾飞扬的目的,这一场戏是做给连城看的,也是在向其他人宣告主权。连城离开,顾家人尖叫,顾飞扬一脸无辜地指控。他想上前去抱住她,抱住她血流不止的心,然而他的安落在一片目光中沉默地站起来,目光如刀锋利。 那一个混乱的晚上,他彻夜未眠,躲在房内,第一次喝酒,满满的苦涩与辛辣。他向叔叔提议,送走安落。唯有离开,才是最好的办法。 他彻夜未眠,安落彻夜未归,他赶去连家时,她在连家的大门外蜷缩着身子,两眼无神地看着他。整整一夜,连家好狠的心,他愤怒,心疼,自责将她抱上车,亲手送往了芬兰。 往后十年,每回午夜惊醒,他都无法忘记那样苍白无助,绝望,遍体鳞伤的席安落。十年,画地为牢,他陷在席安落的那座牢里,无法救赎。以至于多年后,席安落从赫尔辛基归来,素衣素裙,粉黛不施,那样淡漠安静,不悲不喜地看着他时,他的心突然一阵剧烈地撕扯着。他永远地失去了那个对着他甜甜微笑的少女,岁月无情地夺去了她的笑容,将冷漠染上了她的眉尖。 人生是一场荒诞的闹剧。当年他亲手将她送去了芬兰,不顾她的惊恐与不安,所以多年后他得到了报应,席安落恨着他,在他将她刻在心尖上的时候。他有多爱,她便有多恨。 第二卷 痛爱 20 岁月是一朵荆棘花(一) 我只剩下一颗悲喜不分的心,才发现原来所有的昨日都是一种不可少的安排,都只为了,好在此刻让你温柔怜惜地拥我入怀.----席慕容 ---------- 顾老爷子坐在百年的檀木雕花椅上,握着手中的拐杖,抿嘴看着顾家的两个年轻后人,淡淡威严地开口:“考虑好了没有?” 书房内,顾柏雷与顾飞扬各站一端,与老爷子分庭抗争。顾柏雷沉默不语,英俊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顾飞扬眯眼看着一向冷峻的老二,淡淡调侃地说道:“爷爷,长幼有序,二哥没有成家,怎么也轮不到我这个做弟弟的吧。” 连城拒婚,顾连两家僵成一团。顾老爷子怎可坐视不理,这不,与连家的那位商量了一下,想到了连家的外侄女至今还未婚配,而那位无论是相貌还是学识家世都是顶尖的,顾老爷子便动起了心思。 “那样好的闺女只怕你这小子也是配不上的,”顾老爷子见老三推脱,便顺水推舟将问题推给了顾柏雷,他原本就属意老二,老二沉稳,做事有分寸,“柏雷,你抽个时间见见韩小姐,韩家那位也是剑桥毕业,与你还是校友。” 这是赤裸裸的家族联姻。 顾柏雷眸光深深,淡淡地说道:“爷爷,我已有喜欢的对象。” 顾老爷子皱了皱眉:“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顾飞扬眉头一皱,冷笑道:“只怕是说辞吧,二哥,要不你把那位带回家来,让爷爷瞧瞧。” 承认得倒是爽快,可是顾柏雷敢带回来吗?安落消失在顾家已有一个星期,他内心烦躁不已,时刻关注着老二的动向,偏偏老二挑这个时候出差,今日才回来。安落定然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老二,我一向看重你,你去见见那位韩小姐。好了,你们先出去吧。”顾老爷子强势地下了命令,摆摆手,让两人出去。 顾柏雷面色沉吟地走出书房,无视顾飞扬一脸的幸灾乐祸与调侃:“老二,我听说那位韩小姐是个美人呢,真是好福气啊。” “你若喜欢尽管拿去。”顾柏雷淡淡地说道。 “我确实有喜欢的,只是二哥看得紧啊。不过别人的东西终究是要还的,老二。”顾飞扬笑得一脸肆意张狂,意有所指地说。 顾柏雷面不改色地朝着大厅走去,一贯的冷静淡漠,优雅自持。 急着去见她吗?老二,你先享受你的快乐时光吧,我怕你后面就享受不了了。顾飞扬眯眼靠在走廊的柱子上,眉眼挑出一种嚣张的姿态,再等等吧,等到老大归来。三日前,他已经联系上了老大,老大势必要回来一趟的,那时,这顾家的天还不知道该叫什么呢。 一路飙车,回到海边别墅时已是九点多,顾柏雷踏进屋子,帮佣的刘嫂正窝在一楼的房间里看电视,听见动静,立刻出来:“先生回来了?” 顾柏雷淡淡点头,将外套丢在沙发上,按下满腹的焦虑,不紧不慢地说:“这几日还好吗?” 他问的自然是那位的情况,刘嫂一边倒水,一边轻声说道:“安落小姐是个安静的人,这几日都很好呢。” 顾柏雷坐下来,食指轻轻扣着桌面,不言语。 刘嫂见状,立刻将着几日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安落小姐,一直呆在家里,早晚吃完饭会在附近散步,其他的时间不是画画就是看书,那画画得可真是漂亮。” 刘嫂絮絮叨叨又说了些细节,顾柏雷慢慢听着,然后点头。 “这个时候,安落小姐已经睡下了。” 早睡对身体好。顾柏雷点点头,示意刘嫂回去休息,自己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走上了二楼。 二楼的卧室门被反锁了起来,她的警觉性一向很高,只是这门还有一项指纹功能,顾柏雷目光一深,扫描了一下指纹。室内,晕黄的夜灯照出一室的安宁。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照入,顾柏雷靠在门边,看着床上沉睡的人,竟有些痴了。 这么些年,心机用尽,那个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却深深地震住,不敢上前,就怕是黄粱一梦,梦醒后,他还是冷清一人。 安落,顾家二少唇间吟绕着那两个柔软的字眼,常年冷漠的面容缓和起来,微微一笑,靠在门边,柔肠百转。 而陷入梦中的安落却睡得极不安稳,她在跑,不停地奔跑,颠簸压抑的荒原,看不到尽头,她能听见自己痛苦的喘息声,风从身体里灌入,恶魔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想着,仿佛触摸到了她的身体。 “安落,安落,你跑不掉的。”那人发出妖魔般的冷笑,冰冷的手抓住她的身体,将她整个抱起来。她陡然失重,感觉像要窒息一样,想尖叫却怎么也喊不出来。放开她,放开她。 “安落,安落。”她陷入层层裹裹无望的世界,想挣扎却无力反抗。 “安落,安落.”她猛然深呼吸,从梦靥中惊醒过来,只见朦胧的夜灯下,一人紧紧地抓着她的双臂,心微微一窒,手脚冰凉。 “你做噩梦了。”见她清醒过来,那人微微沙哑地说,放开她的胳膊,站在床边。 安落惊吓地坐起身子,借着夜灯看清是顾柏雷,身子陡然一颤,气氛微微压抑。 “你怎么在我的房间?”安落颤抖地开口,裹紧身上的被子,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里。 “这是我的地方。”声音不自觉地冷了下来,顾柏雷五指紧紧收拢,眉眼阴暗起来,她果真是怕着他,恨着他,避他如蛇蝎。 “你怎么能半夜闯进来?你想干什么?”安落只觉得要被吓得昏眩过去,她明明反锁了门,他是怎么进来的,他进来想干什么?刚刚她一直在睡觉,若是顾柏雷想干什么,她又有什么还击之力?她狠狠地咬着唇,愤怒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脑海中想过无数血腥的场面,而夜色下的顾柏雷如同梦境里的恶魔一般,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与阴暗看着她,她的心如陷冰渊。 “席安落,你我签了三年合约,你的一切都属于我,”顾柏雷眯眼,一字一顿地冷声讥讽,“我就算半夜闯进你的房间又能如何?再说了,这原本就是我的房间。”无法言语的暗痛从身体的各个角落涌起,瞬间将他淹没,他颤抖着身子,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抓住她质问,是否在她席安落的眼中,他一直就是个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 那么谁高尚,谁可以得到她的倾心,连城吗?她恨着顾家,恨着他,不是吗?顾柏雷垂眼,在光影的暗处无声地自嘲一笑,只一个碰面,她就打碎了他所有的痴心妄想,时时刻刻告诉他,她,席安落,恨着顾柏雷。 安落紧紧抓住手下的被子,看着看不清面容的顾柏雷,猛地光脚跳下床,向外跑去。 “你跑什么?这房子里就这一张床。”顾柏雷狠狠地拉住她的身子,将她钳制住。她穿着睡衣,虽然保守,但是如此轻薄的质地,如此柔软的身躯,还有那似有似无的香气,顾柏雷的眼神微微暗了下来。 “我去睡沙发。”安落屏住呼吸,颤抖地开口,不敢轻举妄动,只将身子挪向门边,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地方,这样不知深浅的顾柏雷,这样危险的氛围,她所有的勇气都消失殆尽,只剩下不安与颤抖。 顾柏雷沉默地盯着她苍白的小脸,见她呼吸渐渐急促,不由得有些自嘲地开口:“安落,你怕我吗?” 安落微微一愣,不知他的话里意思,沉默不语。 “你怕我什么?”他低低地问,仿佛要将这些年的苦涩都问个清楚,“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你为什么怕我?又为什么恨我? 为什么怕他,为什么恨他?安落身体紧绷地抵在墙上,这些年来,她抗拒顾柏雷的一切,这个男人用不屑地眼神,用冷漠的态度告诉她,席安落,你与我们这类人是不一样的。他的高高在上,她的卑微小心翼翼,他用冷漠的姿态刺痛她的一切骄傲,让她在这个男人面前卑微得如同尘埃,他用只言两语将她驱逐出去,改变她的一生。 这些年,那些伤口一直盘踞在心口,一碰就鲜血淋淋。 “我不恨你,不怕你,是我自己命苦,与你无关。”她小心翼翼地说道,只觉今夜的顾柏雷反常诡异,有些匪夷所思,安落越发小心起来,顾家的人骨子里都有些偏执与疯狂的。 “二堂哥,你放开我好吗?”她轻轻地说着。 顾柏雷勾唇一笑,冷漠慑人,带着一丝无法言明的狠意,清晰地说道:“安落,我不想当你的二堂哥,事实上,我们也没有血缘关系。” 安落呼吸一顿,心在那样的笑容里窒息了。 “安落,有些东西你得到了,就要付出代价。”顾柏雷压低头,逼近她的面容,淡淡冷笑,“我来讨我的利息。” 炽热的唇狠狠地压下来,肆虐地含住她的,百般允吸。她的身体如同跌进冰窟,唇上温度如火,冰火两重天地压迫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掠夺她那仅剩的破碎身躯?心一点一点地荒凉起来,是否将她掠夺得一无所有,这些人才真的放过她? “安落——”他的气息不稳,抱着她不停颤抖的身体,将额头抵上她的,深沉而冷酷地说:“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我们一起下去吧。” 21 岁月是一朵荆棘花(二) 忽然记起了一些没能实现的诺言,一些无法解释的悲伤,在那条山路上,少年的你,是不是还在等我?----席慕容 ---------- 那一夜,最终落得个两败俱伤的局面,顾柏雷强吻她,她咬得他鲜血直流。他们仓皇对视,掩饰着暗夜下孤独无望的灵魂,最后顾柏雷放开她,离开,带着一丝落寞与苍白。 她一夜无眠,呆呆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蜷缩着身体,对于那个男人的惧怕达到了极点,她看不透那个男人,这使她莫名地焦虑不安,不知对手的底细与弱点,她必将输得一败涂地。 此后几天,顾柏雷一直没有出现,安落悬起的心微微松了一口气。听刘嫂说,顾柏雷是有回来的,只是每夜睡在书房,将作息时间与她错开,她才一直没有遇见。 这几日她七点准时被闹钟闹醒,睁开眼睛。海风从微开的落地窗前拂过,浅色的帘帐随风起舞。海深蓝辽阔,波涛声此起彼伏,安落披上薄薄的线衣,光脚踩上厚厚的地毯上,坐在窗台上,看着早上的晨曦与大海。很快,与往常一样,一对父子出现在视线里,高大的父亲带着可爱的儿子沿着海边的沙滩晨跑,一只小小的白色哈士奇欢乐地摇着尾巴跟在后面。那一家子生活在附近不远的房子里,安落每日看他们早上晨起,跑步,吃饭,然后一家子开车送孩子上学,生活规律而充实。 小时候,她所期盼的就是那样的生活,如今,这种艳羡也早已化为岁月中淡然的一笑。 很快,刘嫂将早餐准备好,上楼来敲门,请她下楼吃饭。吃完饭,刘嫂出去买菜,而她则开始绘画或者看书,日子很是悠闲。然而一切终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杨蜜雪来时,安落吃了一惊。她曾设想过顾家的人来找她,却从没有将洋娃娃一样的杨蜜雪算进去。那时,刘嫂刚好出门买菜,她打开门,见到了面色有些苍白憔悴的顾家外孙女杨蜜雪。 “安落——”蜜雪低低唤了她一声,目光凄楚。 安落在那包含万般情绪的柔弱声音里,身子一点一点地僵硬起来,让她进来。 杨蜜雪走进客厅,四处环顾了一下,有些拘谨地说:“安落,我还是第一次来二哥住的地方。” 安落为她煮了一壶咖啡,顾柏雷酷爱咖啡,家里的咖啡豆和一应器具很是齐全。“顾先生不在家。” 杨蜜雪闻言松了一口气。对于顾家不苟言笑,冷漠优雅地顾柏雷,她还是有些惧怕的。 安落看着正在煮的咖啡,低低地问道:“蜜雪,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哥告诉我的,安落。”杨蜜雪抓住她的手,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安落,我好难过。” 知道她向顾柏雷求救,除了顾飞扬,没有其他人了,只是他没有现身,反而让柔弱的蜜雪来,顾飞扬安的是什么心思?安落将煮沸的咖啡倒在杯子里,加上糖,递给杨蜜雪,轻轻地说:“喝点咖啡吧,不苦的。” 杨蜜雪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落下泪来:“安落,好苦。” 苦的是人心吧。安落自己喝了一口,真的好苦。也不知顾柏雷怎么每日都能喝这么苦的东西。 “说吧,找我什么事情?”杨蜜雪是养在温室的花朵,如今她关心的只有连城的事情了。安落低低一叹,那段被掩埋的过往还是被翻了出来。 “连城哥哥要与我解除婚约,安落,我没有办法了,你帮帮我吧。”杨蜜雪低低地哭了起来,“我哥说,只有你可以帮我。” 安落忧伤一笑:“蜜雪,我无能为力的。很多东西是强求不来的。”就如当年她强求幸福美满的家庭,就如现在顾飞扬强求她的臣服,有些东西是命中注定的,无法强求。 杨蜜雪闻言捂住嘴唇,抑制自己的哭声。安落将纸巾递给她,与她静静地坐在黑金色的沙发上,窗外阳光明媚,有鸟儿清脆鸣叫。 杨蜜雪许久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别过脸去,低低凄凉地说:“安落,我知道你与连城的过去。” “那是过去。”安落低眉淡淡地说,舍弃了便永不奢望。那一段青涩年代的爱情早已湮灭在无情的时光中,就如同早已褪色的书页,泛着淡淡的墨香却只能用来典藏纪念。 “安落,你帮我劝劝连城哥哥好吗?大约现在你说的话最有用。”杨蜜雪微微可怜地看着她。 她有些迟疑,淡淡疏离地说:“蜜雪,我与他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而且以后都不打算联系,你找错人了。” 不管杨蜜雪现在表现得如何大度,她都要撇开与连城的关系,十年不见,她对杨蜜雪了解不深,该避讳的一定要避讳。如今她处境困难,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杨蜜雪闻言看着她,柔美的面容上闪过一丝释然。 让她劝连城是假,探听她与连城之间的纠葛是真,若是她答应帮忙去劝连城,杨家这位千金只怕从此要将她放在心尖上来怨恨了。安落无声一笑,女人在爱情里容不下一粒沙子,何况是至今还有纠葛的前女友。 “安落,现在连城哥哥被连氏企业冰冻了,连伯父解除了他的职务,他现在一无所有,安落安?,你说我该怎么劝他?”杨蜜雪淡淡抱怨道,“他性格向来倔强,总要吃尽苦头才知道错。” 安落淡淡一笑,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淡淡地意有所指:“蜜雪,我帮不了你,不好意思。” 杨蜜雪何等聪明,见状站起身来,说了一些客套的话就匆匆离开,顾柏雷的地方她始终不愿意多呆。而且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她也心安了。 只要席安落不再与连城纠葛下去,她自然有办法嫁入连家。若是席安落言不由衷,继续与连城有纠葛,那么,杨蜜雪垂下眼,面上闪过一丝的冷意,那么也不要怪她了。 她喜欢的东西,看上的东西,就必须要得到。 安落将杨蜜雪送出去,轻轻关上门,走上二楼的书房,将头埋进胳膊里,闭上眼睛,静静地不言语。 她不知道连城会与家族闹得这么凶,记忆里的那个男人一直是温润谦虚的,从来不会让任何人难堪,连城,他究竟想要怎样?她曾经年少天真,以为只要相爱终究会克服重重困难在一起,如今看来那不过是天方夜谭。她是私生女,任何一个顾虑家族颜面的都不会选她这样的女人,再爱又能怎样,不过是爱过就散,散了就遗忘。而她也早已看开,怎么可能将自己置于那样卑微可怜的地步,若是连城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她,那么将毫无意义。只是可能吗?安落浅笑,万分凉薄,如今她再也不敢相信男人的真心,她爱过,所以沉默,漂泊多年,再不提相爱。 电话铃声猛然响起,安落微微迟疑,是顾柏雷的来电。 “我订了明早的机票,飞巴黎,你整理一下你的随身物品还有护照。”顾柏雷简要地说明主题。 “我去巴黎干什么?”安落下意识地推辞。 电话那端顿了一下,传来顾先生特有的清冷嗓音:“我缺一名翻译,我记得你上次用法语骂过我。” 安落闻言一愣,所以这次是小小地报复了?她骂过他,现在就得乖乖地给他当翻译? 安落微笑,讽刺道:“顾先生是一呼百应之人,还缺一个小小的翻译吗?” 顾柏雷慢条斯理地应了一声,声音似乎很是轻快:“家里有不花钱的,我为什么要花钱请外面的翻译?” 安落语噎,被他说得无话可说,原来沉默寡言的顾先生也有如此厉害的一面。 “你帮我收拾一下日常用品,我们要呆一个星期左右。那边比较冷,多带些衣服。”电话被匆匆挂断,安落楞了半响才想起来去收拾东西。巴黎那边定然是比国内冷,顾柏雷这是在关心吗?即使是关心的话语听起来比旁人的冷三分。安落淡淡摇头一笑。 顾柏雷挂断电话,看着面前堆积的文件,许久回不了神。这几日,他早出晚归,避免与她碰面,嘴唇上的伤口早已消失,但那样惧怕他的席安落,他却是感到万分颓然与苦涩。到底要怎样才能打开她冰冻的内心?顾柏雷低低一叹,顾飞扬这段时间隐而未发,联合顾家长孙顾骄阳层层谋算,顾骄阳一回顾家,他必然将处在劣势,如今之计只好借着公务带着安落避开。 没有想到顾飞扬居然说动了顾骄阳回来,那人在军中磨练多年,一贯是铁血风格,此番回来,只怕要搅得顾家天翻地覆,毕竟两人从小就有能耐搅得众人头疼不已。顾柏雷微微眯眼,连城拒婚,抛弃连家一切,搬出连家,老爷子想缓和两家关系向他施压逼婚,顾骄阳一回来,这场由连家燃烧起来的大火必然要烧到顾家来,纵然他带着安落远到巴黎去,也不过是缓兵之计。 他皱起眉头,修长的指尖一下一下地扣在桌面上,深邃的双眼微微眯起,薄唇轻轻低喃着:巴黎。 22 岁月是一朵荆棘花(三) 一直在盼望着一段美丽的爱,所以我毫不犹疑地将你舍弃。流浪的途中我不断寻觅,却没料到回首之时,年轻的你从未稍离。----席慕容 ---------- 顾柏雷的巴黎一行有四人,唯独她一个是女人。她随着顾柏雷在机场遇见那群精英时,着实有些吃惊,顾柏雷身后的智囊团居然是一群年青人,年纪最大的也只有三十多的模样。而事实上安落的出现让一个个昂首挺胸如同上战场的精英们大吃一惊,精英们瞪大眼,将她打量一番,然后在顶头上司微微暗沉的目光中,别过眼去,齐声讪讪地笑道:“今儿天气真不错啊!” 曾几何时,他们的老大带女人同行?公司里就连特助都是男人,可想而知,这个与老大同时出现的美女来头有多大了。 团队里最机灵开朗的一个,立马贼笑着打招呼:“美女,你好,我叫张毅,排行老五,喊我小五就好。” 安落微微一笑,并未说话。而精英们一个接一个很是郑重其事地自我介绍。 “刘洋,排行老四。外号四阿哥。老二,坐镇公司,我们是跟着老大出来混吃混的。” “老三,郑涛,外号火箭。很高兴认识你,你让我想到了上个世纪的英国女郎。” 安落面对这些热情的笑脸有些适应不过来,唯有微笑以对。之前顾柏雷的特助很是沉默的人,她以为顾柏雷身边的人都沾染了些许的冷漠。 “好了,这次该准备的资料都准备好了吗?”顾柏雷发话了,打断手下智囊团的各种猜测,淡淡地介绍安落,“席安落,本次的翻译。” 小五怪笑一声,凑上前来:“老大,以前都是我在翻译,老大的意思是,我要下岗了?” 面对下属的怪笑声,顾先生眼一眯,淡淡地警告着:“小五,这次有关新能源开发的相关翻译,你要是出了一点纰漏就回家中红薯去。” “娘呀,老大,我再也不敢了。”小五在另两位的幸灾乐祸中怏怏退场,众人见头不爽了立马做鸟兽状散开。 顾柏雷看着安落,淡淡地说道:“平日里压力太大,这些个都爱疯闹,借此减压呢。” 安落淡淡点头,将咖啡色的帽子向下拉了拉,静静地坐在机场的厅内,等候班机。 九点的班机直飞巴黎,旅程很是沉闷,安落盖上小毯子后闭目休息,顾柏雷开着灯翻看着一些资料,而随行的三人都在忙碌着整理各项资料。 此次巴黎之行是顾柏雷临时起意,时间短促,他们的准备并不是十分充分,好在此行以考察为主,得以缓冲的时间还是很多的。 到达巴黎后,有当地分公司的员工前来接待。紧接着是繁琐的入住,整理,会餐,一连串的琐事,好在顾柏雷拒绝了所有的娱乐环节,几人回到酒店后就休息了。 回到酒店后,安落在房间里整理着衣服,小五敲门笑着走进来。 “安姐,我们帮你买了一份Macaron,家的杏仁小圆饼。三哥排了一个小时的队伍才买到的。” “谢谢你,小五。”安落笑着接过来,法国人对于甜品的热衷简直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她知道这家的店铺,拥有两百年的甜品历史,最有名的甜品就是Macaron。 她知道这些,不过是因为之前有位室友是法国人,那个女孩就很爱吃这家的Macaron。 读书那会儿,在芬兰租房子是非常贵的,她与两个留学生合租,安吉丽娜每次从 家里过来,都会带三份Macaron,后来安吉丽娜回去结婚,克里斯蒂娜去了美国工作,她便一人留在芬兰,退了合租的公寓,换了一间很小的专门租给留学生的小房间。 后来她辗转卖了一些画出去,又利用闲暇时间替画廊工作,生活宽裕起来,刚好画廊的老板告诉她有个朋友移民,公寓空着,出租的价位很便宜,她才搬进那家大点的公寓,住的舒适起来。 “安姐,老大说了,明儿让我陪你好好逛逛。”小五眉飞色舞地说道,“安姐,你都不知道,老大就是一工作狂,我们每次出差,连给老婆孩子买纪念品的时间都没有,安姐,你果真是我们的福星。” 安落见他声情并茂的模样,不禁莞尔。 “你们来巴黎不是因为公事?” “当然是因为公事,不过老大一人都能搞定,何况还有三哥和四哥。对了,安姐,你跟老大是怎么认识的?”小五贼贼地笑着。 安落微微一愣,斟酌着说:“从法律上来说,顾先生是我的二堂哥,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堂哥?”小五有些蒙,然后机灵地转移话题,闲聊了几句就遁了。 安落关上门,泡了个热水澡,正准备休息时,电话响了,是酒店的内线。 “安落,”电话里是顾柏雷一贯清冷的声音,一阵沉默。 “明天是实地考察,不需要专业的翻译,我让小五陪你四处逛逛。”许久,顾柏雷打破沉默,淡淡地说道。 安落点头,忽然想起来他看不见,这才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好。” 有些伤害即使经过了漫长的时间,也是无法弥补的。她与顾柏雷进入了一种怪圈,一直伤害,一直弥补,到最后不过是冷漠地相对。 “好,你早些休息。”电话挂断。 安落闭上眼睛,盖上被子,休息,一夜无梦。 第二日上午,小五来敲门,说清早顾柏雷一行人就出去了。安落随着小五去酒店的餐厅吃完早饭后,就找了个说辞,说回房间休息,时差没有调整过来。 轻松将小五甩开,安落回到房间,裹上丝巾,戴上帽子,背着包出了酒店。巴黎的天气很好,不冷不热,最是适合出游。她一直喜欢独自一人旅行,有些习惯多年养成,怕是改不掉了。 她乘坐的士去了最近的Chantlly车站,那位法国司机见她法语说得纯正,只当做是长居法国的法籍华人,一路飙车抄近路将她送到车站。 安落坐了最快的一班巴士,终点站是Senlis,桑利斯小镇。室友安吉丽娜的家就住在巴黎南郊约50公里处的巴比松小镇,那座世界闻名的艺术小镇。也许是听安吉丽娜提得比较多,安落便对这些小镇很是感兴趣。 巴士开得很快,车上人不多,大约20多分钟就到了桑利斯。安落下了巴士,看着这座静静坐落在时间流里的中世纪古城,心微微窒息了。 古老的哥特式建筑,一条条古老的小巷,处处被岁月剥落的灰色墙壁,没有腐朽与没落,只有历史的厚重感与岁月的沉淀感。 小镇上没有多少居民,安静得超乎想象。有一些和她一样的背包客带着单反拍摄着小镇不起眼的角落。安落静静地走在小镇的街道上,沿途看着小镇的美景,偶尔转身看看走过的路,便有一种繁华散尽,岁月静好的安宁之感,仿佛每一条街都在讲述一个历史故事,她游走在历史的河流里。 小镇的家家户户都种有太阳花。每一家的木头门上都装饰着一朵大大的被风干的太阳花,一眼望去金黄绚丽,为古城增添了一抹色彩。 安落一路逛来,身心愉悦,经过圣母大教堂时,正好一对新人在举行婚礼。她静静地站在教堂的最后,看着年老的牧师,带着老花镜,捧着手上的经书,用浑厚而严肃地声音为一对新人主持仪式。 那对新人深情拥吻,喜极而泣。众人唱起了祝福的诗歌,一切神圣而美好。她站在最后,眼睛突然有些湿润,原来见证别人的幸福,也是快乐的。 新娘的父亲含着喜悦的泪水邀请街坊邻居去庄园聚餐,安落也受到了邀请,她笑着婉拒,感受到了法国人的热情。 从教堂出来,在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吃了点东西,她继续向前走去,沿途参观着葡萄园,这一逛竟忘了时间,直到夕阳西下,她才有些念念不舍地准备回去。 翻出手机看时间,安落才发现,手机不知何时没电自动关机了,包里没有备用的电池,她一个人平日里手机用得少,也就没有备电池的习惯,再说了这在法国,国内的手机用不了,安落也就没有在意。 而她不知道的是,整整一天,她消失不见,而50公里外的天却是因此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顾先生彻底震怒了。 酒店里,小五提心吊胆地看着一言不发的老大,心沉到了深不见底的无底洞。他跟随顾柏雷五年,还从未见过顾柏雷如此阴沉的脸色,一时之间平日的机灵插科打诨全然失效,只愣愣地站在那里。 “几时的事情?”顾柏雷按下所有的不好的念头,平缓地深呼吸,让不断颤抖收缩的心脏缓慢地适应那种痛楚,一字一顿慢慢地问着。 “早上吃完早饭,安姐就说时差没有调整过来,要回去休息。我亲自送安姐回房间的,到了中午我去找安姐吃饭,这才发现房间没有人。”小五脸色发白,快速地交代着事情的经过。 她定然是甩开小五,上午就独自出门了,她一向如此桀骜,任性。顾柏雷不自觉地五指紧握,她一个女孩子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若是遇见了坏人怎么办?他想起新闻上多起报道华人在国外失踪,抢劫的案例,整个人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着。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他强迫自己往好的方面想,想的嘴唇都咬出血印来。 “老大,也许席小姐精通法语,聪明机智,肯定不会有事的。”老三和老四见顾柏雷如此担心的模样,吃惊不已,立马安慰道。 小五在一旁一句话也不敢说。 顾柏雷狠狠闭眼,如今之计只能请当地的朋友帮忙,他猛然睁开眼,拿过手机,翻出一个号码。巴黎的地盘也只有Antonio有这个实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怎么也不能安心在这里等待。 若是安落有什么不测,他又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顾柏雷快速拨通好友的私人电话,丹尼斯家族是顾家二少鲜为人知的底蕴之一,老三老四不知道,而一直跟随顾柏雷的小五却是知道一些的。 他几次随顾柏雷来法国,有一次参加过那位的宴会,才知道老大认识丹尼斯家族的继承人,只隐约从话语中得知两人是同学,关系很是深厚。 “Ansel?”接到电话的安东尼奥微微吃惊,要知道两人一直私交不错,平日里很是低调,即使是跨国合作也是不显山不显水,外人从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没有重要的事情,依照顾柏雷的性格是不会找他的。 而安东尼奥在得知事情的原委后,这位家族的继承人哭笑不得,只迅速安排了人去各部门运营找人。原本想调侃老朋友,但一想到冰山男此刻的心情就只好先忍了。 哎,中国人的恋爱思维方式,他是真心很难理解。看来这次AnselGu是深陷了。希望那位小姐只是开个玩笑,不要出什么事情,不然Ansel要是怒了,安东尼奥面色一紧,想了想按响办公桌上的内线。 “今天所有的事情取消,安排车子,我要出去一趟。” 巴黎虽说他不能一手遮天,但是家族这么多年经营,也是有头有脸的,找一个外国女孩还是有办法的。 而顾柏雷挂上电话,心微微一定,迅速地说道:“小五留在酒店,以免安落回来我们不知道,老三老四和我出去,虽然巴黎大,我们沿着附近找找。” 顾柏雷面色沉静,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照片:“老三,你去将照片多打印几份,总有看过安落的的人。我们现在就去找。” 老三点头接过照片,然后浑身一惊。昨日小五有心打听那位席小姐与老大的关系,原以为是堂兄妹,今日这阵势若还不知道那位席小姐在老大心中的地位,他们也算白跟了老大这么多年。 只是这张被老大贴身带在身上的照片又是什么情况?那个与席小姐牵手的男人又是谁? 23 岁月是一朵荆棘花(四) 你若流泪,先湿的是我的心。----佚名 ---------- 安落从小镇回来时,天色已黑了。刚进酒店,前台美丽的法国小姐就眼尖地看见她,立马跑出来问道:“MissXi?” 她微微一诧,客气地询问什么事情。 那位前台小姐快速地拿出复印在纸上的照片,相互比较着。然后拉住她的手,快速地用酒店的电话拨了一个内线号码。 安落没听清她的电话内容,目光在看到那张照片时就惊呆了。这张照片,她回国后就丢失的照片,怎么会出现在法国? “你们怎么有我的照片?”她提高声音,厉声问道。 照片上是十年前的席安落与连城,她靠坐在公园的银杏树下闭眼微笑,连城则看着她微笑。那是她这么多年来仅有的一张生活照,还是当年连城找人偷拍的镜头。 这些年,除了证件照,她再也没有拍过照片,不会微笑的席安落,即使拍照,也是没有什么可值得回忆的。 那位小姐立马安抚她的情绪,跟她慢慢解释着照片的事情,没一会儿,小五就风风火火地出现,看见她,恨不能留下两行清泪,高声嗷道:“安姐,你再不出现,我们就要横尸巴黎的街头了。” “你消失了一天,联系不上,可吓坏了所有人,老大当场就发飙了......”小五絮絮叨叨地念着。 她什么也听不见,只是静静看着照片上仰脸微笑的少女,微微痛苦地闭上眼,那是她最美好的过去,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将它藏在任何人都触摸不到的地方,可如今这也成为了一种奢望,它就这样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中。那样无忧无虑,快乐满足的少女,以及如今面色苍白,冷漠自私的席安落,岁月无情,所见满目沧夷。 夜色深沉。 顾柏雷接到小五的电话时,终于松了一口气,靠在黑色的林肯车门上,抬眼看了一眼巴黎璀璨的夜景,然后问身边的老四:“有烟吗?” 老四心里微微一突,摸了摸口袋,迟疑地说:“没有,老大。”老大是不抽烟的,连带禁止身边的人抽烟,这么多年他没有见过老大抽烟,喝醉倒是有几次,而且都是在特定的某一段时间。老四心里有些不安了,难道席小姐? “安落回来了。”顾柏雷淡淡地说,再也无法掩饰眉眼的疲倦,这段时间他都没有睡个安稳觉,加上奔波劳累,身体早已处在透支的状态。 “席小姐没事就好。”老四小心地应对着,感觉只要扯上那位席小姐,老大就有些不一样。他跟随老大的时间最长,有七年,可还是第一次见到席安落此人。 顾柏雷给安东尼奥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就靠着车门,沉默不语。 老三与他们分开行动了,小五在酒店,老四见顾柏雷这种状态,也不说话,静静地陪着。 整整一下午加一个晚上,不安,焦急,恐惧翻搅在内心,他无数次自责自己为何将安落留在酒店,若是带在身边便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他总是如此,一碰到席安落的事情就分寸大乱。 老四默默地看着,心里有了一些明悟,这些年来,英俊多金的顾家二少,那可是无数女人肖想的钻石王老五,然而他们这些心腹都一一结婚了,唯独顾先生还是独身一人,也从不闹花边绯闻,原来与那位小姐有关。 酒店里,焦急等待的小五一听到门铃声就立刻飞奔前去开门,如今,在顾柏雷没有回来前,他是万分不敢疏忽,死死地盯着安落。 顾柏雷面无表情地走进房间,小五看着不停朝他使眼色的四哥,一时也没有意会,紧张地看向老大。 他进来时,就见安落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巴黎的夜景,高挑的个子,就是偏瘦了点。再多的怒气,不安,烦躁,只一个背影就消失无踪。原来爱已到如此卑微的程度,埋在心里,无人知晓。 十年前他因为怒气打了她一巴掌,为此十年来他痛彻心扉,十年后,他又怎能犯同样的错误? 安落回过头来,依旧粉黛不施,眉眼间带着一丝凉薄。 顾柏雷看着她素净的面容,只淡淡地问了一句:“你回来了?” 一旁的小五惊呆,跟在顾柏雷身后的老三老四将无数安慰的话语吞进了肚子,瞪大了眼睛。老大的脾气不动怒则已,一动怒便是电闪雷鸣的下场,下午这架势明明是十二级台风的级数,怎么到了席安落的面前就风平浪静了? 安落抬眼,看着顾柏雷,他的样子有些疲倦,小五已经向她说了所有的事情,所以说,顾柏雷是在担心她?今日的事情本是她疏忽,不对在先,若是顾柏雷因此指责她,她也无话可说,可是现在如此心平气和,安落反而气势一弱。 “我今天去了周边的小镇。”她淡淡地解释。 “安姐,你可急死我们了。”老四在一旁立马接话,想缓和一下午的紧张情绪,“好在没事。” “安姐,你要是有什么事情,老大非劈了我不成。麻烦您下次出去时让我跟着行吗?”小五此时也轻松了起来,只是席安落没事,他大不了就是惩罚一下,罪不至死啊。 “安姐,我们的号码都开通了国际漫游。有事可以直接打电话的。”老三提醒了一句。 顾柏雷冷冷瞥了几人一眼,老四心思细,立马拉着两人遁了。 聪明如席安落,又怎么会不知这些细节,安落,她只是想不起来要打电话给他罢了,顾柏雷扯唇一笑,微微自嘲。她从来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又怎么会想到找不到她,他会为此焦急,不安,恐惧。她永远这样,将自己锁在一座孤岛,岛上的人出不去,岛外的人进不来。 “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我道歉,以后不会了。”安落诚恳地说,她原本想打电话给小五的,可是没有小五的电话,顾伯雷的电话倒是有,她却不想打。她只是没有想到这人会为她担心。毕竟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对她表现出丝毫的关心。 “下次要去哪里直接说一声就好。”他淡淡说道。 安落抬眼,抽出一直拿在手上的那张照片,慢慢地清晰地问道:“多谢顾先生的关心,我想知道这张照片顾先生从何而来?” 安落拿的是复印的版本,顾柏雷见她眉眼冷淡,这才想起下午情急之下拿出来的那张照片。 这是兴师问罪?每次碰触到席安落的过往,她都会如同刺猬一样变得尖锐,冷漠,顾柏雷摇头一笑:“我原本准备找个时间还给你的,你的照片落在了九重天,里面的工作人员认得你,将照片交给了我。” 安落有些语噎,顾柏雷说的合情合理。 “麻烦你把照片还给我,谢谢。” 顾柏雷拿出那张照片,看着照片上年轻的席安落与连城,声音低沉而沙哑:“安落,你恨我我,是因为我让你流落芬兰十年,还是因为我害得你与连城分手?” 安落身子微微一怔,她从没有想到顾柏雷会如此直接地说出来。这人一贯是深沉内敛的。 她恨的是那颠沛流离的十年,还是她死去的爱情? “你说的对,我一直耿耿于怀的不过是你让我看清了,当年的我是多么的幼稚可笑。”她苦涩一笑,她年少时用尽一切去爱,相信爱情可以天荒地老,然而,顾飞扬只是演了一幕,顾柏雷只是说了几句话,一切都如同最荒诞的闹剧,她在那个美梦中固执地不肯清醒。 顾柏雷本就不亏欠她,一切是她咎由自取。她唯有用恨来告诉自己,活下去吧,安落,用最尖刻的恨告诉他们,没有顾家,她可以活的更好。 她一直如此自欺欺人,自私地恨着,用来掩饰骨子里的挫败。其实,她是个特别失败的人。 “顾柏雷,我是不是一个特别失败的人?所以,你们从来都不喜欢我,顾飞扬欺负我,连城离开我,你也要赶我出顾家?”那些过往不断压抑的挫败涌上心头,安落眉眼凄迷,蹲下身子,自嘲地问道。 顾柏雷微微愣住,轻轻上前,抱住她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轻轻一叹:“安落,你很好,没有哪个女孩子可以做的比你更好。”他眸眼深深,竟不知道说什么。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脆弱的席安落,他只是很高兴,她能收起全身的刺,露出柔软,伤痕累累的内心。 “你不嘲笑我,鄙视我?你见证了我所有不堪的过去。”安落仰起头沙哑地说道,“顾先生,你真是让人很吃惊。其实我们一点也不熟,不是吗?” 顾柏雷轻轻一笑,低沉地说:“安落,我们认识了十六年,人生有几个十六年,我要花费多少个十六年才能认识你这么桀骜任性的席安落?” 她闻言微微一笑,她果真是桀骜任性的孩子,所以这么多年,身边的人都因为她而感到痛苦吧。 “安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只是爱上了那个年轻的快乐的你,也许那只是错觉,并不是真正的爱。” “你懂爱情吗?你至今单身一人,顾先生。”安落微微反驳。 “正是因为爱过,所以单身。”顾柏雷目光一深,眸中闪过复杂的光芒。因为爱过,因为错过,所以十年来,他固守单身,席安落不幸福,他就永远不会幸福。情到深处无怨尤! 24 顾飞扬的必杀之局(一)加更 再见,我爱。让我独自越过这陌生的涧谷,隔着深深的郁闷的空间,我的昔时在哭。----席慕容 ---------- 巴黎之行,安落只有第一日独自行动,此后都天天与顾柏雷及其心腹在一起,短短几日,可谓是见识到了商场上杀伐决断的顾先生。 顾家近几年来一直致力于新能源开发,寻找市场的空白点。安落即使在芬兰呆了十年,平日里接触的大都是法语,但是对于这些个专业的词汇翻译起来还是有些头疼,好在顾柏雷也精通,倒也没有出现什么纰漏,顺利地解决了沟通的问题。 走马观花地对当地的合作对象进行了一些考察与了解,虽说只是考察,但是几天下来安落跟在这些精英身后,还是有些吃不消。而她也见识到了顾柏雷的另一面,犀利,淡定,一针见血的毒辣。 考察到第五天,坐镇本部的老七小莫打了一个电话过来,顾柏雷沉吟半天,然后决定连夜返回。而安落在回来后,才陆续得知那个电话代表的含义。 顾家那位长孙终于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做了几件轰动的事情。 对于顾骄阳的印象,安落只停留在十二岁之前,她十二岁那年,顾骄阳考上军校,投奔了他的父亲。总的来说,她不过与顾骄阳有过几面之交。可以说,顾飞扬的嚣张跋扈有很大一部分是受到顾骄阳影响的,当年提起顾家那位长孙,长辈们没有一个不头疼的。 十几年不见,对于那位在军中混的风生水起的最年轻少将,安落连他的模样都想不起来。倒是无意间看报纸,了解了顾骄阳近几日做的几件轰动的事情。 其中传的沸沸扬扬的要数皇爵夜总会事件。很老土的桥段,少将在皇爵与几位发小喝酒聚会,然后就遇见了一群纨绔在欺压小姐,于是便上演了一出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英雄救美戏码,少将打了一只电话,整只武装部队直接开进了皇爵,将整个夜总会封锁得严严实实。 满城轰动,而后来,此事被演绎成无数个版本,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整个城区一夜之间知晓,顾家那位混世魔王又回来了。 如此高调行事,顾骄阳不过是一回来就开刀立威,震慑众人罢了。 虽然达到了效果,但是这位少将也为此头疼连夜打报告上去声称剿匪,结果依旧被上头骂了个狗血喷头。此事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安落翻了翻几日的报纸,并未将顾骄阳回来的事情放在心上,依旧过着往常的平静日子,偶尔打电话询问席诺的主治医生,打听席诺的情况。 席诺的双腿刚动了手术,目前还在观察中,若是情况良好,就可以进入康健期,长则三年,短则一年就可以站起来了。医生说得很乐观,安落得知消息后,高兴得坐立不安,请教刘嫂,下厨用冬虫夏草与老鸭炖了一锅汤,亲自拿着送去医院。 安落坐公交来到医院,正见席诺一人坐在床上看书,一段时间不见,他似乎又成熟了几分,双眼炯炯有神,面上多了一丝坚毅。一个人经历得越多,成长得越快。 顾柏雷确实用心,对席家照拂有加,席诺一人住在VIP病房。安落轻轻敲响门,席诺抬起头来,见是安落,惊喜地说道:“安落姐姐,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面对他一连串的问题,安落扑哧一笑,也不回答,只将保温杯里的滋补汤倒出来,放置床边,淡淡笑道:“哪有那么多问题,我听说你恢复得不错,特地过来奖励你一下,快些喝汤吧。” 席诺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眼角都快飞起来了,只不住地点头,端起汤喝了起来。 席诺喝完一碗汤,抹了抹嘴巴,笑道:“安落姐姐,你对我太好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你呢?” “傻瓜,瞧你说的傻气话,我不过是顺便路过,过来看看你。”安落摇头一笑,又问了他一些身体的情况,两人闲聊了一会儿。 为了避免遇见生父席唐,安落只待了半个小时就离开了医院,出来时,阳光正是妩媚的时候,五月天气,姹紫嫣红。 她只觉这段时间来所有的闷气都消失无踪,整个人透出一丝轻松舒畅来。出了医院,安落沿着公园的树荫处慢慢地散步。还没有走到十分钟,一辆悍马一个急转弯停在了她的前面,白色的军用牌照,车内,一个冷硬的男人环抱肩膀,以一种审视的态度看着她,然后开口,声音浑厚而利落:“你就是席安落?” 肯定的语气。安落抬头,反唇相讥:“你就是顾骄阳?” 顾骄阳朗声大笑起来,笑声震动了公园里觅食的鸟儿。 “上车吧,席安落,你的大名,我可是如雷贯耳啊。” “去哪里?”安落问道。 “当然是回顾家,一大家子都在等着你呢。”顾骄阳哼了一声,不容置疑地说道,带着一丝军中固有的铁血气息。 顾家 安落被顾骄阳劫持到顾家时,顾家日常会客的偏厅里,只有顾飞扬一人百无聊奈地坐着喝茶,看那姿态怕是等了很长时间了。 顾飞扬见安落来了,潇洒地端起手中的杯子,远远地示意着:“安落,好久不见。” 一段时间不见,顾飞扬似乎消瘦了几分,脸颊上有些青肿,貌似与人动手过。安落点头,客气一笑。 “飞扬,人我带来了。”顾骄阳丢下一句话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偏厅。 安落与顾飞扬对视,沉默了半响。 “最近过的好吗?”顾飞扬收起平日里的肆意风流模样,很是认真地问道。 “挺好的,多谢关心。” 顾飞扬摩挲着手中的杯子,淡淡低沉地说:“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 他抬头,带着一丝殷切看着她,有些艰难地问道:“安落,我向你道歉,希望你能接受。”安落吃惊地看着顾飞扬,脑海中快速地思考着,这是不是又是他最新的一个游戏?骄傲,嚣张的天之骄子怎么可能会低头向她道歉,从小到大,顾飞扬就没有向谁低过头。 “你不信?”顾飞扬见她吃惊的表情,微微挫败受伤,自嘲一笑,“我早知道是这个结果,狼和羊的故事我还是知道的,如今我就是那个骗了你无数次的牧童,可是安落,你不能质疑我,牧童总有说真话,后悔的时候。” 安落斟酌着,慢慢地说:“你不必如此,当年的事情,我早已忘了,何必再提。” “我知道要你一时之间对我改观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以后你自然会知道。”顾飞扬苦笑地说,“之前种种都是我错了,以后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情。” “谢谢。”安落心中惊疑,对于顾飞扬的偏见根深蒂固,不是凭着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 顾飞扬也不在意,只是无意地提了一句:“安落,你一个女孩子住在老二那里终究不好,如今二哥要与韩家联姻,若是引起误会就不好了。” “联姻?”安落低低一问,前几日,那人说有相爱的人,这么多年才固守单身,就是顾飞扬 所说的韩小姐吗? 顾飞扬点头,狭长的眼中掠过一丝阴暗;“二哥没说吗?婚期都快定了,过几日你就能看见报纸上的报道了。” “那果真是要恭喜了。”安落说了一句,按下心头的一丝震惊与异样。 “对了,安落,你今天能看到那位韩小姐,爷爷约了韩家的人过来吃饭。”顾飞扬微微一笑,又抛出一个消息,慢慢地将鱼定死在砧板上。 只要安落见证了老二与那位韩小姐的事实,老二的后路算是断了一半了。谅他舌灿莲花,只要有这么一个未婚妻在,一切都难了。顾飞扬眯眼浅笑,席安落是何等傲气的女人,会自甘堕落去当小三?之前他输了一局,如今这局,老二输定了。 安落正想推辞,顾老爷子从里间走出来,一边住着拐杖,一边扬声喊道:“飞扬,你打电话问问,柏雷有没有接到韩小姐?” “顾爷爷。”安落起身站起来。 顾老爷子扶了扶老花镜,说道:“四丫头今儿也来了,正好,一起吃个饭。” “爷爷,安落是想你,特地回来看你的。”顾飞扬在一旁笑眯眯地胡诌着,安落到嘴的拒绝话语顿时全部吞了下去,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顾老爷子今日心情不错,只笑着骂了顾飞扬一句贫嘴的小子,然后一边催他打电话,一边喊着管家的名字。 管家疾步走到偏厅,将聚餐的事宜一一汇报完毕,老爷子这才点了点头,淡淡地说:“诸事都要准备妥帖,不能落了我顾家的脸面。” 老管家连连称是。 “爷爷,二哥他们三分钟内就到。”顾飞扬打完电话笑得一脸灿烂,满是春风得意,老二,今天这场戏可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你就好好地笑纳了吧。纵然你聪明绝顶,今日这也是个必杀之局。 安落看着老爷子高兴的模样以及忙碌的众人,默默坐在了一旁。 众人忙碌之时,顾家二少带着连家的那位外侄女韩璇已经到了大厅,随后而来的还有连家的,韩家的长辈,顾老爷子见状,笑不拢嘴。 热闹的大厅里,顾飞扬靠在沙发边笑得不怀好意,顾家二少带着韩家那位名媛走进来时,环视一周,在看到一旁安静素净的席安落时,身子陡然僵住。 25 顾飞扬的必杀之局(二) 在长长的一生里,为什么欢乐总是乍现就凋落,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时光。----席慕容 ---------- 安落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何为赤裸裸的豪门相亲宴。顾柏雷带着韩家那位小姐进来时,她正坐在一旁盯着顾家卡其色暗花流金地毯,顺着上面的纹路慢慢研究着,百无聊奈。 顾老爷子与韩连两家的老一辈热情地寒暄着,韩家将今天的主角推至顾老爷子面前,韩家小姐落落大方,脆生生地喊了一句:“顾爷爷好。” 顾老爷子笑得嘴都合不拢,立马朝着自己最喜欢的孙子顾飞扬喊道:“小子,还不上前来喊人,你看人家闺女都比你懂事。” 说的满堂一笑,顾飞扬懒洋洋,笑眯眯地直起身子,慢条斯理地说道:“爷爷现在喜欢韩小姐,打心眼里当自己的孙媳妇一样疼爱,我这个不招人喜欢的只好躲在角落里了,何苦招人嫌呀。” “你这混小子说的什么话。”顾老爷子笑着骂道,在场的谁人不知此行的目的,此时被顾飞扬当玩笑似的说出来,只得附和地一笑了之,唯独韩家那位小姐面色微红,有了一丝不自然。 有心人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各自思量着。 顾飞扬说了几句酸话后倒也识趣,恭恭敬敬将长辈们喊了一通,然后缓缓地,清晰地回头说道:“安落,连爷爷,还有叔叔婶婶的,你怕是不认识,我来介绍给你认识。” 一语惊人。众人的目光全都停留在席安落的身上。 韩连两家这次来的都是长辈,顾老爷子宴请,一般的晚辈是受不起的,此次,连家的老狐狸与韩璇的父母前来了,加上韩璇总共四人。 安落被顾飞扬叫到名字,也不意外,这厮从来是见不得她淡定的,总要折腾出一些事情。她不徐不慢地走上前来,面色含笑,虽说容颜素净,在这些个商业大佬们面前倒也透出一丝不卑不亢的大气来。 “顾老,这么灵气的孩子不要告诉我也是你们顾家的,你顾家培养了这些个杰出一辈,可真是羡煞人了。”连老狐狸笑得一脸深意。 “哪里,四丫头,快快喊人,明儿还要指着连爷爷帮你寻门好的亲事呢。” 安落上前,一一问好,抬头撞见顾柏雷的目光,只觉他面色不好,眉眼间都透出了一丝冷意来。 “老爷子,再寒暄下去,太阳都落山了。”人未到声先到,顾骄阳穿着军装从外面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将手上的马鞭丢至一旁,火气直冲地朝着顾飞扬叫道,“老三,瞧你养的那些马崽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子在遛狗呢。” 顾家的混世魔王风采依旧,顾老爷子脸色一沉,连老狐狸与韩家的两位早就耳闻,倒也见怪不怪了。顾骄阳从小混在部队里,在顾家呆的时间不多,身上有着军中特有的霸气与匪气。 “骄阳,你以为这是你那什么师团,像什么话。”顾老爷子只是做做样子说了两句,就招呼众人入座,上茶。 顾飞扬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见老大如此给力,倒也来劲了,笑骂道:“老大,不是你技术不行吧,别冤枉了我和老二的马,你要是见到了老二的月光,就不会这么说了。” “月光,这么娘的名字,老二,走,咱两去溜一圈?让我见识一下。”顾骄阳拿了马鞭就走,指着顾飞扬道,“你也来,我倒要看看你这些年有什么长进。” “外公,什么事情这么好玩,我也要玩。”顾家活泼娇媚的小公主刚进门就急急地嚷道,“好在让我赶上了。” 杨蜜雪挽着连城走进大厅,一脸兴奋期盼。 “顾老,你看,看着这些个年轻人,咱不服老都不行了,让他们年轻人玩去吧,我们几个老的就坐在这里喝喝茶吧。”连家的老狐狸朝外孙侄女使了个眼色。 从进顾家开始,主角顾柏雷就一直沉默寡言,如今要是被拉走,这算是什么事儿?顾老爷子眉轻轻一动,威严地发话:“你们三兄弟去吧,柏雷照顾好雪儿,安落也去,难得尽兴玩一玩。” “顾爷爷,我从小就爱看别人骑马,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韩璇是个聪明机灵的,先不说顾家权势,光是见到了顾柏雷,就芳心暗许了,此时众人为她铺路,她还不快马加鞭赶路,立马上前拉着初次见面的安落,跟着顾飞扬他们身后就出去了。 杨蜜雪见状使劲拉了拉从看到安落开始就有些僵硬的连城,大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顾老爷子暗暗将满腹心思沉下去,笑着与众人喝茶。 顾家的马场就建在山下,有着一流的驯马师还有私人名驹。安落被韩璇一路拉来,竟有些恼意,这又是个什么状况?为什么这些人折腾个什么事情都要拉着她? “韩小姐,安落就交给在下照顾吧。”顾飞扬绅士地将安落带出韩璇的魔爪,韩璇也并非想安落亲近,只是女孩子脸皮薄,她又不好直接拽着顾柏雷,这才拉着落单的安落。 安落甩开顾飞扬的手,也不言语,站在马场边上的休息区。 顾骄阳只关心能不能尽兴地跑上一圈,顾柏雷从始至终优雅自持,看似亲近,实则冷漠至极,唯独顾飞扬心情尚好,看着妹妹将连城拉来,心情愈加地好,最好一次解决了两个隐患。 马场里的员工将马匹从马厩里牵出来。 顾骄阳意气奋发地提议道:“今天,我们来赛一局怎么样?” “好,不过我们玩大的。”顾飞扬眯眼笑道,看向顾柏雷与连城。 “你想比什么?”顾柏雷淡淡含笑,目色深深,带着一丝寒意。 “赢的人可以要求输的人做一件事情,任何事情。”顾飞扬面对顾柏雷的气势毫不示弱,一字一顿地说,“敢吗?” 任何事情?顾柏雷目光一沉,连城面色一喜,就连一边的杨蜜雪,韩璇都面色一动。 “我也要参加。”杨蜜雪与韩璇异口同声地说道。 “好,我们先让你们一分钟。既然赌了那就来大的。”顾飞扬眉头一扬,眼中闪过一丝华丽的暗彩,静静地等待着剩下三人的决定。 安落站在休息区,轻轻咬住下唇,如果她能赢顾柏雷,那么三年合约可以立刻作废,如果她能赢顾飞扬,那么可以永远摆脱这厮的纠缠,而她此时早已不是自由身,即使输了也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她必须赌。 “我参加。”安落冷冷地说,惊住一干人。 顾柏雷猛然看向安落,深眸又深了几许,席安落想反击吗?她明知没有赢的可能,却还是要赌。 “你们要让我们三分钟。”她伸出三个手指,淡淡地开口。 “好,这个马场的跑道绕一圈有3公里,我们让你三分钟又如何。”顾飞扬咬牙切齿地应道,他就不信一个女人能跑得过他们,而且顾家的马场里养的都是强健的名驹,女人没有高超的马术根本驾驭不了。 “席安落,你会骑马吗?这可是一项危险的活动。”顾柏雷极淡极浅地说了一句。 “多谢顾先生关心,希望你到时不要输给我的好。”安落淡淡地开口,赫尔辛基十年,他们永远也不会想象到一个女人的承受能力,她经历了那些惨淡灰暗的人生,马术不过是其中一项谋生的手段。 “不过是赛一局,你们竟然认真,那好,今日就让你们见识一下。”顾骄阳哪里知晓这些个男男女女的心思,霸气地喊着将马牵上来。 众人换上骑装,戴上帽子,都有了一些紧张。只怕在场的七人只有顾骄阳是最为轻松的,纯粹是为了骑马,其他的则各有心思。 三公里,六里路,很远的距离。不过必须要赢。安落深呼吸一口气,与杨蜜雪,韩璇二人上马,等待枪声。 人生就如同一场战役,安落坐在马上,周围一切慢慢淡去,她只听到自己缓慢而清晰的心跳声。枪声响起,她策马朝前奔去,风刮过她的面容,她感觉自己要飞起来了,从未如此快的速度,呼吸急促而清晰,她死死地盯着前方的道路,那些过往的岁月从眼前一幕一幕掠过,湮灭成灰墟。 六岁那年,她若是死死地拽住妈妈的手,哭喊着不要离开,那么也许就没有分离。 十五岁那年,她若是没有坐在庭院的阳台上,没有遇见连城,那么也许就没有后来一颗伤痕累累哭泣的心。 十六岁那年,她若是警觉到顾飞扬的陷害,能够再勇敢一点,她必能狠狠唾弃顾飞扬的卑鄙,然后将顾柏雷的那一巴掌狠狠地还给他。 这么多年来,她若是再勇敢一点,再坚强一点,也许就没有赫尔辛基的十年,没有一个绝望孤独害怕黑夜的席安落。 她想从那样的深坑中爬出来,她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她想自由地微笑地呼吸,感受这个世界的悲欢。 安落,跑快点,再快点,她微笑着,感觉风从脚下呼啸而过,如果快到极致,她能不能回到六岁那年,能不能再见到妈妈,再一次亲吻她的额头。 “席安落,你疯了吗?” 有人在呼喊,她听得不是很清楚,只是固执地朝前奔跑着,马儿吃痛,一个嘶鸣,想将她甩下来。 他们逼她至此,她咬紧牙,伏下身子,紧紧地攥住绳子,继续奔跑。 “啊——”有人尖叫一声,她反应有些慢,感觉要飞起来,然后重重落下。 她在一分钟后才缓过神来,全身酸痛无力,一个人狠狠地掐住她的腰,喘气,痛苦地怒斥着:“席安落,你就这么想要我陪你一起死吗?” 韩璇的尖叫声,马的嘶鸣声,顾骄阳的大声指挥,连城慌张的面孔,安落眨了眨眼,看着被她压在身下摔伤的顾柏雷。 她坠马了吗?一阵暗痛袭来,她喘着气,感觉血一点一点地滴落下来,落在顾柏雷苍白英俊的面容上,有一种诡异的瑰丽。 26 顾飞扬的必杀之局(三) 一切都已过去了,年少时光的熙熙攘攘,尘埃与流浪,山风与海涛,都已止息.你也终于老去。----席慕容 ---------- 顾家马场里因为二少与安落小姐的坠马事件乱作一团,好在有少将顾骄阳坐镇,顾骄阳铁青着脸指挥着,一边喊私人医生,一边让人做担架将这两个伤患抬回顾家去。 顾柏雷伸手按住安落流血的额头,脸色阴沉得吓人,如果眼光能杀死人,只怕席安落在这样的眼光中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我没让你救我。”安落呆愣了半响才缓过来,冷冷地吐出话语,声音却异常虚弱。 “你闭嘴。”顾柏雷狠狠地抱紧她的身体,不让她摇晃,免得伤势加重。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柏雷为了救你,都摔伤了,你怎么这么说话。”韩家小姐在一旁吓得花容失色,见顾柏雷受伤早就心疼不已,此时再见安落如此说话,便小姐脾气上来,指责道。 这是顾家的地盘,顾家的家事,他与安落之间的事情何时又轮得到她来插话,顾柏雷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韩小姐,你口中的这个女人是我顾飞扬罩着的女人,怎么你有意见?”顾飞扬牛脾气一上来,毫不留情地讽刺道,然后伸手将安落扶起来。 顾柏雷皱着眉头,缓缓地站起来,坠马时身上擦伤倒是不少,大的伤却没有。 韩璇被顾飞扬一阵抢白,脸色微变,看向了连城,指望连城能为她说几句话,然而连城只是看着席安落,面色苍白。 他依旧沉浸在刚才那一幕的震撼中。安落的骑术并非很好,速度却很快,远远将蜜雪和韩璇甩在身后,等到他们察觉到不对劲时,马已经跑得很远了,顾柏雷首先反应过来,翻身上马追去,顾家兄弟低咒了一声,一一追去。 他远远看着在马上不断颠簸的安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安落疯了吗?看到她不断地挥鞭加速,他的心头泛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席安落,十年前,她就是如此带着他奔跑在顾家的豪宅里,她说,连城,我的心里藏着一只小兽,唯有奔跑起来,我才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它吞下了我所有的欢愉,自由与渴望。 岁月无情,豪门的冷漠与束缚扼杀了她的天性,谋杀了她心中隐藏的那只可爱的小兽,让她变成一个冷漠,没有悲喜的安落。 他狠狠地捏紧手中的缰绳,马在嘶鸣。所有人都追去了,唯有他一人远远的站着,看着,微笑着,双眼微红,安落,原来今时今日,我才真正认识你。 他欢喜地看着她在马上扬鞭奔跑,看着马儿嘶鸣,将她摔下,看着离她最近的顾柏雷跳下马,紧紧地抱住她,护住她的身体。 众人尖叫地围过去,他离得远,看不真切。等到他到时只看到一脸铁青摔得不轻的顾柏雷,还有脸色惨白,额头血流不止的安落。 苍白与鲜红,猛烈地冲击着他的视线,从顾柏雷跳马接住安落时,他就已明白顾家兄弟的心思。那么这么多年,安落就一直受到顾家两兄弟的觊觎与压迫?他们两兄弟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狠狠地捏住拳头,暗暗咬牙,安落,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帮助你,让你做自由快乐的自己。 “表哥——”韩璇拉了拉他的手,连城一言不发,也不看她,直直地盯着安落与顾柏雷。 “老二,你没事吧。” 顾骄阳扶住他,目光炯炯地问。坠马事件已然说明了很多问题,精明如他,自然是看出了这其中的暗涌。 顾柏雷挥挥手,示意无事,淡淡地说:“这件事情不要惊动爷爷,我回去换身衣服就好,安落就麻烦大哥派人送去医院做全身检查,她摔得不轻。爷爷那边就说安落有了急事离开了。” 顾柏雷看向在场的几人,淡淡地警告着:“今日之事,我不想听到什么风声。” “大哥,我送安落去医院,今天是老二的相亲宴,他自然不能离开,我去吧。”顾飞扬见席安落脸色不好,又不愿意他靠近,执迷不悟的模样,气上心头,满腔怒气偏偏发不了。 该死的马,要是他跑的比老二快,那么追上安落,护住安落的人就是他,他倒是宁愿与安落一起住院去。 顾柏雷闻言,脸色一变,咬牙切齿地说:“这事就是你挑起来的,你还想怎么样?不许去。” 顾骄阳看着争锋相对的两人,吼道:“别吵了,都听我的,你们现在立刻回去,该干嘛干嘛,这个女人我亲自送去医院,若是你们给我添麻烦,我就亲手掐死她,明白吗?” 顾家两兄弟对视一眼,不说话了。 安落想说话,然而脑袋晕沉沉的,没有一丝力气。 顾骄阳带着席安落迅速离开,顾柏雷回去换衣服,擦药。 安落一走,顾柏雷便能轻松应付接下来的场面,他的必杀局已然没有意义。顾飞扬黑着脸甩手离开。 “表哥,席安落在顾家到底是什么身份?”韩璇见众人都走光了,气急败坏地转身问连城。 连城淡淡地说:“她是顾叔叔收养的继女。小璇,走吧。”顾家的这场相亲宴还没有结束,纵然出现了这么大的事情,该装,该做的必须要去做完,家族的颜面不容有失。 那么也就是说席安落与顾家没有丝毫血缘关系,韩璇闻言,小脸瞬间无一丝血色。 至于顾家那场相亲宴的后续,安落被顾骄阳送去医院全然不知,更不知道因为她坠马,顾柏雷受伤,顾骄阳被骂,韩家小姐恨她入骨,而连城也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以至于在遥远的将来,她走上了一条自己都不敢置信的道路。 顾骄阳送她到医院,拍了片子。刚摔下来的时候,她晕的厉害,等到了医院症状反而好了。 医生看了看片子,只是说轻微脑震荡,给额头的摔伤开了一些药,大抵是消炎止血之类的。她在护士的帮助下处理了伤口,上了药。 医生要求住院观察两天,她摇了摇头,坚持要回去。 顾骄阳沉默地看了她半响,然后拽着她,风风火火地将她塞进车里,一路飙车到顾柏雷的别墅,将她丢下,呼啸而去。 她回到家,刘嫂不在,简单吃了一些东西后,反锁门,蜷缩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半梦半醒中,似乎听见一个苍老荒凉的声音说:孩子,你看,这就是宿命。 那样荒凉无望的箴言,她从梦中惊吓过来。 屋子里一片黑暗,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醒了?”幽蓝的火光窜起,黑暗里,顾柏雷坐在床前点燃一支烟,火光映衬出他模糊不清的脸。 安落身子一颤,有丝冷意爬上心头。 “你睡了一下午。大哥说,你坚持不住院。”顾柏雷的声音很平静,淡淡的烟味萦绕在房间里,安落咳嗽了了几声,她最是受不了烟味。 “摔得不是很严重,回来休息一下就好了。”她回答得小心翼翼。唯有在夜里,在两人独处时,她才惊觉这个男人对她而言是多么具有危险与攻击性。 “你是我见过最傻的傻瓜。”他低低一笑,话语异常残忍,“你以为你赢了比赛就能向我们提要求吗?安落,你果真是傻的可爱。” “还是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逃离我的身边?”他站起来,看着她在夜灯下陡然失色的面庞,声音带着一丝钢铁般的冷硬与狠戾。 “你什么意思?”安落脱口而出,然后明白过来,低低地疯狂地一笑,“我果真不该相信你们,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是她天真,她怎么能妄想借那个口头的赌局来摆脱如今的命运。若是顾家兄弟赢,赌局就自然算数,若是她赢,那两人还会真的履行约定不成,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安落,你不该回来的。从你摔下马的那一刻你就该逃得远远的,最好永远不要被我找到。”顾柏雷阴沉怒道,站起来来回走动着,心中的怒气再也无法压制,“我真该佩服你居然敢回来。” “你疯了?”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顾柏雷,感到一丝的恐惧,他从来没有这样暴躁过。 “我确实疯了,被你逼疯的。”顾柏雷疯狂地自嘲一笑,狠狠地按住她的身子,咬住她的耳朵,低低地冰凉地吐出惊人之语,“我如果没有疯,怎么会爱上你这样的女人。” 安落如被雷劈一般,震惊得无法呼吸,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开始荒诞起来。顾柏雷爱她,顾柏雷居然爱她,这个冰冷的高高在上的顾家二少居然爱她。顾柏雷没有疯,是她疯了。她低低笑起来,笑得眼泪都留下来,这个亲手谋杀了她的爱情,将她送往芬兰的男人居然说爱她,他有什么资格说爱。 “安落,我不再企求你的爱情,你的爱也许早在十年前就死去了。你果真懂得如何将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蹂躏进尘埃里。”他低头,将她苦涩的泪水一一品尝,然后居高临下地缓缓地握住她胸前的柔软美好的蓓蕾,优雅而残忍。 “你放开我,你想干什么?”安落惊恐地叫道,大脑有些昏眩,仿佛十年前的那一幕与如今慢慢重合,一道暗色的大门在她面前若隐若现,那扇门这些年一直都存在着,它说,安落,欢迎来到地狱。 “别怕,安落,很多事情都是我们必须要经历的,无论是激烈的爱,还是刺痛的伤,我们都要经历。”他的脸色异常诡异,深邃的眼眸泛出一丝疯狂的占有欲。 席安落想要逃离他,只要想到这个事实,愤怒,恐惧就占据他所有的心神,他明明就将她握在了手里,她还想逃到哪里去? 她全身冰凉,颤抖,睁大眼睛,看着他极缓极慢地低头,如同嗜血的野兽一般舔吻着她暴露在外的肌肤。 她痛苦地挣扎,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控制。为什么所有的卑劣的禽兽的行为只要冠上了爱情的名号都可以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这不是爱,这是伤。 “你会后悔的,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她绝望地望着他,用尽力气地嘶吼着,流不出一滴泪。 “对不起,安落,我不再爱你。”他温柔而残忍地在她耳边说着,双腿挤进她的腿间,将她所有的哭泣声吞进肚子,然后扯下领带,蒙住她的眼睛。 安落,我有多痛,我就会让你有多痛。 27 爱情就是一场劫难(一) 所有的悲欢都已如彩蝶般飞散,岁月不再复返,无论我曾经怎样固执地,等待过你,也只能给你留下一本薄薄的,薄薄的诗集。----席慕容 ---------- 她看不见眼前的世界,眼睛被蒙住,耳边是顾柏雷沉重的喘气声,他的舌尖仿佛是一团烈火,在她赤裸的肌肤上燃烧出一朵一朵刻骨铭心的祥云。 “安落,你的身体是喜欢我的。”顾柏雷的声音颤抖,身体也在颤抖,舌尖顺着小肚子一路而下,刺激得安落脚趾都蜷缩了起来。 身体退到无路可退,身后是冰冷的丝被,身前是顾柏雷滚烫的身体。 这些年,在这方面她一直没有经验。虽然有同性朋友津津乐道此事,不过没有经历的东西总是有恐慌感的,尤其对象是顾柏雷时,这种恐慌感就更加明显。 “安落,放松。”顾柏雷吻遍她全身,欲火焚身,有些痛苦地低吟着。她太紧张,身体僵硬如石,这样下去会伤害到她,而此时,让他停下来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些事情只要走下去了,即使是错误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如果有人试图强暴你,你能放松的下来?”她放开顾柏雷鲜血淋漓的唇,呼吸新鲜的空气,冰冷地讽刺着。 “当初你签那份合约时就应该想到了今天。安落,你是聪明的女人,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你比谁都清楚。”顾柏雷抬起头来,满眼的欲望,声音却异常的冷硬,他的自制力一向过人。 没错,她早有心理预期,知道这不过是一场交易。她不过是在做垂死挣扎,她不过是在妄想。安落苦苦低笑,每个女人都会幻想,幻想幸福的生活,体贴的情人,完美的性爱。她不过是羞耻,羞耻她在黑夜里贱卖自己的身体,贱卖自己的尊严。 她怕有一天她曾经所有奈以生存的骄傲都不在,整个人卑微到尘埃里去,那样的活着比死更难受。 她闭上眼睛,伸手抱住他炽热的身体,感觉到他猛然一颤,轻轻地吐出恶毒的话语:“顾柏雷,你可以得到我的身体,可是这一辈子我都会恨你入骨,永不原谅。” 顾柏雷的身子在黑暗里陡然一僵,不顾一切地吻住她冰冷的唇,狠狠地进入她的身体,吞下她尖锐急促的痛呼声。 痛,她痛得全身收缩,痛得身体直起来。鲜血顺着身体流下来,她张口咬住顾柏雷的肩膀,死死不放,逼回涌出来的泪,顾柏雷,如果我痛三分,必教你痛十分。 永不原谅,永不原谅,顾柏雷吃痛,低低地苦笑,凶狠地进入她的身体,安落,我早已活在你为我建造的地狱里,永世不得翻身,我希望你恨我,那样就会把我时刻记在心上。 “安落,安落...” 永无止境的刺痛,永无止境的快感,她偏头过去,重重地喘息,感觉要死在这场原始的纠缠中。 顾柏雷如同永不知疲倦的凶兽,贪婪地进攻着她的身体。她不住地收缩这身体,想将体内的庞然大物挤出去,却换来他陡然的僵硬。 “安落——”顾柏雷失声叫出来,呼吸更加粗重,发出一丝呻吟。 他不住地喊着她的名字,不停地进入。 欢愉席卷而来带着凶物进入的刺痛。汗水一点一点地沾湿秀发,她不断喘气,不断呻吟,泪水流泻在枕头上,慢慢浸透。 女人的恨能开出世上最妖娆的黑暗之花,她在这欲生欲死的欢愉与刺痛中冰冷一笑。顾柏雷,我会让你爱上我,爱到不能自拔,那时,我定然会狠狠刺痛你那颗骄傲,自负,高高在上的心,让你陷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愿意拿我的身体,我的感情,我的一生来赌。 “安落,安落......”他在耳边柔软地喊着她的名字,欣喜而绝望,用尽全身力气与她紧紧地交缠在一起,抵死缠绵。 满室都是靡迷的香气,惑人心智。 第二日醒来时,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安落面无表情地裹住身子,忍住酸痛,坐在浴室里,冲洗着一身的狼藉。 镜子里的女人面色苍白而陌生,眉眼间有些无法消除的淡漠。她对着镜子里的人微微一笑,笑容比哭还难看。 换上衣服,遮住一身的吻痕,她下楼走进花圃。阳光很好,安落仰头让阳光照亮她满身的阴霾,微微一笑,让心沉静,再沉静。 如果这是生活给予她的磨难,她会平和对待,只是亏欠她的,她必十倍还之。她闭上眼睛,扯唇一笑,让笑容带走眼角的一丝恨意。 顾氏企业大楼内,低迷的气息笼罩着整座大楼。从一楼的大厅到43楼的会议室,MSN上所有人在极短的时间收到暗号:天阴,注意防雨。 上头那位关在办公室一整天了,所有会议行程全部取消,也许暴风雨即将来临。大楼内所有员工开始对手表,等待救赎的下班号角。 大门紧闭的办公室内,顾柏雷提起电话,拨通家里的号码后,才想起来,这一天他已打了N个电话,询问安落的情况。 刘嫂也重复了无数遍安落的情况。 她早上起床后,就一直坐在花圃的小亭子里看书,中午吃了海带排骨汤和土豆丝,然后睡在书房的软座沙发上,下午起来去海边画画。 安落,安落。只要想到她,心就忍不住地收缩,他握着手中的话筒,如同傻子一般呆坐着。 昨夜,那样靡迷混乱的一夜,他在早上清醒过来时,看到怀里蜷缩成一团,睡梦里都皱着眉尖的席安落,再看到她白皙的肌肤上遍布青红狼藉的印迹时,那时懊恼得恨不能杀了自己。 他到底干了些什么? 他不敢看她,不敢等席安落睁开眼睛,颤抖地吻了吻她苍白的唇,然后落荒而逃。 整整一天,他坐在办公室里,推掉了所有的事情,烦躁不安。 点上烟,然后想起昨晚她闻到烟味就咳嗽,立马条件反射地掐断。喝掉早已冷掉的咖啡,他将中午一口没有动的午餐丢进垃圾桶,站起来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他却不停地想着,安落现在在海边画画,有没有多穿衣服,海风吹多了总归不好的,她身体一向就不好。 还有昨晚她哭了,心微微刺痛,顾柏雷狠狠地握住手中的笔,笔在文件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当年,即使是被送去芬兰,她都没有哭。 只怕她已恨他入骨了吧。这样无望的爱情。顾柏雷苦涩地笑笑,目光透出一丝冷酷。他的爱本就自私,他不可能像顾飞扬那样一味逼迫,等安落臣服;也不可能像连城,苦苦等着安落的回心转意,他要的女人,他会替她做好决定,让她跟上他的步伐,无论前方是荆棘遍布还是沼泽深渊,他都会拉着席安落一起走下去。 顾柏雷看了看手表,下午四点。时间如同凌迟的刀,慢慢割着他不安,忐忑,微苦却又喜悦的心。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再也无法等待下去。他想知道她上午看了什么书,他想知道她下午 画了什么画,他想知道她的一切,痛苦,快乐,恐惧与期望。他想,融入席安落的人生。 车子开得极快,半个小时就到了海边,远远地,他就看见坐在沙滩上的安落。 今日,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浅灰色流苏长裙,海风拂过她齐肩的发梢,背影如画,一点一点渗进他的心里。 她永远只需要静静坐在那里,便夺去了他所有的目光。 顾柏雷急切而又不安地靠近着,看着她微微低头,抱着膝盖发呆,露出脖子那一片柔和光洁的肌肤。他的心微微一跳,想起昨夜的销魂,眸光都有些暗了。 画板被她随意搁在沙子上,画到一半的...... 顾柏雷的目光陡然凝住,一种突如其来的刺痛席卷而来,他眼前一黑,冲上前,拿起画板上的画。 “席安落——”他急呼,拿着画的手不停地颤抖着。安落被他惊住,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清澈平静,陌生如斯。 他到嘴的话语全部失音,心口一痛,那一眼如看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冷漠陌生,生生刺痛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安落看着他,目光才有了一丝神韵,恢复往常的冷漠,轻轻一笑:“顾先生回来了。” 顾柏雷目光一悲,上前,紧紧抱住她,悲苦地说:“安落,如果恨我能让你好受点,那你就恨吧。” “无爱则无恨,我不恨。”安落任他抱着,淡淡地说,“把我的画还给我。” 画?顾柏雷拿画的手微微一顿,,将所有的伤按下,轻柔地问:“你画的是什么,安落。” “以后我去的地方,也是你去的地方。”安落勾唇一笑,看着他,低低地吐气,“你害怕吗?” 她伸手拿回自己的画,压抑的颜色,朦胧的线条,灰蒙的天,无望的嘶吼,苍白的面孔,她画的从来就不是天堂所在的地方。 “以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顾柏雷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幽深如重峦叠嶂,“外面风大,我们回去吧。” 他抱起她,一步一步走向别墅,步伐坚定,透着一丝沧桑。安落,没有你的地方都是地狱,如今,我很欢喜我在天堂,为了这一刻,我已经等到沧海桑田了。 第28章 爱情就是一场劫难(二) 只有在回首的刹那才能得到一种清明的酸辛,所以,也只有在太迟了的时候才能细细揣摩出一种无悔的美丽的心情。----席慕容 ---------- 顾老爷子端坐在书房内,双手按在拐杖上,威严地说:“你把事情经过一丝不漏地说给我听。” 老管家躬身,低低地说:“昨日在马场,三少爷提议说赛马,几位少爷小姐都同意了。安落小姐骑术不是很好,被马摔了下来,二少爷当时离安落小姐最近,马受惊,缰绳控制不住,二少爷护住安落小姐,一起摔了下来。” 老爷子听到这,猛然顿了一下拐杖,怒道:“好,我顾家的孩子果真是一个比一个好,他有几条命敢如此糟蹋。” 老管家见状沉默不语,见老爷子怒气缓了点,才继续说道:“二少爷没事,就是擦伤,安落小姐摔伤了额头,被大少爷送去了医院。” “那孩子伤得重不重?”老爷子顿了一下,问道。 “轻微脑震荡,休养一段时间就好。” 顾老爷子摸着手下光滑的拐杖,叹了一口气:“当初阿东求我的时候,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个孩子长大后会将我顾家搅得上下不得安宁。”当年,自己的儿子被那个女人迷得不成摸样,如今她的女儿又将他的两个孙儿迷住,这是个怎样的糊涂账。 那孩子,即使被送去北欧十年,还是没有消除祸端。 老爷子看向老管家,微微疲倦地问道:“思成,你说是不是我顾家上辈子亏欠了她们母女二人,她们才会如此折腾我的儿子,孙子?” 老管家寻思了一下,低低地说:“安落小姐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从小就没有父母,少爷们也许只是怜惜。” “怜惜?”顾老爷子冷哼了一声,老二看似随和,实则冷漠,老三看似不羁,实则残忍,他们哪里懂得怜惜,不过是被那丫头迷了心智。是他小看了那个丫头。 “那孩子如今还住在老二那里?”老爷子抿着嘴,问道。 “安落小姐离开后,一直住在二少爷那里。” 老爷子皱了皱眉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光洁的拐杖,许久,说道:“你打电话给杂志周刊,新闻报纸,让他们写顾家韩家联姻之事,越轰动越好。” 老管家一惊,然后点头退去。 老爷子面色微微凝结,柏雷这孩子是大哥那一脉唯一留下来的子孙,他怎么可能让他糊涂一生,看来婚事要早些筹备了。 顾家二少与韩家小姐联姻之事一夜飞红,满城轰动。这些日子来,一向低调的顾家频频高调行事,惹来各界的关注。 此事一出,几家欢喜几家愁。顾飞扬在第一时间拍掌叫绝,老狐狸的指令那可就是圣旨啊。 顾柏雷只是冷着脸看着各类报纸,然后吩咐刘嫂将它们全部处理掉,不要让安落看到。 老爷子终于开始行动了,只是他还在等顾飞扬与顾骄阳的动作,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顾柏雷喝下刚煮的苦咖啡,垂眼掩住满眼的幽深阴暗。 自在沙滩上说了一句话后,安落再没有开口说话,整个人安静地吃饭,画画,睡觉。他见状心慌不已,席安落不哭不闹,与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即使是夜里抱着她睡觉,她也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看着他,然后闭眼休息,而他却再也不敢动她分毫,只是压抑地抱进怀里,汲取她身上的温暖,来暖着他冰冷的心。 若是再伤害一次,他肯定会彻底地失去她,内心的恐慌一点一点撕咬着他的心,他小心翼翼维持着现有的状况,将波涛汹涌的爱意压抑在冷漠优雅的面孔之下,他害怕,若是这样的汹涌的爱暴露在阳光下,得不到回应,绝望会不会毁掉他,毁掉安落? 他不敢赌,他唯有用冷漠,用平静来掩饰一切,来欺骗自己,做那个道貌岸然的斯文禽兽。也许在安落眼中,他连禽兽都不如。 朝夕相对的相处,他绝望而喜悦地了解着安落的生活习惯。她很挑食,不吃油腻荤腥的菜肴,他每天吩咐刘嫂去买新鲜的素菜,看着她在花圃里看书的身影,然后亲自下厨做饭。 他将她喜欢吃的菜肴一一记录,然而每次她吃的都不多,她也从来不知道她吃下的都是他颤抖的爱意。 吃素,有洁癖,喜欢安静,喜欢晒太阳,也许唯一不喜欢的就是与他接触吧。顾柏雷苦笑,几天接触下来,他知道她有严重的洁癖,抵触与人的肌肤接触,每一次夜里,他抱着她,都能感到她的抗拒与僵硬,他固执地不放手,强硬而专制让她习惯他的接触,习惯他的气息,味道,习惯他的存在。 他慢慢感觉到以前这个代表房子,休息的地方有了家的感觉,他低低一叹,原来这么些年,有席安落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这天早上,顾柏雷清早就被电话吵醒,然后面色极冷地离开别墅。安落看着他离开,微微松了一口气,趁着阳光极好,坐公交出来逛书店。这几日,她呆在海边别墅,与顾柏雷日夜相对,很是压抑。 遇见连城,是安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买了几本书,走出书店,连城靠在紫薇树下,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安落,我找了你很久。” 连城整个人瘦了一圈,很是憔悴,纵然如此却是依旧儒雅迷人,这个男人从小被家族熏陶出来的气质也不知迷倒了多少女人。 这段时间,连城打了很多电话,很多次想冲进顾柏雷的别墅,看看席安落,然而顾家那座别墅早被顾柏雷置成了铜墙铁壁。不仅是他,自安落受伤后,顾飞扬也是闯了几次,都被顾柏雷无情镇压了。他那时才惊觉,这位平日里不显山不显水的男人竟然恐怖如斯。 没有办法,他便等着外面,等着席安落出来。 安落将新买的书放进包里,很是淡然地一笑:“你找我有事吗?” 从她与顾柏雷签署了那一份合约开始,从她走进海边别墅开始,从那一个刻骨铭心的迷乱夜晚开始,她就已经明白,她的人生轨道陡然改变,她与连城真真是一切美好逝去,已成陌路。 “安落,你变了。”连城惊觉到她的变化,有些不安。 “人总是要变的。”安落笑道,与他站在开满繁花的林荫道下,身边行人来来往往,他们对视着,想到了青涩的过去。 “很多年前我们也曾这样走在陌生的林荫道下,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连城目光有些感触,看着安落,“那时,你非要我背着你满大街地跑,你说,每个恋爱的人都是如此的。” 安落仰头,看着这个城市满城栽种的紫薇花,微微一笑,“我喜欢紫薇花,那时年少,一直梦想有一天最爱的男人能背着我在紫薇花下奔跑,那是我所能想到最浪漫的事情。” 连城目光一痛,声音有些沙哑:“安落,如今还让我背着你在紫薇花下奔跑,好不好?” 安落淡淡摇头,看着连城儒雅清瘦的面庞,这个男人在她年少的时候让她体会到什么是欢愉,什么是温暖,她曾经发誓要与他走到沧海桑田。如今,不过是相见欢,转身陌路。 她已经走得太远,永远也回不去了。 “你陪我静静地走一段路,”安落与他慢慢走在开满紫薇花的道上,微微回忆着那样的年华,“年少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我以为这世界都是我的,等我长大了,才发现,属于我的只有这经历无数风霜,不断苍老的面孔。” “安落,你还是和16岁一样美好。”连城看着她柔和的侧面,想抚摸她苍白美丽的面容,却又生生顿住了。他怕这样美好的安落被他惊吓,瞬间消失,再也无迹可寻。 在顾家那夜的相逢,他就有预感,这个在他生命中惊鸿一瞥的女孩终是要离他远去,一切的挽留都是徒劳无功的。现在这样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他们错失在最美好的年华,席安落远渡重洋,一去不回,他惊痛,悲伤,绝望,他平静,淡然,最后他唯有默默守望。 “安落,当年,你爱过我,对不对?”连城攫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终于压制不了内心的的痛苦微微期盼地问。 安落双眼微微潮湿,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沙哑地说:“那年,我爱你,爱到以为可以地老天荒。” 他猛然别过脸去,身子微微颤抖着,许久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转过身来,抱着她的脸,低低地说:“安落,我爱你,从未变过。” 他将唇颤抖地印在她的额间,虔诚而认真。 安落闭眼,伸手抱住他,低低一叹:“连城,你与蜜雪结婚的时候,不论我在哪里都会赶过来,我希望你幸福。” 连城身子僵硬,微微凄凉地笑:“我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安落,你一向残忍,不过我依旧不后悔。爱上你,是我做过最美好的事情。我会一直等你。” 安落放开他,淡淡一笑:“最后一个拥抱,再见,连城。”她转身离开,头也不回,有东西滑过面庞,她笑着朝前走去,过往一幕幕如云烟消散。 他们第一次奔跑在漫天的紫薇花下...... 他们第一次争吵,泪流满面,然后热切地接吻...... 他们第一次在顾家的阳台相见,情窦初开...... 他们第一次分离大洋两端...... 他们最后一次拥抱,转身陌路...... 再见,连城;再见,初恋;再见,她美好的年少时光。以后的路她会勇敢走下去,走出一条属于她席安落的路。 而城市另一端的顾氏大楼的会议室里,正进行了一半的股东例会被一则电话打断。 顾柏雷阴沉着脸,听完汇报,然后挂断电话,一言不发。 特助小莫看着下面坐着的窃窃私语的各大股东们,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顾先生。” 那一句惊起千重浪,顾柏雷猛然抬眼,满目冰霜地站起来,丢下未完成的会议,盛怒而去。 众人惊呆,会议室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第29章 爱情就是一场劫难(三) 岁月深埋在土中便成琥珀,在灰色的黎明前我怅然回顾,亲爱的朋友啊,难道鸟必要****才能成为凤凰,难道青春必要愚昧,爱必得忧伤。----席慕容 ---------- 回到海边别墅,安落泡了一壶柠檬茉莉茶,置于花圃的石桌上,午后懒懒的阳光爬上她的肩头,温暖安宁。顾柏雷的花圃打理得很漂亮,她坐在爬满青藤的木质凉亭里,塞上耳机闭眼听歌。 以前读书时,她最爱在公园的角落里寻个无人的长廊,闭眼听音乐,那时岁月好似都静止了。 顾柏雷走进凉亭里时,她正闭眼听着音乐,面带微笑,毫无察觉。 直到一个有些冰冷的吻印在额头,湿润柔软,有人遮住满身的阳光。安落笑容一顿,睁开眼来,顾柏雷幽深的眼眸近在咫尺,她的脸能碰触到他长长的睫毛。 “午安,安落。”顾柏雷微微一笑,英俊迫人,满眼都是清冷的冰霜。 安落心微微一跳,现在是中午,他怎么回来了,而且看似心情很糟糕。心微微悬起。 “安落,上午过得如何?”顾柏雷扣住她的后颈,高挺的鼻尖抵上她的,微笑地问着。 安落呼吸一顿,手脚有些冰凉。一个念头划过,她讽刺一笑,薄唇轻吐:“顾先生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还来问我做什么?” 他居然派人跟踪她,好卑劣的行径。 顾柏雷猛然加重手上的力度,闭眼,摩挲着她的脸,修长冰冷的指尖划到额头的部位,居高临下,清冷地说:“你让他吻你了,还是这个地方。”肯定的语气,压迫的声音。 安落被迫仰头,看着他面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淡去,怒气横生。 “安落,你不能让别人碰我的东西,知道吗,那样我会很愤怒。”声音无比冷酷,他将她的身子抱起,肆虐地吻着她的额头,苍白的唇,目光轻慢。 这是惩罚。他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件物品,好似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玷污了,他过来清洗,洗去别人的痕迹,只是洗的干净吗? 安落仰头冷笑:“顾先生,你这是嫉妒吗?我不仅让他吻我的额头,我还抱着他,叙说那一段过往,怎么你想把我的手也砍去吗?” 话未说完,唇已经被他狠狠地覆上,狂风暴雨的吻落下来,她目光慌乱,尖叫声消失在顾柏雷的口中,他的手隔着薄薄的纱裙按在了肚子以下的敏感部位。 安落被他压在凉亭的栏杆上,进退不能。 “再说,我就在这里要了你。”他清冷残忍地开口,看着她,轻慢盛怒,炙热的手掌隔着纱裙来回摩挲着。 他果真是怒了,危险至极。 屈辱,慌乱,羞涩翻涌而来,她的脸色绽出一抹绯红,如同初生的朝霞。 “你也只能用男人的天性来压迫我,卑鄙。”安落屈辱地开口,羞愧万分,青天白日之下,还是在外面的花圃,他若是敢,可是他怎么会不敢。她的目光微微湿润,他又不是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 他早已剥去了她层层保护的外壳,看到她所有羞耻的一面,将她逼迫的再无骄傲可言,他想做的不就是如此,将她控制成他的禁脔,予取予求。 当初她怎么会认为他比顾飞扬正派,这个男人是喜怒无常,卑鄙无耻,各种毫无廉耻心。 “你没有廉耻心。”她脱口而出,胸口不断地起伏喘息着。 “我从来就没有说自己是高尚的人。”顾柏雷目光深暗一片,看着她胸前柔软诱人的曲线,冷酷地笑道,“这些年,也只有你见到了我所有卑劣的一面,安落,人都有兽性的一面,你唤醒了它,就该负责看好它,不要让它出去伤人。” 他慢慢低下头,隔着衣服咬住她柔软的胸部,肆意煽情,目光深邃如渊,明明做着最无耻的事情偏偏姿态优雅如同在喝下午茶。 安落挣扎,害怕羞耻复杂地交织在一起:“顾柏雷,你放开。” “做错了,就该接受惩罚。”他冷笑,大手已经从裙下探入,摩挲着她光滑柔腻的大腿。 她倒吸一口气,见他动作越演越烈,开始剧烈挣扎。 “别动。”顾柏雷冷冷喝道,目光暗沉一片,深呼吸,狠狠扣住她不断挣扎的身体,“你果真知道如何挑起男人的欲望。” “你这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她颤抖着唇,不甘示弱地骂道。 “那你喜欢吗,安落,我也只对你禽兽而已。”顾柏雷眯眼冷笑,将她颤抖冰凉的身子抱起来,然后放开她。 安落在脚落地的一瞬间就后退三步,然后端起桌子上的柠檬花茶,直接倒在了他的脸上,转身离开。 顾柏雷抹了抹满脸的水渍,不用尝也知道是柠檬加茉莉的味道,因为席安落的嘴里全是这样的香甜味道。很好,还有力气泼他花茶,看来惩罚不够重。他眯眼,深吸一口气,压制下刚刚的情动。 至于连家那位公子,胆子这么大,他自然要好好地寻思一下。顾柏雷目光闪过一丝狠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十倍还之。席安落就是他的所属品。 他能对安落手软,对其他人可不会手软。 走进浴室,关门,打开水龙头,冲洗着被蹂躏的万分凄惨的唇,安落抬眼,看着镜子里美丽苍白的女人,微微眯眼。 她入住别墅后,顾柏雷强吻她;她坠马受伤后,顾柏雷盛怒,强占她;她与连城相见,顾柏雷惩罚她。顾柏雷是真的有些喜欢她呢。安落浅笑,目光中有极细的流光掠过,她伸手按住镜子,苍白的薄唇低低地吐出冰冷的话语:“安落,还不够,你要藏起你的恨,你的伤,你的痛,你要让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你,为你疯狂,唯有那时,他给予你的所有凌辱,羞耻,伤痛才能被一一抹平,你要让他万劫不复。” 她笑,眉眼勾起一个迷人的弧度,隐藏起所有的恨意,做她迷惘无助,固守骄傲的席安落。 安落走下楼时,刘嫂正在炖鸡汤,这些日子,刘嫂给她买各类的补品炖汤,她自然知道是顾柏雷的吩咐,真真是好笑,蹂躏她的是他,给她补身子的是他,好人坏人全做齐了。 安落将炖好的鸡汤装进保温杯,想到有一段时间没有去看席诺了,便背上包出门去。 才走出花圃,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路口,小五快速地从车内出来,笑得献媚:“安姐,上次的事情老大还气我呢,我下岗了。安姐,带我混一个吧。”一脸的委屈可怜样。 小五机灵,又常年跟在顾柏雷身后,把小五放在她的身边,怕是最安心不过了。 赶走了小五,还有无数的小五在后面排队,顾柏雷这是铁了心要控制她的行踪了。 安落凉薄一笑,也不废话,直接坐进车里,淡淡地说:“去省立医院。” 小五见状,笑得阳光灿烂,一口应道:“是,安姐。” 到了医院,安落拎着鸡汤,无视跟在她身后的小五,径自朝席诺的病房走去。 席诺的病房里传来一阵欢笑声,安落停在病房外,看见了半掩的门内,席诺坐在轮椅上,满脸兴奋地问着:“顾先生,你说的是真的吗?” 顾先生?安落身子一震,听见那人懒洋洋地嗤笑道:“小子,我连食人族都见过,别说爬上喜马拉雅山了。” 安落咬牙,混蛋顾飞扬,他要是见到了食人族,只怕他被吃的头骨都不剩了,还能坐在这里欺骗她单纯的弟弟? 安落推门走进去,微微笑道:“小诺,我来看你了。” “安落姐姐?”席诺惊喜地直起身子,想站起来,然后又颓败地坐下去。 “嗨,安落,好久不见。”顾飞扬风流倜傥地坐在病房的沙发上,见她进来,扬眉一笑,满脸阳光。 什么时候顾飞扬也能笑得如此阳光?安落将鸡汤放在桌子上。 “顾先生,你认识安落姐姐?”席诺有些疑惑地问道。 顾飞扬肆意一笑,眯眼看着安落:“怎么不认识,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席诺惊呼一声:“你说的那个心上人就是安落姐姐,太好了,我喜欢安落姐姐,也喜欢你呢。” 安落身子一僵,看向顾飞扬,目色微冷。也不知道这个混蛋在席诺面前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小诺,最近怎么样?”安落看向席诺,“有好点吗?” 席诺重重地点头,笑眯眯地说:“医生说恢复的很好,还要坚持做复建,安落姐姐,现在还站不起来,不会以后我肯定会站起来的,为了我爸,为了你,为了顾先生我也会努力站起来的。” 席诺誓言旦旦地说着。 为了顾先生?安落看向顾飞扬,她怎么没有想到顾飞扬这么险恶的用心,光动动嘴皮子就包揽了所有的功劳,成了席家口中的恩人。 “安落姐姐,这段时间顾先生经常来看我,说了很多惊险的经历,我腿好了以后我要去四处走走,见见世面。” 顾飞扬但笑不语,他若是能闯进顾柏雷的地盘看席安落,他还有时间耗在这小子的病房里?他微微隐忍地眯眼,不过也快了,属于他的时代终会到来,到时他会拿回所有属于他的东西,包括席安落。 “小诺,不能占用别人太多的时间,顾先生与我们是不一样的。”安落轻轻地说。 席诺点了点头,大眼微微失望地看着顾飞扬。安落见状暗暗一叹,看来席诺真的很喜欢顾飞扬。 “安姐,老大的电话。”小五从门外走进来,笑眯眯地将电话递过去,然后见到顾飞扬,客气地喊了一句,“三少好。” 顾飞扬冷哼一声,目光如刀地看向小五,顾柏雷这是来宣告主权吗?这厮近来越来越张狂,行事越来越激进狠辣,与以往风格大不相同。才刚开始就如此得意,也不怕后面死无葬身之地。 顾飞扬双手抱肩,老二,有一些浮躁了。 安落接过电话,顾柏雷只说了一句话:“早点回家。” 电话挂断,安落眯眼,深吸一口气,平缓怒气,这厮脑子进水了吧。 “安姐,我在外面等你。”小五小心翼翼地接过电话,一溜烟跑了出去。 “安落姐姐,你有事吗?”席诺微微担心地看着她有些僵硬的面容。 安落摇头一笑,坐下来,给他倒了一碗鸡汤。 顾飞扬轻轻一笑,见安落的架势是准备呆到晚上了,不禁双眼冒光,今日这趟果真是来对了。 顾飞扬来了兴致,看着席诺这单纯的小子,抬眼慵懒地笑道:“小子,再给你讲个百慕大的的冒险经历。” 席诺惊呼一声,声音都有些不顺了:“你,你,还去过百慕大?那可是魔鬼区域。” 顾飞扬一本正经地点头,坐直身子,严肃地说:“我们是去调查当年的沉船事件,差点就没有回来。” 安落嗤笑一声,微微不屑。 “安落,我身上有伤疤为证呢。只是进入的区域不是很危险,我还没有娶老婆生孩子,要是就这么消失了,我家老头子还不哭死。”顾飞扬恢复一贯的邪笑,将席诺一颗心吊直上直下。 席诺一直是个闷头读书的乖孩子,哪里经历过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对于这些只在书本中看到的冒险诡异事件,一直是兴趣浓浓,此时完全被顾飞扬那些经历言论迷住了。 顾飞扬这些年世界各地跑,上山入海无所不去,自然有了一股冒险家的不羁,加上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早就收服了席诺的心,令他敬佩不已。 这一聊就聊到了夜幕降临。 安落在一旁听着,也有了一丝惊叹,她一直以为顾飞扬是个依靠家族的纨绔子弟,但听着他这些年来的惊险经历,才知晓,这个富家子弟也曾经吃尽苦头,九死一生,若不是有着惊人的毅力与精准的判断力,只怕早死在不知名的深山了。 结束了一段惊险的雪山事件,顾飞扬站起身来,懒洋洋地说:“今天不早了,下次再说。” 席诺微微失望地点头。 安落站起身来,确实不早了,因为她已经看见席唐拎着席诺的晚饭来了。 安落面色疏离地朝席唐一笑,快速地告辞,匆匆走出医院。 才走出医院,就被追来的顾飞扬一把拉住。 “安落,你怕什么?”语言犀利刺骨。 她冷冷地挣脱,站定,说:“你不要在席家父子身上下功夫了,这一辈子我是不会与他们相认的。” 顾飞扬目光警告地看了一眼跟来的小五,然后看着安落,俊美的面容上也有了一丝寒意,他低低地开口:“安落,老二要娶韩璇了,就是你上次见到的那个女孩子。” 安落身子僵住,指尖都有了一丝颤抖。 他终于要结婚了,而且对象还是一个身家背景都极匹配的大美人,那么她呢,要沦为小三吗?他永远如此残忍,将她推进一个又一个的深渊,她才从赫尔辛基站起来,如今又陷入如此不堪的境地。 “安落,老爷子连婚期都定了。”顾飞扬一眼也不眨地盯着席安落的表情,加上一句,钉死了顾柏雷的死期。 “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我不想知道他的事情。”安落闭眼,声音冰冷。她想起那一夜的迷乱,想起中午时那个男人的放肆,她骂的一点也不错,道貌岸然的斯文败类,明明有婚约,却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只是不想你被蒙在鼓里,”顾飞扬笑,肆意如火焰,“老二那人一向深沉,对女人极有手段,安落,你可要管好自己的心,免得到头来失身又失心。” 失身又失心,那五个字,顾飞扬说的咬牙切齿,情场老手的他自然有想到最坏的打算,顾柏雷那厮只怕不会放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在枕边,丝毫不碰。 顾家三少冷哼,席安落是如此倔强的女人,一个不好只怕会玉石俱焚,三十六计,攻心为上。他忍,谁能得到安落的心,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心?”安落笑得有意思疯狂,冷冷地说,“顾飞扬,如果我有心,在当年就被你们联手打碎了。你以为如今的席安落对你们还有心吗?别妄想了,看见你们顾家兄弟,我就厌恶。” 安落走近他,抬眼,看着比她高一个头的顾家三少,低低地说:“我知道你喜欢我,顾柏雷也喜欢我,你们都想得到我,可是,顾飞扬,话语权永远都在强者手中。” 顾飞扬一把攫住她的胳膊,扬起一丝慵懒的笑容,声音却异常残忍:“安落,我不会让你失望,你想看我们自相残杀,我想得到你,殊途同归。如今,我们有了同样的目标。” 安落看了他一眼,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 仅仅是喜欢还不够,她要让他们陷进自己设的迷障里,无法自拔地爱上她。唯有这样,她才能让这些高高在上的少爷们明白,这世间谁也没有资格践踏别人的尊严,决定别人的命运,她才能让他们从云端狠狠跌下,痛彻心扉。 第30章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 我喜欢将暮未暮的原野,在这时候所有的颜色都已沉静,而黑暗尚未来临,在山冈上那丛郁绿里,还有着最后一笔的激情。----席慕容 ---------- 安落从医院出来,沿着城市的晕黄路灯,慢慢走着,小五踌躇许久,打了一个电话,然后上前来,笑眯眯地问着:“安姐,我们现在去哪里?” 安落看着他不安紧张的表情,慢慢地说:“吃饭。” 吃饭好,吃饭好啊,小五讪讪地笑着。刚才打电话问了老大,老大只说了两个字:随她。这两人说话有必要如此相似么?为安姐鞍前马后,这工作真是鸭梨山大啊,小五抹着头上的汗,祈祷这位能吃快点回家,那位已经在家里等着了。 只不过很快,小五的心愿就落空了。 “席小姐,我们能谈一谈吗?”一辆红色跑车停在前方,韩璇从车内走出来,气质高雅,落落大方。 安落看了她一眼,脚步不停,淡淡地说:“有什么话就这里说吧,我还有事情。” 韩璇面色一僵,弃了车子,跟她一起走着,然后回头对着小五说:“你别跟着。” 小五笑着摊摊手,点头应道,与她们保持距离,然后寻思着要不要打电话汇报。一个是老大捧在手心里的宝,一个是报纸媒体公开的未婚妻,这两人总有一个是以后的大嫂,如今这是新欢旧爱齐聚一堂?但愿别出乱子。 韩璇就近在公园里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开门见山地说:“我要你离开柏雷,他是顾家下一任掌舵人,不能有负面新闻。” “韩小姐找错对象了。”安落直直地看着她,“一来,顾柏雷的事情与我无关,二来我与顾柏雷在一起称之为负面新闻吗?” 这些人都疯掉了吗?一个又一个地找上门来,扰得人不得清净。连城,顾飞扬,韩璇,什么时候她席安落变得如此有人缘了。 韩璇被安落不客气的语气弄得脸色有些难看,恐怕只有席安落不知道,这些天顾家二少的一些不适宜的举动已经让人心惊了。 不仅他们要找安落,只怕顾家老爷子也要出动了。 这几日,顾飞扬,顾骄阳入驻顾氏企业,与顾柏雷分庭抗争,顾家兄弟暗地里的斗争越演越烈。 顾飞扬几次擅闯海边别墅,都被挡了回来,两人闹得不可开交。 顾老爷子在顾家气得拍碎了最心爱的古董。 恰逢今日的股东例会上,顾家二少甩手而去,顾老爷子的电话都被打爆了,老爷子脸色不好地关了手机,吩咐管家拔了电话,闭门不见客。 外面风雨飘摇,唯有处在暴风雨中心的安落丝毫不知。 韩家小姐得知了席安落外出,立刻风风火火地赶来,好在是赶上了,拦到了人。 “席安落,如果你还有一点羞耻心就应该从柏雷的别墅搬出来,你们这叫做乱伦。”韩璇气急败坏,有些口不择言。 乱伦?安落嗤笑,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韩家千金,淡淡地说:“这话你应该对顾柏雷说。” 对顾柏雷说?一语戳痛韩璇的心,自从上次顾家赛马事件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顾柏雷,去公司被挡,去家里也不让进。她如何去跟顾柏雷说。顾韩两家连婚期都定了,圈内姐妹多人少见到她都各种羡慕嫉妒恨,谁知道她连自己的未婚夫都见不到面。不过,她是不会放手的,只要顾老爷子支持她,她就能灭杀一切的妖孽,嫁入顾家。 “说吧,你想要什么?你跟着柏雷无非是看重钱,我听说你弟弟需要钱治腿,你爸爸生活穷困潦倒,你要多少?”韩璇从包里拿出支票。 安落面色瞬间冷如寒冰,多么俗的桥段,正牌未婚妻对上狐狸精小三,拿钱打发,她原本不予理会,可是这个女人,居然将席家牵扯进来,语气轻蔑,安落心中涌出一丝愤怒。 “韩小姐,你能给我多少?你们韩家不过是依靠连家的二流家族,居然敢如此财大气粗,”安落冷冷地看着她,气势夺人,“顾柏雷能给我的一切,你一个小小的韩家能给吗?” 韩璇脸色青白,被安落气势所摄,竟说不出话来。她一直没将席安落放在眼里,从杨蜜雪那里所知,这个女人不过是个私生女,出身卑微,在顾家根本就不受重视,这样从小生活在豪门的丫头,定然极度自卑,她只需吓唬一下,花点钱,软硬兼施便能搞定,哪里知晓蜜雪口中懦弱胆小的席安落竟是如此厉害,一时之间气得说不出来,她韩家确实一直以来依附连家,所以这次家族全将希望放在她的身上,希望她能攀上顾家这个高枝,在圈内扬眉吐气。 她誓言旦旦跟家族承诺,必嫁进顾家,振兴家族,光耀门楣。 韩璇顿了几秒钟,这才底气不足地放狠话:“我与柏雷的婚期都定了,你与自己的堂哥有染,顾爷爷定然会赶你出顾家,免得污了顾家的名声。” 安落冷眼看着她,凑近她,面色妖娆如同暗夜滋生出的月下花,低低地吐字:“我与他有染又能怎么样?有本事你让顾柏雷将我扫地出门。” 如果韩璇能做到这点,那么她反而要感谢她呢,这个女人想嫁进顾家想疯了,顾家那些人一个比一个卑鄙,豪门深院,她才不屑。 “你等着,我一定会让柏雷将你赶出顾家。”韩家小姐气急,有些歇斯底里了。她是顾家承认的孙媳妇,这个女人不过是个寄养在顾家的私生女,凭什么这女人的气势比她还是盛,一个乱七八糟家庭出来的下贱女人。韩璇有些怨恨地看着安落,嘴角泛起一丝残忍的笑。 一个女人斗得过她一个家族吗? 安落看见她眼中的恶毒,有些厌恶地转身,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这女人与顾柏雷那个斯文败类果真是绝配。 “你别走。”韩璇一把拉住她,安落冷冷挣脱开。 正在这时,几个黑影从一边的树丛里窜出,将她们团团围住。 “不许叫,谁叫就杀了谁。”一个凶狠的声音压低地说,晃出手中的刀子。 安落皱眉,她不与人结怨,若说有恩怨也只是顾家的内部恩怨,顾家人还不屑用这下三滥的手段,这些人想干什么? “你们想干什么,我有钱,钱都给你们,你们不要伤害我。”韩家小姐吓得花容失色。 “没什么,就是想借点钱花花。”那人阴笑几声,“将她们绑了。” “你们敢,我是韩伊企业的千金。我让我爷爷把你们都抓进牢里。”韩璇颤抖得身子,快要哭出来了,嘴却极硬地放着狠话。 “绑的就是你。” 安落皱眉,恨不能掐死那个脑残的韩璇,这事透着蹊跷,她可不信在公园里呆几分钟就能碰到劫匪。该死的,她这是无妄之灾。但愿小五能及时发现不对劲。 20分钟后,海边别墅里,顾柏雷接到了小五的电话,一动不动地听小五说完事情的经过,许久才清冷而危险地问道:“你说,安落失踪了?” “安姐与韩家那位小姐一起失踪的。我在附近找了找,没有找到人。”小五哭丧着脸说,谁知道两个女人一眨眼就消失了,该不会是嫌他碍事,找地方喝茶去了吧。 小五自己唾弃了一下自己,这两人可是情敌,喝茶,喝硫酸差不多,那么会不会出事?他上次在上次在巴黎就见识到了老大发火的模样,此时哪敢耽搁,立刻打电话如实汇报,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出事啊,不然这回老大真的会活刮了他。 “我问的是安落,”顾柏雷狠狠地深呼吸,“你在附近找找。” 电话陡然挂断,韩璇去找安落了?他不断压制着涌上心头的恶念,若是安落有什么事情,韩家一个也跑不掉。 顾柏雷猛然睁眼,按开手表上从未启动过的智能模式,追踪席安落的下落。 杨蜜雪一边悠闲地吃着刚刚炖好的燕窝,欣赏着自己刚刚做好的晶钻指甲。 电话响起,一个压低的声音谨慎地汇报着:“小姐,我们已经得手了。” 杨蜜雪闻言扯唇一笑,拿着电话走进房间,关上门,低低地说:“按计划行事,小心点,别露出了马脚。” “是,小姐。” 杨蜜雪挂上电话,大眼中闪过一丝怨恨的光芒,居然敢勾引连城,安落姐姐,别怪妹妹心狠,只怕要委屈你几日了,这只是警告而已,不能碰的东西千万不要碰。 而韩璇那个愚蠢的女人,居然想得出来绑架这一招,还敢调查连城与安落的事情,找她联手。就这点脑子的女人还想嫁入顾家,蜜雪微微冷笑,上不了台面的韩家,养出来的女儿也是没有出息的,只会想到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不过,她要多亏了韩璇,否则哪有今日这一局。 杨蜜雪垂下浓密卷翘的睫毛,得意一笑,这一局,计中计,环中环,她是一石三鸟,即使败露,黑锅也会是韩璇来背,她家的几位兄长,哪一个好惹,她即使怨恨席安落也不敢出手,韩璇那个蠢女人居然鬼迷心窍了,韩家只怕没多少好日子了。 杨蜜雪走进偏厅,顾飞扬正好从外面回来,见她心情不错,有些诧异:“蜜雪,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杨蜜雪微笑不语。 顾飞扬微微沉思,坐在偏厅的沙发上,笑得有些冷:“蜜雪,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带哥哥分享一个。” 据他所知,上午连城见到了安落,两人亲密接触,蜜雪气得砸了不少东西,现在这样开心,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杨蜜雪挑眉,抬起自己的手,慢慢欣赏着漂亮的指甲,娇笑道:“三哥,我要是告诉你,你可就欠了我一个大大的人情了。” “这就看你的事情值不值那个价了。”顾飞扬笑,“如果值,哥哥今年就一力帮你,嫁入连家。” “成交。”杨蜜雪笑眯眯地应道,“三哥要是答应帮忙,自然能说动大哥帮忙,那我就放心了。” “蜜雪,你眼光不错,你嫁入连家,连城那小子不敢不对你好。”顾飞扬懒懒地说,不得不承认,连城那个中规中矩的小子责任心还是有的,不会在外面花天酒地,蜜雪嫁给他不会受苦。 杨蜜雪哼了一声:“连城比你们强多了,即使你是我哥,我也这样说,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要不是你当年拆散了他与安落,我也没有这个机会。” 杨蜜雪生在豪门,见惯了上流社会暗地里的下流勾当,像连城这样洁身自好的不多,又是从小就喜欢的大哥哥,自然要紧紧抓牢,即使这么多年来,连城一直对她关爱有加,从不越过那条线,即使席安落一回来,他就悔婚,这些都算不了什么,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过程曲折点又算得了什么。 顾飞扬眯眼:“你扯上安落干什么?” “有人要对你的安落动手,你还不去英雄救美。”杨蜜雪笑着丢出一个劲爆的消息,看着自己的哥哥身子一顿,面色一点一点地变冷。 “蜜雪,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这是地址,你自己去,记得一个人,如此一来,席安落才会感激,别说妹妹没有帮你。”杨蜜雪丢给他一个地址,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模样。 “这次,算我欠你。”顾飞扬顾不上问事情来由,急急打安落的电话,关机。 ****,顾飞扬低咒一声,飞快去取车。 杨蜜雪有些咬牙切齿地摇头,也不知席安落有什么好,一个一个为她担心焦急。 顾飞扬走后没有多久,电话铃声再次悠悠地响起。 “小姐,不好了,事情有变。”电话里传来急促的声音。 “出了什么事情,你说?”杨蜜雪咬牙问道。 “安落小姐不见了。” 杨蜜雪闻言脸色大变,一点一点地变得苍白起来,这件事情,她已经参与了,若是席安落出了什么事情,她也逃不了干系,三哥不会对她如何,可是二哥,那个向来狠辣冷漠的二哥,绝不会放过她的。 第31章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二) 明明知道你已为我跋涉千里,却又觉得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好像你我才初初相遇。----席慕容 ---------- 这是什么地方?安落睁开眼睛,感觉脖子阵阵疼痛,慢慢才想起来,她和韩璇在公园里遇到了劫匪,那几个大汉明显是有备而来,趁机敲晕了她们。 安落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夜里温度低,她冻得手脚冰凉。屋子里很暗,韩璇不在,夜风从破损的窗子里灌入,呼呼作响,她站起来,喘了喘气,因为昏迷的时间太久,腿冻得失去知觉,许久才慢慢缓过来。 有细微的光芒从窗户粗糙的贴纸上透入,她小心翼翼地凑近窗户,外面是漆黑的夜,隐约能看出远山的影子,这是在山上? 安落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脚下不稳,摇摇晃晃,一个念头猛然划过脑际,她不是在山上而是在海上。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是冲着她来的吗? “老幺,你去看看,那女人醒了没有?”一个声音模模糊糊地传过来,安落一惊,躺在原先用皮革铺就的粗糙地铺上。 船舱被人从外推开,一人拿着手电筒朝黑暗的里面照了照,见安落熟睡着,又缩了回去。 “没醒,那女人被我们打晕了,不到明天早上是不会醒的,到时我们都出境了。” “嗯,早些出境,我们去拿剩下的钱。” 那两人似乎走远了,安落睁眼,咬了咬唇,出境?要将她送到哪里去? 她摸了摸,包也不在,身上什么都没有,如果出境,去的是贫穷落后的小国,像她这样没有身份证明的女人,只怕是别想着回来了。 好狠毒的心思,要将她卖往国外。她与人无仇无怨,谁这么希望她离开?顾家的人不屑如此,是杨蜜雪还是韩璇?如今想驱赶她出境的只有这两人。 杨蜜雪纵然因为连城之事怨恨她,可她多少在顾家生活了这么些年,杨蜜雪不会如此,那么只剩下韩璇了。 安落眯眼,这个女人只怕恨不得她消失,不过她不怕得罪顾家?不管怎么说,她都是顾家的继女。这个女人若不是没脑子就是背后有靠山。 安落头疼地思考着该怎样脱离现在的处境,丝毫不知因为她的失踪,即将闹得满城风雨。 顾家,杨蜜雪接到电话后陡然变色,有些尖锐地说:“你给我说清楚,我之前不是让你们看好人的?” “小姐,我们一切都按计划行事,打晕了安落小姐和韩小姐,关在山上的木屋里,后来山上有了点动静,我们一时大意去查看,回来时安落小姐已经不见了。” “韩璇现在人呢?”杨蜜雪气得俏脸发白。 “韩小姐醒了,还在山上的木屋子里,按原先的计划行事。” 一群白痴,杨蜜雪低低地吼道:“赶快给我把人找到,还有看好韩璇。” 挂上电话,杨蜜雪在偏厅里不安地走来走去,席安落居然不见了,是她自己逃走的还是韩璇派人抓走的。整个计划脱离了原先的轨迹,不管怎样,现在她唯有祈祷席安落不会出事,否则...... “雪儿,发生什么事情了?”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顾老爷子拄着拐杖立在偏厅的门边,也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 “外公。”杨蜜雪微微害怕地叫了一声。 “还不从实招来,我都听见了。”老爷子用拐杖重重地敲了敲地板,惊动了一大家子人。 杨蜜雪吓得身子一颤,眼圈一红,抽搐地说道:“爷爷,整件事情不是我的主意,是韩璇找我的。” “雪儿,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惹你外公生气了。”三夫人从楼上被惊动,下来见这架势,立马问道。 “妈,我知道错了。”杨蜜雪见顾老爷子脸色铁青,吓得直抱着三夫人,脸色惨白。 顾老爷子摆手让下人们都下去,坐在主座上,威严地说:“还不说。” 杨蜜雪一边哭一边交代事情的经过。 “安落一直住在二哥的别墅里,旁人见不得,韩璇心里气愤便找到我,说要我帮她演一出戏戏,来博得二哥的欢心,我见她为情所困,很是同情,便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了。” 她聪明地掩去安落与连城之间的事情,将事情的焦点放在韩璇与顾柏雷的身上。原先的计划是她与韩璇上演一出绑架事件,她派人绑架韩璇与安落,然后劫匪打电话去韩家,去顾家,二哥定然要出面,然后再上演一幕英雄救美的戏码,众目睽睽之下顾柏雷自然要顾及家族颜面,对她百般怜惜,借此来刺激席安落。 当然这是韩璇的说辞,她当时极度鄙视这种弱智的想法,如今一想才明白,韩璇不过是将她拉进了这趟浑水,借她的手来对付席安落。 如今安落不知所踪,而韩璇在山上定然还有其他手段,只是她没有通知二哥去山上的小木屋,而是通知三哥去的,如此一来,韩璇计划落空,而她也生生被牵连,一切都乱了。 顾老爷子一言不发地听着杨蜜雪交代事情的经过,然后气得直咳嗽,老爷子举起手,指着杨蜜雪,怒道:“你这糊涂丫头,被人利用还不自知,四丫头若是有什么事情,你怎么对得起你舅舅。” “外公,我知道错了。安落肯定是被韩璇派人带走的,我们逼问她,一定能找到安落姐姐。”杨蜜雪早就后悔不已,此时被骂,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母亲,三夫人倒是一句话不说,全凭老爷子发落了。 老爷子重重哼了一声:“无凭无据,韩家又怎么会承认,为今之计,立刻派人去找。”老爷子喊来管家,吩咐下去找人,却暗暗交代,此事不要告知顾柏雷。 飞扬那小子已经知道,没有办法隐瞒了,如果老二也知道了,这两兄弟加在一起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不过这事终究瞒不了,现在只盼能快速找到四丫头。 “思成,你派人给我调查韩家那个丫头,看她这些天接触了什么人,那些人又是什么来路背景,我要知道得一清二楚,还有,韩家的其他人也要查,把韩家给我彻查了。”顾老爷子虽说不是很喜欢那个搅得顾家不得安宁的丫头,不过顾家人骨子里还是护短的,再不喜欢也是顾家的孩子,容不得旁人来打顾家的脸。 老管家暗暗吃惊,点头迅速下去安排。 杨蜜雪在一旁继续小声啜泣着,吃惊不已。安落失踪,没有想到外公连整个韩家都彻查,看来外公是真的怒了。她哪里想到,顾老爷子一是护短,为家族颜面,二是为了他两个宝贝孙子,席安落若是有事,这两个还不知道怎么闹呢。 老爷子头疼不已,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顾老爷子一句话下去,满城都有了动静,秘密寻人工作立马开展了起来。 韩家小姐遭人绑架,绑匪电话打去了韩家,索要500万美金,不给就撕票。韩家上下惊慌不已,又将电话打向了连家,连家又将电话打向了顾家以及顾柏雷。 而此时的韩家小姐被孤零零地绑在在山上的小木屋里,小脸冻得脸色发青,她独自一人听着山里的狼嚎声,吓得直哆嗦。 顾飞扬按着杨蜜雪给的地址一路飙车开上城南的山上,远远地便看见山上的木屋里透出光亮,想到安落就在那小木屋里,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一颗心就如同被火烧一般。 顾飞扬一个急刹车将车停在外面,直闯进去。 寂静的夜里,刺耳的刹车声,坐在里面的韩小姐惊喜地眼前一亮,绑匪拿到钱了,二少来救她了,她终于可以回家睡觉了。 顾飞扬踹开紧锁的木门,高声喊道:“安落——” 门被踹开,屋里屋外两人同时僵住,同时叫道:“怎么是你?” 顾飞扬黑着一张脸帮韩璇解开绑住的绳索,眯眼问道:“你有没有看见安落?” 韩小姐见来人是顾飞扬,早已吃惊不已,得知有地方出了问题,按下心里的惊讶,说道:“我醒来时就被绑在这里,没有见到席小姐。” 顾飞扬一言不发,拿出手机,电话打不出去,山里信号不好。 “走,我们下山。”顾飞扬拉着她急急走向车子,远处漆黑的夜里一连串的车子开上了山,车灯照亮盘山公路。 顾飞扬冷着脸看着韩家,连家,以及顾家的人匆匆赶来,狠狠地握紧拳头,该死的蜜雪,安落到底在哪里? 而韩璇被一群人围住,问的头晕,她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顾柏雷不见身影。 韩璇哭丧着脸问着自己母亲:“妈,你有没有告诉柏雷,我被人绑架了?” “小璇,我们第一个就通知了顾柏雷。”韩母又是心肝又是宝贝地叫着,“我们损失点钱没有关系,好在人没有事情啊,你要是有事,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母女二人哭作一团。一个是欣喜,一个是伤心。 而几十公里外的海港码头,顾柏雷气愤地踹着车子,看着一望无垠的大海以及追踪器上显示不断移动的小红点,脸色阴冷深沉,狠狠地吐出两个字:韩家。 第32章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三) 这个世界好大啊!路这样长,生命这样短暂,浓雾又这样久久不肯散去,那么,要怎样才能告诉你,我已经来过了呢?----席慕容 ---------- 她这一生的道路似乎总是坎坷,荆棘遍布。安落蜷缩着身子,透过窗户的细缝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船舱从外面被封住,她不会游泳,在这一望无垠的大海上无处可逃。 夜里被冻醒无数次,加上上次坠马没有完全恢复,她在这堆满杂物的小空间里,靠着杂物,感觉脑袋烧得有些晕乎晕乎,笑得有些惨淡。 她回想这些年在她生命里出现过的面孔,也许她即将如同天际的烟花匆匆消逝,成为别人生命中的过客。那些人会淡忘一个叫做席安落的冷漠女人,无人记得她的存在,只有她箱子里的一封封信提醒着,有个叫做安落宝贝的孩子。 不过最终,那人也抛弃她了,20年来从没有来见过她一次,也许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有了新的孩子,她会喊自己的孩子宝贝,再不会喊她安落宝贝。 身子有些发冷,喉咙干哑,安落闭着眼睛想睡去,一睡不醒未尝不是好事。梦里总是不安稳,有人吵闹,有人摇晃她的身体,她皱着眉头,实在没有力气去发火,朦朦胧胧似乎有人,颤抖地亲吻着她的额头,就像小时候妈妈亲吻她一样。 她泪流满面,紧紧地抓着那人,哭喊着:“我讨厌你,20年来你从没有回来看过我一次。” “对不起,安落。”她似乎听到了那人的声音,很模糊,很遥远,很心痛。 她紧紧地汲取着身边的温暖,喃喃地依恋地喊着妈妈,然后沉沉睡去。这么多年,她要的从来就不是歉意,她只是希望那人能回来看她一眼,抱一抱她,再喊她一声宝贝,如此就心满意足了。 这一睡,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然而一天一夜能发生很多事情。 韩家这一代的家主韩璇的父亲韩通焦急地等在办公室内,来回不安地踱着步子。 寂静的办公室内,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韩家家主惊得一跳,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地拿起电话。 “对不起,妹婿,这件事情我们无能为力。”连家的家主叹了口气,低低地说,“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了。” “大哥,你要救救我们啊,我们可是一家人啊。”韩家家主一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道,“这里谁不给大哥几分薄面,大哥,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今早一开盘,就有人大批吸货,韩氏企业的股票一路飙升,如今市面流通的股票份额已经超过了韩家手上持有的份额。 股市动荡,人心惶惶。就在几日前,顾韩两家联姻的事情一公开,韩氏前景明亮,如今才短短数日,风云变化莫测。 “大哥,我们一向谨慎,哪里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再说了小璇即将嫁入顾家,谁会有这个胆子来招惹顾家,大哥,你给我个明话,到底是哪一路人在跟我们过不去。”韩家家主不死心地问着。 “妹婿,别怪大哥没有告诉你,这件事情,顾柏雷发话让我们不要参与。你还不明白吗?”连家家主叹气道,“顾家这个年轻后辈在顾氏可谓是顶半边天,加上他当年从美国归来时手上持有的巨额遗产,在顾家连顾老爷子都不敢小觑,你还是去问问小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连家是无能为力了。” 连家家主匆匆挂断电话。 韩家家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凉了半截。这些年顾老爷子虽然渐渐退隐,顾家长子在京都身居要职,替顾氏打通各项关卡,孙子顾柏雷接受企业,稳稳控制着地区的商业动脉,这样的庞然大物谁动得了? 顾家,居然是顾家,连家纵然是姻亲,一损俱损,可连家那小子只要娶了顾家的千金,不但没有损失,反而会更上一层楼,连家又怎么会趟这浑水。 韩家家主再也坐不住,直冲出办公室,赶回家去。 韩家。韩璇昨夜受了惊吓,才刚起床,韩夫人正与女儿两人吃着早饭,就见韩家家主脸色灰败地赶回来。 “小璇,你与顾柏雷怎么回事,你怎么招惹到顾家了,你给我说清楚。”踩进家门,韩通就劈头盖脸地叱问道。 韩璇被自己父亲的一通斥责弄得微微发愣。 “有事好好说,你吓到小璇了。”韩夫人立马拉住脸色不善的老公。 韩家老爷子正在家里养花,听到吵闹声,提着水壶就走过来瞧瞧出了什么事情。 “爸,你说什么,我不明白。”韩璇脸色发白,不安地问着。 “大清早的吵吵闹闹,像什么话。”韩老爷子威严还在,骂着自己的儿子。 “爸,我们企业正在被人恶意收购,对方来势汹汹,我们撑不了多久的。”韩家家主早已慌了心神,悲从心来,“大舅子说,是顾家要收购我们。” 韩老爷子手中的水壶“咚”得一声掉在光亮的地板上。 韩夫人大吃一惊,尖叫道:“小璇不是要嫁到顾家吗?怎么可能?” 韩璇脸色发白,一个没有站稳,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这样......” “小璇,到底怎么回事,你最近干了什么,让顾柏雷要对付我们整个家族,你快说啊。”韩家家主抓住女儿,气急败坏地问着。 韩璇尖叫一声:“我什么也没有干,我只是派人将那个狐狸精卖到了越南去。爸,你一定弄错了,柏雷不会这么对我的,还有,舅舅家与顾家关系那么好,我们都是亲家,爸,你一定弄错了。” “什么狐狸精?”韩家家主拍着桌子,怒道,“你把最近干的好事给我说清楚,然后我们上顾家去赔罪。” “我不去。”韩家小姐心高气傲,哪里低得下这个脸,当场就哭得梨花带泪,“要去你去,我没有做错。” 韩家记住气得举起手,被韩夫人一把拉住,“你就知道打女儿,还没有问清楚呢,还不知道是谁惹的祸,都赖我女儿身上。”韩夫人说着说着抱着女儿一起哭。 “统统给我闭嘴。”韩老爷子大喝一声,往沙发上一坐,“谁也不许哭,把话给我说清楚。通儿,你先说。” 韩家家主将事情说了一遍,韩夫人母女二人越听脸色越是难看。 而韩老爷子一个受不住,捂着胸口,呼吸困难起来,韩家一阵尖叫忙乎,韩老爷子这口气才缓了过来。 韩璇见家里闹得鸡犬不宁,心惊胆颤地说了自己绑架席安落,将席安落塞在前往越南的货船上的经过。 “你,你这个逆女,那女人是顾家的人,你怎么就这么不长脑子?”韩家家主气急,痛骂着不成器的女儿。 “我哪里知道会这么严重,那个狐狸精现在都住在柏雷那里了,我不要成为圈里的笑话。”韩璇嘴硬地哭着,要是被闺中姐妹得知了那个狐狸精的存在,她还不被笑死。 “一个女人而已,顾柏雷就要动我们韩家,你没有搞错吧?”韩夫人终是护女心切,不相信地问着。 “走,跟我上顾家去赔罪去,顾家就是把你卖到越南去,你都得去。”韩家家主发了狠,得知了事情的缘由,拽着女儿就要去顾家。 “我与你们一起去,我们先去一趟连家。”韩老爷子站起来,也要去。这件事情韩老爷子出面,才够分量。若是连家愿意出面化解,顾家看在连家的面子上,自然不会为难韩家,不过前提是顾家那个继女安然无恙。 韩氏企业陷入空前的收购危机,韩家上下鸡犬不宁,连带的连家都苦恼万分。连家,韩家两家赶去顾家赔罪,顾老爷子抱恙在身,闭门不见客。 顾家二少避而不见,三少冷冷地放话道:“咎由自取。” 韩家大乱。 对于这一切,安落全然不知,醒来时,已在顾柏雷的海天别墅。 清晨,鸟儿的歌声将她吵醒,她感觉睡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睁开眼,阳光一点一点地映入,适应了很长时间,睁开眼,安落动了动手,这才发现床上还有一个人。 顾柏雷和衣睡在床的一侧,面色有些憔悴,她能看见他下巴冒出了一点青色的胡渣,顾先生人前哪一次不是衣冠楚楚,何时如此憔悴。 安落想起身,全身酸软无力,一个动作,惊醒了顾柏雷。 “醒了?”顾柏雷声音沙哑,满是惊喜地坐起身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微微一笑,“烧退了。” 安落微微愣住,她似乎第一次看见顾柏雷笑,记忆里这个男人很少笑,她以前从未思考关于这个男人的一切,细细想来才惊觉顾家呼风唤雨的顾先生似乎是个不快乐的人。 笑容在安落的目光中慢慢淡去,顾柏雷见安落一直不说话,不禁焦急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安落摇摇头,开口,声音异常沙哑:“你怎么找到我的?” “别说话,医生说你高烧,嗓子都烧哑了,多喝水。”说到这,顾柏雷将被子给她包得严严实实,很是克制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说,“我去给你端杯开水。” 安落诧异地看着顾柏雷,为什么一夜之间这个男人就转变如此快?这是敌人的糖衣炮弹? 顾柏雷很快就端来开水,温度正好,安落喝了一些水,感觉喉咙舒服多了。 两人相视一顾,沉默起来。 这些年,彼此的爱恨纠葛太深,很少有如此温情的一刻。安落很是不习惯此时的沉默,又问了一遍:“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她以为不是被卖到异国他乡的山旮旯里,就要病死在海上了,哪里知晓一睁开眼就睡在了柔软的床上。想起半梦半醒中有人唤她的名字,是他? 顾柏雷掀开被子,坐在床上,将她抱在怀里,垂眼低低地说:“安落,我顾家要找一个人并非难事。” 顾柏雷眼光看向安落脖子上的玉玦,这块玉玦是安落母亲唯一留给她的东西,他自然不会说自己动过她的玉,顾家再是财大势大,找起一个人来也是需要时间的,若非他早有先见之明,等到顾家找到她,这丫头也不知道烧成什么样子了。 顾柏雷想起那艘货船上人的下场,微微眯眼,掩去眼中的血腥与残忍,他真的不想吓坏怀里的宝贝。 “虽然这件事情我是受你牵连,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安落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想离他远一点。 “别动——”顾柏雷低低地说道,将她抱得更紧,“你昏睡了一天一夜,梦里一直哭闹着,非要我抱着你才肯消停,安落,你不能在利用完我后,就将我一脚踢开。” 席安落面色微微僵硬,难道梦里她抱着的人是顾柏雷,这让她,情何以堪?她窘迫地闭上眼,掩饰着心里的恼意。 纵然如此,吃亏的人应该是她吧? “绑架我的人是不是韩璇?”安落想了半响,还是问了出来。 “是她。”顾柏雷低头,用体温温暖着她,享受着她少有的安静,都说人生病时比较虚弱,生病中的席安落比平时可爱。至少,她没有力气与他争锋相对。 “那么,我是托顾先生的福才有了一趟免费的海上旅行?”安落微微讽刺,挣扎开来,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与顾柏雷两两相对。 顾先生微微挫败地揉了揉额头,有时候女人聪明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而他的安落从小就聪明过人。 顾先生抬眼,满眼幽深如讳,很是慢条斯理地说:“你放心,韩家一个都跑不掉。” 一个都跑不掉?安落身子一冷,感觉有些冰凉的寒气爬上心头,冷得她直颤抖。 她怎么忘了这个男人从小骨子里就存在的高高在上以及人性残忍的一面,他从来就不懂得如何善待旁人,只按自己的喜怒来决定他人的命运。残忍自私凉薄。 安落冷笑:“你不用提醒我你骨子里残忍的一面,就算你逼得韩家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感激你,反而因此不安,成了你残忍的理由。”韩家因为她而落难,她成了顾柏雷动手的理由,这样强加而来的罪恶,她深恶痛绝。 顾柏雷面色一凝,英俊的面容滋生出一丝怒气,他压抑地开口:“安落,那个女人想将你卖去越南,想让你病死在那贫穷落后的山里,如此狠毒心肠的女人,我该留着她继续祸害他人?” “收起你那可笑的同情心,也许我该让你在那山旮旯里病入膏肓后,再将你带回来。”顾柏雷面色冰冷,伸手抚摸着她苍白的脸蛋,“安落,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谢谢顾先生的教诲,我会记住,以后对你绝不会仁慈。”安落凉薄一笑,一字一顿地说道。 “席安落,你真是不知好歹的女人。”顾柏雷狠狠地闭眼,按住满腔的怒气,恨不能亲手掐死这个女人。为什么她总是能毁掉好不容易才拥有的温情,一次一次将他的心意践踏再践踏,让他觉得自己就如同傻瓜一样,在做着一件疯狂至极的事情。 这世间有谁会如同他一样,明知道这个女人恨他入骨,却舍不得放手,用自己强大的意志力与爱去融化一个女人的恨。他想他真是疯掉了,而且疯了很多年。 顾柏雷睁眼,满目青霜,狠狠地低头,吻上安落苍白无一丝血色的唇,双手抱紧她不断挣扎的身体,肆意的辗转反复,直至席安落唇上,口中满满的都是他的味道,他的气息,才脸色阴鸷地放开。 安落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苍白的面色上染上一丝艳丽的色彩,她喘气,在顾柏雷的怀里抬眼,微微凄凉一笑:“顾先生,我有说错吗?你知道我在赫尔辛基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吗?” 她挣扎地做起来,在顾柏雷的目光中颤抖地解开自己的衣裳,冷冷地说:“若是你知道我的我的那些过往,你便没有资格来说教。我曾经恨你入骨。” 安落深吸一口气,在顾柏雷陡然不安的目光中,解开衣裳。那一夜的肌肤之亲是在漆黑的夜里,顾柏雷根本就没有机会看见她身上的秘密。之后的几夜,顾柏雷也只是隔着衣服抱着她睡觉,所以他从来就不知道。 他不知道这些年她的经历,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如此厌恶顾家这样的豪门,厌恶他们这些高高在上残忍自私的天之骄子。 雪白的肌肤一点一点地暴露在空气中,顾柏雷沉默地看着,然后身子微微一颤,按住她的手,艰难痛苦地说:“不要再脱了——” 他紧紧地抱着苍白的席安落,将她满眼的泪吻去,痛苦地说:“那些都过去了。以后没有人会再伤害你。”他颤抖地将她的衣服掩上,掩去雪白肌肤上或浅或深的伤痕,深邃幽深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狠辣。 安落凄凉一笑:“其实我早就不怨恨了,命运使然,怨不得他人。” 第33章 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一) 明明知道总有一日,所有的悲欢都将离我而去,我仍旧竭力地搜集,搜集那些锦绣的纠缠。----席慕容 ---------- 夜色有些沉静,顾柏雷倒了一杯咖啡,将席安落踢掉的被子盖紧,然后关门走进书房。 电脑桌面上显示有新的邮件。顾柏雷面色微沉,等了三天,终于等到了那边的消息。邮件里记录了席安落在芬兰的一些经历。 顾柏雷细细翻看着,然后脸色一点一点地难看起来。他从来不想去挖安落的过去,可是如果他早点发现这些,那么安落定然不会吃这么多的苦,自责,悔恨轻轻地撕咬着他的心,一点一点地渗出痛的味道。 这些年,他终是错了,错的离谱,当年他怎么以为送安落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呢?那个年纪的安落正处在叛逆期,她性格倔强,怎么会安然接受顾家对她的安排。 安落离开的那几年,他一直痛苦不已,沉浸于工作之中,等到后来克制不住想她时,早已为时已晚。席安落在赫尔辛基的风雨中变得冷漠,桀骜,她抗拒着顾家的一切并且痛恨。如果,如果他也曾遭遇这些,那么他只会恨的更加浓烈吧。 顾柏雷眯眼看着邮件里的信息,目光一点一点渗出寒意来,亏欠别人的总是要偿还的,他都不忍心伤害的人,怎么能容忍旁人来伤害她。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他必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安落睁开眼睛,看着对面书房透出的光亮,微微沉吟。其实,顾柏雷离开房间,她是知晓的,习惯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习惯了一个人的温度,陡然失去,真的有些适应不了。安落抬手,看着自己在黑暗中的手,微微皱眉,她怎么能习惯顾柏雷的温度,这个男人带给她无数的灾难与痛苦,她怎么能说服自己安然呆在他的身边。也许是这么多年,心太冷,身体太冷,如今有这样的一丝温暖,她便如溺水的人一样紧紧抓住。 安落低低一叹,蜷缩着身子,看着外面的夜色。她何尝不想拥有温馨的生活,拥有相濡以沫的爱人,可是这么些年,经历的太多,很多人反而进入不了眼中,她宁可独自一人生活,她的那些美丽心境,从不想与无谓的人分享。这世上又有谁懂桀骜骄傲的席安落? 自从上次激烈的争吵后,顾柏雷一直很沉默,也许是她那日的举动刺激了他男人的自尊。其实她在赫尔辛基真正辛苦的只是开始的三年,后来的七年,因为遇到MrE,过的很轻松。那三年如今想来也如云淡风轻一般,并非她对顾柏雷说的那么严重,她只是见不惯他高高在上的心态,想刺激他罢了。 刚到赫尔辛基的时候,她年纪还小,心高气傲,对抛弃她的顾家恨之入骨,那时继父替她教了一年的学费,她每日去上学读书,却坚决不用继父打在卡上的生活费。 一个16岁的少女又能干什么工作赚钱?那时,她还没有成年,只能去做一些兼职,芬兰人其实是很看不起华人的,而且那时她只会说汉语,她辛苦地学习芬兰语,法语,半年后才没有语言障碍。 服务员,清洁工,加油小妹,她谎报年纪,说自己18岁,那些精明的芬兰人自然看出她的真实年纪,便聘用她,然后付很低的薪水,她无奈,每日超负荷工作,省吃俭用,日子就如夹缝求生一般。 直至后来,她去当地一个家庭当家教兼孩子保姆。那一家很是富裕,给她的薪水特别高,她喜出望外,后来才得知为何这一家人会找一个华人当家教,那个孩子,从小就有虐待狂,也不知虐待跑了多少家教老师。 那一年,她17岁。安落微微闭眼,至今想起那一年的折磨,都有些心有余悸,那个12岁的男孩子,是当地贵族的私生子,自幼因为出身以及家庭的原因心灵扭曲,人前可爱彬彬有礼,人后就是恶魔。 12岁,长得比她还要健壮,那个男孩子最喜欢的虐待工具就是鞭子和锥子,他似乎能利用身边的任何东西来虐待别人,然后享受着别人凄惨求饶的模样。她一开始不明白,身上被虐待的伤痕累累,便痛得求饶,那孩子反而越加兴奋,也许唯有如此,他才能体会到自己的强大与存在价值。那个孩子心理扭曲得过于厉害,从小滋生的病态再也无法纠正。她忍受完补课的时间,匆匆告辞,那家女主人将厚厚的钞票塞给她时,她便明白了一切,然后沉默了。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她在不断被虐待中吸取经验教训,躲避着那个孩子的各种恶毒心思,再也不求饶,那孩子也渐渐失去兴趣,开始虐待家里的仆人,那时,她的日子才好过些,不过依旧经常受伤。 这样的日子整整过了一年,她存了一笔厚厚的钞票,寻思着能够交大学的一年学费,这才辞职不干,那家的女主人再三挽留,她不悲不喜地摇头。她只是穷,不是下贱,喜欢忍受这样非人的折磨。 上了大学,她依旧过着四处兼职的生活,不过因为成年,在赫尔辛基又待了三年,因为熟悉,在当地也不再受到歧视,她开始融入芬兰当地人的生活,唯有身上那些鞭伤,刺伤,烫伤提醒着她那屈辱不堪的过去。 此后多年,无论经历怎样的贫穷,困难,煎熬,她都能笑着坦然面对。幸运的是,后来她碰到了好的老板,好的导师,好的室友,生活似乎不那么艰难了。 这些,她原本想深深地隐藏在过去的岁月里,将它们深深埋葬,那一日不过被顾柏雷高高在上的姿态刺激了,当年那个孩子就是因为是贵族,那个家庭因为是贵族,便肆意践踏着别人的尊严,无视别人的痛苦。这些她原本不该说的,她的伤口,何苦放在阳光下,晒得伤痕累累,拿与别人看?她原本就不想看到别人同情的目光,她是席安落,是十年前不依靠顾家生存的席安落,十年后依旧是骄傲的席安落。 安落闭上眼睛,不去想那些过往,如今她生活的很好,与顾柏雷彼此折磨,与顾家彼此折磨,不管怎样,比当年好多了。 床铺微微下沉,顾柏雷不知何时回来了,紧紧地抱着她,她屏住呼吸,装作睡熟的样子。鼻尖都是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道,她从来就不知道在清醒的情况下该如何面对这个男人,唯有装睡。 “安落——”他将头埋进她的脖子里,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 她闭眼,沉睡,直至有冰凉的东西流进她的脖子,她身子一颤,僵硬起来,那一夜,她与顾柏雷紧紧拥抱,舔着各自心中的伤口,一动也不动,如同两只取暖的刺猬。 “安落,对不起。”那一夜,顾柏雷在她耳边低低地说,声音嘶哑沉痛。 虽然迟到了十年,可是他依旧说了。虽然无法改变那十年颠沛流离的生活,无法改变她经历的那些遭遇,无法改变她失去了最美好的初恋,不过这一声是他欠她的。 这世间的事情,有因必有果。这些日子,她已然明白,顾柏雷喜欢她。她所有经历的苦难拜他所赐,所以多年后,顾柏雷喜欢她,也许这就是报应。她安然享受着这样的事实,只是目前她不知道顾柏雷的喜欢到底有多深,这世间男人薄幸,感情就如同指间沙,转眼即逝。 也许终有一日,顾家高高在上的二少对她情根深种,那时,她定然可以微笑地对他说:你给我十年苦难,我回报你一声,你我此生爱不能,恨无需,漠然生活,不复相见。 此后几日,安落一直在家里养病,顾柏雷也少去公司,两人各忙各的,一人打理花圃,一人晒太阳看书,日子很是悠闲,仿佛那一夜的事情没有发生一般。 顾先生依旧优雅疏离,礼貌斯文,恢复平时的冷漠,安落也很是淡漠,两人除了夜里相拥而眠,吸取对方的温暖,白日里竟如同陌生人一般疏离。 这一日,阳光很是灿烂,顾先生去了公司,安落坐在顾先生打理的花圃里,看着满园的雏菊还有郁金香。也不知顾先生是怎么打理这花圃的,郁金香开得极好,就如同她在荷兰所见一样。不过这花太过于富丽,她还是喜欢雏菊,清新淡雅,惹人怜爱。 顾老爷子打来电话时,安落吃了一惊。看来,她住在顾柏雷这里,众人都知晓了,当年顾飞扬不过与她有些暧昧,顾老爷子就焦急万分,如今她都住进了顾柏雷的地方,老爷子定然是愁得晚上睡不着了。 顾老爷子只是让安落抽时间回一趟顾家,安落点头应道。 放下电话,她轻轻皱眉,她终是有些亏欠顾爷爷。老爷子一生最看重家族声誉,而她偏偏与自己的堂哥牵扯很深,只是很多事情她也是无可奈何。也不知道顾老爷子让她回去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横竖不过是一趟鸿门宴罢了,安落轻轻浅浅一笑,淡然赴宴。 第34章 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二) 最好的时光里,我依然独自一个人走在那条浮华炫丽却不属于我的街。我像一个拾荒者,悄悄收藏起时光的底片,让它变成陈年的私酿,然后在那个夏日的午后,晾晒出任何与你有关的画面。----席慕容 ---------- 安落到顾家时,正是下午茶的时间。顾家的人有午睡的习惯,她挑的时间刚刚好,人都在。 杨蜜雪和三夫人坐在偏厅里,顾老爷子,顾飞扬都不在。偏厅里只有三夫人母女二人在说话。 “安落,你来了。”杨蜜雪看见她来,立刻站了起来,笑容甜美,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歉意。安落客气地笑笑,喊了一声三夫人。 三夫人点了点头,没有一丝为难。如今顾家人看待这位默默无闻的继女,眼光早已不同。至少现在在顾家,人人都知道席安落对于顾柏雷,顾飞扬两兄弟的影响力。 “安落,韩家来人了,现在在爷爷的书房呢。”杨蜜雪立马稍稍提醒,告诉安落今天的顾家之行的目的所在。 原来是韩家上顾家来赔罪了,她是直接受害人,怎么也是要在场的。 安落静静坐在一边等待着顾老爷子出来。管家前去书房通知顾老爷子,没一会儿顾老爷子与韩家那位身体不好的老爷子一起出来了。 顾家两兄弟都在,安落没有见到顾骄阳,只隐隐听说,顾骄阳回京都去了。那个带着一身霸气与匪气的男人将南方搅了个人仰马翻后潇洒地拍拍屁股走了。 安落站起身来,顾老爷子面带微笑,顾飞扬朝她眨了眨眼,唯独顾柏雷垂眼,一眼没瞧她。安落也不在意,这男人白天跟晚上就跟两个人一样,她真的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有双重人格。 “安落,对不起。”韩家小姐一看见安落,便上前一把拉住安落,哭得稀里哗啦,“我错了,求你给我一次机会。”韩家小姐是真的吓倒了,这些日子来,韩家活在水深火热中,顾家放话出去,谁敢搅合进来,整个家族愁云惨雾,韩璇终于见识到了顾家二少的狠戾,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沦为贫穷女?这样惊悚的事情压迫着她的神经,打碎了她所有的矜持与傲气,韩璇一见到安落就痛哭不已,希望顾家能放过韩家。 安落偏过身去,躲了开来,她一向不喜欢别人的碰触,何况是韩璇这个女人。 “安落,你来了,坐,最近病好了吗?”顾老爷子关切地问着。 “好多了,谢谢顾爷爷关心。”说的不过是一些客套话。 从韩璇开始,韩家的人轮流对她一番关心加道歉,安落也不好说什么,便淡淡点头。 顾老爷子见戏演得差不多了,便看着始终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顾柏雷,慈爱地说:“柏雷,这事你怎么看?” 顾老爷子早就想与韩家化干戈为玉帛,加上有连家这一层关系在,怎么也是不想为难韩家的,此时不过是在逼顾柏雷松口而已。毕竟此事一直是顾家二少从中下的狠手,顾家三少放了一句狠话,顾老爷子可是一声没有吱。 “我没有意见,安落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顾柏雷微冷地开口。 安落微微一愣,这烫手的山芋怎么落她手里了? 众人将目光齐聚在席安落的身上,安落见状说道:“爷爷做主就好。” 顾老爷子哈哈笑了起来,韩家人松了一口气,有种死而复生的惊喜。这事解决从头到尾不过是几分钟而已。顾家向来是老爷子说了算,安落怎么可能傻得以为顾老爷子真的在问她的意见,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顾飞扬见状,嘲讽一笑,看着安落,懒洋洋地说:“现代版东郭先生,回头应该让你被毒蛇咬死。” 韩家人面上一僵,五颜六色煞是好看,借机就告辞。 安落也不说话,冷冷瞟了他一眼。顾韩两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可是一点也不想过问。 顾老爷子解决了近日来闹得风风雨雨的韩家事件,终于有心情喝茶了。吩咐管家新沏了最爱的武夷大红袍,看着安落以及顾家的子孙们。 安落身子坐直,垂眼看着大厅的地板,心知此时顾老爷子摆下的鸿门宴才真正上演。 老爷子喝了一口茶,淡淡威严地说:“进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大家一直忙碌,如今总算是得了一点空闲,有些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顾柏雷垂眼,面色冷峻,顾飞扬讥诮,挑了挑眉,杨蜜雪紧张的捏了捏自己的裙角,安落看着众人表情不一,不禁勾唇一笑,听老爷子继续说道。 “蜜雪与连城的婚事,提前到六月份,挑个好日子,那时,我刚好将安落介绍出去。”老爷子看向席安落,“安落年纪也大了,是该寻门好婚事了。” “爷爷,我怎么感觉您老对媒人这行业感兴趣了,要不帮我与二哥也找个老婆?”顾家,也只有顾飞扬敢如此对顾老爷子说话,顾飞扬看了看安落,低低一笑,眉眼深的能滴出墨来,“我看安落就不错,要不爷爷把安落给我吧。” “你胡说什么?”三夫人脸色微微苍白,张口斥责。 顾老爷子面色不变,说道:“安落是个好姑娘,哪能给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欺负,我自会为她寻一门好婚事。” 你们?这两个字自然包括了顾柏雷在内,顾家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心可不糊涂,精明着呢。 顾老爷子现在改变了战略,之前是给两个孙子定对象,如今事实证明,只要席安落不嫁人,这两个都不会死心,老爷子无奈之下,开始紧锣密鼓地为安落定亲。 安落抬眼,看着一心为子孙的老爷子,恭敬而客气地说:“多谢爷爷关心,我已经有了谈婚论嫁的对象,我们准备明年结婚。” 安落话音未落,众人已齐刷刷地看向她,顾柏雷低沉地问:“谁?” 满室弥散着一股迫人的低压。 “安落,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顾飞扬嘴角的笑意凝结了,面色僵硬起来。 安落抬眼,清澈的目光与他们对视着,声音清脆:“我回国前已经接受了他的求婚,原本想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后就回去结婚的。” “结婚?安落,你确定是结婚?”顾飞扬站起来,急躁得恨不能踹东西,该死的席安落,她现在居然说她要结婚,而且要跟一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结婚?他真想杀了那个男人。 “名字,国籍,工作......”顾柏雷看着她,双眼眯成冰霜,直直压迫过来。 “爱德华,芬兰人,律师。”安落不甘示弱地说道,心里对爱德华说了一声抱歉。 只是拿来做挡箭牌而已,顾柏雷还能派人去芬兰调查不成?而且她没有说错,爱德华确实向她求婚过,不过,她拒绝了。对于那个认识多年的邻居,安落是唯恐避之不及。 顾老爷子被安落的话语震了半晌没有说话。这孩子要是真的去芬兰结婚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这一走,怕是不会回来了,老爷子想起他至今还躺在病房里的小儿子,低低一叹,终究是养在顾家十多年的孩子。 “你若是真的有结婚的对象,爷爷自然不会阻拦,抽个时间将那个孩子带到家里来,顾家算是你的娘家。”老爷子默许了,认可了。 安落微微一笑,她怎么可能将爱德华带到顾家来,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爷爷,我们还有事,先走了。”顾柏雷突然开口,拉起安落直接朝门外走去。 安落有些受惊,她很少见到顾柏雷做这么失礼的事情,只得回头对顾老爷子抱歉一笑,老爷子目光如炬,面色微沉,而一边的顾飞扬则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冷得能结成冰,安落在那样的目光中微微一颤,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顾飞扬这厮不是要做什么疯狂的事情吧。 事实上顾飞扬有没有做什么事情,安落不知道,但是顾柏雷暴走了。 顾柏雷一路将她拽进车里,踩上油门呼啸而去,时速直接飙到了一百五十码。安落紧紧地扶着车门,感觉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顾柏雷,你疯掉了。”安落看着车子越开越快,突然反胃想要呕吐。 几乎就是刹那间,一个念头闪过,安落面色煞白,双手微微颤抖。那一夜,顾柏雷根本就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所以,她有可能...... 不会,上天不会如此待她,安落微微疯狂一笑,手下意识地按住腹部,全身冰凉彻骨。 “安落。”顾柏雷本是怒气横生,但是瞥见安落煞白的脸色,立刻将车子停到路边,抱住她的身子,冰凉冰凉。 “安落。”顾柏雷有些心惊地将她的脸转过来,想将自己身上的温度传点给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伸手抱住顾柏雷的脸,将自己苍白的小脸靠上他的,闭眼,低低地痛苦地说:“顾柏雷,我们何苦这样彼此折磨,你告诉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还不行吗?然后你放我自由,我会走得远远的,离你,离顾家都远远的,远到天涯海角。” 顾柏雷身子微微一震,抱紧她的身子,英俊的眉皱成一座深谷。 “安落,从来是你不放过我,”顾先生沙哑地开口,声音如同狂风暴雨来临前的宁静一般,压抑得令人心惊,如果可以,他会选择放手,只是不行,这么些年,席安落一直是他梦里可望不可及的月下花,他这一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都不渴求,只是疯狂地想得到怀里的这个女人。 一个人心心念念渴望了多年,可以称之为病态的偏执吧,顾柏雷将额头抵上她的,薄唇在她的唇间低低地吐字:“安落,我要的从来就是你,只是你。” 安落微微一笑,异常忧伤自嘲:“顾先生,那你应该把我囚禁起来,如此才能满足你那病态的占有欲,你不爱我,你只是渴望了多年,内心偏执罢了。如果你爱我,不会放任我在赫尔辛基十年,不会不顾我的意愿强行占有我,不会无视我的痛苦对我冷漠以对。” “安落,你会是一个优秀的演说家,你的语言总是那么有感染力,可是,安落,这改变不了现实状况,我们彼此都放不了手,那么就继续折磨下去吧。”顾柏雷伸手按上她的肚子,低低地微笑着吐出一句话,“如果你肚子里有了我的孩子,把他生下来,我们还是继续折磨到老吧。” 安落被那样残酷的话惊得全身无法动弹,她每走一步都是顾柏雷布下的坑,他是故意的,故意的,安落抬手,指甲划破他英俊的面庞,留下一道血印,她听说恶魔其实是天使堕落而成,他们有着世间最英俊的面容,最黑暗的心。 顾柏雷,你的心是十万里深渊,无一丝光亮。安落闭眼,无视他低头吻住她颤抖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唇。 “安落,你的心一座无法攻破的特洛伊城,安落,告诉我怎么才能消除你心中的恨与伤。”他轻轻地舔吻着她颤抖的唇线,感觉心要在这致命的柔软中窒息。 爱一个人太过艰难,那么恨呢,这些年来,席安落恨得也是十分艰难的吧。 安落一言不发地靠在他的怀里,任他予取予夺。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躲不掉,逃不开,爱不成,恨不就,也许她应该做一只糊涂的鸵鸟,在阳光下****着内心的伤口,囫囵度日。人生也不过短短数十年。 “顾先生,你是从什么时候对我有着不可告人的想法的?”她睁眼,微微讥讽地问着。 顾柏雷沉吟着,肆意吻着她有了一丝温度的唇,慢条斯理地说:“不记得了,似乎很久。安落,我们回家吧。” 安落感受到手下的肌肤渐渐滚烫,不禁触电般缩了回来,对上顾柏雷深邃墨玉的眼睛,身子一点一点僵住了。 这男人随时随地都能兽性大发吗? 第35章 你的心是特洛伊城(一) 青春,如同一场盛大而华丽的戏,我们有着不同的假面,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演绎着不同的经历,却有着相同的悲哀。----席慕容 ---------- 顾先生的阴谋终究是没有得逞。医院打来电话,席诺的病情出现了一些意外波折。安落与顾柏雷匆匆赶到医院。顾先生从未出现在席家人面前,此次若不是与安落在一起,恐怕是不会踏进医院的。 两人进了医院,院长亲自过来招待,主治医生是顾柏雷从瑞士请回来的专家。老医生将席诺的情况说了一遍,安落在一旁听得泪水直掉。 原来席诺心急早些站起来,每天超负荷做复建,反而不利于手术后的恢复,今日又从轮椅上摔了下来,伤得有些严重。 老医生再三强调问题不大后,安落才点头安心,万分心疼,这孩子似乎总是做一些令自己受伤的事情。 顾先生黑着脸将她的泪水狠劲地擦干净,安落似乎在乎那个小子比他多。 顾柏雷与主治医生交流了一下,才拉着安落出来,安落匆匆赶去病房去看席诺,推开门,正一头撞见了席唐。 一段时间不见,席唐似乎过得好些了,不再不修边幅,整个人收拾得很干净,精神也好多了。 席唐看见安落,微微一愣:“你是小诺的朋友?” 安落点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只是站在那里也不说话。顾柏雷从身后一把搂住她,客气地说道:“我们过来看看席诺。” 席唐被顾先生的冷峻气质震住,喃喃地说:“请进,小诺刚睡下了。” 病房里间,席诺睡得正熟,身体因为疼痛微微蜷缩着,眉头紧皱,看上去苍白而令人心疼。安落眼睛一红,差点落下泪来。 “谢谢你们来看小诺,”席唐说起自己儿子,面色有些心疼悲苦,“这孩子背着医生和我偷偷做运动,不小心摔了下来,是我这个父亲做的不够好,才让他受了那么多的苦。” 顾柏雷眼神一深,加重怀里的力度,将安落搂紧了点,微微凉薄一笑,你这父亲确实做得不够好,自己的儿子出了车祸,瘫痪在床,自己的女儿流落在外多年,吃尽苦头都不知晓,到头来反而要这个辛苦的女儿来花钱救自己的儿子,这父亲当得真心是再好不过了。 席家怕是一辈子也无法偿还亏欠安落的情与债。 “麻烦你告诉小诺,凡事不要操之过急。”安落沙哑着声音说了一句便再也说不下去了,顾柏雷见她面色不好,便礼貌而疏离地告辞,揽着安落离开。 “等一下——”席唐急急地唤道,有些急促不安地走出病房,关上病房的门。 安落没有回头,将全身重量靠在顾柏雷身上,双腿有些虚浮。 席唐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不知道这位小姐姓什么,上次一见就觉得有些面熟,很像我一位故人。” 安落身子一僵,她姓席,是被顾家养大的席安落。 顾柏雷淡淡地说:“席先生恐怕是认错人了,安落这些年一直呆在国外,最近才回来。”三言两语,将话题重心转移。 席唐微微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也许是我认错人了,都20多年了,哪里还找得到......” 安落紧紧抓着顾柏雷的手,面色苍白起来。她不会相认的,这些年这个父亲之于她不过是陌生人。 顾柏雷搂着她,将她带出医院,顾先生本质上是极其抗拒任何人接近席安落的,纵然这人是安落的生父也不行,20年都不曾关爱过一次,如今简单一句长得像故人就能平白得了一个女儿? 安落坐进车里,微微蜷缩着身子。 “难受吗?难受就哭出来。”顾柏雷低低地说着,“我允许你弄脏我的衣服。” 安落苦笑,这男人连安慰人都不会。其实没有什么好哭的,她连落入顾先生的狼窝都没有哭,现在又怎么会哭呢? 安落缩在顾柏雷的怀里,闭上眼睛也不说话,昏昏沉沉地睡去,这些日子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她的神经一直处在紧绷的状态,疲倦不堪。 顾柏雷见状,将车门锁上,发了一条短信,吩咐小五过来开车,然后,丢了手机,将安落紧紧抱进怀里。 幽深如墨的深眸开始眯起,这些人总是在各个时间各个地方冒出来,占用安落的时间与精力,这种现象真的令人很不爽,顾先生有些郁闷了,他与席安落每天呆在一起的时间五个手指数都数的出来,凭什么要让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生父,弟弟来占用安落的时间与情感,还有一旁虎视眈眈的顾飞扬,连城,还有那个什么嫌命长的爱德华。 顾先生现在才想起来,刚才被席安落一搅合忘了正事,那个据说要与席安落结婚的爱德华,他明儿就派人将那小子丢到太平洋无人的荒岛上去。敢求婚?这事,他都没敢做,居然被那小子抢先了。顾先生真心郁闷了,英俊的面容上乌云罩顶。 还有,还有那件事情,顾柏雷伸手轻轻抚摸着安落苍白的小脸,他该让安落知道吗?这件事情若是做得好,也许能改变他与安落如今紧绷的状况,若是处理得不好,也许会彻底失去席安落,顾先生沉吟了,一贯的英明果断到了席安落这里便溃不成军。也许,他该赌一赌的。顾柏雷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下了狠心,该知道的终究要知道。 顾先生带着安落回到海边别墅后,便下了严令任何人与事都不许踏进海边别墅,海边别墅立马又成了铜墙铁壁的堡垒城池。 安落终于过了几日闲散日子,整日睡觉睡到自然醒,当然不包括顾先生在家的情况,顾先生若是在家时,会想着法子折腾醒席安落。 早上,顾先生是很乐意唤醒赖床的安落的,且方法很是,独特。 每每被恶意闹醒,安落都睁着大眼狠狠瞪着人面兽心的顾先生。这厮真的很闷骚,当然这话安落只敢在心里腹诽,然后将某人的手从胸口拿开,趴着睡觉,没过几秒,安落又将某人的手从衣服里拿开。 顾先生若是心情好的话,会很好心地放过她,若是心情欠佳,总要折腾个半个小时,一双黑眸能冒出烈火将她烧得一干二净,然后再将她吻得晕头转向。 这种情况只出现在床上,而下了床,禽兽换上人装,顾先生便比谁都要斯文得体。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安落发现,顾柏雷这厮就是个有些特别癖好的斯文败类。 两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这厮比谁都能装。 顾柏雷每天早上都要跑步,沿着沙滩悠闲地跑着,很是帅气逼人。安落夜里被他闹得睡得不安稳,早上便贪睡了会儿。 自从上次的坠马事件后,顾柏雷倒是没有强迫她,只是某人终是欲求不满又不敢轻举妄动,便每每用极度危险的眼神燃烧着安落,安落只好偏过脸去无视。 晚上的郁闷心情自然会影响白天的情绪,顾先生早上跑步回来后,会做早餐,吃完早餐会吩咐安落洗碗。刘嫂这几日被顾先生放假,安落咬牙切齿,她最讨厌的就是洗碗,这厮肯定是故意的。 吃完早餐顾先生会假模假样地去上班,安落便窝在花圃里看书,一本书还没有看多少,顾先生就下班回家了,手里还拎着一些吃食,当然不是给安落的,是给不远处一家住户的那只哈士奇吃的。看书看饿了的安落只好自己去冰箱拿水果吃。两人各干各的事情,碰到一处了,顾先生便特别客气礼貌地微笑。 安落每每噎住,然后继续无视。 当然顾先生也有不悦的时候,譬如安落不小心将屋子里弄得很糟糕的时候,顾先生会黑着脸将她随手丢的书拾起来放进书橱里,将安落按到,很是一番肆虐折磨,然后继续冷着脸干自己的事情。 安落在很久之后才回过神来,跑去浴室洗脸,靠着浴室的门,这才想起来应该狠狠骂一句禽兽的。然后再也不随手乱丢书了。 日子很是慵懒休闲,直到顾先生接到一通电话。 “你确定无误?”顾柏雷少见地严肃起来。 “我们找到了信件来源于佛罗伦萨的一处小庄园,还有季薇女士卖给画廊的画,不过时隔多年我们也不是很确定,只有八层的把握。”电话里传来浑厚的男中音,“顾先生还是亲自来这里确定一下吧,我把相关资料都整理好,到时可以带你们去确定。” “好。”顾柏雷挂上电话,久久没有说话。意大利的佛罗伦萨,原来季薇去了那里,毕竟那里是中世纪遗留下来的艺术天堂,对着绘画的人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只是这件事情尚不能百分百确定,要告诉安落吗? 顾柏雷微微眯眼,想起那一日安落高烧不退,哭着喊着的情景。当年被生母抛弃是安落心中最深的心结,若是解不开这个心结,她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开心,而他也想知道,当年季薇为什么要抛弃自己的亲生女儿,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多年来对安落不闻不问? 顾柏雷狠狠捏了捏手中的电话,走下楼梯,安落正坐在柔软的靠垫沙发上,整个人缩做一团,津津有味地埋头读书,小模样煞是动人。 “安落——”他唤出声。 席安落顿了几秒钟,抬起头来,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顾柏雷表情微微严肃,低低地说:“安落,我可能找到了你的母亲。” 手中的书掉在地上,她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忘了有所反应,然后眉眼慢慢荡漾开来,开出一朵忧伤蚀骨的花。 第36章 你的心是特洛伊城(二) 喜欢这样的文字,把自己沉在一个最卑微的姿态里,不需要任何人的理会,独自一个人在角落里笑着哭泣,不需要谁再来打扰属于我的宁静生活。----席慕容 ---------- 出了机场,她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城市。中世纪遗留下来的古老城市,灰色墙壁上每一道斑驳的痕迹仿佛都述说着一个久远的故事,那么属于她母亲的又是哪一道痕迹呢? 顾柏雷搂住她不断颤抖的身体,强劲有力地说:“不要怕,安落。” 她不怕,她真的一点也不怕的。她紧紧地抓住顾柏雷的手,大眼迷蒙,只感觉所有的力气都要消失一般。前来接待的是一个意大利的朋友,她与顾柏雷随着那个意大利人前往佛罗伦萨附近的小庄园。 车子横穿过佛罗伦萨热闹的街区,她睁大眼睛,感受着整个城市的跳跃的艺术脉搏。随处可见栩栩如生有着无限创意与心思的雕像,席地坐在街头一张画布便能画下整个世界的街头艺人,高大恢弘美丽得令人窒息的百花圣母大教堂,车子驶过古老美丽的PonteVecchio桥,她闭目,原来这么多年,那人一直生活在这样美丽得令人窒息的地方,她深深地呼吸,感觉那个人与她同在一个天空下,触手可及,心急促不安起来。 顾柏雷与那个意大利人一直用她不懂的意大利语言交流着,她一声不吭,有些茫然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事实。车子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后,停在一处极老的的小庄园。 安落看着古老斑驳的建筑,手脚微微冰凉,不知道该放哪里。顾柏雷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说可能找到了她的母亲。20年了,那人抛弃她,再也没有相见,见面了她该怎么说,说什么?记忆里母亲的模样早已模糊不清,她只记得最后一日分离,她抱着洋娃娃坐在顾家的大厅里,母亲缀满太阳花的裙摆在顾家豪宅里急急掠过,消失,成为天边的一抹惊鸿。 她说,安落,你要乖,妈妈很快就来接你。 她安静地等着,一等20年。 “安落,下车。”顾柏雷下车,将她从车里拉出来,深眸定定地看着她苍白恍恍不安的面容,然后倾头 轻轻吻在她的额头上,低低地说:“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点头,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微微感激地朝他一笑,双脚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顾柏雷带着她,随着那个意大利朋友走进有些历史的小庄园。庄园的门是开着的,郁郁葱葱的葡萄藤爬满各个角落,小巧惹人怜爱的葡萄挂满枝头,还未成熟,泛着青涩的芳香。 纯白色的欧式摇椅沐浴在懒懒的阳光下,精致的一套套茶具摆放整齐着,依稀可以想象主人在小庄园内悠闲的生活方式。 “Piacerediconoscerla”一个意大利女人从葡萄架下出来,见到他们,很是吃惊,不过还是面带微笑地打招呼。 顾柏雷的朋友与那个中年女人交流了一下,那个女人张嘴吃惊地看了看安落与顾柏雷,然后点了点头,走进房子里。 安落完全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只好看向顾柏雷,顾先生轻轻地安抚了她一下,低低地说:“我们要找这家庄园的主人,这些年你母亲寄给你的地址就来源于这里,不过,安落,你母亲之前寄给你的信件地址很隐秘,而这一次和以往不同。” 安落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顾柏雷为她寻找母亲的下落,她心里很是感动,这些年,她不是没有想过找母亲,在赫尔辛基时,她也曾登过广告来寻找,不过人力财力有限,那些广告石沉大海,没有丝毫作用。 “舅舅车祸后不久,我代舅舅收到了最新的一封信。”顾柏雷拿出那份信,“这封信不是以你母亲的名义写的,而是一个陌生男人。信里什么内容都没有,只有一朵干枯的太阳花。我派人调查信件上的署名人,才得知了一些信息。” “安落,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他搂了搂她的身子,给她支撑的力量。 安落颤抖地接过信,看着信里干枯的太阳花,然后仰面将眼中的泪水逼回去,她记得,母亲最爱太阳花,裙摆总是缀满大大的灿烂的太阳花。很小的时候,她拿起画笔第一个画的就是太阳花,那花像母亲一样带给她温暖的感觉。 正在这时,先前离去的意大利妇女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人。那人从古老的旧式屋舍里走出来,四十岁左右,带着眼镜,有种艺术家特有的颓废与文艺气息。 安落心微微一悬,然后失望地垂眼。 “是你们找我?”那个男人开口,赫然说的是中文,很是生涩。 “我们找托马斯先生。”顾柏雷开口,声音清冷有礼,站在庄园的葡萄藤下,气度非凡。 “我就是。”托马斯开口,打量着顾柏雷,然后目光积聚在安落身上,微微迟疑地说,“安—安?” 安落身子剧烈地一颤,抬眼直逼眼前这个叫做托马斯的男人,目光带有一丝凌厉:“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是安安?”这世上叫她安安的只有一个人。 托马斯闻言淡淡一笑,走近安落:“安安,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你不记得吗?你与你母亲一样有种莫名的气质,很是相像。” 小时候?她不记得了,母亲离开她的那几年,她强逼自己遗忘了很多事情,就连母亲的模样都模糊了,只记得缀满太阳花的裙摆,在她小小的心灵里,太阳花等于母亲,母亲等于太阳花。 “托马斯先生去过中国?”顾柏雷眉眼沉静地问着,安抚住席安落焦虑的心情。 “20多年前去过,我在中国学习过几年,那时认识了薇薇,也就是安安的母亲。”托马斯微微叹气,目光带着一丝向往与怀念,“你们随我来。” 托马斯转身走进身后的旧式屋舍,安落走上前一步,微微颤抖地问:“你认识我妈妈?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托马斯回头看着她,一脸忧伤。 安落在那一片忧伤的神情中,脸色苍白,深深地恍恍不安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母亲抛弃她,20年来没有相见。而这个突然出现的托马斯到底有什么目的? 顾柏雷无声地走上前,揽住安落有些摇摇欲坠的身子,其实,他早就有了一些预料,只是这对于安落来说,太过残忍。 托马斯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说:“我寄给你的那封信上有我的署名,你们若是有心自然能找到这里来,事实证明,这些年,薇薇没有错,安安,你是个好孩子。我一直在等着你们的到来到来。” “我妈妈她在哪里?”安落咬紧下唇,面色苍白。 “我会带你们去看她,这里是薇薇生活过的地方,我带你去看看。”托马斯朝安落招了招手,“她以前最喜欢在午后阳光慵懒的时候,坐在葡萄架下喝茶,就是那个角落的地方。” 他指着墙角青藤遍布的角落,有稀疏的阳光落下,一地温暖。角落里摆放着一个木质的摇椅,还有木桌,因为年月已久,有了斑驳的痕迹。 安落走过去,摸着经历日晒雨淋泛着腐朽气息的木椅,悲从心来,这些家居看上去如此陈旧,已有多年没人碰触过了。 “你告诉我,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抬眼,忧伤地看着眼前唯一知道真相的男人。 “没有想到一眨眼就过了20年,当年我与薇薇送你去顾家时,你还那么小,如今你已长大成人。”托马斯叹了口气,说道,“安安,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事情” “安安,20年前,是我与你母亲一起亲手将你送去了顾家。”托马斯看着安落,慢慢吐出尘封了20年的过往,“你母亲很爱你,她是迫于无奈从将你送往顾家的。” 泪滴落下来,渗进褐色的土地里,她紧紧抓住手下的木椅,讥诮地冷笑着:“什么样的无奈能让一个母亲抛弃自己的孩子,20年来不闻不问?” “我带你们去见她,见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了。”托马斯忧伤地看了她一眼,取过门廊边挂着的帽子,戴上,然后领着他们穿过长长的葡萄架,走向庄园外。 郁郁葱葱的小道,他们上了山,走向一片翠色的原野。 每走一步,安落的脸色都苍白一分,心一点一点地凉下去,全身颤抖。顾柏雷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扶住她有些不稳的身子。 十五分钟路途,仿佛走了一生那么长,托马斯在一片浓郁肃穆的陵园里回头,指着重重绿色中灰白色的墓碑,低沉悲伤地说:“安安,你妈妈在那里,你去看看她,她一个人在这里呆了20年,所以这些年没有办法去看你。” “她一生渴望自由,一种超越灵魂的自由,薇薇说,她一生被困在世俗这个躯壳里,不得自由,痛苦不堪。她的才华一直令我深深钦佩,自她离去,我再也没有见过比她还有灵气的女子。按照她的遗愿,墓碑上没有姓名,没有年龄。她说,她来这世间时,悄无人知,离去时也要不留痕迹。我亲手为她刻了墓志铭。” 灰色的墓碑上,黑色的中文字迹醒目苍劲:我终得自由。 她走上前,抱着墓碑,嘶哑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20年梦醒,那人只留给她一座荒凉孤独的墓碑,她说,对不起,安落,把你一人留在这满目苍夷的人世间。她一生中最温暖最大的希望戛然破灭,她抱着墓碑,哭到肝肠寸断,辗转成灰。 第37章 你的心是特洛伊城(三) 年少时,我们因谁因爱或是只因寂寞而同场起舞;沧桑后,我们何因何故寂寞如初却宁愿形同陌路。----席慕容 ---------- 一切的缘起不过是那一场灾难式的相遇。一生渴望自由的少女季薇遇见了忧郁的画家席唐,然后开启了席安落孤苦的一生。 安落拿着手帕轻轻拭去墓碑上的灰尘,然后将四周打扫干净。这几日,她天天过来,静静地坐在墓碑前,翻看着母亲遗留下来的东西。 托马斯将一本保存了20年有些泛黄的日记本递给她,说:“安安,你所有的疑问都在里面,薇薇离开前一直在写日记,她说,她对不起你。” “那些信呢?”安落沙哑地问,那些寄了20年的信呢? “她把最后的时光都留给了你,那些信她整整写了三个月,从病发到离开,她忍着巨大的疼痛写好一封一封的信,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然后将它们编号,让我每个月寄一封出去。她说,她给你一个梦,她不能打碎它,那些信字字都是她对你的爱。” 她泣不成声,300多封信,可悲的是她一封都没有收到过,这些年,她一直过着破碎的生活,守着一个遥遥无期的梦,以为母亲抛弃她了,到最后的最后,原来一切都错了。 她坐在墓碑前,翻开日记,翻开20年前如云烟消散的过去。 “今天阳光很好,我坐在葡萄藤下,仰头看着头顶细碎的阳光,然后就想到了抱着洋娃娃乖乖坐在顾家的安安,她扬起甜甜的笑容,说:妈妈,你要快点来接安安......” “随着托马斯来到意大利后,我的病越来越严重,无可救治,每回午夜痛醒,我都会问自己的心,后悔吗?它说:不悔.......” “我开始写信,写给远方的宝贝安安,不知道她在顾家过得怎么样,顾向东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安安,其实除了顾家,我想不到其他人可以求助,至于席唐,那终是一个错误......” “我这一生,唯一亏欠两个人,一个是顾向东,一个是安安......” “一切的缘起还是要从那个青春不知道仓皇苦涩的年代说起。那年,我遇见席唐,一个有着忧郁气质的潦倒画家,年少轻狂,我放纵自己去爱,然后两人都遍体鳞伤,当爱已消磨掉后,我我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那是一段黑暗的日子......” “我曾经一度想去扼杀这个孩子,幸而没有,否则就没有后来乖巧听话的安安,为此我常常感谢上天,然而后来终是要分开,我在夜里开始不停地思念我的安安,想到疼痛彻骨,想到泪流满面......” “托马斯庄园里的葡萄开始成熟,采摘工人们彻夜采摘,酿造最美味的葡萄酒,我坐在灯光下,看着眼前丰收的情景,托马斯一边忙碌一边朝我挥手微笑,我恍惚看见了小小的安安站在葡萄架下,采下一串葡萄说:妈妈,你看,我给你摘了一串葡萄。我泪流满面,已知大限将至,可是,我的安安,她怎么办?” “收到第一百封信的时候,安安应该长成漂亮的小姑娘了吧,我在灯光下想象着安安长大后后的模样,微笑着继续写下去,泪水滴落下来,沾湿信纸,如果能写到安安老去的时候那该多好,那样,她就不会孤单,她就会知道妈妈一直是爱她的,很爱,很爱......” “写到最后,提笔都疼的时候,我让托马斯帮我买了一身新衣裳,然后打扮得干净些,拍了张照片,与安安的照片放在一起,如果,如果有一天安安长大了,想知道自己的妈妈长什么样子,也许她会来找我,那时,我还有一张照片留下来,我,对不起,安安.......” “九月,重阳节。我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看着远方,身体已经痛得失去感觉,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想去碰触远方的云朵,然而,不能。我颓然闭上眼睛,安安,我的宝贝,要记得幸福快乐.....” 日记记录到这里猛然断掉,最后的字迹潦草模糊不清,一道破碎的痕迹划过...... 安落抱着日记,泪水流下来,双眼生疼。 不远处,顾柏雷静静地站在那里,修长的身影如同一幅静默的山水画。 她抱着日记,抚摸着灰白色的墓碑,然后站起来,下山。 “安落——”经过顾柏雷的身边时,顾柏雷拉住她的手,低低地开口,“你已经三天没有说话了。” 他的眼神有些落寞,英俊的面容上满是苍白与疲倦,这些日子,席安落安安静静地生活,安安静静地流泪,他开始有了一种恐慌感,仿佛一转身安落就会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安落一生中最渴望的就是母亲回来,带她离开顾家,安静幸福地生活,如今希望破灭,那对于她来说是何种是何等残酷的事情。他知道那种悲怆的感觉,当年,他也经历过。 安落一点一点地搬开他的手,然后转身离开。 顾柏雷紧紧地抱住她,微微惶恐:“安落,你打算这辈子都不理睬我了?”早知道如此,他就不会告诉席安落,让她一直做只鸵鸟,生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为此,他宁可欺骗她一辈子。 “你放开——”她开口,满目忧伤,这些年,与顾家的这些纠葛恩怨,她已无力去想,母亲在20年前就离开了她,她这些年来苦苦的挣扎为的是什么?她低笑,微微疯狂,什么顾家,什么席家,母亲都不在了,那些人与她又有什么干系? “安落,我不放。”顾柏雷闭眼,将酸楚恐惧害怕狠狠地压下去。 “你放开吧,就当是我求你了。”她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这些年,我一直恨你,一直恨着顾家,可是我真傻,为什么要恨,原本就是不相干的人与事。” 她低低地自嘲,笑自己真是可笑,守着对顾家的那点恨生活了这么多年。如今从母亲的日记里得知,顾家从来就不亏欠母亲与她,反而是母亲亏欠了顾向东,如今,她有什么立场来恨,不过是过眼烟云,人生一瞬,转眼白发苍苍,是她可笑了。 “顾柏雷,我不恨你了,谢谢你帮我找到母亲,你我此生互不亏欠,你放我离开吧,我只想一人平静地生活。”她说到最后,语不成调,泪流成河。 “安落,无法放开的。”顾柏雷苦笑,轻轻拭去她的泪水,按着她哭肿的眼睛,低沉而强制,“回家吧。” 她不要回去,不要回到那样压抑受限的生活里。她摔开他的手,紧紧地抱着怀里的日记本,奔跑在荒凉的小道上,仿佛如此便能将顾家,将命运远远甩在身后。 “安落——”身后是顾柏雷焦急的呼喊声,她一路跑下山,看不清眼前的路,不管不顾地向前跑着。这些年,她总是如此被动地接受命运的安排,如果当年她跑出顾家,紧紧拉着母亲的手,那么命运还会如此吗?如今,母亲离去,一切都不一样了,她还有什么顾虑,还有什么不敢的? 乌云聚集,夏日的暴雨,在酝酿一一个下午后终于到来。她沿着野草遍布的小道一路跑着,大雨落下来,她慌张地将日记本抱紧,不让雨淋湿。 “安落。”身子被紧紧抱住,顾柏雷狠命地抱着她,气息不稳地说,“安落。” 她一言不发,狠狠地一口咬住顾柏雷的手,目光桀骜不驯地看着他,血的腥味被雨水冲刷,一点一点散开。 “好,我放你离开。”顾柏雷低低颓然地笑着,英俊的眉眼再也遮掩不住伤痛,愤怒地说,“我会如你所愿,放你离开。可是,安落,走了,就不要后悔,你这一生都不要后悔。” 雨,倾盆而下,他们在雨中对峙着,毫不让步,隔着那样的雨,想将对方深深刻在脑海里。 顾柏雷低低大笑起来,猛然抱紧她,狠狠地吻上她苍白的唇,暴虐狂肆,雨水落在冰冷的唇上,两人气息不稳,剧烈地呼吸着,大雨冲刷着山间小道,他们紧紧拥在一起,用尽一身的气力。 “安落,我收回刚才的话,不要离开。”顾柏雷低低地苦笑,肆意地辗转地拥吻。 “日记本要湿了。”她微微沙哑地开口,顾柏雷皱了皱眉头,将外套脱下来裹住日记本。 “不怕,这衣服的内衬是防水的。”他小心翼翼地将衣服连带里面的日记抱在怀里,拉着席安落躲至一边的大树下。 “顾柏雷,”安落看着从未如此凄惨过的顾家二少,微微惨淡地问,“为什么,你会喜欢我,我从来就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 顾先生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狼狈模样,低低地笑起来,许久才很是严肃正紧地说:“安落,爱便是爱了,没有为什么。”这些年,顾先生早已爱得凄惨,无人知晓罢了。 她蹲下身子,雨水混着泪水流下。 “我要回赫尔辛基,我要继续读书,我不要回顾家,不要看见顾家的人。”她沙哑地开口,带着一丝哭腔。母亲永远地离开了她,她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想避开所有的一切,独自疗伤。 顾柏雷低下身子,克制而又难以自拔地吻上她的发际,低低地说:“安落,我都答应你。”安落,只要不离开我,你所有的要求我都答应你。 第38章 突如其来恰逢花开(一) 他们说你已老去,坚硬如岩并且极为冷酷,却没人知道我仍是你,最深处最柔软的那个角落,带泪并且不可碰触。----席慕容 ---------- 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洗刷了佛罗伦萨蔚蓝的天空,安落心力交瘁,悲伤过度,终于病倒在佛罗伦萨的小庄园里。 感冒,发烧,昏迷不醒,梦里呓语不断。顾柏雷彻夜彻夜地守在她的床前,悉心照料着。 她在梦里沉浮,看见了漫天飞舞的太阳花还有遗世独立,荒凉孤寂的墓碑,醒来时只见顾柏雷趴在她的床前,疲倦地睡着了。 她细细地看着这个男人熟悉而陌生的脸,夜灯晕黄朦胧,顾柏雷英俊的侧面掩在光影的交界处,氤氲迷蒙。 她忘了与这个男人认识了多少年,也许十五年,也许更久。他们的世界从来就没有交集。顾柏雷做他高高在上的继承人,她做她卑微安静的继女。 她与这个男人的纠葛也许从他三言两语将她驱逐出顾家,给予了她十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开始。十年后,他又一纸合约将她绑在身边,夺去她的身体,做尽残忍之事,如今他告诉她,他爱她。他花钱救治同父异母的弟弟,帮她摆脱顾飞扬的掌控,帮她找到20年未见的母亲,在她最孤独无助的时候,紧紧地抓着她的身体说,别怕,安落。 他毁她,伤她,救她,爱她。无法爱,亦无法恨。 安落眉眼复杂地看着顾柏雷憔悴的脸庞,这个男人,她已经不知道如何面对。以前那样刻骨地恨,如今他们的纠葛哪里是一个恨能说得清的,已是爱恨不能的程度。 顾柏雷一直活在她无法企及的世界里,高高在上,冷漠,优雅,如同一个代表着上流社会的典范,如今这样的典范有血有肉,生动起来。他来到她的世界,掀起狂风波浪,掠夺她的所有。 安落细细地抚摸着他皱起来的眉头,他身上有着一切令女人着迷的特质,冷漠却不失英俊,无情却不失高贵,即使是他骨子里的残忍与肆虐都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优雅,这个男人对于女人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当年她为连城飞蛾扑火,落得个满身伤痛。如今,爱情,这个忧伤的字眼,之于她只是奢望。如果再经历一次这样的伤痛,席安落还能面带微笑地安然生活下去吗?她退守城门,决心将他拒之门外。 抚摸着他有些冰凉的面容,安落,将一边的大衣盖在他的身上,然后昏昏沉沉睡去。 醒过来时,已是上午,懒懒的阳光从窗户里射入,安落披上外套,走出房间,眯眼遮挡住刺目的阳光。 “醒了?”顾柏雷坐在葡萄藤下,一身休闲,正在摆弄着国际象棋。 “我感觉睡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她低低地开口,走过去,坐在顾柏雷的对面。 顾柏雷低头浅笑,平日冷漠的面容舒展开来,英俊儒雅,很是斯文。安落看的有些惊异,顾柏雷今日心情很好吗? “安落,我很欢喜。”他低低地说,抬眼看她,深邃的眼眸如同墨绿的深潭,吸引人不断去靠近,去探索那深潭后的秘密。 “你欢喜什么?”安落头一次正视顾先生的男性魅力,愣愣地接过话题。 “你第一次主动靠近我,而且,不带抵触与抗拒,”顾柏雷看着她,说道,“安落,是上天开始眷顾我了吗?” 安落因为他的话语,浑身一震,顾柏雷一贯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她心惊的是,什么时候,她对于顾柏雷的看法改变了,这种改变给了她一种毁灭的感觉。 “如今,你又退回到你坚固的外壳里,以为冷漠的外壳会为你遮风挡雨,免除一切伤害,”顾柏雷依旧浅笑,薄唇吐出犀利毒辣的话语,“安落,这外壳不仅为你遮挡了风雨,连阳光都遮挡住了,它留给了你无尽的黑暗和孤独,如今,你还不愿意打破它吗?” 安落脸色微微变色:“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懂,你只是不愿意去改变,安落,打破它也许很疼,但未尝不是一种解脱。”顾柏雷垂眼,淡淡惨笑,“或者说,喜欢我,爱上我是那么一件恐怖的事情吗?为何你要如此害怕?” 席安落只是察觉到了自己对他的一丝好感,便如此惧怕,他是毒蛇猛兽吗?爱上他有那么难吗?是他急躁了吗?可是属于他的时间并不多,他在佛罗伦萨的这几日,顾家已然翻天,残酷的家族权力之争早就不动声色地开始了,若是顾飞扬夺得了最高权力,而安落又没有爱上他,那么他此生必将一败涂地。 他知晓顾飞扬的心思,他大权在握,专心陪在安落身边,而顾飞扬则是想夺权,然后再断绝他所有后路,霸占席安落。他们果真是表兄弟,喜欢同样的女人,连做事方法都很相似,唯一不同的是,他在十年前就为此而努力,顾飞扬注定无法胜他。 “你胡说什么?”安落急急怒道,掩饰着内心的不安,她怎么可能会喜欢顾柏雷,这个男人残忍,冷漠,霸气,她不会喜欢的。 “安落,你该正视你自己的内心。”顾柏雷摆弄着手上的象棋,淡漠斯文地说,“你病好后,我们就离开这里。” 安落微微一愣,离开?悲凉慢慢地涌上心头,没错,这里终究不是长待的地方。 “等我收拾好母亲的旧物,就离开,不过,我走我的,你走你的。”她开口,三言两语让顾柏雷的面色陡然冰冻起来。 “席安落,你骨子里就是个凉薄的女人。”顾柏雷猛然站起身来,看着她,面色深沉,声音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你一直活在你母亲为你编织的美梦里,如今梦破裂,你就如此了无生趣了?你就要决绝地抛弃养你多年的顾家,不顾你双腿瘫痪的弟弟,不顾你穷困潦倒的生父?席安落,除了回国,你要走到哪里去?你又能走到哪里去?” 这些年,季薇一直是她心里的支柱,如今她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心中信仰轰然倒塌,他知道那种绝望的滋味,只是,席安落便要如此决绝,将过往所有一切埋葬吗?包括他?他凄凉地笑,只觉寒气涌上心头,刺得他不断颤抖。 “你说的没错,我天性凉薄。”安落抬头浅笑,毫不反驳,“天下之大,我哪里都去的。”母亲不在人世,她留在顾家唯一的理由也不存在了,她又怎会要回到那样的地方,继续她以前的噩梦。 “如果我说,你离开,我们之前所有的合约全部作废呢?”顾柏雷盛怒,冷笑。 “你,”安落看着面前转眼间变得冷酷起来的男人,“你也只会拿旁的东西来要挟我。” “你也不过仗着我喜欢你。”顾柏雷冷笑,一针见血指出席安落所谓的筹码。席安落是何等聪明的女人,她一旦得知他喜欢她,又怎么不会好好利用这份感情,来折磨他,逃离他。这些年,他爱她入骨,却小心翼翼隐藏着这份感情,不敢让席安落知晓,为的就是在这场的感情的战役中取得优势地位,利用一切资源让席安落靠近他,这样骄傲的女人,他费尽心机才占尽上风,爱情的战役中,谁爱得深,谁注定就是战败者。好在,他依旧有优势,安落不知晓他所谓喜欢的程度有多深,他能忍,他会忍到对方举白旗的时候。这一辈子,席安落休想知道他到底有多爱她。 那样露骨犀利的话语让安落微微震惊,她果真是仗着顾柏雷喜欢她,才敢如此说吗?原来她已经开始肆意地挥霍顾柏雷给予她的特权,只是那人随时可以收回这样的特权,他本来就是冷漠残忍的人,他的爱又会情深几许? 安落自嘲一笑:“好,席诺的事情我自然会一直管下去,横竖不过是三年。” 三年,没错,若是强留席安落在他身边三年,他只怕会永远失去她。之前是交易,无关爱恨,如今参杂了爱恨纠葛,他却动弹不得了。 “你若执意离开,我便放你离开。”他开口,满眼疲倦,“你弟弟的事情我会负责,离开前,你陪我去个地方,陪我呆上三天,然后各奔前程。” 安落脑袋昏眩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顾柏雷会放她离开?可那人脸色如此冰冷,毫无一丝柔情,多少是真的。爱情从来就不是男人的全部,她微微凉薄一笑,安落,你看,再也不要相信爱情。那些口口声声说着爱你的男人,转身间能面无表情地看着你离开,连城是,顾柏雷也是。口口声声说爱,下一秒各奔东西。 “好,去什么地方?”安落抬眼,淡漠地问道。 “想好后我会通知你。”顾柏雷转身走进房子里,背影挺直,微微僵硬。他让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局中,如何突破重围,他要好好思索一下。如今顾家内部的局势对他极为不利,让安落暂时离开也是一件好事。等到她心境平和下来,顾家局势稳定,他有的是时间来让席安落爱上他。 三天,短暂的三天,顾柏雷苦笑,他会好好利用这三天。 爱情的道路上他会披荆斩棘,勇往直前,任何人,任何事也无法阻挡,顾先生英俊的眉眼散发出一丝凌厉的杀气与阴暗。 第39章 突如其来恰逢花开(二) 我们以为一切的快乐和欣喜都是应该的,以为山的蓝和水的绿都不足为奇,以为,若是肯真心相爱,就永远不会分离。----席慕容 ---------- 在佛罗伦萨呆了两日后,安落告别托马斯,与顾柏雷踏上归程。她最后去看了一眼母亲的墓碑,然后轻轻地告别。 佛罗伦萨短暂的几日,她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她没有选择地随着命运的脚步前行。这两日,顾柏雷避而不见,在第三日清晨突然出现,要带着她离开托马斯的小庄园。 托马斯坐在门前的木质摇椅上,看着安落,恍惚地说:“这些年,我偶尔会想起薇薇,仿佛她离开不过是昨日的事情,一眨眼,安安,你都这么大了。我,果真是老了。” 安落微微笑着,轻轻地说:“托马斯叔叔还很年轻啊。” 托马斯笑着摆摆手,转身走进旧式屋舍里,留给她一个寂寞的背影。 “安安,自你母亲离开后,我就老了。” 无爱的岁月,日子都散发出一丝腐朽的气息,他不过是静等时光催人老。 他还能想起年轻的时候,第一次去中国,见到薇薇的情景,她站在公园的角落,画着一个熟睡的流浪汉,神情专注,散发出一种安逸的美。此后经年,伊人逝去,他守着父辈留给他的葡萄小庄园,完成着薇薇最后一个心愿,每年每月将信件寄给遥远的大洋彼端。如今安安长大,来寻找自己的母亲,薇薇应该是极为高兴的吧,也不枉她为这个女儿耗尽心血。 再见,亲爱的托马斯。安落低低地念道,转身走向顾柏雷。 顾柏雷上前来牵着她的手,一言不发地带着她上车。车子前往繁华的佛罗伦萨街区。因为是外籍人,佛罗伦萨设有路禁,车子不给通行。她与顾柏雷徒步下车,穿过热闹的街区。 这三日去哪里,怎么过?顾柏雷没有开口,她也没有问。三日后,他们也许分离大洋两端,永不再见。这三日就当她在青春最美好的时光里最后一次的放纵吧,不念过往,不思未来。 安落扯开一个笑容,轻轻反握住顾柏雷有些冰冷的手。顾柏雷身子微微一震,没有回头看她,只是唇角泛起一丝涟漪。 他们背着包,如同最普通的旅行观光客一样,游览着这个古老的美丽城市。 他们穿过天堂之门,去乌菲兹美术画廊看了波提切利最著名的画作《维纳斯的诞生》,美神维纳斯,像一粒珍珠从贝壳中站起,冉冉地升至海面,惊艳了世人。安落站在这幅无价之宝面前,对她微微一笑,进行了跨世纪的交流。 在Accademia美术馆看到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像时,顾先生沉郁的脸色终于稍好,淡淡笑道:“都说佛罗伦萨最美的人不是女人而是男人,这男人卖相确实不错。” 安落微笑不语,她想起04年的新闻,大卫500岁生日,佛罗伦萨文化艺术当局自1843年以来首次为大卫“洗澡”。从全世界应征者中胜出的“撮背者”,不论男人女人,在为大卫雕像清洗时都流下了热泪。那眼泪是因为见到这样美到极致的事物而流的吧。 顾先生很是严肃地欣赏着这座伟大的雕像,一贯冷漠的面容微微动容。安落微微别过脸去,仰头不让泪水流下来,令她感动的也许是因为大卫雕像,也会是因为米开朗琪罗,也许是因为她从来都没有想到,此生与能顾家冰冷,高高在上的顾柏雷站在一处,看着美好的事物,沉默不语。 “想哭就哭吧,这些天你哭了很多次了。”顾先生突然转过脸来,淡淡笑道,“我不会笑你,很多人因为大卫雕像而流泪。” 安落点头,泪珠滚落下来,她永远也不会告诉顾柏雷,他是第一个与她外出旅行的男人,也是第一个与她一起分享美的男人,有些美好只适合埋藏在记忆的最深处,等待经年后细细翻阅,指尖留香。 “走吧,我们去旧桥。”顾柏雷叹气地替她擦去眼泪,“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席安落,我认识了席安落15年,只见过她哭一次,你这几日哭得只怕要把别人一辈子的都哭尽了。” 安落破涕一笑,只能说顾先生见证了骄傲的席安落最狼狈不堪的一面。 旧桥PonteVecchio是佛罗伦萨最古老的一座桥。顾柏雷牵着她的手,走上旧桥。桥上,岸边都是金饰与珠宝商店。 顾柏雷让她站在桥边,嘱咐她不要乱走,然后匆匆走进其中一家商店。 很快,顾先生拿着一个小巧的礼盒走出来,脚步急促。 “没有送过你东西,这个就当做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顾柏雷将礼盒塞进安落手上,表情微微不自然。 生日礼物?她的生日还要等到下雪的时候。安落有些惊讶,有些惊喜。而顾先生显然也是不怎么送礼物的,表情很是僵硬。安落打开盒子,是一只精致的珠宝别针,低调奢华,美到极致。背面两个小小的字体,这是,安安? 顾先生仰头看天,很是不自然地解释着:前两天路过,就订了下来。 安落浅笑,低低地说:“谢谢。”然后将别针别在了纯色的亚麻衬衫上。 顾柏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搂着她的腰,两人慢慢走上瓦萨利走廊,走向河对岸的比堤宫。 整整三日,他们走遍佛罗伦萨的不为人知的角落,或是寻个咖啡馆,慢慢欣赏夕阳落下的余晖,或是漫步在安静的小道上,时光在这里仿佛停顿一般。他们收起各自身上的刺,遗忘那些爱恨纠葛,展现最真实的自我,没有高高在上,冷漠的继承人,没有桀骜不驯,寄养在豪门的继女,他们相拥,颤抖,在夜里拥紧对方,暗自泪流,因为知晓天亮后,他们还是要回到各自的轨道上去,戴上世俗的枷锁,艰难地生活。 他们如同世界末日一般,疼痛相爱,漠然以对。 “安落,如果我们不是在顾家认识,而是如普通人一般平静相识,相知,那么会相爱么?”顾先生在夜里在她的耳边低低地压抑地问着。 她闭目装睡,如果是个美好的字眼,只是这世间没有如果。如果没有顾家的相见,那么她会爱上顾柏雷这样的男人吧,没有那些伤害,没有那些逼迫,没有那些无奈,他们会相爱。 “安落。”他轻轻抑制地吻上她的唇,辗转反侧,抱紧她的身体,力度大的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揉碎在他无边的情感里。 安落低低一叹,伸手抱住他,她已然决定天亮就离开,最后一夜,就放肆一回吧。此生也许再也找不到一个令她如此恨,如此念念不忘的男人,她会孤独终老,将记忆中所有的伤害遗忘,只记住美好。 “安落——”顾先生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暗哑,萦绕着一丝未明的情意。他伸手,覆上她滚烫的肌肤,与她一起在夜里燃烧出绚丽的火焰。 她张口咬上顾柏雷的肩膀,咬得用力,生疼。 他用力进入她的身体,肆虐,生猛。如果唯有疼痛才能记住,那么安落,我们一起痛,然后永生铭记。 这世间再也没有其他男人能取代我,安落,我会是唯一。 夜里沉沦的爱,无法撑过天明的感情。原来他也有如此一天,小心翼翼呵护着一段看不见未来的感情。顾柏雷低低地自嘲,拥着她疲倦的身体,看着她沉沉睡去,指尖慢慢描绘着她美丽的线条。这些年,顾家二少什么国色天香,莺莺燕燕没有见过,比席安落美丽,活泼,可爱,知性,各类型的都有,然后那些女人在顾家二少眼中不过是庸脂俗粉,花瓶摆设,丝毫提不起一丝兴趣。 席安落身上有种莫名的东西吸引着他不断靠近,再靠近,他甚至爱她眉眼的冷漠,言语的讥诮,顽固不宁的桀骜。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女人令他如此着迷,一迷多年,无论如何,他是不会放手的。 他轻轻地吻着她的额头,替她盖好被子,然后打开随身带着的电脑,发了一封邮件。 对不起,安落,答应你的我不能办到,我会放你离开,不过只是暂时,终有一****会重新回到我的怀抱,那时没有恨,没有无奈,没有横跨不过的十年鸿沟,亲爱的安安,前面的道路我已为你铺好,你放心大胆地去走吧。去芬兰,去赫尔辛基,我会去找你,很快。 邮件内容只有寥寥数字:安落已回赫尔辛基。 第二日清晨,安落醒来,顾柏雷已经不在。床边有她所有的证件,必需品,还有支票。 她有些茫然地光脚走下床,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然后微微眯眼。这是全新的一天? 她收拾好随身物品,离开佛罗伦萨,将这里所有的记忆打包封尘。她会回赫尔辛基,开始她新的生活,一个没有顾家,没有爱恨纠葛的生活。 而与此同时,顾家二少踏上了回国的路途,进入了顾家那一场豪门权力之争。 两人各飞东西,奔赴自己各自的生活轨道。 第三卷 逆爱 第40章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一) 谁把一季又一季的绿色原野,揉碎成泥土中潮湿的腐朽。谁捧起你如花的脸庞,让岁月美的黯然神伤。----席慕容 ---------- 回到赫尔辛基,安落办了相关手续,联系了赫尔辛基大学的一位导师,申请读博。好在今年赫尔辛基大学有博士指标,申请很快就下来了,快得有些超乎安落的想象。 学校提供了学生宿舍,房租比外面要便宜60%,博士每个月有2000欧元的补贴,安落算了一下,她可以给本科生上课,加上补贴,每年开销的费用不是很大。 室友是一位英国女孩爱丽丝,金发蓝眼,长相甜美。爱丽丝有着英国人特有的严谨与优雅,出门妆容精致,举止优雅得体,引来了无数的异性的青睐。 每次看着安落粉黛不施,朴素地外出,爱丽丝总要摸着额头,尖叫:“Echo,你怎么能这样就出门?”英国人最受不了的就是随意朴素的女人,在他们的观念中,外出妆容得体是对别人的尊重,而席安落显然这么些年来从没有尊重过别人。 安落但笑不语,这些年她都是如此的,然后可爱的英国女孩便立马愤怒兼挫败地说:“为什么你不化妆都这么好看。” 有了一位室友,日子过的比之前要活泼多了。安落每日两点一线,上课,回宿舍,只是偶尔去便利店买些食物回来。 她会在过马路的时候,下意识地回头,恍惚听到有人喊她,安落。待回过神来,才惨淡一笑,这是遥远的芬兰,同学,老师都喊她Echo,谁又会知道她的中文名字? 她会在经过一个展示橱窗时,看着玻璃反映出的身影,微微发呆。安落,你要经常微笑。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然后才惊觉这话是他说的。而她记在了心上。 那个人原本模糊的眉眼在日子里一点一点地清晰过来,她在夜里惊醒,终于泪流满面地明白,顾柏雷的残忍。 那个男人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然后那样无可奈何地说:安落,我放你离开。 她在夜里咬紧嘴唇,无声痛哭,流泪到天明,早上起床时,爱丽丝看着她红肿的眼,诧异地问:“Echo,你眼睛怎么了?” 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说:“被蚊子咬的吧,爱丽丝。” 泪也流过,痛也痛过,还是遗忘吧。她笑着拉着爱丽丝出门,兴致勃勃地看画展,生活还是要继续,时间会治愈一切。 转眼间半年过去,芬兰进入了寒冷的冬季。圣诞节即将来临,赫尔辛基洋溢在节日的喜庆气氛里。爱丽丝最近接了一个模特的活,时常上完课就风风火火赶拍摄。 安落每日平静地生活,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学业上。近来,原先的语言课老师生病请假,换了一位来自瑞典的教授,那位教授上课时经常会冒出浓浓腔调的瑞典语。安落的瑞典语只局限于你好,吃饭了吗?她为此头疼不已,暗自寻思要不要学习瑞典语。 然而安落才买回一些书籍,材料,却被通知要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导师约翰森是研讨会的受邀讲师,安落不过是去帮忙打打下手。 研讨会就在赫尔辛基大学举办,安落得知后暗暗松了一口气,免去了奔波的辛苦了。但是随之而来,琐碎的会议安排让她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圣诞节前一周,大雪纷飞,而研讨会终于如约召开,来自各地的专家学者齐聚在赫尔辛基大学的会议室里,有学校的学弟学妹帮忙招呼,安落终于寻了一个角落休息。 她喜欢学校,充满生机活力与蓬勃的朝气。安落坐在校园的角落,看着大雪一点一点地飘落下来,将帽子戴紧,走到大雪下,仰头看着满天的雪花,然后伸手接住。 一个学弟经过,突然朝她大声喊着:“别动,你不要动。” 安落嘴边的笑容微微凝固,然后看着那个学弟拿出相机,飞快地连拍。 “这意境太美了,真是太美了。学妹,谢谢你。”那个学弟看着她,兴奋地拿着手中的单反,看着拍下的照片。 安落笑容僵硬起来,她很少拍照的,没有想到被这个学弟偷拍了。 “对了,我叫罗布特,等照片洗出来后,我给你送去,这是我学摄影以来拍的最唯美的一幕了,谢谢你。”说着,罗伯特抓着安落的手,碧绿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安落“可以留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小子,你这种搭讪方式太out了。”一道轻笑声传来,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靠在一旁的石柱上,似笑非笑地说,眉眼的朱红小痣光彩夺目。 安落转身看去,笑容僵住,顾飞扬?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顾飞扬会出现在赫尔辛基,而且是在赫尔辛基大学。半年多没有相见,顾飞扬还是一派的肆意风流,潇洒如风。 “亲爱的安落,看到我不开心吗?我们可是有大半年没有见面了。”顾飞扬走过来,气场迫人,直接将那个愣头青给压了下去。 “你好,顾先生。”安落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微微一笑。这半年来,心境早已磨合得坚韧。对于顾家,她早已不怨恨,对于顾飞扬,她也不再责怪。人活在这世上实在是太艰难,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去怨恨,如今的她试着去包容这个世界。 “我很高兴,半年未见,你我还能如老朋友一般微笑,打招呼,安落。”顾飞扬微微感慨,然后然后举着手中的参会牌子,笑眯眯地问道,“我是来参加研讨会的,美丽的安落小姐,能告诉我怎么去吗?” 安落惊讶地张口,不相信地看着顾飞扬,这厮不是一直是玩乐家,怎么还能来参加学术研讨会? “你不相信?我可是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的。”顾飞扬无可奈何地扬着手中的牌子,挫败地拍拍额头,“好吧,我承认,我是来玩的,我是跟着以前的导师一起来的。” 顾飞扬神采飞扬地看着席安落,却没有说,他为了能跟着那个脾气古怪的n年没见的导师来到赫尔辛基,真是费劲了心思。 安落看了看他的参会牌子,果真是来参加学术研讨会的,立马急急地道:“还不快跟我来,会议只怕要开始了。”说着,快步地带着他穿过漫天的大雪。 顾飞扬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唇角含笑地跟上去,近200天没有相见,再见席安落真是一件愉悦的事情。 安落带着他猫着身子进入会场,坐在最后一排,会场里研讨会已经开始了。 顾飞扬笑着看着身边的席安落,他若不是想找个妥帖的理由来赫尔辛基,谁会有兴趣听一群老头子拍桌子争论类似于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问题。 “安落,我对赫尔辛基不熟,等会你带我去转转吧,我最近累死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顾家三少厚着脸皮笑道,只差要摇尾巴乞怜了。 安落顿了一下,淡淡地说:“好。” 事实证明,顾家三少就是来旅行的,待到会场休息时,顾飞扬已拉着席安落溜出了会场。 安落万分苦恼,看来只能回去看视频记录了。 顾三少熟门熟路地拉着安落来到一家咖啡馆,点了咖啡与简餐,然后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如同一个大男孩一样趴在桌子上,形象全无。“安落,你无法想象我有多少小时没有休息了?” 安落将满腹的疑问收起,貌似顾飞扬比她还熟悉赫尔辛基,这家咖啡馆她还一次没有来过。 再次相见,顾家三少似乎收起了他身上所有恶毒,讥诮,犀利的因子,伪装得纯良,无害。安落淡笑以对,顾家的一切之于她终是过去,她不会涉足,如今对待顾飞扬只不过比陌生人熟悉一分。 “安落,你一点也不关心我,我都已经48小时没有休息了。”顾飞扬郁闷地说道。为了来赫尔辛基,他花的心思只怕席安落是无法想象的。毕竟这半年来,他与顾柏雷之间的战争从未停止过,能让顾家二少留在国内无法动弹,他前来探望佳人,是多么艰难的事情。 而他开始享受胜利的果实,探索与席安落的相处之道。顾家即将要变天,谁也无法阻止。 “要不,你吃完饭去宾馆休息吧。”席安落沉默了半响,在顾飞扬期盼的目光中蹦出这句话,顾家三少的脸色顿时阴了下去。 安落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她真心不知道怎样与顾飞扬相处,毕竟这些年都是争锋相对如同仇敌一般。 顾飞扬见状重新扬起一抹笑容,状似无意地说:“安落,其实我这次来是给你送喜帖的。” 喜帖?安落愣住,直直地问:“你要结婚?” 顾飞扬一口咖啡直接呛住了喉咙,不住地咳嗽,顾家三少一边咳嗽一边摇手,许久才缓了缓,说道:“安落,不是我要结婚,是老二要结婚,我是代他来送喜帖的。你也算是顾家的人,这么大的事情必须要通知你。” 顾柏雷要结婚?安落被这个消息砸得有些晕头转向,待反应过来后,面色苍白起来,半年,只有半年而已,那人就要结婚了?之前誓言旦旦的爱情,依旧抵不过时间,男人的话终是信不得的。 她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那真是要恭喜了,我恐怕去不了了。”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沙发,留下浅浅的印迹。 “那真是可惜了,老二说,要办的隆重些,大概就是明年正月的事了。”顾飞扬淡笑地说。 “谢谢,我知道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安落站起身来,面色有些冷漠,谢谢他千里迢迢来告诉她这件事情。 顾飞扬眉眼深沉地看着落荒而逃的席安落,脸色微微凝重,他此行一是为了灭老二的后路,二是观察席安落的反应。 而安落似乎反应过头了。 第41章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二) 谁的眼角触得了谁的眉;谁的笑容抵得了谁的泪;谁的心脏载得住谁的轮回;谁的掌纹赎得回谁的罪。----席慕容 ---------- 赫尔辛基的雪下得越发得大了,寒冬席卷了整个北欧。人们穿着厚厚的冬衣,快速地穿梭在大雪纷飞的街道上。从咖啡馆出来,安落踩着厚厚的积雪,带着厚厚的手套,裹紧帽子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要结婚了。他要结婚了。心神一直沉浸在这个问题里,不断纠葛着,安落叹了一口气,仰头看着飘落下来的大雪,她早该想到的。半年,他们消失在彼此的世界,这是迟早的事情。 这世上任何的事情都抵挡不了时间的无情冲刷。岁月无情,是她多情了,这一生惟有孤独终老了。那一日在佛罗伦萨,他说的很清楚,他放手了,这不是她一直期盼的事情吗?她自嘲,人性本是如此,永远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永远在失去后才懂得后悔。一切都回不去了,那不过是一个美丽的错误。 捂着冻得有些僵硬的脸庞,安落振作起来,快速地朝宿舍走去,赫尔辛基四点钟就天黑了,她要赶紧回去。回到宿舍,爱丽丝很难得的在宿舍。 “Echo,刚刚有个极品东方男人找你。”爱丽丝从浴室里探出脑袋,兴奋地说,“你怎么认识那样英俊高贵的男人,Echo,我迷死他了,快说,你们是什么关系?” 安落脱下大衣,挂在衣橱里,寻思着应该是顾飞扬吧,她刚刚在外面逗留了那么长时间,除了顾飞扬在赫尔辛基,再没有人会找她了。 “Echo,快说,你们什么关系?”爱丽丝一脸花痴样地跑出来。 “他是我表哥。”简单地说明她与顾飞扬的关系。 “表哥?”爱丽丝尖叫一声,“你有这么帅的表哥?快介绍给我认识,你有他的联系号码吧。” 安落见状摇头淡笑,无奈地说:“爱丽丝,我没有他的号码。”她确实没有顾飞扬的号码,她手机一项用的少,里面没有顾家人的电话号码,她本就没有打算与顾家再有牵扯。 爱丽丝漂亮的小脸顿时垮了下去,她知道安落的手机里只有寥寥数人的联系方式,而那几人她都认识,没有那个东方男人的电话。 “Echo,下次你碰到他一定要帮我要号码啊。”爱丽丝央求地说道,“这男人真是极品啊。” 安落浅笑点头,没有想到被无数男人追求的爱丽丝居然喜欢顾飞扬那一种类型的。那厮有那么出色吗? “我先出去了,Echo。”爱丽丝急急地拿起包,赶着出门,“我晚上去和老板谈合同细节,你晚饭自己吃,不用等我。” 安落一个人简单地吃了晚饭,拿起前段时间才买的瑞典语书籍,翻开书却一个字看不进去,低低一叹,关上灯睡觉,梦里辗转反复。 第二日,导师约翰森打来电话,说有事找她。安落匆匆赶到校区,只见导师与一个个子矮小精神饱满的50岁教授相谈甚欢,顾飞扬百无聊奈地坐在一旁,见她来了,眼前一亮,笑得异常欢乐。 安落心里微微一突,走上前去。 “老师,你找我有事?” 约翰森是一个慈祥友爱的老师,对安落如女儿一般,安落一直很敬重这位导师。 “Echo,你来了,我给你介绍,这是哥伦比亚大学的艾伯特教授,这是他的学生。”约翰森见安落来了,很是欢喜,简要地给她介绍了一番,然后说明喊她来的来意。约翰森与艾伯特是知交老友,多年未见,此次借着学术研讨会终于聚会了,自然有很多话要聊,约翰森怕他的学生呆着无趣,便让安落带着他出去游玩一下,尽尽地主之谊。 这个主意只怕是顾飞扬提出来的吧。安落心中透亮,点头应着,带着顾飞扬一路走出校园。 “安落,我在赫尔辛基只能逗留几日,我想多和你呆一会儿,你不会怪我吧。”顾飞扬笑着解释着。 一路走来,众多学弟学妹们看着他们,指指点点,窃窃偷笑,应该说看着顾飞扬暗送秋波吧,这男人就长了一副好皮囊。安落看着他,深色的厚呢子大衣,面相俊美,身材修长,笑起来肆意雅痞,神采飞扬,顾飞扬的男性魅力,纵然是她也是无法否认的。 “终于发现我的魅力所在了?”顾飞扬看着她,笑着眯眼,很是稳重正派。 安落扑哧一笑,半年未见,不可否认顾家三少多了一丝沉稳与理智,更多了一丝无赖。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赫尔辛基的冬景,如果有兴趣我们可以去北极村逛逛,那里雪景很美。”安落笑着说,目光清澈无一丝杂念。 “好吧,安落说去哪里就去哪里。”顾飞扬耸耸肩,笑如春风。 两人并行踩在积雪上,前去北极村。顾飞扬凑近她,将脖子上的深色围巾取下,替她围上,一边走一边淡淡地说:“安落,这半年来我想了很多,以前是我太幼稚了,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一直欺负你,逼迫你。” 安落身子一震,淡淡地开口:“怎么说起这些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没有放在心上。” 顾飞扬扬起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朝她伸出手去:“所以,安落,这次见面就当我们重新认识吧。过往种种我们都忘记。” 顾飞扬握住她的手,礼貌而绅士地躬身一吻,说:“亲爱的安落小姐,很高兴认识你,我是顾飞扬。” 安落带着厚厚的手套,见他如此亲吻,微微一顿,然后缩回手,双眼笑成弯月:“很高兴认识你,顾先生。” “谢谢你,安落,谢谢你肯原谅我之前的无礼与荒唐。”顾飞扬轻轻地抱了她一下,然后很快放开,友好而礼貌。 安落心微微一提,然后又放松了下来,也许顾飞扬是真的有所改变了。 北极村位于芬兰北部罗瓦尼埃米市的圣诞老人的新居。 安落与顾飞扬开车到达北极村时,游人不多。当地土著的萨米人特意将旅馆的外形修建的十分粗陋,大多用似乎未经修饰的圆木筑成。度假村内则特意留下一种无叶无皮的枯树,装点粗犷的极地风光,如今那枯树被大雪覆盖,很是迤逦,而当年罗斯福夫人驻足的小木屋已成为咖啡馆。 公路上还有安祥觅食的驯鹿。两人坐在鹿拉的爬犁上逛着这世界极北端的雪景,赶鹿人一路吆喝,声音传至世界的极端。 据说这里有北极光的,安落看着昼夜不见太阳的晴空,心中无限感慨。 她从来没有单独来过北极村,极光,那应该是世界上最为美丽的光芒。那样触动心灵的美,若是恋人一起观看,定然是世间最为浪漫的事情。她独身一人,却从来不敢看这样的美景,怕泪流满面。 如今没有想到一时大意说出了北极村这个景点,与顾飞扬阴错阳差地来到了北极村。 “安落,难怪你要呆在芬兰,北极这一带我是没有来过的。”顾飞扬看着眼前的美景,兴高采烈地挥着手,大声喊起来。 被他的情绪感染,安落也微微一笑。 那个帮忙赶爬犁的当地人微笑着用不甚标准的芬兰语说着。 “安落,他说什么?”顾飞扬不懂芬兰语,只好求救于安落。 安落朝那人摇头,那人误以为他们是情侣,推荐他们去圣诞老人作坊。他们不是情侣,不过圣诞老人作坊他们是肯定要去的,那是一家圣诞礼品商店,还有六天就是圣诞节了,买圣诞礼物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她寻思着顾飞扬可以带些回去,这里的礼品质量要求甚高,是地地道道的芬兰货。 两人下了爬犁,走向圣诞老人作坊。临近圣诞节,北极村里被装扮的极为漂亮,而且极为忙碌。一群戴尖顶红帽的“仙童”正忙碌地处理着来自各地的邮件和电话。在“圣诞老人作坊”的一角有圣诞老人办公室,据说圣诞老人在这里会见各国的大小国宾。 顾飞扬用英文与那些工作人员交流着,兴致勃勃地购买着圣诞礼物。 安落看着这些精致美丽的圣诞礼物,心中微微一黯,她如今没有亲人可以送礼物呢,只能给导师与爱丽丝带一份礼物。 待到出来时,顾飞扬手上已经抱着大大小小的礼物盒,扬起来的笑容与漫天的白雪交相辉映。 “安落,这些都是给你的圣诞礼物,从我们相遇的那年开始补起,加上今年的总共20个,”顾飞扬看着她,目光深邃,微微欢喜地说,“安落,如今我们认识了20年呢。” 安落看着他满怀里抱着的大小礼物盒,看着他真诚的笑容,期盼的目光,目光微微触动,正在这时,一道绚丽的光芒在天际闪过,漫天铺散开来,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美划过天际,在这冰天雪地里如火焰燃烧起来。 有人惊呼:“Aurora Borealis ——” 她仰头,泪流满面,泪水滴在皑皑白雪上。她见到了世间最美的极光,原来是这样一种美到心碎的感觉。 第42章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三) 邂逅的瞬间,我站在你的面前,只是个陌生人。是浮华的化妆舞会,散场以后,一个落寞而黯淡的我,是烟花一样虚空的美丽。----席慕容 ---------- 从北极村回来,顾飞扬将安落送至宿舍门口,将那些大大小小的圣诞礼物全部塞给安落,然后趁她没有反应过来时,飞快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跑远,大声说道:“席安落,我喜欢你——” 一旁的宿舍里有人兴奋地吹起口哨。安落愣在原地,抱着怀里小小的圣诞礼物,然后看着顾飞扬潇洒地朝她挥一挥手,活力四射地跑步离开。 那样极轻极温暖的触感还残存在额头上,安落无可奈何地垂眼低低一笑,然后转身走进宿舍。 不远处,一道身影站在大雪弥漫的树下,恍如冰雕。 那人英俊冷漠,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深深地看着面前的一幕以及席安落唇角的笑容,然后转身离开,背影冰冷孤寂。 安落将顾飞扬送的圣诞礼物堆放在桌子上,一一拆开,每个礼物盒里都写了一些话,从他们相遇的第一年开始。六岁的安落,十岁的顾飞扬,安落看着他模仿不同年龄给她写信,不禁微微一笑,也不知这厮那么短的时间内怎么就写了这么多卡片。 晚上的时候,爱丽丝从外面回来,看着桌子上的圣诞礼物,大吃一惊。“Echo,你怎么收到了这么多的礼物?” 安落正坐在床上看书,然后指着一边包装精致的圣诞礼物说:“爱丽丝,那是给你的圣诞礼物。” 爱丽丝惊喜地跑上前来,抱着她:“谢谢亲爱的Echo。对了,今天你那个表哥又来找你了,可惜太冷漠了,我问他电话号码都不理会我,一直等在外面呢。” 安落微微一愣,顾飞扬来找她? “爱丽丝,什么时候的事情?” “早上,我出门时碰到的,你在宿舍呀。”爱丽丝微微惊讶。 安落想了想,估计是顾飞扬恶作剧,转而去找她的导师去了,她也没有放在心上,淡淡地应了一声。 转眼间到了圣诞节。众人都处在过节的喜悦气氛里,赫尔辛基大学四处都装扮得极为漂亮,安落在赫尔 辛基呆了这么多年,思想也有些西化,圣诞节就如同中国人过新春佳节一样。 圣诞节这一日留学生有聚会,安落婉拒了留学生社团的聚会邀请,爱丽丝回家过圣诞了,她独自一人简单吃了一点东西,背着包,带着帽子,看着洋溢在节日气息里的赫尔辛基,漫步在街道上。 大雪弥漫了整个赫尔辛基。商户前都装饰了五颜六色的圣诞树,圣诞老人笑眯眯地注视着街道上来去匆匆的行人。,这个城市她呆了十年,每个角落都熟悉,却依旧没有归属感,她的归属到底在哪里呢? 安落低低叹了一口气,围紧围巾,去前面的书店买几本书,然后回宿舍,准备闲散地看着书,度过这个无聊寂寞的圣诞节。 走到宿舍门口,一个人站在树影与灯光下,背着光,看不清面容。 安落没有在意,直接走过,想着刚刚买的两本书。 “安落——”低沉冷漠的嗓音响起,那人出声,从树影下走出来,面色英俊如昔,冷漠如昔。 安落身子一震,僵在了原地,望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柏雷,他怎么会出现在芬兰? “我等了你很久。”顾柏雷眉眼深沉地看着她,嘴角扯出一抹没有温度的笑。 “你找我有事吗?”安落与他站在冰天雪地里,彼此对望着,双方都微微沉默了。时隔半年再见,他们居然有了沧海桑田之感。 “没事,只是路过。”许久,顾柏雷淡淡一笑,然后慢条斯理地说,“我来接沙华,想起你也在赫尔辛基,顺便过来看看你。” 沙华是谁? “安落,我要结婚了,明年的事情。希望你能祝福我。”顾柏雷淡漠地说,一字一顿吐出令人心惊的话语。 安落想开口说祝福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顾先生残忍至此,她面色苍白,狠狠地握紧拳头,强迫自己站稳身子,这是来炫耀吗?炫耀他顾柏雷马上要结婚了,然后顺便告诉她,他对席安落如今一点兴趣也没有,曾经她拒绝他,如今他这是来报复了,轻言细语,冷漠告知,字字如刀。 “恭喜你——”万分艰难地说出口,她的脸色比白雪还要苍白。 “谢谢。对了,圣诞礼物。”顾柏雷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她。 她木然地接过,想要转身逃离,内心不住地嘲笑自己,安落,不要再去期待生命中那些美好的东西。 “安落,”顾柏雷喊住她,“沙华也在赫尔辛基大学,希望你能照顾她一下。” 沙华,他的未婚妻就是沙华?多好听的名字,只是为何要让她来照顾这个女人。 她抬眼,冷笑:“顾先生说笑了,我不懂如何照顾人,顾先生还是另请高明吧。” 正在这时,一个高挑的女孩子快步地跑过来,整个人包裹在雪白色的冬衣里,如同洋娃娃一般清纯可爱。 “柏雷,我忙好了,你找到安落姐姐了?”那个女孩子欢快地奔跑过来,抱住顾柏雷的胳膊,笑颜如花,然后看向安落,笑眯眯地说,“安落姐姐好,我是沙华,之前一直在英国读书,今年才作为交换生来到赫大的,以后还请姐姐多多关照。” 聪明,漂亮,大方,嘴甜,乐观,开朗,安落在见面的第一瞬间就总结出了这个女孩的优点,心沉浸在冰天雪地里,这个女孩子人见人爱,顾柏雷这样冷漠的人与她倒是很相配。他们都太冷漠骄傲,也许唯有这样开朗热情的女孩才能融化顾柏雷心底的冰霜,化出一丝柔情来吧。 “你好,沙华。”她微笑,万分僵硬。 “安落姐姐,今天我们留学生有聚会,你怎么不去啊,我在聚会上弹了我最爱的小夜曲,可惜你不在。”沙华笑眯眯地说着,“柏雷说,你怎么喜欢与人交往,安落姐姐,我在赫尔辛基无亲无故的,你不会不管我吧。” 她生性孤僻,不喜与人交往,安落冷笑,顾柏雷原来如此看她:“不会,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找我。” “沙华,别闹了,安落喜欢安静,你有没事别总是过来打扰。”顾柏雷微笑地看着古灵精怪的沙华,有些宠溺地说着。 宠溺,原来这个冷漠残忍的男人也有如此柔情的一幕,她震惊,心微微刺痛,想起那些在佛罗伦萨的日子,然后狠心闭眼,睁开,遗忘。 “好嘛,好嘛,我听你话嘛。”沙华摇着他的胳膊,撒娇地说着,安落想起黑夜中,她狠狠咬住他的肩膀,双方都刺骨地疼痛,他们在一起从来没有如此柔情的一刻。顾家二少终于找到了生命中独一无二的存在了,她该恭喜他们不是吗? “恭喜你们。”安落浅笑,眉眼压下所有的暗涌。 “谢谢安落姐姐,我们准备明年我一毕业就结婚,柏雷本来说年底就结婚的,可是我觉得太快了,虽然我们是一见钟情。”沙华眼底都是无法遮掩的幸福甜蜜,“我家里人都在催,不过我还是先完成学业吧。” “安落姐姐,今天是圣诞节,我们准备去看极光,据说恋人如果看到极光,一辈子都会白头到老的,我和柏雷也想去看,安落姐姐,你去看吗?” 安落摇头,淡漠地说:“北极村,我前几日去过了,那里冬季昼夜都是晴空,很漂亮,你们你们去吧。” “安落姐姐,你和谁一起去的,和男朋友吗?”沙华好奇地问着。 她但笑不语,顾柏雷面色一冷,伸手揽住沙华的腰,敲了敲她的脑袋,微微责怪:“哪里有那么有那么多的好奇心,别人的私事不要过问,知道吗?” 别人的私事,如今这个男人冷漠地将她隔离在外,她是别人,不是吗?她从来都是别人,与他没有任何的干系。 “哦。”沙华撅着嘴巴应道,然后高兴地抱着顾柏雷的胳膊,撒娇道,“那我们快去看极光吧,不知道冬天能不能看到。有些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 有些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安落看着他们二人疏离客气地向她告别,相拥而去。 她看着他们相依相伴的背影,忽而冷冷一笑,手中的圣诞礼物掉在雪地上,孤零零的如同她冰冷凋零的心。这世间之事如同一场闹剧,她在看戏,也在戏中。 安落弯腰捡起地上的小礼物,然后丢进了一旁的清洁箱中。 她伸手按住额头,然后强制性地放开手,她想起这个动作那个男人经常做。转身走进宿舍,今年的圣诞节,顾先生果真是送了她一份很大惊喜的礼物。她会铭记在心。 回到宿舍,她用电脑给席诺发了一封邮件,等了许久也没有回应,然后才想起来,北欧与中国隔着遥远的大洋,他们生活在不同的时空里。 准备关电脑,睡觉,一封邮件适时进来。 新年贺卡,是顾飞扬。邮件里只有寥寥数语:安落,我想你了,圣诞快乐。 她闭眼,狠狠关上电脑,蜷缩着身子,孤寂背影与清冷的夜色融为一体。 第43章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四) 所有的岁月都已变成一篇虚幻的神话,任它绿草如茵,花开似锦,也终于都要纷纷落下,在坠落的昏眩里。----席慕容 ---------- 圣诞节一过,这个学期就剩下些零散的日子了。导师给安落安排了一个研究课题,列出了一叠厚厚要看的资料,安落整日埋头苦读,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错觉了,沙华经常来看她,给她带吃的还有陪她聊天,这个女孩子似乎特别喜欢她,还邀请她寒假去她家里过年,安落婉拒了。 谁都看得出来沙华对顾柏雷的感情,若是有一天这个如瓷娃娃一般的女孩得知席安落也曾是顾柏雷的女人,那么一切又该会如何呢?这个恶毒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扼杀在摇篮里,她席安落骄傲如斯,不屑如此。 转眼间寒假来临,沙华忙着收拾准备回国过节,爱丽丝家离芬兰近,也准备回家。安落头疼导师安排的作业,寻思着寒假要枯燥地呆在学校了,其实她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然而世事总是变化无常,不可预料,命运总是狠狠掐住她的脖子,让她动弹不得。顾柏雷打来电话时,安落正在熬夜看书,没看号码,无意识地按下了通话键。 “还没有睡?”很是低沉柔和的声音,安落顿了一下,才惊觉是顾柏雷的电话,手微微一颤。 “没睡,在看书。” “安落。”顾柏雷在那头沉默了良久,安落放下手中的书,靠在床上,也不说话,静静地听着对方呼吸的声音。 “还在吗?”顾柏雷出声,见她吱了一声,这才极缓慢极清晰地说,“安落,叔叔醒过来了,他要见你。” 那几个字她用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脸色一点一点地苍白,顾向东醒了,车祸之后被诊断为植物人的他居然醒了过来?那个从小就对她不闻不问的继父,在安落的印象中如同中古世纪苍白优雅的伯爵一般,透着一股顽固与腐朽的气息。呆在他的身边,岁月都仿佛飞速苍老。 许久,她开口,声音无一丝情感:“我不会回顾家。”她不会回到那个地方,那个埋葬她过去所有悲欢的地方。 “安落,这是告知,是命令,是强制性的,你没有选择。”顾柏雷淡淡地说,“我过几天来接沙华,到时你和我们一起回去。” 安落漠然挂断电话,将手机抛得远远的,如同小兽一般抱着膝盖,咬紧嘴唇,为什么,母亲都不在了,她与顾家已经没有任何牵扯了,为什么他们还要控制她的人生,逼迫她,将她逼进奔溃的绝境。 电话再次响起,她蜷缩着身子纹丝不动,许久,响了几次后终于归于平静。 寒假很快来临,顾柏雷没有前来接沙华,来的人是顾飞扬。 顾飞扬风尘仆仆地赶来,敲响她的宿舍门,紧紧地抱住她,低低地说:“安落,跟我回顾家,你放心,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害你。” 她漠然地挣脱出他的怀抱,回到顾家就是一个伤害。那样的地方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那不堪的过去,还有那些破碎的爱恨纠葛。 “安落。”顾飞扬严肃地看着她,微微恳求地说,“舅舅虽然醒过来了,可是身体一直不好,你就回去看看吧,他做梦都喊着你的名字,说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母亲。” 很多事情不是一句简单的对不起就可以的,她想起母亲亲手写的那些信,20年了,她一封都没有收到,何其残忍,她已经不想去想起,去怨恨了,为什么总是要提醒她这些事情? “安落,爷爷最疼爱舅舅,你知道他的手段的。”顾飞扬微微焦虑了,“听话,只是回去看看,然后我带你离开,去哪里都行。” 回到顾家,意味着要安落正视那些过去,那时席安落定然会恢复一贯的冷漠,讥诮,无情,也会让安落想起当初他的所作所为,他与安落的关系定然会陷入僵局,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安落看着一眼顾飞扬,苍白一笑,她会回去,她一个小小孤女如何与那样的豪门家族对抗,不过是回去一趟,顾家又能如何伤害她。 沙华的家族在当地也是很有名望,出了机场,顾家二少已经等在了机场,一贯忙碌的顾柏雷亲自来机场接机,完全显示了他对沙华的重视。 四人相见,除了沙华内心喜悦外,他们谁都笑不出来。安落敏锐地察觉到,顾家兄弟之间的些许不对劲。 两人冷漠以对,各自离开,王不见王。安落步出机场后,回头,看见从各处涌出来的记者,抢拍着顾柏雷与沙华两人的照片。 顾飞扬坐在车内,讥诮一笑道:“二哥为了结婚真是费尽心思啊。” 安落沉默,逼迫自己不去思考,过去,终是过去,她要狠狠埋葬。 顾飞扬将车内的报纸丢给安落,醒目的头版大字:“世纪最令人瞩目的豪门联姻”。报纸上顾家冷漠的二少与娇美的沙华手牵手被偷拍,那是在赫尔辛基的街头,一旁有解说:顾家二少远渡重洋看望娇妻,二人甜蜜携手看极光。 这家报纸的编辑倒是很有才的人,难不成一路跟着去看极光了?安落冷笑,顾柏雷此举不就是想宣告世人,这场联姻势在必得。如今的他真正懂得如何去爱一个女人了,她闭眼,手指轻轻按住手下的座椅,用力压制内心翻滚着呼啸着要出来的暗涌,整个人透出刺骨的冷漠来。如今她唯有用冷漠来保护自己,保护自己在见证诸多甜蜜中不受伤害。 “安落,不要怕,舅舅只是想看看你,没有其他的意思,等去看了舅舅,我带你去夏威夷过冬,好吗?”顾飞扬见安落如此,垂下眼,抑制满眼的黑暗翻滚,嘴角含笑,声音轻柔。席安落,席安落如此反应,他自然知道代表了什么,安落对那个男人还是有一丝感情的。不过没有关系,顾柏雷如今被他与老大联手压制,唯有靠商业联姻来自救。商业联姻?他暗暗冷笑,救得了权力,救不了爱情,他就让老二在顾家撑半边天,只要安落对他死心,那样他有的是时间与办法让安落爱上他。 安落淡淡点头,车子飞快驶向顾家。 机场内,沙华微笑着应对从各个角落涌出来的记者,与顾柏雷二人在随行工作人员的护卫下坐进车里。 一见无人了,沙华整个人摊在车内,懒洋洋地靠在座椅上,以往的甜美全然不见。 “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看。”沙华有些懒洋洋地讥诮,然后甜甜一笑,抱住顾柏雷的胳膊,撒娇地说,“柏雷,等会去顾家我们该演哪一出呢?” “放手。”顾柏雷眉眼冷漠,警告地看着她抓着自己胳膊的地方。 沙华无所谓地摊手,放开,嘟嘴感叹:“我的未婚夫真是冷漠啊,冷漠的让人着迷。不过也有例外的,我的安落姐姐就不会迷你,只怕会怨恨吧。” “李沙华——”顾柏雷按住额头,头疼地警告,如果不是还需要李沙华的帮助,他一定将这个女人丢出车子。 李沙华冷哼一声,不过是提到了你的安落而已,她生性就欠揍,喜欢触别人的逆鳞,乐此不疲。 “等会去顾家,记住你的身份,该怎么演,自由发挥。”顾柏雷淡淡地说,李沙华这个女人的演技完全可以去拿奥斯卡影后,他千挑万挑挑出来的女人还是有一丝可取之处,就是难控制了点,不过他抓住了这个女人的要害,不足为惧。 “是,雇主大人。”沙华恭敬地应着,然后喜笑颜开,貌似无意地说道,“我可怜的安落姐姐此时应该是伤心害怕,好在有未来的小舅子在一旁安慰。” “停车——”顾柏雷眉眼一冷,让司机停车。开车门,将李沙华直接丢出了车子。 “顾柏雷——”李沙华跺脚尖叫,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子,走至一旁,不急不躁地打开小拎包,拿出电话。幸亏她机灵,随手抓了包包出来,顾柏雷这个冷漠无情的男人绝对会把她一人丢在马路上不闻不问。 电话通了,顾二少冷冷地说:“你有10秒的时间。” ****.该死的男人,李沙华立马快速地说道:“我跟席安落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我知道她一个一个秘密。” 该死的男人居然如此欺负她这么如花似玉,可爱无敌的女孩子,她不好好虐虐这个男人,哼,就不是李沙华。 电话直接被挂断。李沙华微笑地等着,果然,车子又驶了回来。 李沙华仪态大方地坐进车内,看着直盯着她,面色不愉的二少,立马讨好地说:“我没有骗你,其实安落姐姐那一天是和顾飞扬一起去的北极村,顾飞扬还给她买了很多圣诞礼物,一年一个,整整20个呢。安落姐姐好像很感动。” 李沙华小心翼翼地看着一言不发看不出喜怒的顾柏雷,表面紧张恭敬,内里实则笑翻了,我让你欺负我,我偏要狠狠折磨你。 许久,顾先生冷冷地说:“那一天,我是看着他们去的,看着他们回来的,说点新鲜的。”那一日,他等在安落的宿舍下,远远地看着她离开,回来,手指无意识地握紧,忍,他要隐忍。谁笑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李沙华愣住,顾柏雷亲眼看见的?她心里一惊,这个男人找上她,运用无数手段将在英国读书的她弄去赫尔辛基,掌握了她的要害,掌握了李家重重辛秘,与她合作,让她呆在席安落的身边,掌控着席安落的动态,这明明是爱已入骨。可这个男人随之又在媒体上发布顾家李家联姻,在席安落面前上演甜蜜的一幕,亲眼目睹自己爱的女人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无动于衷,这又不像是爱,反倒是刻骨的恨。 顾柏雷此人一言一行高深莫测,透着一股令她心悸的深沉来。李沙华自幼聪明伶俐,却头一次看不透一个男人,她万分庆幸,自己不是他看上的女人。席安落被这样的男人爱上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第44章 刻骨的爱铭心的恨(一) 你若曾是江南采莲的女子,我必是你皓腕下错过的那一朵。----席慕容 ---------- 继父顾向东早些日子就清醒了过来,顾老爷子喜极而泣,顾家费尽心思医治着顾老爷子最疼爱的小儿子,顾向东目前在一家顶级私人疗养院安静休养。 顾飞扬带着安落没有回顾家,直接去的疗养院。顾向东一直心心念念要见安落,他也没有丝毫耽搁。顾向东经历车祸,清醒,顾老爷子经历了小儿子的死里逃生,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小儿子是有求必应,如今在顾家顾向东最有话语权。 车里不徐不慢地驶进坐落在山底下的疗养院,一路青山绿水,空气清新,环境静谧,就是远离市中心,有些寒冷,但是和赫尔辛基一比,国内还是暖和些的。 安落看着这家私人疗养院,一点不像医院,倒是有些像度假山庄,唯一区别的是这里面有着最顶级的医疗设备和最专业的医生护士。 安落随着顾飞扬一路走向疗养院东面独立的小院落,三层古典大气的仿古建筑,一楼有池塘还有院落,完全仿造江南园林的风格修建。 他们到时顾向东正在休息,屋内铺有地暖,很是温暖。安落站在门外,隔着雕花木窗看着睡在里面的继父。对于这个男人,安落唯一不明白的是,这么多年,为什么他要私自扣下母亲写给她的信,他对于母亲到底存着怎样的心思,这么多年又是以何等的心情看待她的。 贴心的护士给他们泡茶,安落靠在院子走廊的柱子上,等着继父醒来。顾飞扬也不打扰她,让她一人安静地呆着,只吩咐人去私人小厨房做些饭菜送过来。 国内没有下雪,气候湿冷。院子里种有寒梅,鲜艳大气的红艳,傲然枝头,散发出阵阵清香,雪色茶花也即将绽放,院子里洋溢着春的气息,安落低低一叹,转眼间,冬天过去,即将到春天,韶华匆匆,竟是抓也抓不住。 没过一会儿,有人推开门,走进来,安落抬眼,看着迎面而来的顾柏雷与沙华,她漠然地靠着柱子,将目光偏过去,毫不遮掩地与他们保持着距离。 顾柏雷的身子不可察觉地僵住,挽着他胳膊的李沙华似笑非笑地瞥了二少一眼,然后松开他,走上前去,笑着与安落打招呼。 安落淡淡点头,顾飞扬从后面走过来,冷哼了一声,拽着安落进了内室。 顾柏雷也不说话,与李沙华进去看了看顾向东,然后也等在了外面,顾老爷子得知安落今日回来,估摸着下午也是要过来的。 众人各自吃了点东西,然后就听到护士说,顾向东醒了。 护士将午餐送进去,顾向东吃了些清淡的东西。安落一直站在外面,见他吃完,擦过脸,休息够了,这才敲门,走了进去。顾飞扬与顾柏雷等人等在了外面,谁也没有进去。 顾向东与席安落之间的事情旁人是无法插手的。 “叔叔,我回来了。”她淡淡开口,打破满室的安静。顾向东抬眼见到她,面色激动,就要坐起来,急切地说:“落落?” 他们已经近十年没有相见,顾向东看着眼前素净的冷漠女孩,想起她的母亲,想起她在外漂泊十年,不禁悔恨万分。 “我是席安落。”安落肯定地开口,看着他激动的病容,走上前去,隔着床有两步之远,便不再靠近了。 顾向东挣扎着坐起来,看着如此熟悉而又陌生,安静冷漠的安落,一切亲近的举动都僵在了原地。十年未见,当初这孩子在顾家时,他只是照顾她衣食无忧,从未亲近她,给她温暖,如今这孩子与他生疏也是应该的。 “落落,这些年,你恨叔叔吗?”他微微动容地问着,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看透了诸事,早已大彻大悟。只是,他唯一的心结便是眼前这个孩子。是他对不起薇薇,没有照顾好她的孩子。 “我不恨叔叔,叔叔与我无亲无故,养我在顾家十年已是恩情,我不恨的。”安落平静地说着,而后字字犀利冷漠,“我唯一不明白的是,那么多年,我妈妈写给我那么多信,为什么你能如此狠心不给我。” 她双眼湿润,母亲病重前耗尽心血给她的信,她却在20年后才迟迟知道,他亏欠了她和母亲。他亲手斩断她与母亲唯一的联系,让她痛苦了多年。 顾向东闻言,痛苦地闭上眼睛,然后睁开,沉痛地说:“对不起,落落,是我对不起你。那些信我一直留着的,我准备等你长大了再给你。后来你去芬兰,而我却自私地保有了薇薇的信,不舍得给你。” 他唯有看着那些信才能感觉到薇薇还在他身边,那是薇薇写的信。每封信都是给亲爱的安落,从来没有一封信是给他的,他痛苦,拒绝见那个孩子,他恨,恨薇薇的无情。直至多年后,他收到了唯一一封给她的信,那时,时光匆匆,20年光阴已逝。 他恍然,痛苦,不安,前往佛罗伦萨,亲眼见到了薇薇的墓碑,才得知,那个女子在当年将孩子托付给他时就不久于人世。 他醉酒,驾车,重伤入院,险些命丧黄泉,只是如果死去那也就罢了,醒来后,老泪纵横,想起那个被他送去北欧的可怜孩子,便再也坐不住,要见落落。 是他对不起薇薇,这个孩子越长越像薇薇,他不敢见她。他是个懦弱的人。 安落仰起头,将泪水逼进眼眶,说一千遍一万遍对不起也是没有用的,她唯一庆幸的是如今还是得知了母亲的下落。 “叔叔,我母亲在20年前就已经过时了。”她开口,告知顾向东这个事实。 顾向东点头,微微哽咽了。 “我知道,车祸前我收到了薇薇给我的信,知道了一切,我去意大利看过她了。” 安落闻言微微一愣,看着悲伤的顾向东,这个男人是因为母亲才出了车祸?她对母亲真的那样爱吗?只是无论爱恨,如今也是过眼烟云,徒留回忆。 她低低一叹,原来这么些年,因为母亲,痛苦的不止是她一个人,难怪顾家一直不待见她,是她们母女二人将顾家扰得不得安宁,给他们带去了痛苦。 “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不知道叔叔要见我到底是什么事情。”她不想再纠葛于过去的事情。 顾向东看着安落,缓缓地说出自己这些日子来的想法。“落落,这些年,我亏欠了你,没有好好照顾你,叔叔没有孩子,以后会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好吗?你给叔叔一次机会。” 安落微微一惊,看着如此恳求的继父,他真的想要弥补她?只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这些年她一个人生活习惯了。 “落落,你母亲也是同意的,不信你看。”顾向东见她不为所动,立马有些慌乱,拿出枕头下压得十分平整的信件。 安落见他神情急切,接过信来,是母亲的字迹,只是这封信是写给顾向东的。 她在他殷切的目光中打开信件,信很长,写了母亲回忆当年与顾向东之间的过往,最后感谢他帮助照顾安落。 安落看完信,还给顾向东,母亲确实嘱咐过,要她把顾向东当做父亲一样来尊敬,她之前在母亲的信里就已经知道了。 只是这些年来,继父与她异常生疏,如今再补救,也是没有那种深厚的父女之情的。 “对不起,叔叔,我会尊敬你,只是我找到自己的生父了。”安落淡淡地说,“我没有相认,以后也不会相认。你依旧是我名义上的父亲,仅此而已。”席安落的冷漠,桀骜,冰冷,不讨喜并非一日铸成,她一直是这样的孩子,变不成活泼可爱的模样。 “你找到了席唐?”顾向东自然知道安落的生父是谁,这些年,他一直避免与席唐接触,骨子里还是存有一份私心的,当初不给信件给安落,就是怕安落去寻找自己的生父,这孩子不管怎么样都是薇薇托付给他的,是他的孩子。 对于席唐,顾向东是有些怨恨的,薇薇所有的不幸都是席唐造成,当年席唐若是现实一点生活,不沉浸在画家的白日梦里,薇薇不会吃那么多苦,最后病重逝世。他遇见薇薇时,薇薇带着小小的安落母女二人相依为命,艰难地生活着。 他曾经与家里闹翻,执意要娶薇薇进门,顾老爷子勃然大怒,断绝了他一切后路。 后来的后来,一切不过是错误,他以为薇薇移情别恋,将安落丢与他,私奔而去。 他愤怒,连带迁怒于小小的安落,直至后来每月一封的信件才慢慢抚平了他心中的伤痕。 这一生,他终是与薇薇无缘,顾向东看着安落,目光歉意。他错了这么多年,如今他会好好照顾安落,让安落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落落,叔叔这病怕是好不了了,你就当可怜一下叔叔,给叔叔一个弥补的机会吧。”顾向东不安期待地看着她。 安落语噎,她一生骄傲,从不低头,深知一个自幼骄傲的人如此低声下气恳求的艰难。 辗转,纠葛,深思,熟虑。她低低地说:“叔叔,我明天再来看你。” 顾向东微微惊喜,连声说:“好,落落,叔叔等着你,叔叔让人送你回去,你一路回来,肯定累了,回去好好休息。” 顾向东欣喜地按响铃声,吩咐着前来的人员一番事宜。 安落走出房间,看着一直等候在外面的三人,淡淡地对顾飞扬说:“这个寒假,我暂时不回赫尔辛基了。”等顾向东病情稳定了,好点,她再回去。 顾家兄弟不动声色地一喜,目光深邃,各有盘算。李沙华目光一亮,喜笑颜开。席安落不回赫尔辛基,那么她也不用再回去了,往后,只怕这顾家会好戏连连,她可是十分期待呢。 第45章 刻骨的爱铭心的恨(二) 你若是这世间唯一,唯一能伤我的射手,我就是你所有的青春岁月,所有不能忘的欢乐和悲愁。----席慕容 ---------- 安落回到顾家时,正巧顾老爷子出去看小儿子顾向东了,没有遇上。她回客房泡了个热水澡,昏昏沉沉地睡去。这些日子来她一直挑灯夜读,加上飞机上旅途疲倦,时差没有调整过来,异常辛苦,一碰上枕头就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夜里12点多,此时顾家人应该都睡了,安落口干舌燥,起身去倒水喝。 迷迷糊糊地扶着墙按着记忆里的方位去偏厅,她血糖低,起床时总有一段时间脑子是迷糊的,转过走廊时,不小心袢到了地毯,一头撞在了墙上,撞醒了。 适才一只手臂横过来,稳住了她的身子。安落看着站在门口,高深莫测,穿着睡衣的顾柏雷,愣住了。 “你到我房间来做什么?”顾柏雷眯眼,兴师问罪。 安落微微一慌,她怎么走到了顾柏雷的房间,可是顾柏雷怎么睡在了顾家,他不是一贯住在海边别墅的吗? “我口渴,起来喝水。”她微微无措地说着,然后顺着顾柏雷深不见底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穿着睡衣,领口凌乱,露出了细腻的肌肤。 顾柏雷手微微收紧,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狂风暴雨地吻了下来。 她惊呆,忘了有所反应,唇被他肆意吞噬,吻得那样用力,都有些疼痛。 许久,顾柏雷放开她,看着她大口大口地呼吸,淡淡吟笑:“现在还渴吗?” 安落呼吸着,看着他深沉英俊却依旧冷漠的面容,脸色一冷,抬手一巴掌打了过去。 清晰响亮的一掌,顾柏雷没有躲开,只是脸色阴沉地看着她,目光阴森。 这一巴掌让两人都陷进了沉默,原来她们早就没有了那种关系,各自退守到安全的线内,保护着岌岌可危的内心。 “十年前那一巴掌我还给你了。”顾柏雷盯着她,冷漠地说。 安落咬紧嘴唇,她那一巴掌打得用力,顾柏雷的脸上已经浮现了淡淡的痕印。十年前他打了她一巴掌,十年后,她还了回去。如今竟是半点牵扯也没有了。 她低低一笑,内心荒凉不已,冷漠而厌恶说:“如今我们互不亏欠,希望顾先生不要再做出一些有辱斯文的行为。” 这个男人明明即将结婚,明明那样爱他的未婚妻,却依旧做出了这样的行为,难道在他心目中,席安落便是如此一个予取予求的随便女人,完全不需要尊重? 安落冷笑,笑容凉薄。 顾柏雷看着她冰冷的表情,目光一黯,许久,淡漠地说:“下次不要穿得如此随便乱走,还有再有辱斯文的事情我们不是都做过吗?” 安落僵住,表情冻结,竟不知说什么好。那些夜里,那样刺痛而又刻骨的夜里,他们如同世上最后残存的两只孤兽,彼此依靠着取暖,紧紧相拥,仿佛世界末日一般让爱恨滋生在夜色里,笼罩在黑暗中,无法言明。 只是那又怎样,当初爱恨纠葛,无法在一起,如今没有了恨,依旧无法在一起。他何苦来招惹她,让她不安愤怒兼带痛苦,彼此折磨。 “顾先生不要忘了自己是有婚约的人,还有,叔叔准备把我当亲生女儿相待,以后我们就要兄妹相称了,还请堂哥不要失了分寸。”她抬眼,努力捍卫着自己最后一丝的骄傲,亲手打碎所有的幻想,这个男人太冷漠无情,冷得她的心都在颤抖,这么些年来他们注定了彼此伤害,伤痕累累,她不奢望,无一丝奢望了。 顾柏雷看着她那样坚定的神情,冷笑了一声,面色冷漠如霜:“好,席安落,记住你所说的话,我亲爱的堂妹。” 他漠然转身,关上门。 安落站在门外,紧紧咬住嘴唇,身子一点一点地冰冷下来,这偌大的房子,明明暖如春天,而她却觉得异常地冰冷。 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房间,抱着强迫自己睡觉,梦里辗转反侧,不得安稳。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她原本想逃离这里的一切,逃得远远的,如今看来,不必了。她如今是被遗弃的一方,她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在被抛弃后还要逃离退缩,她会听从继父的安排,进入顾家,她要冷漠地看着他们结婚生子,她会活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好,她会让他们知道,她席安落不输与任何人,只是她的世界,他们再也无法触摸到。 其实,她终是有些不甘怨恨的吧,她低低一叹,有泪染湿枕头,待到寒冬过去,春暖花开,一切都会好起来。 第二日起来,安落下楼才发现李沙华来了,正陪着顾老爷子坐在壁炉边有说有笑,很得老爷子欢心。 当初顾柏雷带着李沙华回到顾家时,老爷子心里始终是有些不痛快的,李沙华是李家的私生女,之前很是不得宠。但是李沙华自幼聪明伶俐,机灵活泼,硬是将老爷子这颗食古不化的心搬过来了一点点,顾老爷子想着李家在政界的影响力,还有老二当初与四丫头那样不清不楚的关系,也就默认了。难得柏雷那孩子认可,那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顾老爷子眼尖地看见安落,难得笑着喊道:“四丫头,过来陪我坐坐。” “安落姐姐早,昨晚休息得好吗?”李沙华立马站起来,挽住安落的手,带着她坐到顾老爷子的身边。 “爷爷早,沙华这么早就来了?”她淡淡地开口,李沙华此人八面玲珑,面面俱到,又有一颗活泼灿烂的少女心,怎么也是讨人喜欢的。 “安落姐姐,我昨晚睡在这里的呀,柏雷说回家和住在顾家是一样的。”李沙华笑眯眯地说着,正巧顾柏雷下楼,闻言,面色一冷。 原来这个女人昨夜死活不回家,是想早上来点火挑拨他与安落的关系来着,好让他焦头烂额,顾此失彼。顾柏雷冷哼一声,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安落和顾老爷子都背对着顾柏雷,没有看见,唯有李沙华唯恐天下不乱地说笑着,她心思极多,此刻得知了顾家高高在上的二少日夜苦思自己的堂妹,一方面是点火,看戏,另一方面也是警告顾柏雷她不是小绵羊,她所做无非是为自己搬回一点优势。 只要顾柏雷为了席安落的事情惴惴不安,自然无心思去操心李家的事情,那么她就不必被这个男人操控在手上了。 “原本是一样的,你这鬼灵精要是喜欢,以后天天住在这里吧。”顾老爷子笑道,当着安落的面承认李沙华的名分。只要四丫头一天不结婚,他都是有些忧心的,那两个孩子的心思他比谁都清楚。 这顾家的人哪一个不是老奸巨猾,安落低低一笑,不悲不喜。 李沙华见好就收,佯装才发现顾柏雷,兴奋地娇笑道:“柏雷,你起床了?”那样甜蜜娇羞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昨晚宿在了一起。 顾柏雷冷着脸,过来跟老爷子说了两句话,今日竟然没有上演恩爱的一幕。李沙华讪讪地笑着,得知过火了点,这男人怒了。真是喜怒无常的狠角色,她立马收起了花花心思,端正了态度。 没一会儿,管家吩咐人准备好了早餐,顾飞扬才懒洋洋,似醒未醒地起来,趴在二楼的扶栏上,灿烂地朝着准备用餐的众人笑道:“早,爷爷,早,安落。” 那一声安落声音是扬起来的,有着说不出的欢喜韵味在里面。安落心微微一跳,看了眼顾老爷子。这厮偏偏喜欢虎口拔毛。 顾老爷子面色如常,只是笑骂道:“你这小子,还不快给我下来吃饭。” 顾飞扬帅气地行了一个军礼,乐逗了一屋子的人。 早上只有顾老爷子,顾家两兄弟,还有她与李沙华在一起用餐,安落得知三夫人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夫家带着,带着杨蜜雪经常跑连家,很少回顾家。 顾家吃饭一贯是遵循食不言语的,一顿早餐在一片沉默中度过。 用过早餐,顾老爷子看着年轻的小辈们,淡淡威严地说道:“今天,大家都在,我就宣布一件事情。” 顾老爷子目光看向顾柏雷:“柏雷,前几****与李家人商量过了,趁着过年喜庆,你与沙华先订婚,明年再正式结婚。婚礼的一切事宜都要提前筹备起来了。” 顾柏雷面目表情,淡淡地说:“一切听爷爷的安排。” 李沙华闻言,一声不吭,只是笑得眉眼都飞了起来。 “那可真是要恭喜二哥了。”顾飞扬笑眯眯地恭喜着,安落也说了一声恭喜,很是感慨。 顾柏雷照单全收,沉稳淡漠。 顾老爷子见状笑道:“订婚宴就安排在腊月初八,那一日是个好日子,我与李家人都商量过好了。” 腊八?那很快了。安落低眉,看着脚下的地毯,一言不发。 “柏雷订婚那一日,我会正式向外界介绍安落,以后安落就是顾家的亲孙女,柏雷,飞扬,你们以后要好好照顾安落,知道吗?”顾老爷子又接着抛出重量级的决定。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了一丝异样。老爷子果真是老谋深算,李沙华乐滋滋地看着顾家兄弟精彩的表情,暗笑不已,这世间,果真是情字最磨人啊。她与顾柏雷订婚,安落要成为顾家的孙女,以后他们就是堂兄妹了,她倒要看看顾家这些个心狠手辣的人怎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这死局解开。 第46章 刻骨的爱铭心的恨(三) 你何其残忍,把所有的爱满满地那么卒不及防地都给了我,告诉我,你永远喜欢我,永远不会离开我。----席慕容 ----------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间就快到腊八。这些日子来,顾向东的病情很稳定,能偶尔下床散步了。安落经常去探望,听着他说起与母亲的那些过往。虽然从母亲的日记中隐约得知了一些,但是顾向东口述得更加深刻些,那些年,原来是阴差阳错的爱情,最终黯然收场。她感慨万分,心思复杂。 期间她也去看了一次席诺,远远地站在外面,没有进去。席诺恢复的不错,能拄着拐杖走路了。顾家这段时间整日忙着顾柏雷与李沙华的订婚宴,她在一旁默然看着。 顾家的婚宴自然是要办的极为隆重,世人瞩目的,顾老爷子亲自过问,势必要一丝一毫透出豪门的气势来。 顾柏雷近来都住在顾家,李沙华回了李家,安落故意错开与他的作息时间。顾飞扬这段时间却极为忙碌,也不知忙什么事情,安落隐隐得知是顾家企业的事宜。短短半年不见,顾飞扬居然插手了顾家企业,一改往日的玩乐作风。 似乎人人都变了,唯独她一人固守在自己的岁月里,没有丝毫改变。 腊月初七,是夜,顾家豪宅彻夜灯火,璀璨无比。顾柏雷的订婚宴在顾家举行,安落呆在房间内依旧能听到众人忙碌的声音。 顾家本就富丽如同城堡,如今这一折腾,更加奢华至极。她靠着床,想到了初中学的诗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然后低低一叹。 她出身贫寒,经历坎坷,如今见着这些一掷千金面不改色的行为,不禁从骨子里有些冰寒了。这样的生活与她有些格格不入,她一生所盼不过是有一所房子,家的温暖,如此而已。 思绪纷飞时,敲门声响起。安落开门,顾柏雷站在门外,捧着一个大大的礼盒。 “你的礼服,明日,莫要丢了顾家的脸面。”顾柏雷径自走进来,看着微微凌乱的房间。 席安落一直有个不好的习惯,喜欢坐在被窝里看书,顾柏雷看着凌乱的床铺以及散落在地毯上的书籍,有些莞尔。她在生活上一向随意迷糊,不懂得如何收拾。 “礼服和鞋子是配套的,你赶紧试穿,不妥帖的地方我找人修改一下。”他淡淡地看着她,示意她去试礼服。 这些日子来,顾家里里外外都忙晕了,谁会记得她,他几日前定做的衣服,今日才拿到手,试穿不过是借口,席安落的身体尺寸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女人,他曾在夜里拥抱着她,抚过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欲罢不能。 他的体内一直隐藏着原始的兽性,唯有安落能够安抚。 特意来送礼服不过是他想第一个看见她的美丽,如果可以,他想将她藏在城堡里,不让任何人觊觎,然而目前,他做不到。席安落不属于他,她属于她自己。 安落咬唇,看着顾柏雷一派坚持,目光冷硬,只好拿到衣服走进一边的换衣间。她深知这个男人骨子里的霸道与不可违抗,以及有着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手段,如今非常时期,她不想惹怒他。 小礼服是纯色的露背礼服,没有任何标签,布料厚度适中,柔软舒服,只要不出顾家的大门,是不会感到寒冷的,她换上,看着镜子里有些陌生的女人。 这些年,她所有的衣服都是朴素的颜色,素净而雅致。顾柏雷送来的这件纯色礼服大方得体,有些低调的奢华,镜子里的女人恍如20出头的清纯少女,唯有眉眼的冷漠萦绕着岁月的一丝痕迹。 她不小了,即将27岁,很多女人在这个年龄都是孩子的母亲了,而她一颗心早已沧桑,不复外表年轻。 精神恍惚了一下,安落拍拍脸颊,让自己振奋一点,走出换衣间,顾柏雷正坐在沙发上翻看着她丢在地毯上的书籍,见她出来,目光一黯,墨色如玉的眸中有光芒闪过。 安落微微不自然地站在那里,深呼吸,让自己的声音淡漠得无一丝温度。 “挺合身的,顾先生可以回去了,谢谢。” 顾柏雷站起来,上下打量着礼服的合身程度,然后淡淡地说:“这里还有些不合适。” 他走至她的身后,冰凉的手指按在她****的背上:“这里露得太多。”语气轻慢。 “不是我选的。”安落淡淡地应着。 顾先生沉默了,这礼服是他选的,可是效果似乎好得过了头。 顾柏雷看着她洁白如玉的后背,感觉整个心都被魅惑在这一片无暇中,眉眼暗沉下来,低低地说:“安落,如果我要你跟我一起离开顾家,你会跟我走吗?”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带着一丝伤感与魅惑,如同江南三月的春雨,一点一点渗进人心,透出微凉的韵味来。 安落僵住身子,被他按住的地方如同被火烧一般,她背对着他,目光微微触动,忧伤起来。 如果,如果是一个美丽的字眼,如果顾柏雷带她离开顾家,她愿意跟他一起走吗?她不知道,她是否愿意将自己完全交付给这个男人,不顾一切与他私奔而去。只是她何必自寻烦恼,这只是如果,明日顾柏雷就要与李沙华订婚了,没有如果。 见她久久沉默不语,顾柏雷放开手,转过身子看着她,目光恢复了一贯的冷漠与深沉。 他后退一步,隔着那样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席安落,微微自嘲,他果真是魔怔了,席安落从来就没有给过他希望,一切不过是他奢望罢了,她怎么会不顾一切和他走,她从来就不愿意呆在他的身边,都是他强迫她而已。 他隐住一切的思绪,淡淡冷漠地说:“对不起,安落,刚刚是我逾了礼数。明日爷爷会正式将你介绍给外界,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早些休息。” 他礼貌克制地后退,离开,青色衣袖在空中划过一道涟漪。安落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心头忽然涌起了一丝的恐慌,似乎这个男人即将要永远离开她,走出她的世界。 她无法阻止他离开的脚步,在顾柏雷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她心里微微荒凉,终于知晓了内心的答案。原来不是我们不知道答案,只是它永远在失去的刹那才真正明悟。她蹲下身子,咬住嘴唇,将到口的呜咽声吞了下去。 对不起,顾柏雷,如果你不顾一切带我走,我一定会如16岁那年一样,义无反顾,燃烧我所有的激情与青春。只是你没有,你继续做你高高在上的继承人,娶着名门千金,过着贵族式生活,而我所有的青春年华只能腐烂在岁月无人知晓的阴暗角落,你永远也不会知道,骄傲固执的席安落曾经喜欢过你,喜欢那样冰冷无情的你。如今你已走远,年华已逝,我唯有继续走我桀骜孤独的一生。 她埋头,将刺痛的双眼按进柔软的冬衣里,渗尽冰凉的泪。 关上门,顾柏雷站在门外,久久没有动。一门之隔,却是两个世界。他深呼吸,大步走向自己的卧室,未来的路还很长,荆棘遍布,而他一定会隐忍,一步一步走下去,这即将是他的人生一场最大最至关重要的赌局,赢,他生,输,灭亡。 安落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微微荒凉地一笑,垂头径自发呆着,直至双腿麻木酸痛起来。 她艰难地站起来,让麻木的双腿慢慢恢复知觉。 “安落,我给你选了明日的礼服。”突然间,虚掩的门被大力推开,顾飞扬肆意风流地走进来,看着安落身上的礼服,双眼一沉。 安落有些措手不及,看着顾飞扬手上拿着的礼服,他们两兄弟连送东西都喜欢送一样的,而且挑同一个晚上。 “顾柏雷送的,是吗?”顾飞扬面色一沉,将手上的礼服连带盒子丢在了一边的沙发上。 见安落没有回答,顾飞扬忽而勾起一抹笑,眯眼说道:“安落,你不去试试我送你的礼服,也许会比你身上这样合身。” 一语双关,语气胁迫,怒气四溢,安落看着眼角微微抽搐的顾飞扬,立马说道:“我去换下来。” 这两件衣服她都不会穿。她明天去找蜜雪借一件礼服,她们两身材差不多,可以将就着的。 “不用,”顾飞扬冷着声音,微微阴沉而挫败地说,“他永远比我快一步,不是吗?” 安落沉默了,不知如何开口。这些日子以来,顾飞扬一直对她彬彬有礼,但是并不代表这个男人没有威胁性。顾家的人骨子里都是有些暴虐狠辣的因子,她索性沉默,以不变应万变。 顾飞扬盯着她苍白的小脸,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你刚才哭过?” 肯定的语气,安落心惊之际,顾家三少已经愤怒地站在她的面前,狠狠攫住她****的肩膀,咬牙切齿地说:“你为他哭?你哭什么?” 安落被他的举动吓住,浑身颤抖起来。 顾飞扬被怒气所控制,一字一顿说出彼此都触目心惊的事实:“席安落,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他?他明天就订婚了,你知道吗?你怎么能喜欢那个衣冠禽兽。” 她的肩膀被他狠狠掐住,生生地疼痛起来,而她却早已麻木。是啊,她怎么能喜欢那样一个斯文败类,决不能喜欢。 顾飞扬看着她有些茫然的眼神,声音一点一点地低下来,如同一只负伤的野兽,悲伤嘶鸣:“安落,喜欢我不好吗?我喜欢了你20年,为什么你不能喜欢我?” 第47章 刻骨的爱铭心的恨(四) 如果能在开满了栀子花的山坡上与你相遇,如果能深深地爱过一次再别离,那么,再长久的一生不也就只是,就只是回首时那短短的一瞬。----席慕容 ---------- 安落闭眼,内心微微荒凉疼痛,昔日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顾家三少如此脆弱地抱着她,她惶然不知所措。20年,那是一段多么漫长的岁月,漫长到囊括了她的大半生。 她后退一步,退出顾飞扬的怀抱,低低地说:“对不起,我不能爱你。” 顾飞扬双目流火,讥诮恶毒地冷哼道:“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席安落,他不就是逼迫你爬上了他的床,我也可以做到。” 顾飞扬抱起她,将她压在床上,愤怒而痛苦地说:“安落,他所能给予你的一切,我都能给,为什么要喜欢那样冰冷无一丝温度的男人。” 安落恐慌地看着压在她身上的顾飞扬,丝毫不敢动弹,他们鼻尖抵住鼻尖,那样近距离地对视着,能看到对方眼中的绝望痛苦以及惊恐不安。 顾飞扬俊美的面容透出一丝苍白来,他低头,在席安落惊吓得屏住呼吸的瞬间轻轻触上她苍白羸弱的双唇,如蜻蜓点水般掠过,然后放开,一步一步地后退,退到他以为的安全范围之内。 “安落,我不会再伤害你,我不忍伤害你,20年我都等了,我不在乎多等几年,终有一****会爱上我。”他低低地说着,然后扬起一抹笑容,“其实你穿身上这件很好看。” 他在安落惊异的目光中朝她摆摆手,潇洒地将门从外面关上。 平息着适才的心绪,顾飞扬靠着墙壁,拿出口袋里的打火机,旋转着头部按钮,面色俊美阴沉。老二明日订婚,他不懂这厮安的什么心思,不过订婚意味着他没有立场继续追求安落,情况对他有利,而公司里越来越多的股东倾向于他,老二回天乏力。现在他需要的是时间,再等等,一切都会是他的,而席安落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他不会急于一时,导致前功尽弃。 腊月初七,安落在一片混乱中度过,夜里醒来无数次,辗转难眠,最后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时,天色早已大亮,腊月初八来临。 安落隔着窗帘,看向顾家的庭院,订婚宴就在顾家占地极广绿草如茵的草地上举办,鲜花,红地毯,礼炮,一应的婚具用品都齐全着,订婚宴而已,竟是如此隆重。 小时候她一直以为顾家的庭院就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城堡隐匿在迷宫之中,长大后,她看着重重楼阁,草坪,湖泊,拱桥,感觉它们如同一个一个的枷锁,锁住了顾家人的命运,使他们永远活在一个模子里,动弹不得。如今她也在这枷锁里。 安落穿上厚厚的冬衣,戴上帽子,背着包,准备出去走走,白天这里没有什么事情,她不需要在场,呆在这实在憋得慌。 她终是有些逃避,不想见证那样甜蜜的时刻,未来的路还很长,她会学着遗忘的,长痛不如短痛。 下了楼梯,顾柏雷背对着她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忙碌的工作人员积极地部署他的订婚宴。 今日,他穿了银灰色的燕尾服,很是正式,很是绅士,很是优雅迷人。安落咬咬唇,准备趁他没有察觉,快速离开偏厅,离开顾家。 “安落,你觉得这个订婚宴怎么样?”顾柏雷没有回头,淡淡地说。 安落抬起的脚一顿,轻轻放了下来。 “很好。”她低低地说,三分冷漠,七分淡然。 “是吗?”顾柏雷转过身来,不知为何安落察觉不到他有一丝订婚的喜悦,这个男人不是费尽周折要这场联姻的吗? “这么隆重的场合你去哪里?安落,你不参加我的订婚宴吗?”顾柏雷看着她一身装扮,淡漠地笑着。 “什么时候开始?”她低头看着自己毛绒温暖的靴子,让心跳一点一点地慢下来,缓下来,心低进水平面下,如此才能不起一丝波澜。 “上午十点开始。”顾柏雷淡漠地说着。 “恭喜你。”她说了一句,竟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语来,唯有一言不发地背着包,步出偏厅。 顾柏雷看着她瘦削的身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顾家,双目透出了一丝厉光来,连带的薄唇都有了一丝青色。 他深深呼吸,双手握拳又松开,她总是留给他背影,一次又一次,决绝无一丝留恋。也许就是这样桀骜难驯,与豪门格格不入的安落才吸引了他们所有的目光,让他们对未来透出一丝渴望来。终有一****会让席安落对他温暖地微笑,而不是给他冰冷的背影。 “顾先生,车子准备好了。” 他眉眼深沉,淡淡点头,前去接李沙华。 安落背着包,低头走出顾家的豪宅,外面无数豪车停靠,人声熙攘,她将帽子拉得低低地,不让来回忙碌的婚宴人员看到她的脸,只循着脚下的路往外走着。 “你去哪里?这里几十里山路都是没有公交车的。”一双深色系的马丁靴拦住了她的去处,她抬头,连城站在面前温暖地看着她,目光微微欢喜。 “连城?”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得知你早些时候就从赫尔辛基回来了。我开车送你出去。”连城微笑着开口,他们从小认识,他知道安落的性情,如今等在顾家外面,不过是为了见她一面,送她出去。 顾家今日这样热闹隆重的场合,按照她的性子是呆不住的。 “谢谢你,连城。”安落抬头,微微一笑,她不知道如今还能遇见连城,她以为他们那一次分别,势必再不会有交集。 “最近好吗?”安落坐在连城的车内,看着他有些消瘦的面容,淡淡地问。 “挺好。”连城淡淡含笑,很是温情。 车内萦绕在耳边的是Rod Stewart的那首经典曲子。席安落最爱的便是这首sailing,那年她还特意省吃俭用去英国倾听了现场版,在那样震撼灵魂的声音中喜极而泣,那是她青春岁月中为数不多的几次放纵之一,没有想到时隔多年,连城依旧没有忘记。 她坐在车内,与连城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倾听着,想到了他们那一段过去。 她想到了席慕容那首《无怨的青春》:长大了以后,你才会知道,在蓦然回首的刹那,没有怨恨的青春才会了无遗憾,如山冈上那轮静静的满月。 她与连城年轻时相爱,温柔对待彼此,经年后分离,纵然疼痛彻骨,如今想来也是一种无暇的美丽。她的青春了无遗憾了。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他们相问,异口同声,然后相视一笑。 “人这一生身上要担负的东西太多,当年我为了自己自私过,疯狂过,没有遗憾,如今我却不能那样的自私,安落,我会走家族世世代代给我们留下来的道路,这是身为连家人的责任。”连城淡淡微笑,他是家中唯一的儿子,是连氏的继承人,他会娶蜜雪,成人夫,人父,将这一份沉重的责任继承下去,这是连家的子孙应该做的事情。 至于他自己,他会远远地看着席安落幸福,那样,他的人生也就会圆满。他终于肯承认,在十年前,他与安落便缘尽了。 那一年,那一日,他亲眼目睹了那样不堪的一幕,少年轻狂,愤怒地跑出了顾家,在无人知晓的山路上疼痛彻骨。他恨她,怒她,爱她,怜她,终是无法放下,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如同春雷漫卷了他所有的心神。 他在顾家附近的山路上辗转,不安,然后疯狂地跑向顾家,他要不顾一切地告诉所有人,他与席安落是相爱的,他要娶她,不管她经历了什么,他都要娶她,他这一生从未遇到像安落这样的女子,他也从未如此深爱一人,爱到相信可以地老天荒。 然而,他等在顾家的豪宅外面,夜色深沉,顾柏雷一脸冰冷地走出来,目光轻慢,冷漠地说:“你走吧,她不会见你的。” 他不信,在顾家的豪宅前一声不响地等着,整整一夜。 然后清晨时,顾飞扬走出来,讥诮恶毒地说:“等了一夜还不死心?安落,注定是我顾家的的人。” 他在多年后才明白顾飞扬那一句话的深深含义。 那一夜,他挥霍了连家人骨子里为数不多的疯狂与自私,终是无果,安落没有见她,直接去了北欧。一错便是一生。 “安落,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连城淡淡地问,顾柏雷虽然订婚,但是那个男人手段众多,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顾飞扬这一年来在顾氏异军突起,利用自己和顾骄阳两人的股份,还有杨家的帮衬,反吃顾柏雷,两人在商场上已经厮杀无数,而目前来看,顾飞扬已稳稳压制住了顾柏雷,顾家二少才会选择联姻来搬回败局,对这一切,顾老爷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只怕忍到了极限。 安落不懂商场上的残酷,在这样恶劣波涛汹涌的环境下,他着实有些担心她。 安落低低一笑:“我现在在读博,可能以后会一直呆在芬兰吧。” 连城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隐隐担心,顾家那两人会安然放安落一人生活在遥远的北欧吗? 安落,你是我所见最美好的女孩子,愿上天一直保佑你,而我也会默默守护你,不论顾家多少风雨虐杀。 第48章 时光不曾爱过你我(一) 你将昔日层层包裹起来,那记忆却在你怀中日渐晶莹光耀,每一转侧都来触到痛处,使回首的你怆然老去。----席慕容 ---------- 顾家那场世人瞩目,隆重无比的订婚宴,安落终是没有亲眼见到,只从报纸中得知了只言片语,生生是锦绣成灰,珠玉如土的奢侈。国内的冬季很是寒冷,冷彻入骨,她在陌生的街头四处闲逛,寒风冷冽,寻不到一丝温情之处。 回到顾家时,订婚仪式已结束,顾家华灯璀璨,宴席还未散去。她翻开手机,有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顾家两兄弟的。 安落默默将手机放回包里,敲敲地从佣人专用的过道里溜上了二楼。这一天,她没有任何食欲,只吃了两块巧克力。倒了一些热水,安落靠着窗台上,默默地看着窗外的盛宴。距离太远,她什么也看不清。 她缺席了今天的宴席,顾老爷子定然是不高兴的,不过,她也是无可奈何了。 敲门声响起,顾飞扬在门外定定而清晰地说:“安落,开门,我知道你回来了。” 她坐在窗台上,许久才慢慢下来,走过去开门。 顾飞扬斜靠在对面走廊的墙面上,手里还拿着一杯香槟,难得的衣冠楚楚,看着她笑得一派肆意风流,有几分浪子的邪魅。 她站在门口,不说话。 顾飞扬喝干杯子里最后一点香槟,走过来,拉着她的手朝外走去。 “你干什么?”安落有些不安地叫道,外面人那么多,她如今这样狼狈,憔悴,怎么能出去见客? “你躲在房间里干什么,真是没出息。”顾飞扬鄙视地看了她一眼,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拖下楼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安落挣脱不开,见顾飞扬面色虽是笑容满面,但是眼底却透出丝丝的冷意,知道这厮是铁了心要将她拉到众人面前去。 她也低低一笑,由着顾飞扬,横竖不过是丢脸罢了,不过是以自己的苍白憔悴才衬托李沙华的春风得意,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宴会上人很多,都是一派绅士,名媛作风,笑谈着华尔街股市以及香奈儿最新款的春装,她一身朴素,粉黛不施,被顾飞扬拽进了这个原本格格不入的圈子。 众人掩口惊讶地看着,窃窃私语。顾老爷子正和一些政界要人相谈甚欢,李家陪同在侧。 顾飞扬一路畅通无阻,气势夺人地走到主席位置,将她推至人前,笑着说道:“爷爷,安落回来了。” 众人的目光齐齐地看过来,安落在在人群中看到了顾柏雷与李沙华,两人挽手站在众人之间,光彩夺人,果真是一对璧人。顾柏雷抬眼,隔着重重人潮看着她,目光掩在深沉的夜色里,然后他低头在李沙华的耳边说了什么,李沙华看了过来,笑颜如花地锤了顾柏雷一下,亲昵无间。 安落原本苍白的脸陡然间雪白一片,心尖刺痛,渗出微凉的血来。他见到了如此狼狈的她,定然要与身旁的娇妻比较一番,然后逗美人一笑。她能想象得到他可能会说的言辞。看,席安落如同一只丑小鸭混进了一群白天鹅里,笨拙而可笑。 她是天下最可笑的傻瓜。 “安落,如果你再盯着他看,我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来?”顾飞扬笑容满面地揽住她的肩膀,低低地吐出冰寒威胁的话语。 安落猛然间清醒过来,看着顾老爷子还有众人,上前,清脆地喊了一声:“顾爷爷。” 顾老爷子今日很是高兴,喝了一些小酒,红光满面,忙让安落喊着在场的一些叔叔爷爷辈的。 安落不卑不亢,不徐不慢地一一喊着,纵然衣着朴素,但是态度落落大方,透出一股大气来。众人笑着点头,倒也当着顾老爷子的面赞赏了几句。 顾老爷子闻言笑得更欢,顾飞扬见目的已达到,便借机带着安落离开,拉着她穿过顾家重重叠嶂的景观亭台,寻了一个稍微僻静的地方。 各色灯光笼罩着顾家迷宫一般的豪宅,安落看着树洞里透出的晕黄光芒,伸出手去触碰。 “别碰,会烫到。”顾飞扬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去碰触。 “你拉我出来,不就是让我如飞蛾扑火一般,被灼伤么。”安落冷冷地收回手,他总是自以为是地替她决定着一切,做着自以为对她好的事情,却从来不问她是否需要。 “你终于肯承认了,承认了你对他是有感情的。”顾飞扬狠狠捏碎手中的杯子,面色铁青,目光如灯几度幻灭,终是压下了满腔的怒气与痛苦,他垂下手,温热的血沿着手掌滴进脚下的青石上,隐在半明半暗的夜色中。 “我拉你出来就是要你看清楚,顾柏雷他如今要娶别人了,他从来就没有爱过你,你不过是被他玩弄了,安落,你还不清楚吗?”他低吼,带着一丝嘶哑的伤痛。 安落身子颤抖起来,无法控制地颤抖,喉咙干哑,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顾飞扬说得对,不过是她天真,男人的话如何能信得,他从来就不懂爱,从来就没有爱过她,她怎么可能会放任自己迷失在那个残忍的谎言里。 她低低地笑起来,声音沙哑荒凉,笑得有丝疯狂,看的顾飞扬面色苍白起来。 “安落,你别吓我。”顾飞扬慌乱地抱住她消瘦的身子,看她笑得泪水都留下来,不禁心烦意乱,心如刀割,“安落,是我不好,我不说了,你别笑了,行吗?” 他小心翼翼地乞求着,看着这样悲伤过度的席安落,再无一丝的气势与嚣张来,一颗心剧烈地撕扯着,疼痛着,恨不能给自己几耳光。 “你说的对,”安落抬眼,看着他俊美慌张无一丝血色的面容,笑容惨淡,“我都知道,我我已经要去遗忘了,为什么你非要把我的伤口翻出来,看着他们血肉模糊的样子。” 她狠狠咬住他的手臂,顾飞扬身子一颤,一声不哼地任她咬着。 隔着厚厚的衣服,咬得她牙齿生疼,她松开,泪水滑落下来,愤怒地指控着:“从小到大,你都如此,你们兄弟二人都喜欢掀开别人的伤口,拿别人的卑微来衬托出你们的高贵,让人低到尘埃里去。我讨厌你们,从小就讨厌。” “对不起,安落,是我不好。”顾飞扬一边挫败地给她擦着泪水,一边不停地道歉着,内心欢喜跳跃着,他喜欢这样的席安落,不顾形象对他嘶吼,哭闹的席安落,而不是冷冰冰看着他隔着千山万水对他疏离微笑。 “安落,你骂得对,是我不好,以后我改好吗?你呆在我身边,监督我,鞭策我,让我把一切恶习都改过来好吗?”顾飞扬说得可怜,哪有平日子气盛的样子。 安落发泄了一番,见平日里逼迫她,将她压得死死的顾飞扬如同大街上的哈士奇一般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微微感动,滴下一滴泪来。 顾飞扬若是改掉了嚣张,恶毒,讥诮,狠辣,那那里还是顾飞扬,这些便是他最鲜明的一些东西,无法改变的。 安落低头,在光影深处擦干泪,扬起一抹微笑,说:“谢谢你,帮我打开心结,如今我不会再逃避。”当初与连城爱得那样轰轰烈烈,终也被时光埋葬,对于顾柏雷的一丝好感与喜欢就如同暗夜里滋长的曼荼罗,致命诱惑却夺人性命。 如今她亲眼见证了那样的场景,该死心的。不属于她的东西无法强求,安落看着顾飞扬,发自内心地朝他感激一笑。 顾飞扬面色一点一点僵硬起来,然后一丝红晕隐约浮现在耳后。 安落瞪大眼,顾飞扬这个情场浪子会脸红?她看错了吗? 顾飞扬低咒一句,慌忙伸手挡住安落探寻的目光,该死的,他居然因为席安落一个微笑就心跳加速,脸红,真是丢人,以后别想在这女人面前耀武扬威了。 安落见他窘迫的样子,莞尔一笑,目光触到他的手掌,微微一惊。 “你的手怎么了?” 顾飞扬这才感觉到手心阵阵疼痛,似乎之前愤怒之际,捏碎了手上的杯子。 “没事,安落,小伤口。”他摆摆手,不在意地说着。 “别动。”她低低一叹,伸手按住他满是鲜血的手掌,挑出掌心的玻璃碎片,脸色被这血色刺激得有些苍白。 她是个怕痛的孩子,这样深的伤口该有多痛啊。 顾飞扬低头看着她一副不忍,心疼的模样,内心温暖如春。他的安落就是一个倔强心软的孩子。目光瞥到不远处静静站立的身影,顾家三少勾唇一笑,轻轻揽住席安落的细腰,将全身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低低地柔软地说:“安落,疼——” 安落身子一震,没有挣脱开来。 不远处,隐在树影深处的顾先生,冷冷地看着亲密的两人,老三的伤口有人帮忙止血,有人心疼,那么他的呢?他双眼翻滚如黑浪,狠戾地捏碎手中的杯子,让破碎的玻璃刺进柔软的掌心。 如果没有人来治疗他血流不止的手掌和伤痕累累的心,那就让他们一直血流不止吧,流尽他身体里所有的血,留下醒目的疤痕。只因为那是,席安落留给他的伤痕。 第49章 时光不曾爱过你我(二) 十六岁的花季只开一次,但我仍在意裙裾的洁白,在意那一切被赞美的被宠爱与抚慰的情怀,在意那金色的梦幻的网,替我挡住异域的风霜。----席慕容 ---------- 世间之事如同一个又一个的轮回。腊月初八一过,席安落感觉度过了一个轮回般,重生了过来。新年将至,顾家忙完了顾柏雷的订婚宴,又开始忙着过年。顾老爷子德高望重,每日事情繁多,应酬也多,这段时间很是忙碌,经常见不到人。 继父一直在疗养院静静休养,顾飞扬每日朝九晚五去上班,西装革履一派社会精英的模样真是有损了顾三少往日的威风,安落每每见到都是闷笑不已,只觉得这狼披上了人皮倒也有模有样。 三夫人一直带着杨蜜雪住在夫家,很少过来,整个顾家,就属安落最清闲。安落遇见过几次顾柏雷,一次比一次冷漠,看见她如同看见空气一般,视若无睹,而她同样报以淡漠疏离,连微笑都吝啬。 她每次都怔怔地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久久回不了神。以前的顾柏雷是冷而优雅,如今这个男人是彻骨的冰寒,眉眼间萦绕着一丝戾气。顾柏雷变了,而她也变了,成长是件无可奈何的事情。他们只怕会这样一直漠然下去,比陌生人还冷淡。 李沙华这一段时间一直没有来顾家,安落很是奇怪,直至一次偶然听到顾飞扬说,李家最近惹上了麻烦。她微微一愣,如今谁人不知道李家与顾家的关系,惹上李家就是向顾家宣战,她再问,顾飞扬则掩口不提,但是神情一日比一日凝重严肃。 她在新年即将到来的日子里,在顾家日益压抑的气氛中,隐隐明白,庞然大物的顾家有了麻烦,而且麻烦还不小。顾老爷子的脾气日益暴躁,安落每每不是在房间看书就是外出看望继父,躲避着顾家的压抑气氛。 小年前一日晚上,安落闷头看着从学校带回来的课题资料,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很像是玉器破碎的声音,随之便是顾老爷子的咆哮声。 “你这糊涂东西——” 她在二楼的房间听得清清楚楚,然后心惊起来,打开门,走出去,只见顾老爷子的书房里灯火通明,顾柏雷淡漠平静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 “爷爷,这件事情你阻止不了。” “你非要气死我才甘心?”顾老爷子狠命地用拐杖敲着地板,盛怒地说着,然后不住喘气。 “对不起,爷爷,我不能不顾沙华。”他冷静清晰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夹带着顾老爷子的愤怒的声音。 “那丫头有什么好?如今李家都成这样了,你还不避嫌?” 安落靠在墙面上,双眼闭上,原来是为了李沙华,为了李家的事情争吵。他从没有见过顾柏雷如此在乎一个人,甚至不惜与顾老爷子争吵,他那样的人是不屑争执的。 房门被打开,顾柏雷一脸阴沉疲倦地走出来,看到她,身子微微一顿。 安落连忙站好身子,与他对视着,不知说什么好。 “如今,你也来看我的笑话?”顾柏雷冷冷地开口,一脸厌恶,然后拂袖而去。 安落站在那里,只觉得心冰凉一片,她从来就没有想看他的笑话。她跟着出去,一路看着顾柏雷走进顾家庭院里的树影长廊下,身影隐在夜色与树影深处。 李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李沙华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顾家这几日气氛如此不对,距离那次订婚宴不过是半个月的事情?安落站在夜色下,只觉世事变化无常,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安落,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外面冷。”不知站了多久,直至顾飞扬从外面回来,他脱掉厚厚的外套,摸了摸她冰冷的脸,叫道,“怎么这么傻呀,脸都冻僵了。” 安落定定地看着顾飞扬,问道:“李家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终日不问世事,闷头读书,自然是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顾飞扬诧异地扬起眉头:“你也知道了?好几日的事情了。” 果真是李家出事了。 顾飞扬肆意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李家不过是被人举发,李涛贪污入狱,家族败了而已。李家自己惹上了厉害的人物,被人连根拔起,只怕从此很难翻身了。” 贪污入狱?连根拔起?安落愣住,急急地问:“李沙华呢?” 顾飞扬收起嘴角的笑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慢慢地说道:“安落,李沙华悔婚了。” 悔婚?安落被这两个字惊得身体发麻,她怎么会悔婚?她至今还能想起半月前的那一日订婚,李沙华娇艳无双的模样,转眼间竟然是悔婚了。安落想起顾柏雷刚才的话语,高高在上的顾家二少居然遭人悔婚?所以,他才那样说,说她与旁人一样笑话他。 “为什么悔婚,李家遭难,如今正是需要帮助的时候,她为什么不向顾家求救,反而悔婚?”安落只觉不可思议。 “你是关心李沙华还是关心顾柏雷?”顾飞扬一针见血地指出来,面色微微暗沉。 “你不说,我自然也能知道。”安落见他面色不佳,表情也冷了下来。 “好吧,我告诉你。”顾飞扬无可奈何地说道,“李家的事情很复杂,只能怪李家时运不济,对方揭发李家的事情是有预谋的,那人是回来复仇的,实力强劲,并且威胁李沙华嫁给他,李沙华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悔婚。” “那人是谁?”安落心惊,竟然无视顾家,毁了李家,逼迫李沙华悔婚。顾柏雷定然不肯罢休,所以才会与顾老爷子吵得那样厉害吗? “那人姓乔,他父亲生前身居要职,被李家取代了。安落,政治界太过黑暗,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顾飞扬三言两语说着其中的恩怨。 “李沙华悔婚,顾家脸上无光,就这样坐视不理吗?”安落低低问着,顾家就不管顾柏雷吗?选择息事宁人? 顾飞扬眯眼看着安落,淡淡一叹,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李家落难,顾家悔婚是迟早的事情,如今不过是被李沙华抢先了而已。爷爷不会让老二娶一个家族败落,贪官污吏的后人的,若真娶了,顾家才是真的脸上无光呢。” 所以豪门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感情结合,都是利益的结合。安落低低一笑,不住地自嘲。 “安落——”顾飞扬神色严肃地开口,“这些日子,你离老二远点。”顾飞扬欲言又止地看着席安落,没有明说。老二的心思他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只是近来老二家行事一反常态,匪夷所思,让他止不住地心慌起来,他感觉无形中有一张密密织织的大网将他笼罩,欲挣脱却使不上力度,他无奈之下只好警告安落远离顾柏雷。 他至今不知晓顾柏雷与李沙华订婚的目的,若是寻求李家的帮助,如今李家已然倒台。李沙华对于他来说应该没有用处了,然而这几日来顾柏雷却坚持要插手李家的事情,摆出了一副情场受挫的模样,他不是要用苦肉计,打悲情牌博得安落的同情吧? 而李家突然之间出现了这么大的事情,根本就是预谋已久,他不禁思索在李家的事件中,顾柏雷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这一切的一切都迷雾重重,让他不得不小心。 好在他在大哥以及老妈的支援下,掌控了顾家不少的股份,有绝对的优势对抗顾柏雷。只是顾家在商场上狠厉深沉的顾柏雷,居然任凭他一点一点地夺得顾家的掌控权,他到底有什么样的预谋?顾飞扬绝不相信自己能如此轻松地夺得家族产业的掌控权,他眉眼一深,想起顾柏雷近日来匪夷所思的举动,不禁烦躁地眯眼,顾柏雷到底藏了什么底牌,意欲为何? 安落看着有些疲倦的顾飞扬,轻轻地说:“顾柏雷今晚和爷爷起了争执,爷爷很生气,你去看看吧。” 顾飞扬点点头:“我先去看爷爷,等会去找你。” 安路没有在意地点头,见他进了偏厅,转身急急循着院子里的青石路,一路走向深处。夜风吹乱她齐肩的黑发,她在树影和亭阁寻找着顾柏雷的身影。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他,找到他后又应该做什么,她只是想看看他,看看他是否安好,如此而已。 她走在层层地树影下,转过弯,然后便见到了坐在树下的某人,他垂着头,默默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安落走过去,脚尖站在他的脚尖前,身子突然被他紧紧抱住,他将头埋进她的肩膀里,低低地说:“安落,不要动,让我抱一下,一下就好。” 她原本紧绷的身子柔软下来,任他静静地抱着,心里却微微凉薄起来,他在另一个女人那里受了伤,如今却抱着她说,安落,不要动,让我抱一下,一下就好。他喊她安落,平时他不会多说一句,他只会冷漠地走开,不留一丝念想。 他的脆弱,他的痛苦都是源于另一个女人,安落闭眼,想起那一夜在海边别墅,他残忍地说,对不起,安落,我不再爱你。原来竟然是真的,他爱上了另一个女人,在她察觉到自己爱上他的时候。 不,她不确定自己的感情是否就是爱情,这么些年,恨得深了,在意的深了,也许在不恨的时候会生出一丝爱来。她颤抖地抬手,停顿在半空中,然后颓然放下,低低地说,每一字都是对自己的残忍。 “顾先生,若是你真的喜欢她那就带她走吧。”她面色苍白,隐在幽暗的夜色里。 顾柏雷闻言身子一颤,然后用力地搂住她的双臂,低沉而微微刺痛:“我说过,可是她没有随我走。”那一夜,在订婚前的那一夜,他亲口说的,想带她走,离开顾家,远走高飞,不过她沉默了,拒绝了,所以如今才会有如此痛苦的顾柏雷,如此阴沉的顾柏雷,为爱不折手段,分秒谋算,要将他们置身于深渊的顾柏雷。他搂紧怀里的人,克制而心潮澎湃,安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爱上我,所以,不要怪我,永远不要怪我。 安落紧紧握拳,指尖无意识地刺进掌心,原来爱到了这样的程度,李沙华为什么要拒绝?可笑的是她得知了李沙华拒绝居然有了一丝释然。这个男人毁掉了她所有安宁的心境,十年前恨,十年后爱恨交织。她闭眼轻轻一叹,终于明白,顾柏雷是她的魔障,一生永不能勘透的魔障。 “安落,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好吗?”顾柏雷的面色隐在夜色里,无法看清。 安落听着他脆弱的声音,身子僵住,不知道该拒绝还是该答应,她应该听顾飞扬的话远离他,然而她却听见自己魔怔的声音:“好。” 顾柏雷拉着她的手,快速地走在夜色里,快得像要奔跑起来,她的心不停地跳跃起来,仿佛要穿过夜空,飞到云层之上。 她想起多年前,她拉着连城的手,奔跑在顾家的豪宅里,自由奔放,如今一样的地方,不一样的人,一样的心境。原来,她果真是爱了,永不会说出来的爱。她双目微微刺痛,跟着顾柏雷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地方。没有平日里优雅自制的顾先生,也没有桀骜冷漠的席安落,他们牵手沿着晕黄的夜灯一路奔去。 安落不知道顾柏雷要带她去哪里,心跳加速,她喘息按紧心脏的部位,欢喜而刺痛。她这一生并没有做过多少疯狂的事情,如今她在这浓雾笼罩的寒冬之夜却生出了一丝勇气,这一生注定没有多少欢愉,那么就顺从自己的心意吧,不顾一切跟着他走,纵然以后会遍体鳞伤,那也不可怕。至少,她真实地爱过,即使要用以后漫长的一生来追忆。 “安落,冷吗?”顾柏雷替她戴紧帽子,揽着她的身子,轻柔的声音被风吹散在夜色里。 她摇摇头,将冻僵的双手插进口袋里。 “安落,”顾柏雷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低低地说,“十四岁那年,自从我爸妈去世后,我便感到寒冷,那种寒冷是任何金钱,权势也无法驱走的。安落,这些年,你也与我一样吗?” 她沉默地看着今夜异常脆弱的顾先生,她也经常感到寒冷,来自血液的冰凉,那种冰凉让岁月都荒芜起来,让她年年岁岁地生活,回首间年华逝去,有着白驹过隙的沧桑感。 在无爱的岁月里,她的心早已老去。 “安落,你一生所盼究竟是什么?”顾先生搂紧她,低低一叹。 “岁月静好,安然没有遗憾地老去。”安落低低地说着,“你一生最渴望的是什么?” 她从来没有像今夜这样平静地与顾柏雷交谈,碰触对方心底最深的地方。 “我的世界太寒冷寂寞,我一生渴望的不过是心底的那一抹温暖。” 她愣住,没有继续追问,谁会是他的温暖,她不敢问,不愿问,心里却隐隐知道答案。 顾柏雷忽然停下脚步,低头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在黑色的夜里氤氲成雾气,安落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看着他,感受到他欲言又止的心还有汹涌磅礴的情感。心,微微窒息了。 “安落——”他克制地唤着她的名字,伸手碰触到她颤抖的睫毛。 手机铃声划破寂静的夜,打破这一时刻的魔怔。许久,顾柏雷拿出手机,手机幽蓝色的光芒在夜里亮起,她看着屏幕上“李沙华”三个字,心尖陡然一痛,从那遥远的梦境中被生生拉回残酷的现实。 顾柏雷沉默了数秒钟,然后松开她,走至一边,接通电话,低低地柔柔地说:“怎么了,沙华?” 李沙华说了些什么,她站在那里,听着顾柏雷淡淡地安慰:“不要怕,沙华,我马上过来。” 她浅笑,笑容冷而凉薄。 顾柏雷挂了电话,看着她,她继续浅笑,淡漠地说:“夜里太冷,我要回去了,你无事就好。李家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了?”顾柏雷微微沉默了。 安落点头,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了。她与他之间永远隔着巨大的鸿沟,隔着顾家,隔着李沙华,隔着爱恨。她在今夜生起的勇气与幻想终于被现实消磨殆尽。她定定地站在那里,身子冰寒无一丝温度。 “安落,我送你回去。”他开口,已说明了一切。 她点头,两人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她终是没有知道,顾柏雷要带她去哪里,也许以后都不会知道。顾柏雷将她送至顾家的门口,然后去取车,离开顾家。 她站在顾家的门口,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垂眼低低一笑。马上就要过年了,她又即将老去一岁。 安落走进顾家,被冻得僵硬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温暖的感觉。 顾飞扬坐在偏厅里,背对着她低低地开口:“安落,你去了哪里,我等了你很长时间。” 她站在那里,看着一直等她到现在的男人,被他言语中的一丝落寞击中,心口那个细小的伤口陡然间被划开,触目惊心起来。 她何其残忍,在自己受伤的同时,却同样伤害着另一个人。 她开口,颤抖而冷漠:“对不起,飞扬,以后都不要等我了,我走得太远,无法回头。” 顾飞扬沉默了许久,才沙哑地开口:“安落,总要有一个人站在你的身后,默默等你,否则你这一生太孤独了。” 第50章 时光不曾爱过你我(三) 我相信,满树的花朵只源于冰雪中的一粒种子,我相信,三百篇诗反复述说着的也就只是年少时没能说出的那一个字。----席慕容 ---------- 夜色深沉,顾柏雷一路开车到达九重天。李沙华在九重天的六楼雅阁内,坐立不安地等着,侍者送上了一杯又一杯的咖啡,她在房间内急躁地来回走动着。 顾柏雷推门进来时,见到的便是小脸煞白,惊恐不安的李沙华,他眉头一皱,隐去了满眼的烦躁与戾气。若不是李沙华在电话里吓得句子都说不顺,他决然不会丢下安落来见她。他们之间的协议在李家败落后就结束了。 “顾先生,你一定要救救我,我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找你的。”李沙华见到顾柏雷如同看见救星一般,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顾柏雷冷冷看了眼她的手,李沙华迅速缩了回来,带着哭腔说道:“你好歹看在我曾经帮助你的份上,帮我一次。” “你帮我照顾安落,我帮你对付你那混账父亲,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完成了。”顾柏雷淡淡说道,声音带着一丝冷漠。 “虽然我恨我父亲当年抛妻弃女,另娶她人,恨他中饱私囊,贪污受贿,可是他始终是我父亲,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牢里受苦,”李沙华心酸地说道,“如今乔斯羽那个混蛋不折手段逼迫我,害我家破人亡,你不能见死不救。” “乔斯羽有备而来,我顾家不想牵扯进去。”顾柏雷淡淡地拒绝。当年的官场贪污案闹得满城风雨,乔家倒台,李家上台,是非恩怨外人不得而知。如今乔家那个男人隐忍多年,霸气回归,势必要弄垮李家,李涛入狱不过是第一步,他与乔斯羽见过几次面,那个男人不是一般人,只能说李沙华错生在李家。 李沙华见他如此绝情绝义,不禁心如死灰,恨恨地说:“你们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我帮你欺骗席安落,逼迫她一步一步走进你设的圈套,你和乔斯羽一样是个混蛋,你就不怕我将这一切都告诉席安落,说你和我相爱是假,订婚是假,你所做一切都是在作势,在威逼她。” 顾柏雷冷冷一笑,伸手解开一粒袖扣,走到橱窗前,看着下面喧嚣的世界:“你错了,我从来没有爱上你,只是对你有好感而已;与你订婚不过是我看上了李家的权势,如今李家败落,作为一个骨子里奸诈的商人,我自然不会再喜欢你。这一切与席安落有什么关系,何来圈套,何来作势威逼。”顾柏雷深深地看着李沙华,目光冰寒一片,薄唇吐出犀利的话语,将她所有的话封杀。 李沙华气急,没错,即使她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她说的话,顾柏雷此人心机深沉,手段匪夷所思,只有她知道这个男人对于席安落那种偏执的感情,爱到深处,爱到不折手段,层层威逼,这一路合作过来,她早已心惊不已。 可恨的是她完全没有证据,顾柏雷做事滴水不漏,如今席安落还未落到他的手中,只怕之后还不知道要使出什么手段来呢? 如今,她倒是无比希望,希望席安落能狠狠虐虐这个无情的男人。虽说她现在处境危险,自顾不暇,不过能让顾家二少痛苦的法子还是有的,谁让她知道了他的逆鳞所在。 “李沙华,李家的事情与我无关,至于你,只要你不惹怒乔斯羽,他自然不会治你于死地。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当年的事情与你无关,这点他是知道的。”顾柏雷淡淡地说,看了看手表,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安落应该睡着了,那么今晚他又无法看到她了,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李沙华欲哭无泪,当年的事情确实与她无关,可是她与乔斯羽的孽缘多年前就开始了,如今如今他只怕会狠狠地折磨她,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你真的不准备帮帮我?乔斯羽真的会折磨死我的。”李沙华脸色雪白,颤抖地看着他,想打动这个男人的铁石心肠,“顾先生,我还是有用的,我可以继续帮助你,安落很喜欢我呢......” 顾柏雷闭眼,双眼暗沉一片。李沙华见他如此,立马闭嘴不言。 “我一直认为你冰雪聪明,如今倒是有些愚蠢了。你的事情我若是出面,只怕会对你更加不利,你自求多福。”顾柏雷点到为止,然后转身离开。 李沙华被他云里雾里,完全不知情况。 顾柏雷走出九重天,开车回顾家。从来只有男人懂得男人的心思,乔斯羽那个男人如此逼迫李沙华只怕是因爱生恨,也只有她们女人不知道。男人唯有在乎一样东西才会不折手段去争去夺。就如同他爱席安落,他会用尽手段让席安落一步一步地走近他,如今形势良好,还需要煽风点火,他与安落能不能走到一起,还需要看顾飞扬成不成全他们了。顾柏雷微微一笑,双眼深邃如渊。 顾家,安落站在偏厅里,看着顾飞扬转过身来,俊美的面容上早已没有往日的神采。 “安落,你知道老二这几年都做了些什么吗?”他抬眼,目光里积聚着乌云雷电,透出一丝心惊的厉光。 顾家三少嚣张这么多年,并非一无是处,顾家的子孙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 安落见他表情严肃,心微微一提,低低地问:“这些年,他做了什么?” “这些年,他在自毁。他的野心不可一世,他想侵吞我顾家所有的产业。”顾飞扬一字一顿一字地说出事实。 安落呼吸一顿,直觉地反驳:“不可能,他不缺钱,顾家也是他的家,他为什么要毁自己的家?” “他从来就没有把顾家当成自己的家,他骨子里的冷漠,凉薄与生俱来,安落,他是个无情的男人,而男人有时做一件事情也许纯粹是因为快感。”顾飞扬伸手按住自己生疼的太阳穴,“只不过他的野心不会得逞,这件事情爷爷也知道了,我会亲手压制住他。” 安落心惊肉跳起来,原来顾老爷子近来脾气暴虐不是因为李家,而是因为自己的孙子,因为顾柏雷,这么说,顾家一直在内乱中,只有她看到了表面的风平浪静,顾家是打算联手压制顾柏雷,剥夺他手中的权力了? “你有没有证据?”她始终不相信,顾柏雷那样清高的人,不可能为名为利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情,他不屑。 “安落,你需要我带你去查顾家这些年的账目吗?商场上的事情你不懂。”顾飞扬避重就轻地说着,绝口不提更深的内幕,他自然知道顾柏雷不屑侵吞顾家的财产,而且面对他的步步紧逼紧,不屑反击。他只不过利用老爷子年纪大了,疑心重这点来击垮老二,来从老二的手中夺得顾家的大权,毕竟老二不是爷爷的亲孙子,在老爷子心中多少是要差点的。而他则需要顾家的权势,当初顾柏雷不就是因为大权在握,狠狠地压制着他,将安落控制在身边的? 他不会利用权势来控制安落,他只不过是想让自己处在优势,不要像当初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席安落走向顾柏雷。 “我不相信。”安落摇头,顾柏雷从来就不是利欲熏心的人。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是人性的薄弱点。”顾飞扬斩钉截铁地说道,“安落,他早已不是你所认识的顾柏雷,你要远离他,不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安落闭眼,淡淡一叹:“你想多了,我也并非顾家的人,顾家的事我不想过问,所以,以后这些事情请不要告诉我。” 顾家谁人掌握大权,她一点兴趣也没有。 顾飞扬定定地看着她,沉默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今夜,你去找他了?我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 安落看着他俊美阴沉的面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慢慢走上前,站在顾飞扬的面前,看着他,低低地问:“告诉我,你想要的是什么?” “十年前,我年少无知,只是一味占有,掠夺,十年后,我狂妄自大,一味逼迫,威胁。半年前,你投向顾柏雷的怀抱时,我彻夜彻夜地失眠,终于知道,这么些年,我想要的只是席安落的心,安落,如今的你还有心吗?你的心还在你自己的身上吗?” 安落看着他皱起的眉头,疲倦的面色,坚毅的下巴,当年那样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三少终于成熟了,知道懂得如何去尊重别人,她抬手按上他皱起的眉头,顾飞扬身子微微颤抖,伸手握住她的手,目光欢喜而微微疼痛,隐隐激动。 “安落,告诉我,你心里也是有我的,你不忍我伤心难过,对不对?”顾飞扬紧紧握住她的指尖,握得她有丝疼痛。 她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轻轻地抚摸着这个男人英挺的眉,她问自己的心,到底该如何做? 脑中纠葛的永远是当初她在佛罗伦萨的那三日光阴,他们牵手漫步街头,静看夕阳日暮,在异国他乡紧紧相依,她一生所愿不过是有人陪她一起慢慢走到时光的深处。顾柏雷用三日时光给了她一个岁月静好的种子,她在那样的温情中挣扎着无法自拔。 她孤苦一笑,无可奈何,她睁眼,忧伤地看着顾飞扬,缓缓地说:“对不起,飞扬,我的心遗失在了过去,找不到了。你值得更好的女孩子。” 顾飞扬狠狠地握住她的指尖,微微荒凉地笑,言语激烈起来:“什么值得更好的女子,这无非是你的托词。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当年终是我伤你,你无法释怀,你不敢相信我。可是安落,顾柏雷同样伤你,也许以后会一直伤害你,你怎能信他?安落,我不会死心,除非你嫁人,除非你找到比我更爱你的男人,那男人能保护你不受一丝伤害。” 他后退一步,安落收回手,两人默默注视着。 “安落,我从来不掩饰自己内心所想,敢爱敢恨。顾飞扬便是如此气焰嚣张,一条道走到黑的人。”他浅浅一笑,“时间不早了,安落,晚安。” 说完,顾飞扬转身上楼,走向卧室,留给她一个坚毅不屈服的背影。 安落久久看着他消失的背影,低低一叹,然后也上楼去休息。 偏厅内,顾老爷子见两人都上楼休息了,这才从一侧的房间走出来,倒了一杯热水,静静地坐在厅内的壁炉旁,一言不发地摸着光滑的拐杖,只有古老的钟摆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夜色越加的深沉了。 新年将至,而顾家的气氛却越发地低迷起来。安落在这样的低压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新春佳节,众人都默契十佳地掩盖一切的矛盾与问题,安安稳稳地过年。 安落去接了继父顾向东回来,除了长子长孙在京都,顾家的子女算是都到齐了。顾老爷子接到顾骄阳的电话,得知他们今年又无法回来过节,当场脸色就沉了下来。 三夫人在一旁安慰地笑道:“爸,反正我们到时也能在电视上看到大哥和骄阳,也是一样的。” 顾老爷子低低叹了一口气,掩口不说了。不知为何,安落隐隐觉得顾老爷子神情疲惫,比之前苍老很多。 中国人的年夜饭也简单,聚在一起吃饭图个团圆。往年,安落记得顾家的应酬多,年夜饭大多是在外面吃的,很少像今年这样,在家里自己动手。她记得还没有离开顾家的时候,一年也就是过年这一日与顾家人同桌吃饭。那时,她内心总是不欢喜过年的。如今长大了,越发恐惧过年。 吃过饭,顾飞扬笑眯眯地拖着众人到庭院前空旷的草地上,佣人摆上了饭后甜点。 顾老爷子素来喜欢闹腾的顾飞扬,大过年的也就随着他闹。安落一人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看着顾家一派其乐融融的模样。突然,黑色的夜空划过漂亮的火焰。整个夜空锦上添花,勾勒出了福泰安康的美好画面。 顾老爷子看着头顶热闹的烟火,也不禁喜笑颜开。 顾向东坐在轮椅上,笑眯眯地说:“爸,飞扬这孩子特意去请的英国烟火世家为您专门制作的烟火,就是希望你过个喜笑颜开的新年。” 顾老爷子连声说好,有些感动了。 安落看着,微微一笑。顾飞扬真的很有心思,这烟火是她所见最美丽的烟火,她忽然想起当初在芬兰北极村所见的极光,双目微微湿润,原来这就是过年,过的是年华与感动。 手被人轻轻牵住,顾柏雷默默站在她的身边,低低地说:“安落,新年快乐。” 烟火在头顶绽放,带着嘶鸣与艳丽的尾巴滑向遥远的天际,然后消失。 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幕总是乍现就消失,那么此刻你的柔情是否也如这烟火一般呢?只在那永久的冷漠里迸发了一丝短暂的柔情?安落没有转头看向顾柏雷,只是默默地看着头顶上的烟花,轻轻地反握住他的手。 顾飞扬从顾老爷子那边走过来,看见他们站在一起,面色一顿,随之又欢快地拉过安落,兴奋地说:“安落,下个烟火是为你准备的,你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着。” 安落点头,他们在顾飞扬来的那一刻就松开了手,带着无限的留恋。 她抬头,烟花已然绽放,夜幕上,两个年少的孩子手牵手,眯眼微笑,然后一个模糊的身影慢慢出现,温柔慈爱的笑容,她伸手抚摸着小小的少女,细碎的烟火组成一行字迹:安安,新年快乐! 那样的画面很快就消失,留下无限的念想,安落早已捂住了嘴唇,强压着满眼的湿润。 “安落,新年快乐。”顾飞扬抱住她,温柔地说,“过年是不能流泪的。” 她点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不会哭的,母亲在天堂会看着她,她一定要微笑。她眨眼,将眼中的雾气逼散,低低地哽咽地说:“谢谢你,顾飞扬。” 顾飞扬朝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又去逗老爷子开心去了。 顾向东见她一人站在后面,连忙朝她招手,让她上前去。安落迟疑了一下,走了上前。 顾飞扬和杨蜜雪将老爷子逗得哈哈大笑,三夫人也在一旁抿嘴优雅地笑着,顾向东看着她,目光柔软,带着一丝慈爱。 她微笑,在夜色里寻找顾柏雷的身影,却是怎么也没有找到。她欠了他一句“新年快乐”。 她趁着众人热闹时,默默走开,循着青石路,走到庭院的深处,果真,顾柏雷一人默默站在树下,看着头上的夜空。四处晕暗的灯光照着他高大的身影,落寞而不真实。 安落走过去,低低地打破沉静:“新年快乐!” 顾柏雷转过身来,看着她,难得地微微笑道:“新年快乐,安落。” 安落点头,微笑,然后转身离开。她来找他只为那一句新年快乐,她不想他太孤单。 “安落,”顾柏雷唤住她,轻轻地说,“以后每一年,你能对我说一句新年快乐么?” 安落身子顿住,然后点头,淡淡地说:“好。” 如果那几个字能消融你的忧伤,我会年年岁岁对你说,新年快乐。 第51章 浮生一梦春暖花开(一) 让野蔷薇在我们身上开花,让红胸鸟在我们发间做巢,让落叶在我们衣褶里安息,转瞬间就过了一个世纪。----席慕容 ---------- 新年一过,继父的身体精神都比以往好很多,安落寻思着也该回学校做课题研究了。离开的那一日,继父前去送她,她在机场张望许久,然后登机。顾家除了顾向东再没有人前来相送,她在飞机上昏昏沉沉地睡着,直到赫尔辛基。 新学期开始后,学业比上学期还要繁重,她偶尔会想起顾家两兄弟,然后凉薄一笑,埋头学习。那些你将他们放在心上的人未必会将你放在心上。她把所有的心力都用在学业上,导师见她勤学刻苦,很是赞赏。 在赫大,她再也没有见到李沙华,从留学生社团里得知,李沙华离开了赫大,貌似回了原先的学校。她默然,想起那个笑起来如同瓷娃娃的女子,淡淡摇头,有些人出现在你的世界,喧嚣登场,到该离场时,便如潮浪褪去,不留一丝痕迹。这么些年,出现在她生命中的过客不知多少,唯独自己的影子终生陪伴着她。 转眼寒冬过去,春暖花开,冰雪解冻,一切都散发出的勃勃的生机。安落终日苦读,感觉双眼稍微近视了一点,室友爱丽丝桃花运不错,天天有人送花,送礼物,她却在安落面前唠叨着她的东方帅哥。 安落笑笑不语,她与顾家兄弟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安落找时间去配了一副眼镜,预防近视,依旧终日苦读。她每日跟在导师后面读书,研究,参加各地研讨会,忙得无暇想其他。纵然如此忙碌,她却准备提前完成自己的博士论文,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学业上,每每晚上累到12点多,倒头就睡。 她不知道自己的生活中除了学习还应该做什么。一眨眼春暮。爱丽丝和一些朋友组团去参加户外野营,邀请她一起,她淡淡拒绝,指着自己厚厚的必读资料。 爱丽丝倒是经常念叨安落,说她的生活枯燥无趣,让她多花时间出去放松放松,她也偶尔会发呆,站在宿舍楼下的树荫下,想起这里曾经有人等过她。 继父顾向东打电话来,问她暑假如何安排,她淡淡地说学业重,可能要留校学习。顾向东淡淡地叹气,说暑假过来看她。 她挂了电话,莫名发呆,然后继续以前的生活。她从来不敢放松,怕一放松那些过往会呼啸而来,纠缠住她,让她在夜里辗转反侧,暗痛神伤。长大后才明白,有些伤痛藏在心里,竟是无法言语,连哭泣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原以为生活就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顾飞扬打来电话。 “安落,我想来看你。”顾飞扬在电话里疲倦而欣喜地说。 她握住电话,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安落,你说说话,我想听听你的声音。”顾飞扬在电话那端声音有些低落,“安落,你离开的时候,我根本不敢过去送你,我怕在机场一难受就不让你走了,这些日子来,我也不敢打电话给你,怕一听见你的声音就会无法控制地飞过来找你。对不起,安落,如今我忙完了顾家这边的事情,可以过来陪着你了。” 安落握紧电话,想着他话里的意思。忙完了顾家的事情?他忙完了什么事情? “飞扬,这段时间你在忙什么?”她出声,有着一丝不可察觉的颤抖。 顾飞扬在那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安落,我不想骗你,这五个多月来,顾家都在肃清内部权力。安落,老二他离开了顾氏。” 安落的心不断地跌至谷底,离开顾氏是什么意思? “你们将他驱逐出了顾氏?”她有些尖锐地问着,原来这几个月来,顾家早已大乱。 “安落,理事会只是剥夺了他的最高权力,是老二自己要离开的。”顾飞扬低低地解释着,“他始终姓顾,爷爷待他如亲孙子。” 离开,顾柏雷离开了顾氏?她靠在座椅上,心思紊乱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一直骄傲,冷漠,站在别人无法企及的顶端,并以此为荣。如今,高高在上的顾家二少被人下了手中的权势,从云端跌落下来,那样骄傲的人,他该如何自处? “飞扬,如今顾氏最高决策人是你吗?”安落低低地问着,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顾飞扬嗯了一声,缓缓地说:“安落,我们手上有证据的,老二他投资失败,致使顾氏损失惨重。” 安落闭眼,挂上了电话。一切不过是说辞,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顾家这场权力之争,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世事变迁,不过如此。 她思索良久,拨通顾柏雷的电话,电话关机。 安落丢了电话,昏昏沉沉地睡去。第二日清晨,爱丽丝喊醒她,一脸兴奋:“Echo,你那个表哥又来了。” 表哥?顾飞扬?安落微微吃惊,昨日才通的电话,怎么清晨就过来了?怎么会这么快? 安落爬起来,折腾了十几分钟,走下楼去,左右看着,没有看到人。 她站在楼下,面色有些苍白。 “安落——”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她回头,循着声音看去,顾柏雷站在宿舍一侧的转弯处,目光深邃地看着她。 顾柏雷?爱丽丝一直说的男人是顾柏雷?她微微一笑,有些苦涩复杂。 “你怎么来了?” “路过,过来看看你。”顾柏雷淡漠地说,依旧英俊如初,只是眉眼间的疲倦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 安落看着他,有些欢喜酸涩,这一年多他路过的次数有点多。 “你多长时间没有睡觉了?” 顾柏雷闻言扯出一抹笑容,缓缓地说:“也许48小时,也许72小时,记不清了。” “近来好吗?”她低低地问,与他遥遥相望,不远不近的距离。李沙华悔婚,情场失意,理事会辞职,事业惨淡,这一年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顾二少似乎混的很是凄惨。 顾柏雷淡淡地说:“挺好的,就是许久不见你,过来看看你。安落,我走了。”他说完,转身离开,背影说不出的萧瑟。 安落抑制的泪终于滚落下来。他来看她一眼就走,果真就这样走了。 她抹去泪水,朝他用力喊道:“顾柏雷,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顾柏雷离开的背影陡然僵住,停在原地,冷漠地背对着她,说道:“我只是过来看你一眼,我知道你这些年来一直恨我,恨我霸道,强势,造成你无数的伤痛,如今我一无所有,我知道,这是我的报应。你不用落井下石。” 她才止住的泪继续滚落下来,为什么,一无所有的顾柏雷,她没有丝毫的开心,只是不断地伤心。他在一无所有的时候,还千里迢迢来看她,顾柏雷,到底是如何想的? 她走上前,看着他高大僵硬如雕塑的背影,从后轻轻地抱住他,双臂颤抖,酸涩疼痛。顾柏雷高大的身子猛地一颤,没有动。 她将泪水蹭进他深色的西装上,紧紧地抱着他。她这一生惶恐不安,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自己不堪一击的骄傲与尊严,从不敢轻信他人,怕受到伤害。如今,这样一无所有的顾柏雷,再无往日的高不可攀,她居然害怕,居然颤抖,害怕这个男人离开后,此生再无相见之日。 “安落,你放开,我不需要你可怜我。”他握住她的手,冰冷而颤抖。 这样脆弱,用冷漠来武装自己的顾柏雷,她摇头,泪水洒落,哽咽地说:“你为什么来看我?”她要问清楚,问得清清楚楚。 顾柏雷微微苦笑,惨淡地说:“安落,你果真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她不知道,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冷漠待她,伤她,却又来看她,他爱的不是李沙华吗?他该看的人应该是她。 “席安落,你放开我吧,过你自己的人生,我再也不能帮助你什么。”他搬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冷酷而残忍。 她看着他的背影,蹲下身子,埋头低低地哭出来,她这一生爱过的两个男人,一个被迫分开,再见面不能爱无法爱,一个弃她而去,决绝而残忍。她的爱情终于都死在了岁月的荒芜处,无迹可寻,这一生再无欢愉可言。 她张口,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却哭不出一丝声音,心痛欲裂,万念俱灰。 身子被人大力抱住,那人悲愤痛苦地说:“席安落,为什么,这么多年,你要如此折磨我?” 她泪眼朦胧地摇头,看不清他的样子,她没有折磨他,一点也没有折磨她。 他拥着她,暴掠地吻着她,冰冷,无情,用力,仿佛没有未来般用尽力气纠缠。 她泪水滚落,落在两人炽烈的唇上,只觉灵魂都微微颤抖了。 “安落,我们离开,离开得远远的,好不好?”他颤抖地开口,紧紧地抱着她,声音脆弱沙哑,疼痛不息。 她点头,紧紧地抱着他,泪水一颗一颗地滚落,滴进他温热的脖子里,欢喜地微笑。她这一生从未如此勇敢过,如此欢喜过,她想跟着这个一无所有的男人到天涯海角去。他们之间再无仇恨,再无顾家,再无十年的鸿沟,他们会过着普通男女过的生活,平淡而安宁,他们会结婚,会生儿育女,会努力工作,会有温馨的家,会慢慢一起老去,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他们会地老天荒。 “安落,你哭的我心都疼痛了。”他辗转克制地将炙热的唇落在她的发上,紧紧地抱着她,抱得她生疼生疼。 她微笑,这些年来她的心一直都没有停止疼痛过。顾柏雷,十年前,你亲手送我来芬兰,那时,你就在我的心尖刻上了无法磨灭的印迹,这一生,你要用余下的几十年来补偿我。 她回宿舍收拾了简单的东西,带上护照证件,然后飞快下楼,顾柏雷静静地等在楼下,看见她下来,接过她手上的东西,朝她温暖一笑,牵着她的手,带她离开。 她反握住他的手,心里微微疼痛,满满的幸福涨溢。年少时,她最渴望的就是妈妈牵着她的手,带她离开顾家。如今,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男人牵着她离开了这个困住了她十多年的城市。她眨眼,将眼中的雾气拭去,这么多年了,她应该勇敢一点,应该相信,席安落,会幸福的。 顾柏雷一路开车带着她来到海边的一幢白色房子,安落有些诧然,她以为他们要离开芬兰的的。 顾先生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轻笑地按着额头说道:“宝贝,即使你急着离开,至少也要让我休息一下,为了早点见到你,我都几天几夜没有休息了。” 安落眨眼,有些不适应他亲昵的称呼,顾柏雷一贯是冷漠的,她的心微微一跳,面色有些红晕。 “这房子?”她飞快地转移话题。 顾先生轻轻按住方向盘,将车子停进车库,淡淡地说:“前几年就置办的,一直没有机会入住。席小姐,你似乎忘了,你目前还在读书中,暑假还没有到。” 安落咬了咬唇,立马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打电话给导师请假,一边说,一边低叹,顾柏雷这厮真的有祸水的潜质。看来这段时间是没有办法离开芬兰了,她当初怎么就一根筋要继续读书呢? 顾先生一脸含笑,看着她忙乱的样子,伸手揽住她,趁着她打电话之际,克制地吻上她露出来的锁骨,留下一朵朵艳丽的花朵。 安落身子一颤,气息不稳起来,三言两语挂断电话,两人对视着,微微沉默。 “安落,”顾柏雷抚摸着她消瘦的小脸,“我们进去吧。” 安落点头,看着他强自压抑的疲倦。 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很是不错。里面装修全是欧式风格,一尘不染,想来顾先生有请专人照料。 顾柏雷一进门,便抱着她直接进了卧室,然后低低地沉沉地说:“安落,陪我补眠。” 安落面色一红,手心冒出了一丝汗。 顾先生看着她窘迫不安的模样,低低开怀一笑:“安落,如果你那样想,我们也是可以实施的。” 事实上顾先生一碰到枕头就抱紧怀里的席安落沉沉睡去。安落看着他疲倦的模样,轻轻地抚平他皱起的眉头,微微一笑。 第52章 浮生一梦春暖花开(二) 爱,原来是没有名字的,在相遇前,等待就是它的名字。----席慕容 ---------- 顾先生被电话吵醒时,安落还在熟睡,巴掌大的小脸苍白透明,长长的睫毛覆盖着一贯淡漠的眼睛,在他的怀里生生透出一丝的羸弱与美丽。他快速地按掉电话,不让电话吵醒安落,然后轻轻拿过她的手,走下床去,关上门,回拨电话。 电话是小五打来的。小五在电话里快速而清晰地汇报着:“老大,我们顺利将资金注入了顾氏,顾氏的情况稳定了。” 顾柏雷冷淡地应了一声。 “老大,我们下一步怎么做?”小五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如今闹得满城风雨的劲爆新闻就是昔日雷厉风行,商业雄狮的顾家二少被迫下台,顾家嚣张跋扈的三少掌握顾氏重重大权。一场腥风血雨的权势之争给顾氏这个百年大家族带来了不小的动荡。人人惋惜顾二少的悲剧下场时,唯有跟随顾先生多年的心腹们恨不能仰天长笑三声。他们英明神武的老大根本就是不屑这顾氏权势,不过自导自演一出好戏,然后抽身出去逍遥度假了。 飞机票还是小五去订的,芬兰的赫尔辛基,那可是安姐所在的地方,小五心领神会地点头,他们老大单身了多年,也该结婚了。 “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公司你们几个坐镇,近期内,我都不会回来。”顾先生冷慢地吩咐着,惹来小五的怪笑声。 顾柏雷挂断电话,回到卧室,如今顾家的所有事情有顾飞扬去操心,他累了多年,如今只想守着他的安落,过着安静恬淡的生活。 顾柏雷坐在床上,俯身情难自制地吻上她的眼睛,修长的指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轮廓。十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她,转眼间十六年光阴已逝,他为了能靠近她一点点,费尽心思,用尽气力,如今算是得偿所愿了吗?他的安落终于肯向前迈了一步,靠近他早已张开的怀抱。 顾柏雷眉眼深深,闪过一丝幽暗难解的光芒。安落,既然选择了,那么就永远不要后悔,我也不允许你后悔。 顾先生看了一下手表,下午三点。他起身去厨房,卷起衣袖,下厨做饭。 冰箱里有佣人清晨买好的新鲜蔬菜,顾先生洗净双手,寻思着做中式的还是西式的,安落这些年呆在北欧,很少吃到地道的中国家常菜,思考了数秒钟,顾先生决定做中餐。 没有想到,商场上呼风唤雨的顾家二少,退隐下来,会心甘情愿为一个女人洗手做羹汤,他那些心腹智囊团们若是知晓,定然会笑上几天几夜。不过,他乐意,谁能说得了他半分。 安落醒来时,见到的便是俊雅斯文的顾先生不顾形象地卷起袖子,拿着铲子炒菜的情景。她靠在门边,看着他英俊的侧脸,高挺的鼻梁,不禁莞尔,这人连炒菜都是一副专注的神情,这样平常的动作不知为何在他做来亦是多了一丝的优雅。 她想,她是有些中毒了,中了名叫顾柏雷的一种毒素。 “安落,过来给我拿糖。”顾先生头也没有回,淡淡地说,唇间一抹笑容若隐若现。 安落被抓个现行,讪讪地走过去,看了看料理台,问道:“糖在哪里?” 顾先生转头,看着她睡足后透着光彩的小脸,揽住她的纤腰,低头克制而用力地吻上她的薄唇,几经辗转,吻到两人都透不过气来,才气息不稳地放开,轻笑道:“安,如今你知道糖在哪里了?” 安落被他吻得呼吸都紊乱了,红着脸慌乱地点头,说:“我去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菜。” 落荒而逃,慌不折路。 顾先生愉悦地继续做着中式大餐,一贯冷漠的眉眼舒展开来,俊雅非凡。 这算是午餐还是晚餐? 安落看着一桌子的中国菜,又冒出了一个疑问,这么多,他们吃得掉吗? “安,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菜,都做了一些,甜的,咸的,淡的,辣的,都有,你吃吃看。”顾柏雷洗净双手,为她布饭布菜。 安落怔怔地看着他,因为不知道她的口味,所以才费心做了这么多,顾柏雷,我早已对你偏心,你又何苦来让我感动。 顾先生看着她不动筷子,笑容淡去,有些不安。 “不喜欢中国菜?” 安落摇头,闷头吃起来,菜的口味不错,她没有想到,顾柏雷的手艺居然这么好,这个男人似乎从来都是别人伺候他的。第一次有人亲手为她做饭菜,关心她的口味。 安落抬头,看着没有动筷子的顾柏雷,低低地说:“你怎么不吃?” 顾先生微微一笑,满室生辉。 “我喜欢看着你吃。”顾先生低笑,见她窘迫的模样,动筷子,吃起来,姿势优雅,看的安落一顿。 这人吃饭也要如此讲究? 安落第一次吃得这么多,两人将一桌子饭菜吃得大半。 吃完饭,顾先生示意她去刷碗。安落看着碗碟,眉尖皱了一下,认命地刷碗。 “安落,其实我去刷碗也是可以的。”顾先生慢条斯理地说着,看着席安落眼前一亮,一脸期盼的表情,目光闪过一丝华丽的色彩,带着无与伦比的诱惑暗彩,他低笑,声音微微扬起,“至于代价,你明白的。” 安落在那样露骨的目光中面色一晕,立马站起来,飞速地去刷碗,惹来顾先生开怀大笑。安落有些郁闷了,似乎一直被这个男人吃得死死的,以前她怎么会认为顾柏雷是个冷漠,木讷,不懂生活情趣的人,这男人情绪多变着呢。 刷完了碗碟,才刚刚日暮。赫尔辛基的天色一向黑得早。 顾柏雷站在落地窗户面前,看着深蓝的大海,朝她招了招手。 她走过去,抬头看着面前的大海,想起海子的那句名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顾先生似乎特别喜欢海景别墅。这一套房子在芬兰来说,价格不菲,她以为这个男人被驱逐出了顾家,生活多少会拮据些,却是一贯的挑剔。 “安,陪我出去走走吧。” 他们沿着海边的沙滩一路慢慢走着,留下一溜串的脚印。潮水涌上来,海风习习。微风吹乱她的齐肩黑发,迷乱了眼睛。 顾先生替她戴上衣服上的帽子,搂紧她,低低地说:“安,这样的生活对我而言就如同一场梦一般。”他从未想过有一日能与安落静静地走在一起,相濡以沫,岁月静好。现下的生活对他而言如同梦幻一般美好。 十四岁那年,父母空难双双去世后,他便再也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情。 安落微微仰头看着他的面容,往他怀里靠了靠。其实他们骨子里是极其相像的两个人,一样的害怕孤独,一样的冷漠骄傲,一样的渴望温暖。只因相遇在顾家,多年来爱恨纠葛不清。她也从未想过有一日能拥着所爱的人,看尽日暮黄昏,野花遍开。 顾先生见她依恋的小模样,微笑地叹了一口气,满心涨溢着幸福感。 他们散步回来时,天色早已黑透。两人相拥着慢慢走回来。 顾先生停在门口晕黄的灯光下,低头看着她,低低地说:“安......我想吻你....” 安落还没有反应,顾先生已低头深深地吻上她。冰凉的唇带着一丝炙热的火光湮灭在暗色的黑夜里。 这一吻引发的火焰一直燃烧到了深夜。暗夜中,无一丝天光,只有夜灯幽幽的蓝光氤氲着满室的旖旎香气。 顾先生从她的柔软中喘息地抬头,问着:“安,疼吗?” 她摇头,再无一丝力气,其实疼的是心,欢喜的疼痛。她轻微的颤栗着,想开口却已是微微喘息的轻柔破碎声。 粗声沉吟,顾先生俊红的脸庞深深埋入她的发间,“安,我恐怕……”闷闷的,带着压抑下的浓浓****气息,“我不想伤害你。” 安落闭眸,将颤抖的唇轻轻印上那道性感冰唇。 “我爱你,安落。”他的身子轻微地颤抖着,安落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脉搏快速地跳动着。 滚烫的皮肤毫无空隙的相贴,排山倒海的燥热开始蔓延,那霸道的唇舌****吮吻着她的皮肤,从上而下,无一遗漏。 安落全身不禁撩起一阵阵难以言喻的酥麻,她犹豫着,最终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放纵自己沉迷在这一场令人窒息的纠缠中。 顾柏雷猛地抬头,眼眸幽深一片,目光比先前更为炙烈而****浓郁! 沙哑到低糜的嗓音带着浓浓的笑意响起,“你的主动会让我毫无节制。” 接着便是凶狠的激吻,安落的双唇被迫咬住,气喘嘘嘘,顾先生猛烈地吸吮追索着她因羞窘而躲避的舌尖,不断地变换角度深入,越来越急迫的啃咬,狠烈得似是要将她掺入腹中。 细碎的嘤咛声,低喘声,细密的汗水顺着额际沁出,她只觉得口干舌燥,此时此刻,什么都做不了,只 想着如何通过那唯一的出口饮吮唯一的甘泉,来解除着身体的燥热。 她颤抖着带着一抹全然的悸动,向那源源不断的热源接近,妄图借此来弥补身体中的空虚,任由****的红晕慢慢染开,盛开在黑夜中。 第53章 浮生一梦春暖花开(三) 奔流的溪涧停歇繁花寂灭,仿佛是有人不待终场就转身离去,好把完整的孤寂都留给他自己。----席慕容 ---------- 第二日清晨醒来,顾先生早就准备好了早餐。安落因为昨夜累到了,起得有些晚,急急忙忙地吃了点就要去学校。 顾先生按住她急躁的身子,深邃的双眼习惯性地眯起,淡淡微笑地说:“安,吃完早饭,不然我们可以有一天的时间慢慢吃。” 安落看着顾先生一派斯文模样,硬是按耐下了心思,把早餐吃完。她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与顾柏雷纠缠,昨日就临时请了一天假。 顾先生见她吃完,满意地给了一个早安吻,然后送安落去学校。安落到学校时依旧迟到了,顾先生不慌不忙地帮她解开安全带,然后深深地吻住她,低低地说:“别慌,我中午来接你。” 她的心不知为何定了下来,朝顾柏雷微微一笑,拿起背包前去教室。她从三楼看下来,顾先生依旧静静地站在下面,挺拔俊秀,目视着她。 才刚刚分开,她却已经开始难受不舍了。安落低叹,顾先生真有祸水的潜质。 好在一上午只有两节语言课,赫大的博士教学是全部要求英文教学的,安落的这位语言老师是个瑞典人,发音带着浓浓的瑞典腔,还时不时地蹦出几句瑞典话。她听得云里雾里,索性准备回去看书恶补,然后思绪便溜到了近来影响她至深的顾先生那里。 两节课一晃而过,那位语言老师笑眯眯地与各位同学打招呼,离开,安落忽然有些愧对了。她貌似两节课一直在想着顾先生,真是没有多大出息呀。 下午的课不甚重要,可以不去,安落便偷懒躲在了海边的别墅里。爱丽丝中途有打电话来,拷问她的夜不归宿。安落苦笑,遮遮掩掩地过去,惹来爱丽丝心领神会的坏笑声。 吃过午饭,安落一人懒洋洋地在阳台上晒着太阳,顾先生则带着眼镜,坐在大厅翻看着报纸。 安落看着他带着眼镜,斯文俊秀,不由勾唇轻笑。两人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偶尔眼神交汇,便如过了一个世纪般纠缠在一起。安落每每别过眼去,惹来顾先生肆意的浅笑。 由于顾先生的情难自制以及不看场合的亲密行为,导致了安落的地下恋情被同学们撞破,爱丽丝气愤地指着席安落,然后很是不甘心,欲哭无泪地说,她的东方帅哥啊。 安落低叹一口气,发现这男人挺能招蜂引蝶的。 好不容易到了周末,顾先生一早就拉着席安落出门,一路开车到了北极村后,安落有些傻眼了,这个地方她已经来过的,而顾先生的脸色到了北极村后就有些沉郁。 “安,你没有和我单独出去约会过。”顾先生有些郁闷地指控着。 “有的,”安落思索了一下,指出来,“我们在佛罗伦萨有约会。” 想到在佛罗伦萨的日子,两人都有些感慨,安落是感慨,她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与顾先生有所交集,而顾先生则感慨,当初那样冒险地放她离开,如今终是又走到了一起。 “去年圣诞节,你与老三一起来这里的?”肯定的语气,那****一人在赫大等了一日,满怀期待而来,心灰意冷而去。在爱情里,再自信的人一旦爱上了都会患得患失。 安落看着顾先生一直抑郁的表情,有些明白了。原来那一次她与顾飞扬一起来北极村,顾柏雷是知道的,只是如此就郁闷了? 她怎么就没有想起来,这个男人之前还订婚过呢,这么说,她岂不是也要去订一次婚? 安落慢条斯理地说:“我记得你之前有订婚?”一语戳到了顾先生的痛处,顾柏雷俊脸微微涨红,抓住她的手,咬牙切齿地说:“安,我们现在去订婚,直接结婚也是可以的。” 安落微微一愣,看着他有些严肃的表情,许久,蹦出一句话:“顾先生,你这是在求婚吗?” 顾柏雷抚着自己的额头,闭眼,然后抓住迟钝的席小姐,直接吻了个天昏地暗,那一日,两人都没有看成北极村的美景。 顾先生第一次求婚,失败。 见到顾飞扬是安落始料未及的事情。她被繁重的学业压得晕头转向,然后被导师喊道了办公室,抬眼便见到了俊美依旧,熟悉而陌生的顾飞扬。他靠坐在临窗的木椅上,神情有些萧瑟。 导师不在。顾飞扬见她进来,冲着她微微一笑,灿烂阳光:“安落,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她都差点遗忘了顾飞扬这个人。 “安落,我打你电话一直不通。”顾飞扬有些落寞地说,收敛了一贯的肆意风流,多了几分成熟。 “怎么会呢?”安落脱口而出,翻看着手机,确实没有顾飞扬的未接来电。 只是若要屏蔽一个人的来电是有很多种方法的。安落默然了,想到了家里的顾先生。 “只怕是有人不想让我找到你吧。”顾飞扬淡淡讥讽地说着,“安落,我知道他在这里。” 顾飞扬靠近她,目光里闪过一丝疼痛, 安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顾飞扬的身子僵住,两人隔着短短几步路遥遥相看着。 顾飞扬微微沙哑地开口:“安落,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你不该如此怕我。” 安落看着他有些哀伤的表情,心中微微不忍,曾几何时,顾家最俊美跋扈的混世魔王会露出如此受伤的表情,十年前,他伤她,十年后,他因她而受伤,原来伤人与受伤都是伤。 “对不起,飞扬。”她低低地说,除了道歉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错的是爱情。”顾飞扬摇头惨笑,顾家的孩子都是极其骄傲的,他还没有败,纵然败也要败得有风度,不失顾家的风范。 “安落,如今见你安好,我也就放心了。”顾飞扬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眉眼深深刻在心上,然后朝她挥手一笑,恢复往日的肆意潇洒,“我走了,顾家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顾家三少何其聪明的人,见席安落眉眼如沐春风,不同往日的苍白淡漠,再想到那个男人最后出现的地方是赫尔辛基,便猜到了几分。如此劣势,再多纠缠也是无用的,反倒徒增厌恶,他也唯有掩住满心的伤痛,强颜欢笑,与席安落挥手告别。 如今唯有退守顾家,才能寻到机会反击,顾柏雷此人心思狡诈,机关用尽,只怕终有一日要自食恶果,他等得起的。 “飞扬,你才来就要回去?”安落出声,见他的模样终是有些不忍。 “你放心,我这次来赫尔辛基是洽谈生意的,并非特意来看你,我还有事,先走了。”顾飞扬笑着摆手,潇洒而去,面色在出门的那一刹那冷若寒冰。什么洽谈生意,他忙得几天几夜加班处理公司事情,为的就是挤出可怜的时间来看席安落,如今偏偏还要为了那可笑的尊严来掩饰内心所想。没有想到,他顾三少也有混的如此凄惨的时候,果真是报应。 顾飞扬一路出了赫大,在门口遇见了一直等候的顾先生。 顾柏雷静静地等在赫大的外面,看见顾飞扬,没有丝毫的意外。事实上,他有意让顾飞扬见到如今的安落,这个小子是该死心了。 安落从来就不属于他,他还是纠缠了这么多年。 “你动了安落的电话。”顾飞扬走上前去,眉眼带着一贯的嚣张霸气,在顾氏执掌大权,自然有一股上位者的气势,顾家三少终是成长了起来。 顾柏雷也不否认,点头沉郁地说道:“她的手机只要能接到我的电话即可。” 强势至此,顾柏雷是面不改色的沉静,岁月已在他的身上停留,沉淀下来,静成一口深井,深不可测。 “顾家的事情也是你刻意所为?”顾飞扬咬牙切齿,他终于明白这个男人的险恶用心,苦肉计,他不惜牺牲顾家的利益,舍弃世人为之疯狂的权势,与顾家闹得近乎僵持,为的就是这一出苦肉计,好夺得安落的心,好深的心机,好狠的手段,好一个顾柏雷。 顾柏雷看着他,淡漠地说:“利,非我所欲,权,亦非我所欲。从小到大,我什么都不缺,也没有什么渴望的东西。安落是我一生最渴望得到的温暖,为此,我可以不折手段。” 好一个不折手段,顾家的人都是心狠的,只是顾柏雷尤其心狠。 “你别太早得意,若是安落知道你所做的这一切,你还能得到她的心吗?”顾飞扬冷笑。 顾先生抬眼,深邃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厉光:“老三,若是你为一个人谋划了十多年,等候了十多年,隐忍了十多年,你还会大意地让任何的意外出现吗?你输给我,输在你不懂席安落是个怎样的女人。爱,绝非一个字那样简单,它是一场艰难的心术之战。” 他爱了席安落十六年,熟悉她的每一寸骨血,在这场爱情战役中,攻守自如,分寸掌握的恰到好处。凭着强大的隐忍与毅力才让恨他入骨的安落,转而爱上他。除了他,再无人能做到。 顾飞扬目光阴暗下来,震惊不已,十多年,原来顾柏雷为此谋划了十多年,这样的爱与占有,深到了令人心惊的程度,安落,她知道吗?她不会为此而感到恐惧吗? “老二,我们各凭手段吧。”顾飞扬冷酷地说道,以后,他不会再心软。如果,他得不到安落,那么,顾柏雷也别想得到。 第54章 浮生一梦春暖花开(四) 当灯火逐盏熄灭,歌声停歇,在黑暗的河流上被你所遗落了的一切,终于只能成为星空下被多少人静静传诵着的你的昔日,我的昨夜。----席慕容 ---------- 顾飞扬离开后,安落心中始终有些不安。骨子里,她还是不愿意顾家的人知道她与顾柏雷的事情。那样深的豪门家族,定然不会得知后置之不理,而她却是不想再经历任何的波折了。出了学校,顾柏雷静静地等在一旁的树下,看着报纸,等待这样枯燥无味的事情,在他做来倒是多了一丝的闲适。 安落微笑地绕道他的身后,准备吓他来着,才凑近身,已被顾先生转身一把抱住,顾柏雷抵住她的额头,低低笑道:“安,你越来越像一个孩子了。” 安落撇了撇嘴,只听顾先生继续说道:“一个让我爱到骨子里的孩子。” 安落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还有深邃如墨的双眼。顾先生有些无奈地按住了自己的额头,然后 低低地说:“安,我又想吻你了。” 话音刚落,冰冷性感的唇已经覆上了她的柔软,辗转舔吻。 这个男人越来越放肆了,肆意亲吻从来不看场合,她愣在了原地。 许久,席安落问道:“顾先生,你似乎很喜欢吻我?” 顾先生表情有些不甚自然,叹气道:“情难自已。” 顾柏雷在赫尔辛基呆了半个月,然后回国去。安落继续在学校攻读博士课程。顾柏雷回去的第三日,席诺打来电话。 安落当时没课,正在宿舍看书,席诺在遥远的大洋彼岸,哽咽地叫了一声:“姐——” 她手中的书陡然掉落,厚厚的专业书砸在脚上,生疼生疼。 她张口,只懦懦地叫了一声:“小诺。” “姐,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都不来和我们相认,为什么,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个残废,嫌弃爸爸穷困潦倒?”席诺边哭边质问着。 她握着电话,全身突然觉得异常的寒冷。一种冰寒与无奈席卷而来,她没有任何抵挡之力。 “姐,你回来好不好,我和爸爸都好想你。”席诺在电话里哭得撕心裂肺。 安落闭眼,没有说话。她这一生从未想过要与这个弟弟相认,要与生父相认。当初顾飞扬拿席家父子威胁她,逼迫她,她之所以与顾柏雷达成协议,一是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席家父子,二是想摆脱顾飞扬的控制。 对于席诺与席唐,她一直保持在一个安全的,不远不近的距离。骨子里的凉薄,并未让她将席家父子当做自己的至亲,当初得知母亲在20多年前就已离世,对于席家她更是保持了一种距离。 这么些年,她习惯了一个人,冷暖自知。如今席诺得知了她的身份,一切都不一样了。 “姐,你说话呀,你不能不管我们。”席诺哀求地哭着。那样年轻灿烂的少年,笑起来还有两个可爱的梨涡。安落闭眼,眉尖止不住忧伤起来。 “小诺,我过几天回来。”她低低地说着,过往的事情,母亲的事情,总要与席家说清楚的。 “姐——”席诺在电话里欣喜地哭着。 挂了席诺的电话,安落再无心思看书,想了想,拨通顾柏雷的电话,顾先生的电话关机中,安落一愣,他的电话很少关机。 几天了,他没有打电话来?她居然忘记了。 安落咬了咬唇,抱紧膝盖,愣愣地发着呆,然后猛然想起来要去订机票,请假,还要交作业,事情多得几乎要淹没她。 安落处理好了赫尔辛基的事情,订好机票,飞回了国内。回来时五月已近月末。她站在机场想起去年她也是依稀这个时候回来的,转眼,一年匆匆过去,而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前来接机的是顾飞扬。 顾飞扬等在机场出口处,看着她有些冷漠的面容,立马挥手微笑道:“安落——” 安落愣住,她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会回来。 顾飞扬接过她简单的行李,揉了揉她的帽子,笑道:“哪有这样喜欢戴帽子的女人,一张脸都快看不见了。” 顾飞扬穿着黑色的休闲装,身材颀长,俊美潇洒,惹来无数的关注。 “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安落问道,声音淡漠。 顾飞扬带着她走出去,云淡风轻地说:“我知道你会回来,这几****让秘书天天查从赫尔辛基飞回来的航班。” 安落脚步顿住,抬眼看着顾飞扬,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告诉席诺,我的身份?” 她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一见面便问了出来。得知她与席家父子关系的,只有顾家两兄弟。 顾飞扬看着她,神情微微受伤,许久,低低地说:“安落,是不是在你心目中,我顾飞扬永远是一个无耻小人?” 安落默然,此事除了他便是顾柏雷。 “安落,舅舅去看了席家父子。”顾飞扬有些低落地说。纵然他做了也绝对不会承认,他只不过偶然间在舅舅面前提起,安落经常去看望席家的那个小子。不明所以的舅舅害怕安落被生父夺走,自然会去见席唐。 不过是说漏了一句话而已,此后种种皆与他无关。无论如何,他都会让安落回来,回来看看顾柏雷的真实面目。顾飞扬狭长的双眼闪过一丝幽暗难解的光芒。 安落愣住,继父?这事与继父有关系? “安落,有些事情从哪里开始的,就要从哪里结束。我们回顾家吧,爷爷他们都在等着呢。” 安落看着顾飞扬的表情,听着他字里行间的意思,心微微一颤,然后狠狠点头,没错,终究是要知道的,所有的一切她都会去面对。 安落随着顾飞扬回到顾家时,顾家门庭依旧,大气非凡,隐隐有欢笑声传出来。 顾家庭院里热闹非凡,众人聚在一起悠闲地喝着下午茶。安落与顾飞扬的到来,生生扰乱了欢快的氛围。 “爷爷,我回来了。”顾飞扬见一派欢乐场景,眉眼一扬,恶意地搅乱道。 众人回头,看见了一路嚣张的顾氏继承人以及身后的席安落。 安落抬眼,微笑,一一扫过众人的面容。顾老爷子在众人的簇拥间喝茶,继父坐在轮椅上晒太阳,杨蜜雪和一个没有见过的年轻美女笑呵呵地坐在顾老爷子身边,她的目光越过一旁神情有些错愕的顾柏雷,看向 顾老爷子,微笑地说:“顾爷爷好,叔叔好。” 她的心尖不停地颤抖着,这样其乐融融的家庭,她不该贸然闯进来,生生地破坏这一刻的和谐。 “安落,你怎么回来了?”继父顾向东有些惊喜,“你不是说暑假一直呆在学校吗?” 安落看了顾飞扬一眼,目色有些凌厉。 顾飞扬见状,笑道:“舅舅,安落是我硬拉回来的。” 顾老爷子点头道:“四丫头回来的正好,来,给着两人加凳子。”顾老爷子连忙笑着让人加凳子。 众人神情各异。 那位安落没有见过的年轻美女落落大方,见状,轻笑道:“好漂亮的女孩子,柏雷,你还没有给我们介绍呢。” 那一句很是平常的话语却能引起人无限的遐想,顾柏雷面不改色,只是指尖狠狠扣住了桌子,抬眼看了说话的女子一眼,目光阴森如讳,凌厉如刀。 那一眼惊得人心神俱裂。 “宛儿,你怎么了?”杨蜜雪看着表妹唐宛面色苍白,立马问道。 唐宛心惊肉跳,掩口不提。 顾飞扬拉着安落朝众人摆摆手,笑道:“我先送安落去休息,大家慢慢聊,晚点,我们还要出去呢。” 安落笑着随顾飞扬进了内门偏厅,从始至终没有看顾柏雷一眼。 顾老爷子吩咐管家去安顿好席安落的起居,安落面无表情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顾飞扬狠狠关在门外。 无比混乱的局面,她果真是脑子坏掉了,会听顾飞扬的话回到顾家来。 安落将行李丢在地板上,低低自嘲一笑,顾柏雷说的没错,她越来越像一个孩子,一个天真可笑的孩子。 她闷头睡去,直到顾飞扬前来喊她吃饭。 顾家的晚餐,人都在,她闷头吃完饭,然后推说旅途疲倦,上楼休息。 她早早回到房间,继续闷头睡觉,中途有人陆陆续续来敲门,有顾飞扬的声音,有顾柏雷的声音,还有继父的声音,她全部充耳不闻,昏昏沉沉地睡去,一直折腾到凌晨,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从床上起来,看着紧闭的房门,低低一叹,然后打开门。 门外,一道坚毅的身影靠在墙面上,见她开门,僵硬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的变化。 安落看着一直等在门外的男人,心里微微疼痛,欢喜,许久才低低地说:“你怎么还在?” 顾柏雷从走廊里抬头,神色抑郁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冷声说道:“你若不开门,我会一直等下去。” 她知道是他,却是不愿意开门,只要想到这点,他的心就如刀割一般,这个女人,又要退回到龟壳里,将他生生割舍在心门之外吗?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他从见面的那一刻起就心惊肉跳,坐立不安,处在烈火焚烧的地狱中,这一夜他固执地等在门口,如果,席安落,敢说任何一句决裂的话,他一定会亲手掐死她,好让她体会着他濒临死亡的痛与恐惧。 安落默然,看着他阴森的面色,这些这几日的音讯全无,想到那个不认识的美女,想到那一声亲昵的柏雷,声音冷淡:“有话就快说,我想睡觉了。” 顾柏雷的目光中透出一丝可怕的光芒来,他上前,狠狠地抱住席安落,力度重的可以将她揉进身体里。 “安落,为什么,你不相信,相信我的真心。那个女人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安落目光刺痛,心一点一点地凉薄起来,并非她不相信,她只是有些受伤了,顾先生的心思深如大海,喜怒无常,她从来就没有看懂过。 那个女人和他没有关系,可是总有一天会出现一个和他有关系的女人,她看不到未来。她讥讽地笑着,顾家怎么可能会接受她?顾柏雷怎么可能会为了她放弃顾家的一切?他选择了顾家就等于放弃了她。现实太过残忍,逼迫一切毫无选择地屈服。 她抬眼,看着脸色铁青的顾柏雷,微微乞求地说道:“算了吧,顾柏雷。” 顾柏雷站在门边,没有说话,英俊的面容半隐在暗影里,看不清神情,只是透出一丝令人窒息的沉默来。安落的心在说出那样的话语后,剧烈地疼痛起来,她怎么能,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语。 顾柏雷向前走了一步,她的身子微微一颤,退进房间内。顾先生面无表情地踏进她的屋子,扯出一个冷漠的笑容。 “对不起,安落,太迟了。”他一字一顿慢慢地说着,笑容冷淡。他在十六年前就走进了席安落为他画的牢里,再也无法出去,不想出去,如今让他出去,太迟了。 安落被他眉眼的冷峻吓住,身子战栗着,说不出话来。 “你--怕--我?”顾柏雷看着她苍白而惊恐的面容,低低一笑,说不出的荒凉。原来从始至终,席安落都惧怕着他,不肯全身心地相信他,相信他不会真的伤害她,相信他为了爱情可以放弃很多。 那么在赫尔辛基,那些甜蜜的日子又该怎么算。他以为自己触摸到的是天堂,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她怕他呵,这果真是天底下一个最大的笑话。 安落惊呆,看着顾柏雷一点一点逼近冷厉得吓人的脸,她怕他吗?怕他冷漠残忍,怕他深沉内敛,她怕他在这残酷的现实中,终有一日会消磨掉所有的爱情,她怕他不会长久地爱她。 她怕的不过是爱已入髓,却最终落得个伤痕累累,白骨成灰的局面。 她怕的不是顾柏雷,她怕的是自己的心,她是扑火的飞蛾,终有一日会万劫不复的。 安落垂头,泪水滴落,她轻轻地沙哑地说:“顾先生,你爱我吗?你到底爱我什么?” 他抚摸着她苍白消瘦的小脸,低低苦涩一笑,说道:“安,我们结婚吧。” 第55章 浮生一梦春暖花开(五) 沧桑之后,也许会有这样的回顾,请别再去追溯是谁先开始向命运屈服,我只求你在那一刻里静静站立,在黑暗中把我重新想起。----席慕容 ---------- “安,我们结婚吧。”这世间最浪漫的字眼莫过于此。她点头,泪水滴落在顾柏雷咖啡色的衬衫上,说不出一句话。 顾柏雷抱住她瘦弱的身子,将头埋进她的发间,低低地辗转地说道:“安,我们不要再彼此折磨了好不好?” 折磨?明明是他折磨她的?安落抬眼,纤细的指尖一点一点地抚摸上他皱起的眉头,指尖顺着眉头覆上他深深的眼,她开口,辗转低吟:“我们在一起很难。” 顾柏雷低低一叹,抱紧了她的身子,将头蹭进她的发间:“安,相信我好吗?” 安落看着他俊逸的面容,这个男人呵,拥有所有让女人着迷的因子,他为什么会爱上她?当初李沙华的事情,她没问,不敢问,明明那样宠溺那个女子,转眼间便忘了。她早已不是当年为爱不顾一切十六岁的席安落,若是有一日,顾家坚决反对,若是有一日,他厌倦了,他是否也会象对待李沙华那样对待她? 她不是不信他,她不信的是无情的时光。 “安,你害怕什么?”顾柏雷捧起她的小脸,神色微微严肃。 安落抬眼,看着他,咬了咬下唇,然后低低地说道:“爱到底是什么?” 爱到底是什么?顾柏雷眉眼深深,几度光芒明灭。他不知道爱是什么,他只知道,席安落能给予他的一切是任何人也无法给予的,为了这个女人,他努力了十六年,每一次,累了,孤独了,受伤了,他都问自己,要放弃吗?无法放弃的,他试过,在席安落去芬兰的前几年,他真心试过,结果却是惨淡一片。无法舍弃无法言语无法欢喜疼痛无法遗忘的,大约便是爱。 顾先生开口,淡淡地说:“安落,你只需知道我爱你,就足够了。” 安落怔怔地看了他数秒钟,然后清浅一笑。其实,她只需知道,自己爱这个男人就足够了。 “安落,我在外面等了你几个小时,你总该补偿我一下的。”顾柏雷见她终于笑了,微微松了一口气。 安落沉吟了一下,不为所动。 顾先生继续叹气道:“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他登堂入室,堂而皇之地鸠占鹊巢,还想要补偿?安落看着他睡在自己的床上,有些张口结舌。这个男人看似随和,实则霸道兼冷漠,安落无法,寻思着,若是早上起得早,让他回去,顾家人应该不会发现的吧。 顾柏雷搂住她,低低地说:“夜深了,睡吧,我们明天就去注册。” 明天去注册?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吧,不过谁在乎呢,顾柏雷不在乎,席安落亦不在乎。只是顾先生貌似没有求婚,安落睡得有些迷糊时才想起这个问题。 第二日清晨起床,顾柏雷已经不再了。安落起来,换上了素色裙子,将自己齐肩的黑发梳理整齐。今日要去看席诺的,她总该收拾一番。 在顾家吃过早饭,安落与顾老爷子,继父说了一声,便出门前去看望席诺。 顾柏雷一直坐在车里等在外面,而顾飞扬却是不知为何一早就不见人影。 安落有些忐忑不安地坐上顾柏雷的车子,面色有些苍白。 “别怕,我陪你一起。”顾柏雷握着她的手,沉稳地说着。 安落点头,深呼吸,再深呼吸。她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席唐,席诺。亲人相认,热泪盈眶吗?为何她却是笑容惨淡。安落苦笑一声,她回去告知席唐母亲的事情,然后冷漠离开。她不需要父亲的,这么多年来都不需要。 因为没有告知席诺,她具体回来的时间,所以席家父子是不知道她回来的。车子很快就到了医院,安落坐在车上,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顾柏雷摸了摸她的头,拉着她下车。 “安落,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 安落看着他从始至终的沉稳冷漠,然后才想到什么,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我从来没有告诉你我这次回来为的是什么?”安落抬眼看他,席诺的事情她对顾柏雷只字未提,为什么这些男人个个都如未卜先知一样?顾飞扬如此,顾柏雷也是如此? “能让你千里迢迢请假回来的,只会是席家的事情。”顾柏雷淡淡一笑,内心有些苦涩,席安落只怕是不会为了他从赫尔辛基回来的吧。在这场感情中,一直是他前进一步,她后退三步,如若不是他耐力足够,只怕也是追不到席安落的。 安落默然,跟在顾柏雷身后,前去看席诺。 席诺的双腿经过一年多的治疗,可以拄着拐杖走路了,想必用不了多久,便能丢掉拐杖,真正地站起来了。 她站在门外,看见席诺时,席诺正拄着拐杖,在屋子里有些吃力地锻炼着。 这个孩子,她只是有些喜欢,有些惋惜,有些同情。毕竟从未生活在一起,没有旁人亲姐弟那般的感情深厚。 席诺抬头看到他们的时候,震惊地一个不稳,直接摔到在地。 安落心里一急,走进屋内,扶起她,问道:“摔伤了木有?” 席诺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然后抱着她,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姐,我都知道了,是你花钱给我治的腿。” 安落见他哭得伤心,心里也微微酸涩起来。不是她花的钱,钱是顾先生出的。 而花钱的顾先生看着安落被那小子抱着,微微眯眼,纵然是亲姐弟,这样抱着也是不太好的吧,事实证明,顾先生真是多虑了。 席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哪里想得到其他。安落虽然有些洁癖,但是见他伤心,也微微忍耐了。 许久,席诺才擦干眼泪,发现一直面色不善的顾柏雷,低低地问:“姐,他是谁?” 安落扶着他坐在床上,淡淡地说:“朋友。” 朋友?普通朋友?顾先生与席诺的目光刷的集中到安落的脸上,安落垂眼,视而不见。 “我是顾柏雷。”也是花钱替你治疗双腿的人。顾柏雷淡漠地开口,加上了一句,“我与安落安即将结婚。” “结婚?”席诺声音尖锐地扬起来,看向安落,“姐,你结婚爸知道吗?” 安落闻言面色淡了几分。 席诺是个聪明的孩子,见状,立马说道:“姐,自从爸得知了你的存在后,天天晚上都睡不着,姐,爸,他很苦的,你原谅我们。” 说着说着,泪水就掉了下来。 安落嗯了一声,也不说话。坐在病房的沙发上,而顾先生早已经自觉地站在她一边。 正在这时,几个医生模样的男人走进来,一个40多岁的男人笑容可掬地说道:“顾先生来了。” 顾柏雷在外场一贯淡漠,沉默寡言,只淡淡点头,道:“杨院长,我过来看看。” 简单的几个字,让进来的男人们紧张了起来,看看这个含义深着呢,看看可是会看出很多问题来的。 “顾先生有什么需要,可以吩咐这里的工作人员。”杨院长见顾柏雷一脸淡漠,也不敢过多打扰,吩咐了后面的人一干事宜,便客气地告辞。 身为一院之长,对顾柏雷也要如此客气,安落在一旁眯眼,这家医院可是公立的,顾先生到底还有多少地方是令她刮目相看的呢? 席诺自从见到院长带着主任以及重量级的人物进来后,就有些傻眼了。他在这里住的时间长,自然知道,能进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他一个穷苦家的小子,很少见到真正的权贵。如今这个要和他姐结婚的男人貌似来头不小。一时之间,席诺看向顾柏雷的目光都有些不同,带着一丝审视,以及抵触,一种来源自自身贫穷的傲骨,对于富贵与身居来的抵触。 这两人不愧是姐弟,对豪门都不自觉地抵触。顾柏雷微微一笑,想起,这些年来桀骜不驯的安落,她可是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喜厌。 不过,他还是不喜欢眼前这个小子,顾先生有些皱眉,这小子太机灵,居然会一哭二闹,安落这种脸皮薄的孩子完全被他吃得死死的。他可是万分不愿这小子会时不时地冒出来,分散席安落的精力。 还有那个没出现的席唐,纵然他是安落的生父,但是这么多年,连安落的存在都不知道,果真是失败至极,也是不配称之为父亲的。席唐之于他,只是陌生人罢了。 席诺的心思很快被安落拉走,有些忐忑不安地说道:“姐,你等一下,爸应该快来了,我打电话告诉他,说你来了,他一定会高兴死的。”席诺的语气带着一丝讨好的味道,急忙拿手机,要打电话。 安落淡淡摇头,说:“小诺,不急的,我今天没有事情,等一等没有关系。” 席诺闻言,喜笑颜开地点头。只要安落姐姐愿意等,说明她多少是不怨恨爸的,那么爸也就不会日夜难受了。 席诺是开心了,而一旁的顾先生闻言,终于皱起了英俊的眉头,看着表面风轻云淡,异常淡定,内里纠葛万分的安落,眯眼。席安落貌似忘记了,他们今天还要去注册的,怎么能称之为没有事情,这个女人果真是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显然没有郑重地求婚,女人是不会当一回事的,英俊斯文的顾先生挫败了。 医院病房外,来看儿子的席唐拎着热水,站在门外,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安落,激动得手都颤抖起来,不安地抓住衣角,急切而又踌躇。安落在那样殷切的目光中有所察觉地抬头,看见了许久未见的生父,微微变色。 “席先生?”顾柏雷早已看见席唐的到来,见安落如此反应,便淡淡出声,气势沉稳慑人,掌控了整个现场局面。 安落站起身来,僵硬地转身。 “爸,你来了?”席诺惊喜地开口。 席唐急促不安地走进来,纵然被顾柏雷气势所摄,但是一个父亲的心战胜了一切,他想上前又不敢上前,只站在门口处看着安落,目光隐隐激动,房间内死一般的沉寂。 “安落?”席唐终于开口,沙哑而愧疚。 安落挺直腰杆,低低地点头,说:“我是席安落。”她第一次在生父面前承认自己是席安落,自己姓席。她的骨子里流的终是席家的血脉。 席唐神情激动,看着眼前始终淡漠的孩子,不禁老泪纵横。这孩子长得可真像薇薇。当年他根本就不知道薇薇怀孕了,会为他生下一个孩子,二十多年的光阴呼啸而过,是他对不起他们母女俩。 当初顾向东来找他时,他彻底惊呆。当年他荒唐,颓废半生,全然不知道自己会给一个女人带来如此大的坎坷。年轻时,他与薇薇一见钟情,一个满腹空想主义的颓废画家,一个追求自由的天真少女,最初的时光,他们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然而一切美好的光圈褪去,剩下人性最本质的一些东西时,他们都绝望了。 现实生活的拮据,梦想的遥不可及,不事生产的白日梦,他们争吵,绝望,抱头痛哭,最后麻木。直到薇薇离开他,他才如梦初醒,痛不欲生。 后来,他终于放弃的画家的成名梦,开始赚钱生活,二十多年来依旧穷困潦倒。如果不是顾家的那个男人前来告知,他只怕一辈子都活在浑浑噩噩中,不知道薇薇离世,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流落在外多年的可怜女儿。 他是这世间最失败的父亲,最无能的男人。 “我妈妈她在20多年前就去世了。”安落见他始终不说话,便淡淡地说,她没有说的后半句话是,母亲离开了,他们便没有多大关系了。 “我知道。”席唐终于双眼红了起来,转过脸去,擦去眼角的湿润。 “安落,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二人,我是一个失败的人,你回到席家来吧,你终是席家的孩子。”席唐说了一句却再也说不下去。他没有立场要求的。 “席先生说错了,安落是顾家的人。”顾柏雷在一边冷淡地开口,不轻不重,却让人心惊字里行间的威严与深沉。 席唐愣住。顾家?他知道顾家,可是那样的豪门家族为什么要来与他争女儿。 “安落姓席。”懦弱一生的潦倒画家终于有了骨气,面对顾家的权势压迫,生出了一份父亲的责任与气势。 席唐身子微微哆嗦,却毫不退让地看着顾柏雷。看见如此固执的席唐,顾柏雷眉眼深了几分。 “席家生我不曾养育我,我不是席家人,顾家虽养我多年,但我也不姓顾。”安落微微皱眉,有些不耐烦了。这些人有什么立场来说她该姓什么,该怎么做? 她不亏欠席家,也不亏欠顾家。她是席安落,她始终做自己,没有人能掌控她的一生。 “姐——”席诺声音颤抖,快要哭出来。 而席唐与顾先生同时变色,沉默了。 “安落,我是你父亲。” “我是来看席诺的,顺便告诉您,关于母亲的事情,既然您都知道了,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母亲离开了,我们并无多大关系,以后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挺好的。”安落平静地说着,“小诺,我以后还会来看他的。”仅此而已,不相认,不怨恨,不陌路,只是看淡这一切,这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宽容程度。 席唐闻言,声声俱泪:“孩子,你不能抹杀血脉亲情。” “席先生,”顾先生听到这一句,有些深沉一笑,笑容冷淡,“如今你拿血脉亲情来说话,这二十多年来,你可曾尽过一丝父亲的责任,你带给季薇,安落多年的苦难,如今为了自己平复自己良心的愧疚感,来说血脉亲情,如果安落当年是生活在席家,她这一生只怕是毁了。”顾先生言语冷厉,带着一丝迫人的冷漠。 季薇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会毅然带着孩子离开的吧,后来病重,也将安落托付给顾家,而不是席家,始终是席家亏欠了她们母女二人。他没有立场来要求安落做任何事情。 “安,我们走吧。”顾先生搂住安落,走出病房,全然不顾席家父子二人。 安落听着身后父子二人伤心的声音,低低一叹。 “后悔吗?”不与亲生父亲相认,安,会后悔吗?顾柏雷看着安落。 安落摇头,没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她生性凉薄,席家对她也没有多深的感情,如此很好。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到那种天伦之乐的。 从今往后,她的世界里,只怕,只有顾柏雷一人了。 安落握紧顾柏雷的手,向他靠了靠,而顾先生则微微松了一口气,眯眼寻思着,如今席家的事情解决了,他们也该要去登记了吧? 56 你的天堂我的地狱(一) 想但丁初见贝德丽采并不知道她从此是他诗中,千年的话题。并不知道从此只能遥遥相望,隔着幽暗的地狱也隔着天堂。----席慕容 ---------- 出了医院,安落收到席诺的短信:姐,我和爸爸会一直等你回家。她低低一叹,顾先生轻轻吻了吻她的发,低低地说:“安,跟着自己的心走。” 她点头,她一直顺着自己的心生活的,如今这样的距离最好,不亲近也不疏远。 坐上车子,顾先生接听了一个电话,沉吟了半响,对安落说:“我今天有点事情,安,我送你去别墅休息,等下午来接你。” 安落见他眉眼间萦绕着似有若无的喜气,顿了一下,说道:“我在这边逛一下书店,你忙你的吧。” 顾先生点了点头,叮嘱了几句,开车离开了。安落站在繁华的街头,挑了一个方向,逛了许久才发现一家大的书店,便进去挑书看。 顾柏雷一路开车来到旗下珠宝商行的加工厂。珠宝商行的负责人早早等在外面,见顾先生前来,立马点头哈腰地笑道:“顾先生,您要的一切东西我们都准备好了。”随行的还有珠宝行最有经验的老师傅。 顾柏雷心情不错,淡淡点头应道,三言两语打发了这个负责人,便与商行的老师傅交流起来。 商行的老师傅有些惶恐地接待着这位贵客,一边给顾柏雷讲解珠宝加工的要领,一边在旁细细地指导着。没有想到,这位顾家的公子居然要亲手做一枚戒指,虽说只是加工半成品,但是也是难能可贵的,毕竟珠宝这一行业需要的是耐心以及手工,顾先生学的很快,老师傅很是赞赏地点头。 安落在书店看了一会书,觉得有些疲倦了,便挑了几本买下,准备先回去休息。 刚坐上地铁,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安落记得这个号码,是李沙华的。 当初在赫尔辛基时,李沙华经常给她打电话,她踌躇了一下,接通了电话。 “安落姐姐,我想见你一面。你一定要出来一趟。”李沙华很是诚恳地说,她轻轻皱起了眉头,直觉想拒绝,这个女孩子,她不想见的,她不想看见李沙华,然后想起顾柏雷与她的那一段情。 “我最近比较忙。”委婉地拒绝。 李沙华低低笑起来,声音异常凄凉:“安落姐姐,你一点也没有变,还是这样的冷漠,高贵,只是你不出来会后悔的,会死人的。” “谁会死?”她问,有了一丝的冷淡。 “我肚子里的孩子会死的。”李沙华低低地哭出来。 安落拿着电话的手陡然一颤,那一刻竟忘记了呼吸,心里有着一丝剧痛,孩子,谁的孩子? 她面色苍白一片,用尽力气发出嘶哑地声音:“我会过来。” 挂了电话,她茫然地出了地铁站,然后站在街头,身子冰冷一片,五月的天气,为何她会感到万分寒冷?她抬头看着刺眼的阳光,有种昏眩的感觉,许久,扯出一抹凄楚的笑容。 一路茫然地到了九重天,侍从从特殊通道将她一直迎上九楼。 她站在九重天的第九楼,看着靠在墙面上等待许久的顾飞扬,低低一笑:“怎么是你?” 顾飞扬伸出食指,轻轻地示意她不要说话,拉着她走进其中的一个套房。她有些颤抖地缩回手。 顾飞扬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复杂,忧伤地说:“安落,如今,我们到了这样的地步了吗?” 她摇头,只觉心思烦乱,凄苦不堪。 “对不起,安落,我不该让你痛苦,可是,有些事情你必须要知道。”顾飞扬心疼而又残忍地开口。 安落苦苦一笑:“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她不过是想拥有一份平淡纯洁的爱情,为什么会这么难? 顾飞扬走向套房内的办公桌,拿出一叠的文件,看着安落,淡淡地说:“安落,我不知从何说起。” 她走过去,拿起顾飞扬手上的资料,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从席唐的工作开始,席诺的生涯,车祸,治疗,李沙华的出现,顾先生的失势,赫尔辛基的见面,她低低笑着,还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 “安落,你害怕吗?”顾飞扬靠近她,轻轻地揽住她不断颤抖的身子,狭长的目光闪过幽暗的的光芒,轻柔而残忍地说出一切的事实,“十一年前,他告诉我你与连城相恋的事情,借我的手拆散你们,十一年后,他告诉我你生父,弟弟的事情,让我们一步一步走进他布置的局里,他逼我走上顾家的权势巅峰,逼你走进他的怀抱。安落,他从始至终都在操控你的人生,这样的感情是爱情还是变态的偏执与占有?” 顾飞扬深吸一口气,清晰地说道:“李沙华是他放在你身边的人,像李沙华这样的人,你身边也许很多,安落,你一直活在他为你圈起的小小空间里,你的人生就是一出木偶戏,告诉我,你还要继续下去吗?” 这些年,当顾家三少跳脱出来,仔细思考,才惊觉一切的一切是那样的可怕,他的人生,安落安的人生都被顾柏雷牢牢掌控住。他喧嚣一生,行事肆意张狂,却不想那个沉默隐忍的男人,一步一步将他推上顾家的顶端,利用他来得到席安落。 一个人要有怎样深的心思,怎样的手段才能布局多年,将一个个无关紧要的人联系在一起,组成一只大网,翻天覆地无处可逃。 只怕这些年,安落在赫尔辛基的岁月都在顾柏雷的掌控下,拆散初恋,送往北欧,再借遗嘱让安落回来,利用他的欲望与野心,利用席家父子的处境,一步一步将安落逼进怀抱,然后再使苦肉计,让高高在上的顾二少受到重重打击,博得安落的怜悯。这一切的一切顾柏雷应付起来游刃有余。他输得心服口服。 安落闭眼,手中的文件资料散落一地,她靠着一边的沙发,无力地坐下,蜷缩着身子,整个身子一点一点地僵硬,到最后无法控制地战栗起来。 “安落,”她茫然地抬眼,看着顾飞扬悲伤的眼睛,他说:“安落,不要怕,不要怕,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她的泪汹涌而下,埋下头来,咬唇不吭声。 为什么这么多年,冷漠地看着她挣扎在生活的缝隙里,看着她挣扎在那样孤苦的地狱里,冷眼旁观。 为什么这么多年,他要插手她的人生,将她如同木偶一般摆布,看她悲喜怨恨沉沦,无动于衷。 她一直活在顾柏雷给予的地狱里,却偏偏认定是天堂,世间最可笑的事情不过如此。 想她席安落桀骜一生,自负清高,到头来不过是旁人手中的戏子。 “安落——”顾飞扬轻轻覆上她的肩头,疼痛地说,“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了就好了,哭出来了还能站起来重新生活。” 她狠狠咬着下唇,将泪水渗进衣服上,然后摇晃地站起来,离开。 “你去哪里?” 她可以去任何地方,只要没有顾家人就好。她转头,看向顾飞扬,目光空洞陌生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们都想控制她的人生,将她的自尊骄傲踩进泥土里,混成灰烬,看尽她在人世挣扎的丑态,残忍,冷酷,心寒。 “安落——”顾飞扬触目惊心地喊道,整个人惊成雕像。席安落从未用这种眼神看他,他的心在这样的眼神里颤抖起来,如同凋零般绝望。他做错了吗?这样痛苦无法言语的安落? 她甩开他的手,冲冲撞撞地跑出去,一路上,众人目光怪异,她全然顾不上,只觉整个世界在不停地旋转,旋转,所有的色彩一点一点地灰暗下去,带着惊人的清醒。 她跑出九重天,难受地蹲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听着自己清晰的喘息声。 她仰头,看着从身边经过的路人,看着他们惊异的目光,模糊的面容,她忽然想不起来顾柏雷的模样,她拼命地想,那人从时光里转过身来,笑容残忍地对她说:“安落。” 她的心剧烈地惊恐起来,看清他的脸,一片空白。 “安落——”有人摇晃着她的身子,她强撑着睁眼,看见一脸苍白的顾飞扬,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还好,还好,这个是有脸的。她多么害怕,害怕自己的世界里飘荡的都是模糊的影子,她害怕,害怕自己会忘记他们的模样,她恨他们,可是她的世界只有他们。 眼泪无法控制地落下来,一点一点地滴落,她艰难地抬手,却怎么也抹不去。 “安落,我帮你擦。”那人颤抖害怕地帮她擦着越来越多的泪水。 “安落,你别吓我。”顾飞扬从未如此恐惧过,抱着这样不悲不喜,泪流满面,一言不语的安落,明明这样近的距离,他却惊慌着,感觉要永远失去她。那些炙热的泪滴在他的心尖上,剧烈地疼痛着,焚烧着,带着令人窒息的伤痛。 她摇头,她没有吓他们,从来都是他们惊吓她,她只是不想说话,一直如此安静下去。只要她安静了,那么他们就不会再来控制一个不哭不闹的木偶。 顾飞扬双目赤红,扶住她颤抖的身子,按压住满心的慌乱与惊痛,轻轻地说:“安落,我们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以后我什么也不说了好不好?” 她还是摇头,她没有家的,她不知道去哪里,她茫然了,不知道此生应该去哪里。 有人走来,拉开她与顾飞扬,她身体疼痛,转过脸,看着眼前陌生的人,这人的眉眼那样熟悉而又陌生,她记不起来他是谁。 “安,你怎么了?”那人一脸悲痛地看着她。 她问:“你是谁?”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那人朝着顾飞扬吼起来,她微微皱眉,觉得他似乎不应该如此生气,这样的表情真的不适合他。他一贯是冷漠斯文的,她被自己的念头惊住,她认识他吗?她拼命地想着,他是谁? 顾飞扬被他大力推开,站稳身子,冷笑道:“二哥,我只是将你做的那些好事都告诉安落了,应该是你对她做了什么吧?” 顾柏雷的脸色顿时煞白下去,颤抖看着安落,面如死灰。她终究还是知道了,知道了他所有的卑劣行为,他抓着她的双臂,深深地看着她,目光透出一丝绝望来。 “安,你和我说说话好吗?”颤抖,不安,惊恐,绝望占据着他所有的心神,他的安落,为什么要这样陌生地看着他,他捧起她苍白的小脸,想要揉出一丝红润来,苍白,还是空洞的苍白。 “你放开她。这些年来,你如此待她,怎么还敢碰她。”顾飞扬满眼戾气,挥手让九重天的保镖们将这条街的人驱散。兄弟二人冷冷对峙着。 安落轻轻挣脱开来,后退一步,远远地看着眼前的两人,记忆里的面孔与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她低笑,微微疯狂。 她想起来了,他们是顾家的人,养育她十年,给予她温饱的顾家,也是控制了她大半生,将她逼迫得痛不欲生的顾家人。 她看着顾柏雷,冷笑,果真,他从来都知道她在哪里,一分一毫。 顾家斯文优雅的顾先生惊得手脚冰凉,走上前来。 “不许你靠近她。”顾飞扬冷冷上前拦住他,喝道,“你带给她的痛苦还不多吗?” 顾柏雷眉眼结成冰霜,按住额头,抑制着满腔的盛怒之气。 她转身跑起来,不顾一切地跑起来,她要离他们远远的,远到此生不复相见。 有泪留下,朦胧了双眼。 “安——” “安落——”有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模糊而破碎。 她在尖锐的喇叭声中茫然回头,紧接着身子一片剧烈地疼痛,疼的灵魂都在颤抖叹息。 “安——” 她似乎看见顾柏雷惊恐惨白的面容,仿佛隔着生死一般悲伤地看着她,血在身体里翻涌而出,她倒在喧嚣冰冷的地上,在那一刻恍然大悟,留下最后一滴泪。对不起,妈妈,我终是没有得到幸福。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第57章 你的天堂我的地狱(二) 我们在日落之后才开始的种种遭逢,会不会只是时光它唇边一句短短的诗,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席慕容 ---------- “患者情况很严重,颅内出血,即使手术很成功,但是能不能醒,谁也说不准。”杨院长轻轻地跟着家属说着,丝毫不敢怠慢。 顾家一干人等全都到齐了,现场压抑,气势迫人。杨院长看着这一屋子的人,额头冒出了冷汗。 谁也没有开口,看着刚从手术室出来的安落,拼命压抑的沉默。 “能不能醒,就看她的造化了。”顾老爷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苍老了几分。 顾柏雷从始至终面色惨白,紧紧地握着安落的手,将头埋进被子里,不忍去看她安静沉睡的面容,整个人压抑得不住颤抖着。 顾飞扬靠在外面的墙壁上,仰起头,不让旁人看到他红肿的双眼还有满目的悲伤。 他们谁也没有告诉顾向东,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犹如晴天霹雳。 顾老爷子拄着拐杖,带着管家,走出病房,看着一直等在外面吓得面色如土的肇事者,冷硬威严起来。 肇事者家原本来了一群人,想借着人多气盛,推脱些责任,哪里想到,一到医院就被顾家的人层层看管起来,丝毫动弹不得,他们这才知道撞到了不该撞的人。 “是那个女孩子自己冲出来,撞上我车子的。”肇事者见顾老爷子走出来,立马叫道,“她这是想自杀。” 一句自杀激得顾飞扬顿时暴走,一抡拳狠狠打在他的脸上,露出杀人的目光来。“混蛋,如果安落有事,你就准备在牢里呆一辈子吧。” 那一拳用尽了顾飞扬全身的力气,打得那人跌坐在地,嗷嗷叫起来。 “谁都不许吵,会吵到安休息。”顾柏雷轻飘飘地站在门口,轻声说道,声音明明不大,却让人从内心里打着寒战。这个男人全身阴沉,渗出一丝骇人的冷意来。众人噤声,死一般的沉默。 “你们轮流守着四丫头,有事情立马通知我。”顾老爷子见两个孙子如此,心中雪亮通透,只淡淡吩咐着,暗暗叹气地带着管家离开。他曾经一心想把这丫头嫁出去,免得祸害他的两个孙子,如今这个丫头生死不知地躺在那里,他的心却忍不住沧桑起来,这世间最残忍不过生死二字,如今他瞧着老二与老三的模样,若是这个丫头出了不测,只怕..... 人前威风显赫的顾老爷子低低叹气,步履蹒跚地走向医院的出口,背影萧瑟,万分悲凉。 顾飞扬靠在门边,吩咐手下将那碍眼的肇事者丢出去,看着昏迷不醒,躺在病床上毫无知觉的安落,将满眼的悔恨吞进心中。 是他害了她,他不知道安落对老二已然情深至此,他败了,彻底败了,他没有败给顾柏雷,他败给自己一颗爱她的心。她受了那么多的苦,此生他再也不忍心见席安落受一丝伤害。 顾飞扬垂下头,默默等在外面。 “你走吧,我会照顾好她。”顾柏雷冷冷地开口,伸手关上门。 顾飞扬欲言又止,终是颓然地放下手,坐在走廊的座椅上,面色凄苦地等待着,如果安落不醒,那么他这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顾柏雷僵硬地坐在床边,看着安落,伸手覆上她苍白的脸,垂眼,黑眸中几度光暗明灭,终是压制住了满腔的绝望与悲伤,他的安,一定会醒来,他不会倒下去,他一定会强大地活着,等她醒来。 他俯身抱住她的身子,将面容贴在她微凉的小脸上,低低地说:“安,我知道你听得见,我会等你醒来,一直等下去,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他从衣服内里的口袋拿出亲手做的戒指,摩挲着,颤抖着戴在她的无名指上,然后轻轻吻了一吻。 安落毫无意识地昏迷着,沉睡着,时光从指尖匆匆溜过,而很多东西慢慢,慢慢地发生了质的变化。 七日后。 “柏雷,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顾老爷子这几日来天天来看望昏迷不醒的安落,从心底开始慢慢接受这孩子的悲惨命运,却不知道这时候,他从小看重的孙子说出这样的惊人话语。 “爷爷,我是认真的。”顾柏雷淡淡地说,掩不住这些日子来的疲倦与打击。安落昏迷了一周了,再昏迷下去,只怕永远不会醒来,纵然强大如他,在冷酷的命运面前也有种无力与悲戚感。 “可是,那孩子还没有脱离危险。”顾老爷子有些悲伤地叫道,“这些年,我是造了什么孽啊——” “爷爷,我爱了她十六年。”顾柏雷隐忍而悲伤地说,顾老爷子闻言浑身一震,他知道自己的两个孙子都喜欢四丫头,可是却不曾预想是这种感情。老二他一贯沉稳,隐藏得如此深沉。他这是破釜沉舟啊。 “如果四丫头一直不醒,你就不顾你早已去世的父母,不顾顾家的一脉传陈?你非要做那不孝之人?”顾老爷子举着拐杖言辞激烈起来。 顾柏雷面色坚毅,不为所动,而一旁沉默多日的顾飞扬也吃惊了,看着自己这个从小就看不透的二哥,竟不知说什么好。 “我们本来就是准备去注册结婚的。”顾柏雷压抑地开口,目光透出一丝惊人的光芒,一字一顿地说,“如今不过是做之前没有做的事情而已。” 他会与安落结婚,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不让她孤独寂寞,不让她悲伤难过。 顾老爷子悲从心来,举着拐杖凄凄地喊道:“这孩子一直昏迷不醒啊。”他非要娶一个昏迷不醒,随时都可能死去的丫头,这让他百年之后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哥哥嫂嫂? “我相信,安落一定会醒来的。”如果连他都放弃了,不抱希望了,那么安便真的不会醒了。 “希望爷爷成全——” 成全?顾老爷子重重地敲着地板,这哪里是要求他成全,这是要挟呢,若是他不同意,依这孩子的秉性,也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情来。他从小就有主见,少年老成,只要是认定的事情便一条路走到黑。他该怎么办?他又能怎么办? 一生风雨赫赫的顾老爷子竟不知怎么办才好,对这个孙子是既爱又恨,最后只能任他去了。老爷子重重地叹气,敲着拐杖一步一步离开,来日方长,这孩子现在只是伤心,以后会好的。但愿在他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自己的重孙子出世。 “多谢爷爷成全。”顾柏雷低沉而清晰地说着。 顾老爷子身子一颤,没有回头,直接离去。 在一旁始终不曾开口的顾飞扬僵硬着身子,许久跟着顾老爷子的步子萧瑟地离开。 他无法做到老二那样,以后那真的就是他们二人的事情了。他仰头,将满心的悲痛化在蓝天下,看着头顶的太阳,忧伤地说:“安落,你一定要醒来,一定要幸福——” 她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是无尽的黑暗,她挣扎着,沉浮着,处在一片混沌中。 极轻微地颤动着睫毛,她挣扎着睁开眼睛,适应着外界的光线。梦里似乎总有一双强健的手,一直抱着她,不停地对着她说话。那声音平静有力,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让她日益好奇兼不胜烦躁。 这人天天吵着她,让她不得安宁,她无奈之下只好睁眼看看这人是谁,呵斥他不许再吵她休息,她还没有睡够呢,一直疲倦不堪。 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如此好看的男人,他伏在床边睡着了,深深的轮廓,长长的眉,高挺的鼻子,面容苍白疲倦却英俊斯文。 她原本想呵斥的话便全部吞进了肚子里,只觉从没有见过这样英俊的男人。 嗓子干哑难受,她想动,全身却无力,大脑传来钻心的疼痛。她痛苦地皱起眉头,痛得溢出一丝几不可闻的呻吟,而伏在床边沉睡的男人却身子动了一下,惊醒过来。 她撞进了一双不可置信的深眸,那人惊喜地看着她,迟疑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双眼,然后声音破碎地哽咽着:“你醒了?” 她点头,她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又有什么好奇,只是,他是谁? “你是谁?”她发不出声音,只能艰难地用口型描绘着。 那男人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面色更加苍白起来,不知为何,她看着他如此的神情,有些酸涩起来,这个男人既没有撕心裂肺地叫喊,也没有泪流满面,可是她却感受到了浓浓的化不开的悲伤,他为什么悲伤? “安,我是顾柏雷。”顾柏雷低低地说着,悲伤喜悦交加,一颗心在她睁开眼睛的瞬间便停止了跳动。只要她能醒,只要她好好活着,他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 原来姓顾。那么她是谁?安?她是安吗? 安落有些迷惑地想着,却不能思考太多,大脑一阵一阵地疼痛,她看向眼前的男人。 “我是谁?”她伸手,指着自己。 顾柏雷微微一笑,笑容深得能将人吸进那无底的深邃眼眸里:“你是安,席安落,也是我的妻子。” “席-安-落?”她发出声音,很是嘶哑。 “妻子?” 她低头看见了自己无名指上的小小戒指,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原来她结婚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自称为丈夫的男人,莫名地伸手摸着他眼角的纹路,沙哑地说:“鱼-尾-纹。”有种沧桑成熟的味道。 顾先生微微一笑,眼角的纹路加深了一丝,目光透出一丝对生命的感激与忧伤,他看着她纯洁如孩童一般的清澈双眸,低低一笑,低沉沙哑地说:“安,我老了。” 他在等待席安落的这些年里早已老去。 第58章 谁能许我地老天荒(一) 在暮色里你漠然转身渐行渐远,长廊寂寂,诸神静默,我终于成木成石,一如前世。----席慕容 ---------- 安落近日来一直苦恼一个问题,倘若有一日,你遗忘了所有的一切,对这个世界充满了陌生与畏惧感,那么你该如何是好? 没有过往的记忆,对于周身的一切都极其陌生,她有种无力与茫然感,不知道人生的目标是什么。 顾先生见她苦恼的模样,微微扬起眉头,慢条斯理地说:“安,你又迷糊了。” 她看着这个自称为丈夫的男人,英俊自制,彬彬有礼,这人真的是她的丈夫吗?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些日子以来,她没有见到任何人,除了顾柏雷。 从医院回来后,她就一直和顾柏雷住在海边的别墅里。 别墅很大,面朝大海,很是温暖。安落从一楼慢慢逛上三楼,然后跑到书房,看着带着眼镜看文件的男人,迟疑地问道:“为什么没有结婚照?” 顾柏雷从文件里抬起头来,面色俊逸,金丝眼镜掩住了这个男人阴沉冷厉的一面,让他看起来多了一丝斯文。 “我们还没有来得及拍结婚照。”顾先生修长的指尖敲着书桌,笑道,“安,我们明天去拍结婚照吧。” 安落顿时哑口无言,看着这个陌生而熟悉的男人,大叫一声,“我想起来,我去整理我的书籍。” 席小姐落荒而逃,显然对于结婚的任何字眼都有着一丝的不确定和逃避。 顾先生低低笑起来,满眼的宠溺。这样会尖叫会奔跑如同孩子一般的席安落啊,让他欢喜让他忧,她自从失忆后就放下了所有的防备与冷漠,这样的安才是最真实的她吧。 失忆后,安落的性情有些变化,仿佛十几岁的少女,迷糊而单纯,让他想到了十六岁之前,还没有去赫尔辛基的安。 顾柏雷微微抑郁地沉思,在她心里,去北欧以后的岁月充满磨难,所以,她本能地排斥那个时候的自己吗? 他皱眉,想起医生说安落的失忆是脑神经受压迫的缘故,这一辈子也可能都不会想起以前的事情,也有可能在某一日清晨起来就会恢复记忆。 如果她恢复了记忆那又该怎么办?顾柏雷淡淡垂眼,沉思着。 顾先生的别墅很大,但是房间却很少,偌大的别墅里,书房,客厅,影音室......一应俱全,就是只有一个大卧室。 “只有一间卧室?”安落咬唇问着。在医院的时候顾柏雷要么睡在里间的卧室,要么和衣睡在床边。如今一张床怎么睡? 顾柏雷低低笑道:“安,我们以前都是这样的。” 顾先生,这明显是误导啊。 安落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抱着枕头,有些无措地说:“我去睡沙发。” 顾先生面色一沉,然后,惨淡一笑,落寞地说:“我去吧,安,是我不好,你失去了一切记忆,我不该奢望你和以前一样对我,你放心,以后我天天睡沙发。” 安落看着他凄苦的面容,有一丝不忍。这些日子,他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上,他们之前真的相爱吗? “等一下,床这么大,我们两个人睡应该不会拥挤。”安落迟疑地说着,刚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顾先生面带微笑,点头,温柔地说:“好。”声音温柔如缠绵春雨,细细地酥倒了安落的心。 事实上证明,再大的床两个人睡都会有些拥挤。 “安,再往后就会掉下去了。”在顾先生不断地前进,席小姐不断地后退的情况下,顾柏雷一把拉过她,抱在怀里,低低地说,“别闹了,睡吧。” 安落的身子微微僵硬,见他始终保持这个姿势不动,慢慢才放松下来。她敲敲睁开眼,借着夜灯的幽蓝光芒,打量着顾柏雷,看着看着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着前,有些叹息地想着,这个男人长相太英俊,她很是没有安全感。 安落这些日子一直在家里休养,早上起来去散步,每每能遇到那对带着哈士奇跑步的父子,父子两如出一辙的面容,总是让她感叹生命的神奇。顾先生似乎认识那对父子,会淡淡地打招呼。 她身子不大好,不能剧烈运动,顾先生禁止她做任何的动作,包括,跑步,所以安落只好看着他们晨跑,一路慢悠悠地走着,等着顾先生跑完一圈,来带她回家。 吃完早饭,顾先生貌似不用上班,只用电脑发发文件,视频聊聊天,然后就去花圃里照顾他的花花草草。 安落实在无聊,便仰头看着蓝天,叹气。在叹到第三声时,浇花的顾先生终于按耐不住了,提着尖嘴花壶,站在安的面前,笑道:“安,我刚看见花瓶里的花有些不新鲜了。” 安落点头,然后继续看天,早几日,顾先生提议插花,她没有学过,便兴致勃勃地去学插花。在剪烂了诸多花骨朵后,安落挫败地放下剪刀,承认自己实在没有这个天赋。 所以顾先生的提议,安落直接无视了。 “安,你有什么想法吗?”顾先生终于开了金口。 “我想出去,读书或者工作都可以。”安落勇敢地表达着自己内心所想,微微雀跃地说着,再待下去她会彻底懒散的。 顾先生眸眼一深,见她如此期盼的神情,掩住了满心的郁闷。他可不想自己的宝贝出去辛苦地为别人工作,读书这一条路直接被秒杀,赫尔辛基大学的博士课程,他早已替她办了休学手续,如今还是让安去工作吧。 “好,工作要自己找。”顾先生不动声色地点头,继续去浇花。 “好。”安落眉开眼笑,一口应道。她貌似还没有工作过呢。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安落微微一愣,然后美滋滋地去找报纸,找工作。 安落翻了几天报纸,投了无数简历,结果都石沉大海。 现在工作这样难找吗?她微微疑惑,怎么说也是硕士文凭,貌似还是海龟,难道国内的经济如此不景气?多养活她一个人都嫌多? 终于在第八日早晨,顾先生正在做煮牛奶,切土司,抬头看见席安落收拾着准备外出。 “安,你有事情要出去吗?”顾柏雷淡淡诧异地说道。 安落摇了摇手中的信件,笑道:“我的面试通知。上午十点。” 正在切土司的顾先生手一滑,差点切到了手。深眸微微沉思,他明明都处理过了,怎么还有一封? “前天早上,我收到的邮差快递。”安落笑眯眯地说道,“祝我好运吧,顾先生。” “Goodluck!”该死的邮递员,顾先生眯眼说道,狠狠切下一片土司,面容英俊如昔,斯文如昔。 安落兴奋地吃完早餐,一边思考着面试可能会问到的问题,一边等着顾先生去开车。她应征的是国内A大的教学秘书,面试的题目恐怕与教学有关。顾柏雷将安落送到A大后,就离开了。 前来面试的人很多,全都三三两两坐在一间办公室里,小声地交流着。 安落站在办公室的窗户边,静默地等着,个子高挑,加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冷漠气质,吸引了不少目光。 一个工作人员走进办公室,喊她的名字:“席安落小姐是哪一位?” 这么快轮到她了?国内办事效率这么快?安落跟着那个工作人员进了办公室,一位40多岁的男人笑呵呵地问道:“席小姐?” “我是席安落。”安落点头,客气疏离。 面试过程快地超乎安的想象,那男人只是翻看了安落的厚厚证书,问了几个简单问题,就说道:“下周一正式上班,至于工作的内容以及相关情况我们会快递到席小姐家。” “好,谢谢。”安落礼貌地道谢,松了一口气。 面试的男人将安落送出面试室后,很快就拨通了一个电话。 “顾先生,席小姐已经回去了。” 电话另一头里,顾柏雷淡淡点头,说道:“给李先生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这是我们分内之事。”李秘书客气地笑道,这位可是一尊请都请不来的大佛。 哪个大学外面没有一些债务,A大的债务可以说多得能压死人。他一早就接到了校长的电话,务必要将这位席安落招进来。聘用了她,如同A大聘用了一个财神爷啊。 李秘书哪里敢怠慢,对待这位小姐既要客气,又不能太明显,好不容易送出了这位,打完了电话,完成了任务,李秘书松了一口气,立刻向上面汇报。 A大的校园很漂亮,安落一路逛出来,看着这些青春活力的青年男女们,在看着从玻璃镜中映出来的身影。 她摸着眉眼间不经意透出来的冷漠,微微迷惘,以前的席安落会是一个怎样的人?会有着怎样的过去? “安——落?”一道声音迟疑地响起,安落回头,看见了一个陌生女人站在身后。 那女子很漂亮,也很憔悴,见她目光迷惑,有些自嘲地笑道:“我忘了,你出了车祸,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你是谁?”安落转身,有些淡漠地问。 第59章 谁能许我地老天荒(二) 为什么那鲜活的昨日,一定要一寸一寸地将自己变成苍茫旧事。----席慕容 ---------- “你是谁?”安落问道,眉眼溢出一丝的淡漠。 李沙华有些心惊地看着席安落,这些日子不见,以往那个冷漠桀骜的安落姐姐似乎变化很多,她在席安落的身上居然看到了一丝顾柏雷的影子。那是一种彻骨的冷,然而这种感觉只是一晃而过。 席安落还是如此优雅,不惹一丝尘埃。 她低笑,他们两人果真是天生一对。这世上只有一个顾柏雷,也只有一个席安落。 “安落,我是李沙华,我们之前认识的。” 安落点头,不知为何,对这个女人骨子里有着一股抵触心理,仿佛不想与她靠近。 “你认识之前的我?”安落沉吟了一下,问道,“能告诉我,之前的我是怎样的吗?” 李沙华微微一愣,顾柏雷从来没有和她提过过去吗?那男人是在担心害怕吗?她低笑,看着安落眼神隐隐有丝复杂,这一年来,她家逢巨变,父亲入狱,家里一贫如洗,而自己又怀孕,以往的李家小姐成了辛苦奋斗的打工族,她咬牙,接受生活给予的重重磨难,决不向命运,向那个男人妥协,而眼前的安落,比她幸运多了,至少顾柏雷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不让她受一丝伤害。 那个男人纵然残酷,但是对席安落只怕是爱到骨子里去了,只是男人从来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女人,所以才会两败俱伤吧。 想起顾柏雷的心狠与手段,李沙华丝毫不敢大意,不敢透露半句席安落的过去,只含糊地说:“你之前是个很特别的人,很难让人忘记。” 特别?这个词太过含糊了。 “安落,你怎么出现在这里?”刚刚,她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席安落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而且顾柏雷居然不在? “我是来应聘工作的。以后会在这里上班。”安落淡淡地说清楚来意。 “那真是恭喜了,学校的环境比其他的工作要好。”李沙华有丝错愕,席安落居然出来工作,顾先生的家产只怕是无人知晓的深厚,她眼神微黯,席安落出来工作定然与她不同,她是被生活所迫,而席安落只怕是体验生活吧。 “对了,我也在这里代课,如果你有什么不是很清楚的地方,可以问我。”李沙华看了一下时间,然后匆匆地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在宝宝未出生之前,她一定要多赚钱,好好养大这个孩子。 李沙华匆匆地赶着下一个兼职工作,朝安落挥了挥手。 安落看着她走路的姿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有了身孕?她复杂地看着李沙华的背影,低低地念道:“孩子”。 为什么想到孩子,她的心会陡然一痛,这个女人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沙华?安落走出A大,没有打电话给顾柏雷,一个人慢慢逛着,见路边有报亭,走过去翻看着报纸。 “小姐,买什么报纸?这是最新出炉的八卦周刊,这个很多人买的。”书报亭的大妈热情地推荐着。 安落见她如此热情,不好退却便买了一份,从公园的小道上,边走边看。 “昔日抛弃顾家二少的天之骄女,沦落为加油站小妹。”她看着报纸上的图片,纵然那个女孩子慌乱地低头,没有拍到正面,但是她还是一眼认出了报纸上的人是李沙华。报纸上还登出了当初李沙华与顾二少订婚时的盛大场面,安落轻轻抚过照片上冷漠英俊的顾先生,然后将报纸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李沙华肚子里还有孩子呢,怎么能如此辛苦工作。安落低低一叹。 从公园里出来,安落找着最近的地铁站口,张望间不小心碰到了一个人。 “Sorry.”她下意识地说出口,看向那人,微微一愣。 “没有关系。”那个男人淡淡地笑道,狭长的双眼露出友好的笑意。 这个男人俊美得有些过分了,安落礼貌地笑笑,然后过马路,径自坐地铁回去,没有让顾柏雷来接她。 顾柏雷不在家,安落跑上房间,打开卧室所有的抽屉,再去书房一一找着。 找遍了整个别墅,她才有些叹气地坐在阳台的软椅上,没有一张照片,没有结婚证,她失去了一切记忆,大脑中一片空白。 到底她有着怎样的过去,而顾柏雷又有着怎样的过去?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安落微微皱眉,心里不安起来。那些未知的遗忘的东西如同一块大石般压在她的心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九重天内,李沙华将手中最后一件瓷器擦好,准备回家买菜做饭。 “李小姐,二少请你上九楼一趟。”内部人员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二楼,通知着李沙华。 李沙华微微一愣,自从上次在加油站被拍,她就辞去了加油站的工作,至于在九重天的兼职,她也是迫于无奈。九重天内工作轻松而且待遇极好,这是她之前一个好姐妹帮她介绍的。 她在这里做事一贯低调,而且接触的都是大妈大婶,这些人不看报纸杂志,是认不得她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顾家人就知道了她在九重天做事。 顾柏雷,他找她干什么,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李沙华微微忐忑不安起来,她不会认为顾柏雷那样的人会花时间在一些不相干的人身上。 随着内部人员一路上了九楼,李沙华习惯性地抚着自己的肚子,希望肚子里的宝宝给她力量,给她勇气。如今这个宝宝是她所有的支柱。 李沙华深呼一口气,推门进去,顾柏雷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她。 “顾先生找我什么事情?” 顾柏雷没有回头,只淡淡地说:“你今天上午见到了安落。” 李沙华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席安落,她早该想到,顾柏雷与她之间所有的交集只在于席安落。 “我在A大代课。”她简要说明着一切,“与席小姐刚好碰上,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你没有与安落说些什么不该说?”顾柏雷转过身来,慢条斯理地说着,纵然语气不重,但是李沙华闻言却是面色一白。 她什么也没有说,难道席安落发生了什么事情?想到眼前这个男人的残酷,李沙华身子一颤,下意识地护住肚子里的孩子,急急地说:“顾先生,你要相信我,我什么也没有说,如今我都如此地步了,还敢招惹你们吗?” 顾柏雷见她说“你们”时眉眼的痛恨,若有所悟地看着她的肚子,淡淡地说:“如果有需要,可以来找我。” 乔家那位狠角色早已放出话来,只怕如今无人敢帮助李沙华,除了他顾家。他想起安落在赫尔辛基的那几年,若是有人好心帮她一把,他定然不会自责到如今,连带着,一向心狠的顾先生看见李沙华生活如此艰辛,也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不用,我不想与你们这些人有任何的瓜葛,如今我可以走了吗?”李沙华一脸冷硬地拒绝,这些个男人一个比一个狠,以往是她太天真,她早已吸取了教训,不会与他们有任何的瓜葛。 顾柏雷淡淡点头,示意人带她出去。 李沙华离去后,顾先生一人默默地坐在九重天的专用套房内,垂眼淡淡地敲打着光滑可鉴的桌面,自安落醒来,他强势隔离了一切的不安因素,宣告众人,谁也不许来打扰她的安宁生活,顾家人都默许了,只远远看着,不曾靠近。 安落今日面试回来后,情绪明显变化,看到他多了一丝疏离,到底发生了什么? “二少,今日三少曾经见过安落小姐。”特助小莫敲门进来,将最新的消息告知。 顾柏雷离开顾氏后,他身后的这些智囊团也相应离职,跟随顾二少,继续打江山。只是顾柏雷开始转向幕后,默默操控着之前打下的商业帝国。 顾先生眼中闪过一丝厉光,顾飞扬不会这么蠢去说安落的过去,但多少会露出蛛丝马迹,引起安落的不安。 安落醒来虽说性情大变,但是聪明敏感未减一分。 顾柏雷思索良久,挥手让小莫出去,拨通了顾飞扬的电话。 “怎么,二哥今日怎么发了善心,有时间关心自己的弟弟?”顾飞扬在电话里讥诮地笑着,对于顾柏雷强势带安落离开,不允许顾家人与安落接触的行为,顾飞扬从骨子里唾弃。 这男人一贯喜欢利用自己聪明的大脑,操控着一切,而他若不是得知安落之前喜欢这厮,他绝对不会任顾柏雷带走安落,如今安落失忆,顾柏雷只怕日子不好过吧。 “你今天和安落说了什么?”顾柏雷淡淡开口,开门见山,不带一句废话。 今天?消息可真是快呀,顾飞扬冷笑一声,俊美的面容上浮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懒洋洋地说:“你自己去问安落吧,我说的太多,记不清了。” 今日他不过是与席安落擦肩而过,远远地凝望着她,只说了一句话。不过他倒是很喜欢看这厮担心害怕的模样。 顾柏雷见他如此说,便明白了几分。“爷爷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没被你气死就是万幸了。”顾飞扬冷哼着。 “等过段时间,我会带安落回来。”顾柏雷淡淡地说,无视他的讥讽。等安落身体好点,情绪好点,等他们的关系更融洽一点,他会带安落回顾家,然后结婚。 第60章 谁能许我地老天荒(三) 曾让我那样流泪的爱情,在回首时也不过恍如一梦。----席慕容 ---------- 安落很快开始了A大的工作,教学秘书的工作很简单,她的任务就是处理学生档案的相关事宜。平日里没什么事情,每逢开学或者大四生毕业时有点忙碌,现在刚好处在六月大四生即将毕业离校的时间段,但是安落刚刚接手工作,领导交代的事情倒也不多。 她的办公室在三楼,同一个办公室的还有李沙华和另两个女老师。 李沙华在A大兼职教学语言文化课程,她在英国留学三年,教授这门课程是游刃有余的。另外两个老师也是英语系的。 她每日坐地铁上班,与顾先生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 顾先生提议让司机每日接送,被她直接拒绝,顾先生的车都是很拉风的款,她一向低调,不想引人注目。 李沙华经过上次顾柏雷的事件,便与安落保持着距离,只字不提她的过去,只在日常工作上经常帮着安落。安落与她共事一段时间,见她每日辛苦兼职好几份工作,也有几分不忍。 夏日的夜生活很丰富,每每到快下班的时候,三楼的办公室都很热闹。A大的单身教师还是很多的,其中以男教师居多,所以各类的约会活动偷偷地在私底下进行着。 安落才来A大,清纯朴素,冷漠优雅,加上沉默寡言,无意中秒杀了无数单身汉。 但是她每日准时上班下班,从不参加任何活动,很是急煞了一干饿狼。 李沙华经历的事情多,不像安落有些孤僻,一眼便瞧出了这些个男人的打算,不禁同情地看着他们。如果顾先生知道自己的女人被一群单身汉惦记着,只怕会脸一黑,手一挥,全都抓起来,丢进海里喂鱼吧。 想到这一幕,李沙华难得开心地笑起来。 “席老师,今日是音乐系李老师的生日,李老师在九重天订了宴席,邀请我们一起去热闹一下,席老师和我们一起吧。”物理系的一位老师天天跑三楼办公室,送开水,送吃的,和四位美女教师混了个脸熟,便自告奋勇来游说安落参加今晚的活动。 安落沉吟了一下,早上出门时,貌似听顾先生说晚上有事,不回来吃饭。 “席老师,九重天是本地最奢华的地方。据说那里是会员制,李老师家里有些门路,让能我们免会员制直接进去。”物理老师一看安落没有如往日那样一口回绝,立马欣喜地接着说。 九重天?这个名字有些熟。而一旁的李沙华微微愣住,她晚上在九重天要上班的,最近的班调到了晚上,若是和李老师他们碰上了,又该如何是好? 李沙华迟疑之际,安落淡淡地说:“好吧。” 物理老师圆满完成了不可能之任务,一脸激动地离开。 “安落,我晚上就不去了。”李沙华有些迟疑地开口,还是决定不去参加李老师的生日宴会。只要她小心一点,九重天门禁森严,是不会遇见的。 “沙华,你晚上不和我们一起吗?”安落一见李沙华不去,也有些后悔去参加李老师的寿宴。在A大,她独来独去惯了,只和李沙华熟一些,和那些个老师不是很熟。 李沙华点点头,看着安落的表情,惊讶地说道:“你也不想去了?” 安落点头,两人相视一笑。 但是最终的最终,两人谁都没有走成,被强拉到了九重天。 李老师家里确实有些门路,他们一群年轻老师居然上了七楼。 A大这些老师大多是工薪阶层,即使家里有些家底,也是很少接触这样奢侈的地方,一路进了九重天,上了七楼都有些捉襟见肘。反倒是李沙华见惯了这样的场合,显得落落大方,纵然她如今朴素落魄了一点,但是自小熏陶的气质还是在的,至于安落则完全没有感觉,在她心目中,任何地方都是差不多的。 李沙华在一旁抿嘴浅笑,席安落与顾柏雷是同一类人,不愧是顾家出来的,他们身上时刻散发着豪门的气息,又怎会将这些个小场面放在心上。 相比而下,这些平日里夸夸其谈的男教师们倒是显得小家子气了。 他们一行人来的不多,男男女女十多个,而今日的寿星早已光鲜亮丽地等候多时。 七楼只有雅致的隔间,没有套房。众人在英俊的侍从带领下到了订好的隔间,李老师见他们来了,立马站起来,笑道:“你们来啦。” 若是往日,一般的地方,这些个年轻人只怕早就闹了起来,只是如今一层楼坐的都是优雅用餐,轻声交谈的名媛绅士们,这些个年轻人便不敢造次,免得被人看了笑话。 “李老师,你坐这里。”李老师殷勤地替她拉开座位。 李沙华微微一愣,看着这个平日里不是很熟,同样姓李的音乐系老师,这男人不会是在示好吧? “哦——”众人嘘了一声,怪笑起来。 “你们别误会,我和李老师多年前就认识的,后来我去维也纳深造,与李老师也有很多年没见了。”李老师赶紧解释着,即使是安落都看出了李老师对李沙华的好感。 李沙华有些疑惑了,她真的不认识这个男人啊。 “席老师,你坐这里。”有了李老师的开头,众男士也心领神会,立马向各位年轻的女老师献起了殷勤。 “谢谢——”安落淡漠清脆地点头一笑,不疏不远。 而七楼的另一侧,正在和朋友相谈甚欢的顾先生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似乎听见了安落的声音,随即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不过是一日没有相见,他便如此魂不守舍,顾先生有些懊恼了。 “有事?”乔斯羽淡淡地问道。 顾柏雷微微一笑摇头,与这位近年来政界最年轻最犀利的官员继续刚才的话题。 “李老师,你不记得我了,我们五年前见过面的。”音乐系的才子李老师见李沙华有些迷惑的样子,立马说道,“那时,伯父大寿,我与我爸也去了。” 众人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音乐系的李老师是个乐器狂,平日里很是低调,若不是今日来到了这样的地方,他们恐怕还不知道李老师有这样深厚的家底。至于李沙华的事情他们都是知道的,李老师如今这架势是要追求李沙华? 李沙华长相甜美,气质学历各样都是出挑的,只可惜了有了那样一个爸爸,这些个男人哪一个心里没有盘算过,然后摇头叹息了,所以席安落的出现,让这些原本叹息的男老师们眼放绿光,这位席老师不是什么绝色美女,但是就是有那么一丝特质,吸引得人眼都移不开。 李沙华隐约想起这么个人。 李老师示意了一下侍从,侍从从一边推出999朵蓝色妖姬来,李老师单膝下跪,拿着花激动地说道:“沙华,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这一喧哗,整个楼层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包括顾先生以及乔官员。 李沙华完全愣住了,吓得站了起来,安落见状,连忙站起来,膝盖不小心碰到了桌子,“哎哟”叫了一声。 身边的男老师立马伸手扶住了她。 乔官员被喧哗声吸引,看了一眼,然后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以及手捧999朵蓝色妖姬的男人后,面色一僵,径直站起来,走过去。 顾先生抬头正巧看见了席安落与那个男老师亲密的举动,顿时面色一变,心中的火嗖得一声蹭了起来。 “跟我走——”乔官员黑着脸,一把拉住李沙华,大步走了出去。 “安,我们回去吧。”顾先生面无表情地开口,席安落身子一僵,顾柏雷怎么在这里。 而那个男老师只觉颈后阴风嗖嗖,打了个寒战,不自觉地松开了席安落的胳膊。 顾先生优雅地朝安落伸出手,笑道:“走吧。” 安落见他笑得抑郁,知道顾柏雷心里不痛快了,也不说什么,跟着他离开。 剩下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 安落一路随着顾柏雷急急地走出去,见他面色始终阴沉,不禁有些心虚起来,没有想到和同事出来,还被顾先生逮了个正着。 “上车——”顾柏雷淡淡地说着。 安落走上车,身子被顾柏雷从后狠狠抱住,力度大的能揉碎她的细腰。 她一个不稳,被他推到在座椅上,薄唇被他狠狠地含住,带着一丝愤怒与****。 “安落,我要你爱我,就现在。”顾先生稍微克制地抬起头,深眸中翻滚着深暗得令人心惊的****之色,安落在这样的眼神中都忘记了呼吸。 这些日子,顾先生的忍耐在见到那个男人亲密地扶住她的胳膊时,顿时化为乌有,他不想再等下去了,他要安,现在。这样不远不近的关系早已令他抓狂,他要他们亲密无间,相濡以沫,成为彼此生命中的唯一。 安落在这样****膨胀的小小空间里,被顾先生压住身体,感受着身上这个男人强健的肌肉与力量,有些慌乱无措,张口,却只发出了一声细细的呻吟。 夏日的薄薄衣裳在车内的高温下微微汗湿,紧紧贴在身上,露出令人血脉贲张的优美曲线。 顾先生看着眼前这诱惑的一幕,再也克制不住俯身低头,掠夺着身下柔美的身躯。 第61章 谁能许我地老天荒(四) 若有泪如雨,让藤蔓攀援让苔藓层层包裹让浓雾终日瀰温,封锁住那通往去夏的山径。----席慕容 ---------- 她的身子被卡在坚硬的后座与强壮有力的顾先生之间,动弹不得,手碰到男人滚烫的胸膛,她慌乱地缩回来,不敢看他被****染红的俊红面容,现在的顾先生再无往日的斯文深沉,早已化身为猛兽,嘶吼着要一点一点将手下的甜美猎物吞食入腹。 她没有见过男人的这一面,本能地无措想逃避,但是身体在顾先生的强势下仿佛被唤起了往日的记忆,带着一丝的战栗与热潮。 她无意识地抓住他的肩膀,头往后仰去,身体在男人的掠夺下疼痛而颤抖起来。 “安——” 顾柏雷看着她被****染红的小脸,更加克制不住,大手一路向下,攻城略地攻到她最敏感的部位。 “别——”她身子一颤,被这种陌生的感觉逼得有些无所适从,全身酥麻一片,提不起半点力气,唯有带着哭腔拒绝,然后这样娇媚的声音在男人耳中听来只会逼得人更加兽性大发。 “安,别怕,张开腿。”顾先生沙哑低沉地开口,说的让安落羞耻地想泪,这男人说话怎么这么露骨? 顾先生见她脸羞得都能滴出血来,低低笑道,强势地自己动手。他向来喜欢自己动手掠夺美好的东西。 “这样不好,真的不好。”安落好不容易喘口气,说出完整地话语来。 “安,禁欲主义早就沦陷,安,你要听身体的声音。”顾先生深深地埋首在一片香艳玉体中,一点一点地用动作迷惑她的感官,逼着她与他一起沉沦在这场无边的爱欲里。 安落如何能应付得了顾先生的手段,女人在这方面天生就容易受到诱惑。 她气喘吁吁,只觉一种陌生的感觉从心底一直泛起,慢慢地席卷全身,让她想要尖叫起来,脚趾都酥麻地蜷缩起来。 顾柏雷极尽耐心地挑逗着她,唤起她身体的记忆,直到两人都被欲望折磨得难受,顾先生终于忍不住,微微克制地抬起头,问道:“可以吗,安?” 她早已瘫成了一湖春水,心跳动得无法控制,只得迷蒙着双眼,看着身上被欲望折磨得异常难受的男人。 她没有过去,没有亲人,她的世界里只有他。 这个男人,早在他深夜抱着她身体滚烫僵硬却不曾碰她丝毫的时候,她的心已然沉沦。他不曾向她索要丝毫,只是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关爱着她。 他善于伪装,小心翼翼地收起他所有冷酷的一面,伪装成斯文的好好先生;他从不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只是会强势地杜绝一切可能不好的因素;他冷酷,强势,体贴入微,对她极尽宠爱,她只是不肯承认,其实早就失陷在顾先生的攻势之下。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颤颤巍巍地伸手揽住他的脖子,低低一叹。 “安,你会让我疯狂。”他重重喘息着,心神从未如此澎湃过,紧紧地搂住她的身体,强势入侵,寻找生命中最甜美的甘泉。 两人身子因结合的快感猛地一颤,身体的契合,心意相通,连带灵魂都在这一片绚丽的快感中升华起来,透过云彩,直上云霄。 “安——”顾先生低吼着,英俊得面容因这种致命的快感微微涨红,变换着方式带着安落一起沉沦在这最绚烂的运动中。 第二日,安落醒来时已是九点多,早就过了上班的点了。 “你按掉了我的闹钟?”她看着早上赖在床上,浅笑的顾先生,不可思议地提高嗓音。 “恩——”顾先生声音微微上扬,侧身看着全身沐浴在天光里性感的席小姐,眸光不觉一暗。 男人早上的****是可怕的。显然顾先生是有预谋的。昨天在车子里席小姐一不小心身体不保,回来后却是怎么也不愿意再来一回,顾先生隐忍多年,一旦尝到了甜头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顾先生长臂一伸,压在她身上,深深地吻上她的唇。两人浑身****,只隔着薄薄的床单,几番摩擦,房间内的温度微微上升了。 电话铃声响起。 安落被物的快要窒息时,顾先生才好心地放开她,有些满足地低笑:“你的手机响了很多次。” 该死的,这厮绝对是故意的,安落急急伸手摸到手机,接通电话。 “安落,我找了你一早上。”电话是李沙华打来的。 安落嗯了一声,刚要开口,身后的顾先生已经不怀好意地搂住她坐起来时露出来的性感背部,安落差点尖叫一声,立马咬住了唇。 “安落,昨天真是不好意思,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李沙华是打电话来道歉的,她被乔斯羽拉走时,不知道安落也随着顾先生离开了,一直自责自己将安落丢在那一群不太熟悉的饿狼身边,为此,李沙华在心里又将罪魁祸首乔官员腹诽个狗血喷头。那个混蛋,她真想狠狠抽他一顿。 安落一边不太认真地听着,一边制止顾先生清早起床时的禽兽行为,奈何一只手斗不过两只手的禽兽,安落含含糊糊地说:“没,事,的......” 后面的声音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顾先生已经从身后贴了上来,握住了满手的香软滑腻,细细的唇沿着裸背一路向下。 “安落,你没事就好,你早上没有来上班,我听说你后来跟一个男人离开的,是顾先生吗?”李沙华问着。 安落含泪点头,是禽兽顾先生,而且现在还在她的床上呢。 “安落,你有在听吗?”李沙华见她没有说话,有些迟疑地问道。 安落被居心叵测的顾先生挑逗得咬紧下唇,含糊地应了一声。 顾先生被她隐忍的小模样刺激的再也按耐不住,丢了她的电话,压上她的身体,继续昨天的运动。 安落在他的攻势里溃不成军,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电话里的李沙华终于明白了自己打扰了别人的好事,小脸一红,立马挂断了电话,然后去帮安落请假,理由是,临时有事。 李老师的生日宴席一事让A大的单身汉们心碎一地,得知A大最漂亮的两位女老师都是名花有主的,而且那两个男人能出现在九重天,说明来头是不小的,一时之间,饿狼们都捶胸顿足,只恨相识太晚。 三楼的办公室顿时比以往要清净很多。不过总还有不死心的在沉寂了几天后又涌向了三楼办公室。 音乐系的李老师还是不死心的,每天接送李沙华上下班,也不知为何,李沙华没有拒绝李老师。 由于即将放暑假,众人都在热切地讨论着暑假怎么过。 李老师兴冲冲地跑进三楼办公室,笑道:“沙华,你暑假有安排吗?如果没有安排,我们去夏威夷度假吧。” 办公室的女老师以及前来猎物的男老师一片赤裸裸地嫉妒。 李沙华迟疑了一下,她暑假要经常去看父亲,而且现在肚子有些明显了,她还有好几份工作要做,还是不出去比较好。 “你有事?”李老师见她的表情,微微失望。 李沙华点了点头。 去不成,众人心里平衡了一点。 “席老师,暑假有安排吗?” 安落正在思索早上顾先生说,暑假要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她已经思索了一天这个惊喜会是什么,突然被问到,不禁有些愣住。 “暑假?”安落问,她没有安排,看顾先生的安排吧。 “席老师,暑假我们准备去海边游泳,席老师来吗?”此言一出,安落和李沙华同时惊住。 游泳?那可是要穿泳装的?安落寻思着,她没有穿过泳装,在顾先生别墅的泳池游泳时,那个霸道男是不给她穿泳装的,不过去海边游泳还是不好,家里有泳池的。 李沙华则同情地看向提议的那个脑残男,这男人还是自求多福吧,若是顾先生知晓了,这男的估计会被丢到海边裸奔吧。 连带着一旁的李老师都有些冒冷汗。他那日可是看到了带走席老师的男人,他家境不错,自然认识那个男人是赫赫有名的顾先生,顾家是怎样的家族,席老师的男朋友如果真是顾先生,那么,他同情地看了一眼说话的同事,那个男人在商场上只手便能掀起腥风血雨的狠角色,家世,权势能生生压得人断气,敢打席老师的主意,貌似会死得比较惨吧。 安落一直感兴趣顾柏雷所说的惊喜,便摆了摆手,说不去。 下课的铃声响起,众人收拾了一下便各自下班,奔回家去。 安落与李沙华一起,刚出校门,便见前面停着一辆极为显目的敞篷跑车,车上塞满了一车的红玫瑰。 安落视而不见,站在一旁,等顾先生的专车,今天早上顾先生说要来接她。顾柏雷那人从来不会心血来潮干无用的事情,估计晚上有什么活动吧。 李沙华见状也笑喷了,现在还有人用这么老土的招来显摆? 正在这时,几个黑衣大汉快步走来,拦在两人面前,面无表情地说:“你是席小姐?” 安落皱眉,点头淡淡地说:“我是。” 李沙华紧紧抓住安落的手,冷声说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领头的大汉拍了拍手,后面的几个如同变戏法一样从一旁举起醒目地横幅,上面写着:席老师老师,请接受我的爱吧。 两人被这戏剧化的一幕砸得晕头转向,而刚好是下课时间,一群看热闹的学生老师围了上来,口哨声一片,欢呼声一片。 敞篷跑车的主人,一个白白胖胖的男人这才从趾高气昂地从车内出来,抱着怀里的一束玫瑰,模仿莎翁最经典的名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场景,来到安落面前,夸张地张开怀抱叫道:“啊,你就是我的朱丽叶,请接受我最诚挚的爱吧。” 乌鸦从空中飞过。安落第一次有了暴走的冲动。 “顾先生,前面堵车。”司机看着A大校门口人潮涌动,想车后面的二少禀告着。 顾柏雷一脸淡漠地从文件里抬起头来,冷硬地说:“直接开过去。” 他淡淡看了眼前面堵车的来源,低头继续看文件,然后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来,深邃的双眸一眯。那前面是安,没错,可是安身边那个男人又是哪一个? 顾先生缓缓勾起一抹笑容,冷酷而血腥。 第62章 花一开满就相爱吧(一) 你若能忘记,那么我应该也可以,把所有的泪珠都冰凝在心中,或者将它们缀上那夏夜的无垠的天空。----席慕容 ---------- A大校门口出现如此轰动的事情也是有渊源的。敞篷跑车的主人姓姚,富二代。这厮仗着父辈留下来的一些家产,天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只对吃喝玩乐以及话剧感兴趣。 A大前几日与戏剧学院为了纪念莎翁联手举办了话剧《罗密欧与朱丽叶》。这厮就是幕后出钱的款。 由于资金砸得多,声势还是挺不错的,A大的领导都去了,也邀请了一些知名人士,安落很莫名其妙地被点名跟领导一起去。 这不,一去,撞上了。这厮一见安落便被迷得找不着北,失魂落魄,目光都直了。安落倒是没将他瞧进眼去,漠然去漠然回,根本不知道这厮是谁。 姚公子四处打听安落的信息,只知是A大的老师,其他一概不知。他也是用了心,见安落去看话剧,便特意准备了今日的一幕,投其所好,来了个不伦不类的现代版《罗密欧与朱丽叶》,就为博得佳人的倾心。 寻常女子受到如此猛烈的求爱,再一看跑车,玫瑰,横幅,爱语,帅哥可以忽略,哪一个不会被迷得晕头转向。只可惜安落如今只想暴走,李沙华同样如此。 她们两人身份特殊,行事都极其低调,如今这样一闹,人尽皆知,两人脸色都有些冷。 “麻烦让让,我们还有事呢。”李沙华提高声音,冷着脸拉着安落,试图突破重围。对于这位姚公子,李沙华也不认识,姚公子家里虽说有些钱,但是社会地位还没有那么高,接触不到顶层的豪门,李沙华也就没有见过这位姚公子。 姚公子一见佳人不为所动,不禁有些急了。 “席小姐,请收下我的诚意。”说着,便将手上的玫瑰递上去。 安落后退一步,看了看四周,顾先生居然还没有来,不禁面色更冷了一分,淡漠地说:“我有男朋友了。” 一句话封杀姚公子所有绞尽脑汁想要说出口的话,许久冒出一句:“没关系,只要没结婚都没有关系。” 安落这回是真的有些不耐烦了,以前从来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她微微愣住,脑海中偶尔都会出现一些想法,念头,冒出一些记忆。慢慢地她了悟之前的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些什么习惯。 她不知道想起过去是好还是不好,隐约觉得未必是好事,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正在皱眉间,一抬眼便看见了熟悉而强势的身影,安落微微一笑。 顾先生不徐不慢地走过来,淡淡地说:“走吧,安。” 安落笑着点头,李沙华松了一口气,稍微往边上站了站。 “你是谁?”姚公子见佳人终于笑了,却不是因为他而笑,不禁面子有些挂不住,对着顾柏雷喊道。他身后的几名黑衣大汉全部围了过来。 顾先生面不改色,优雅地伸手牵过安落,一举一动如行云流水,雍容大气,顾先生牵着安落转身离开,一眼都没有留给姚公子。 姚公子傻了眼,而身后的那些大汉也不知为何被这男人隐隐摄住,没敢阻拦,任由两人离开。有些人不需言语,只用气势便能镇压一切。 姚公子气得脸色发白,孤零零地拿着手中的玫瑰,只觉在这么多人面前着实有些丢脸,便咬牙跟了上去,还未走几步,便看见了顾柏雷与安落上了车,那车牌让他生生下出了一身冷汗。 他想起几年前圈子里最津津乐道的一件事,顾家二少花了200万竞标了一个颇为特殊的车牌,而那个车牌此后也成为了顾二的身份标志。 他看着车子上低调大气的车牌,脸色惨白惨白,好在顾柏雷示意司机开车离开,姚公子见车子离开了,这才缓了一口气,发现腿有些哆嗦。 “老板,你怎么了?”黑衣大汉们赶紧上前扶住他,姚公子摆摆手,缓了半天憋出一个字:“走——” 安落坐在车内,见顾先生一直低头看文件,也不与她说话,不禁勾了勾唇角,安静地坐在一边,翻看着车内的报纸,也不说话。 顿时,车内一片沉静,只听得见翻报纸的沙沙之声。许久,安落看着正入神时,顾先生啪的一声合上手上的文件,看着专心致志看报纸的安落,天杀的,他根本一个字就没有看进去,这个女人居然一直将他晾在那里。 安落有些诧异地抬眼,看着顾先生乌云密布的脸色,她错过了什么? “你——”想要说出来的话语被顾先生劈头盖脸的热吻全都堵了回去。 安落脸色微微潮红,在顾先生饥渴的吻中如绵羊一样乖巧起来,丝毫不敢乱动,也不敢说任何话惹这男人,顾先生若是怒了,直接就地惩罚,那么吃亏的好像是她。 许久,顾柏雷吻得满意了,这才放开她,伸手将安落抱在怀里,随意地说:“今晚想吃什么?”绝口不提刚才的事。 安落大眼忽闪,笑道:“我要吃你做的糖醋鱼。” 顾先生最拿手的菜就是糖醋鱼,安落这些日子吃得有些上瘾,而顾先生也不说什么,天天下厨给她做饭,每天换着花样。 顾先生见她笑眯眯的模样,心里欢喜疼痛,暗暗一叹,他的安终于会无忧无虑地微笑了。 他偏过头去,轻轻吻了吻她的发,低低地说:“好。” 回家之前,顾先生带她去了一家商场。 安落有些不明所以地跟着,直到到了一家极大的婚纱店前,这才知晓顾先生的目的所在。 接待人员直接等在店的门口,鞠躬笑道:“顾先生订的婚纱到了,请随我来。” 顾柏雷心情不错,淡淡点头,拉着安落进去。 “去试试看。”他示意她去试一下。 “这件婚纱是昨日才从法国空运过来的,大师纯手工缝制,这位小姐真是好福气。”店主在一旁笑容可掬地说着,有些艳羡。 这一件薄薄的婚纱造价惊人,大气低调奢华,也只有顾家这样的家族才会如此花钱吧。 安落见店主捧出婚纱,有些迟疑,看了眼顾柏雷,顾先生面带微笑,满眼的笑意。 她暗暗一叹,与店主一起走进换衣间,换上。 大方简单的款式,露肩鱼尾式纯蕾丝婚纱,她本来个子就高挑,皮肤白皙,如今换上雪白婚纱,更加衬得肤白细腰,婀娜多姿,加上本身的冷漠气质,那位店主纵然见惯了美人,见惯了各式婚纱,见到安落的模样也微微愣住了。 “好看吗?”安落换上后,有些不自然地问道。 “小姐穿上这件效果非常好,顾先生眼光真是好,这件婚纱的设计顾先生也提了一些意见,小姐真是有福之人。”店主赞叹道。 安落微微一笑,顾先生对她的好,她自然知道,这个男人也是很难的的。 婚纱下面的鱼尾是不规则式的,不会妨碍走路,安落换上店主提供的高跟鞋,与店主一起走出来,微微紧张忐忑着。这是她第一次穿婚纱,既紧张又有些欢喜,满满的幸福感。幸福,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的眼微微潮湿了。 顾先生原本在翻看着店里的杂志,见她走出来,站起身来,目光都有些痴了。他无数次想象着安穿上婚纱是怎样的模样,如今才知道,再美的想象也不及眼前这人三分的美丽。 安落在顾先生直勾勾的目光中有些不安地问:“难看吗?” 顾先生按住额头,低低笑道:“不难看。”事实上是非常好看。 安落点头,那就好。 “顾先生,这位小姐穿上婚纱真是好看呢。”店主在一旁笑着夸赞。 顾柏雷淡淡点头,说道:“婚纱就放在你们这里,等需要时,我会派人过来取。” 店主一口答应,又与顾先生说了一些其他的事宜。 安落将婚纱换下来,穿上简单的裙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与顾先生离开商场后,安落才微微侧脸,问道:“你什么时候订的婚纱?” 什么时候订的?顾先生搂着她的腰,淡淡地说:“前段时间。” 其实在席安落还未醒来时,他就定制了。他的安,穿上婚纱一定会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子。顾先生微微欢喜地一笑,低低地说:“走吧,回家做糖醋鱼给你吃。” 安落扑哧一笑,话题陡然就转向了糖醋鱼,她有些不适应呢。 “婚纱很好看。”她低低地说着,看见顾先生脸上一闪而过的喜悦,不禁勾起浅浅的笑容。 “安,过几天我带你去见见我的家人,我们挑个日子去登记吧。”顾先生状似无意地开口,如今这世道,不太平,喜欢的女人还是早些娶回家的好。 他可是深深记得有不少找死的男人惦记着他的宝贝呢。 安落见他不自然地别过脸去,莞尔了,这男人是不好意思吗? 顾先生久不见她吱声,有些紧张地看向她,安落淡淡一笑,柔柔地说:“好。” 第63章 花一开满就相爱吧(三) 我难道是真的在爱着你吗?难道,难道不是在爱着那不复返的青春?----席慕容 ---------- 转眼间,到了暑假,安落闲闲地回家休假,与顾先生过着二人小世界。 顾先生提议去顾家的时候,安落正在吃芒果,顾先生得知她喜欢吃芒果,让人每天送最新鲜的台芒,不过却限制安落,不让她吃太多。芒果性凉,女人吃多了总是不好的。 顾先生瞄了瞄她的肚子,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对于顾先生的家人,安落是一无所知,只隐隐得知他的家族很是不简单,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去顾家的那天,天气很好。安落穿得稍微正式了一些,素净,雅致。纵然在心里想过顾家本部应该是极其富丽的一个地方,但是到了顾家豪宅前,安落才知晓,这地方不能简单用富丽来形容,她站在那里,仰望着这个庞大的豪门,如同童话里的灰姑娘站在王子的城堡前一般。 城堡,居然是城堡,她想到了那些中古世纪灰暗的,古老的建筑,带着腐朽的气息与压抑的时代感,这个地方不知为何令她微微喘不过气来。 “想什么呢,走吧。”顾柏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安落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与顾先生一起走进去。穿过大片大片的绿色庭院,各色长廊,小桥流水,正厅的大门前,管家带着佣人等在门口,见他们徐徐走来,躬身行礼道:“二少爷回来了。安落小姐好。” 顾柏雷点头问道:“爷爷在吗?” 管家思成轻轻地说:“老爷在书房,得知二少爷要带安落小姐回来,大家都赶回来了。” 顾柏雷点了点头,握紧了安落的手,示意她不用紧张。 安落一路走进正厅,再进偏厅,每走一步,身子都冷一分。她强压着内心的不安,咬唇走下去,这地方,让她抗拒。 偏厅里,一个美丽的中年女人坐在光线极好的窗前,低头翻看着杂志,见他们进来,淡淡说道:“柏雷回来了?” “姑姑,我和安落回来了。”顾先生淡漠而极清晰地说道。 三夫人看了眼安落,只淡淡点头。安落疏离而客气地见面问好,看着顾先生的姑姑,不知为何从她眼中看出了一丝的探究。 安落还未细想,只见一个声音急急说道:“是安安回来了?” 管家的声音淡淡传来:“是安落小姐回来了,您别急。” 管家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走出来,那个中年男人脸上还有一丝苍白的病态,身子很单薄,见到她,微微伤心地笑道:“总算是见到你平安无恙了。” “叔叔,安落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您别吓到她了。”顾先生淡淡笑道。 安落走上前,看着这个面色有些激动的中年男人,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善意,微微一笑:“叔叔好。” 顾向东微微愣住,叔叔?这孩子。他悲从心来,这孩子应该喊他爸爸的呀。可如今,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顾家的十年岁月,她只会跟着柏雷那孩子喊他叔叔。 安落看着顾向东有些喜悦有些伤心的模样,微微愣住,她不记得之前的种种,如今隐约知晓他们之前是认识的,而她遗忘了那些过往。 “安,叔叔看见你太高兴了,你以前与叔叔很亲近的,就像父女一样。”顾先生大有深意地说着。 顾向东点头笑道:“安安,你以后可以把我当做父亲一样。” 安落点头,一言不发。 顾先生与顾向东说了几句,便低低地对她说:“别紧张,我带你去见见爷爷。” 顾老爷子才是此番回来的重点,顾柏雷既不想与老爷子的关系弄僵,又不要安落受一丝的委屈,如今才会百般周折费心,带着安落回顾家打破这眼前的僵局。 “二哥,我还没有见到安落呢。” 安落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极为俊美的年轻男子从偏厅外急急走进来,淡淡含笑。 顾柏雷深眸中闪过一丝光芒。 “好久不见,安落,我是顾飞扬。”顾飞扬从外面匆匆赶回来,带着一丝疲倦与欣喜。若不是接到蜜雪的电话,他如何能知道今日安落会回来,顾柏雷处心积虑,不就是不想让安落与他相见,怕安落想起一些过往的事情吗?只可惜,要让他失望了。 “你好,我们之前认识?”安落微笑,客气地问着。 顾飞扬看着始终微笑,面色却阴沉的顾柏雷,淡淡点头:“认识,我们从小就认识,可以算是青梅竹马呢。” 安落闻言一笑,看向顾柏雷。 顾先生淡淡地说:“安落,这是我弟弟,他最爱开玩笑,别当真。” 不用当真,他说的可是真实的事情。顾飞扬冷笑,摊了摊手,也不反驳。 老二如今越发厉害了,居然敢带安落回来,爷爷那一关,他休想过的了。 “飞扬,怎么现在回来了,还不过来。”三夫人见到自己儿子赶回来,立马朝他招手,她的儿子还是离那丫头远点的好。 这两兄弟为这丫头的事情闹得全家都不得安宁,如今,好不容易这丫头失忆了,柏雷那孩子铁了心要娶这丫头,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求飞扬这孩子别参合了,她可是经不住惊吓了。 顾飞扬笑眯眯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气氛有些怪异。 顾家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安落微微沉思。 顾先生带着她走进内室,轻轻地敲门,说道:“爷爷,我和安落来看你了。” 书房的门很快被打开,管家示意他们进去。 很是复古的书房,一丝一毫都是仿古的摆设,透出一丝岁月的沉淀。 顾老爷子坐在书桌前,带着老花镜擦拭着祝自己珍藏的古董,满头白发,精神不错,不言不语却透出一丝威严来。 “安落,这是爷爷。” 安落走上前,不徐不慢地喊道:“爷爷好。” 顾老爷子抬起头来,取下老花镜,将手上的古董搁置一旁,看着安落,点头开口:“回来就好。” 这话很是有深意。回来?她原本住这里吗?安落浅笑,压下满腹的疑虑,不知为何,顾家人看她的眼神很是奇怪,看来,她真是遗忘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丫头,坐吧,听说你前段时间出了车祸,如今身体恢复得如何?”顾老爷子微微关心地问着。 “多谢爷爷关心,没什么大碍了。”她在威严传统的老人面前,也不自觉多了一丝严谨。 顾老爷子点点头,没事就好。 “爷爷,我与安落准备过些日子就结婚。”顾柏雷淡淡地开口,看着顾老爷子。 那一日,在医院,他说的很清楚,老爷子无可奈何,没有反对,只是如今,顾老爷子暗暗叹气,这孩子醒了,忘记了一切,老二这孩子又如此固执。 只是安落这孩子性情桀骜,绝不适合做顾家的媳妇,这孩子不能为家族带来丝毫利益,老二要是娶了她,身上承受的责任太重了。 顾老爷子看向安落,严肃地问道:“结婚乃是大事,不能轻易决定,这件事情我们要商量商量。” 安落闻言愣住,她冰雪聪明,如何不知晓,顾老爷子话里的意思,顾家这是不同意么?她看向顾柏雷,她真的要不顾一切与眼前这个男人结婚吗?没有过往的席安落,她始终是忐忑不安的,感觉被笼罩在层层的迷雾之中。 “爷爷,我们是相爱的,还望爷爷爷爷成全。”顾柏雷淡淡地说,目光中透出坚定来。 顾老爷子摆了摆手,说:“我知道了,等我和你叔叔伯伯们商议一下会告诉你的。你出去带安落丫头四处逛逛,熟悉一下。” 安落看着眼前爷孙二人之间的暗涌,看着顾柏雷沉郁的面色,一言不发跟着他走出来。 偏厅里,顾飞扬正悠闲地吃着水果,见顾柏雷脸色不好,扬眉笑道:“安落,过来吃水果,最新鲜的蓝莓。” “安安,快点过来。”顾向东笑道,“你再不来,这些水果定然要被这小子吃光。” 安落走过去,融入到他们一起。 顾先生也面色稍缓,也走过去与顾向东闲聊几句,问问近况。 一时之间,屋子里倒也其乐融融,大家都闭口不谈敏感话题。 安落一边吃着水果,一边听着他们闲聊,三夫人则去花房看她的兰花。 顾先生几人聊得话题都是有些层次,有些深奥的,对于政界或是商界的一些话题,安落丝毫不感兴趣,正无聊之极,一个娇俏的声音欢乐地传来,杨蜜雪还未走进门,便嚷道:“妈咪,我和连城回来啦——” 安落转头看去,那人从门口慢慢走来,天光披散在他的肩头,跳跃着,映出满眼的姹紫嫣红,她仿佛看见满树满树的紫薇花开,在喧嚣的时光里呼啸而去,带着无法言语的伤痛与喜悦。 她如触雷击,看着由远及近走来的男子,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看着他温文尔雅地笑道:“安落,近来安好?” “我很好,连城。”她微微一笑,毫无意识地说道,满目欢喜。 她想,她是认识他的,认识这个男人,仿佛认识了很多年。 满室哗然变色。 顾柏雷指尖一颤,看着安落的表情,狠狠地抓住手下的沙发,满眼的戾气,满心的悲凉伤痛,他防得了所有人,却防不了席安落的心。这么些年,她可以遗忘所有事情,所有人,却惟独在见到连城的第一眼,便能叫出他的名字,将满心的欢喜与信任毫无保留地给他。 他的安始终爱着连城,不曾遗忘。他惊痛,慌乱,随即用强大的意志力压下所有的刺痛,站起来,极冷极冷地笑道:“安,他是蜜雪的未婚夫,你应该喊妹婿。” 第64章 花一开满就相爱吧(三) 当我猜到谜底,才发现,筵席已散,一切都已过去。----席慕容 ---------- 从顾家回来后,顾先生一言不发,进了书房,关上了门。安落看着书房紧闭的门,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他以前在家里从来不会关门,关门是告诉她,不要她去打扰么? 她有些恍惚地进了卧室,坐在卧室的落地窗户前,看着外面宽广的大海。那个男人叫连城,她努力想想起更多的事情,然而不能。 自从她醒来,她一直恍惚记得自己以前爱过一个男人,她记不清那个男人的模样,只知道很爱很爱,爱得刻骨铭心,伤痕累累。今日见到连城,她开始惊疑,那个男人是连城吗?可是她如今是与顾柏雷在一起,若是真的是他,她又该如何是好?她失去的到底是一段怎样的过往? 她开始恐慌,若是有一****想起所有的一切,发现所爱非人,她该怎么办?安落紧紧咬住下唇,她要找到她的过去,她要想起所有的过往,不管是悲还是喜,她都要想起来,那是她的人生。 下定了决心,安落站起来,她要找连城,那个男人也许会告诉她一些顾柏雷不会说的事情。 她翻开手机,手机里只有几个号码,是工作上的同事以及顾柏雷的号码。她想了想,拨通李沙华的电话。 李沙华暑假一直在做兼职工作,安落打电话时,李沙华正在上班。 “沙华,我想知道过去的事情。” 李沙华微微一愣,不知从何说起。席安落的过去是一个禁忌,她就受到了警告,不敢吐露一个字。如果她告诉了席安落过去的事情,导致席安落与顾柏雷分开,那么.....李沙华打了一个冷颤。 顾柏雷与乔斯羽那个混蛋不同,如果她死在外面,乔斯羽只怕会礼貌性地送个花圈,而顾柏雷则时刻想控制席安落的人生。也许爱得越深越是害怕。 如果席安落离开了他,只怕这男人会灭杀所有相关人。 席安落只怕这一辈子都无法逃脱顾先生的控制。 “安落,对不起,我帮不到你。”李沙华迟疑着,终是咬牙说道。顾柏雷她是万分不敢招惹,她如今已是如此地步,若是再招惹了顾柏雷,只怕也活不下去了。 安落拿着电话,看着对面书房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说道:“你怎么可能帮不到我,你是你是不敢帮我,你害怕顾柏雷。”她一语指出李沙华的顾虑。 李沙华的遮遮掩掩不肯告知,让她更加焦虑起来,到底她遗忘的是怎样的过去,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告诉她,为什么顾家人会那样说话,会用那种眼神看着她? 李沙华在电话里被她说的无话可说,她确实是害怕顾柏雷,不敢说。 安落踌躇,许久咬牙说道:“我知道你和顾柏雷的过去,沙华。” “你怎么可能知道?”李沙华惊讶地脱口而出,顾柏雷怎么可能让安落知晓一点点过去的信息? “沙华,我只有你一个朋友。”她微微沙哑,微微悲凉地说,“我只是想知道我遗忘了什么,这样也不行吗?” 李沙华叹了叹气,低低地说:“安落,有时候遗忘是一件好事,它能让你遗忘所有的不快乐与痛苦,从新开始,现在的生活不好吗?” 若是席安落想起那样的过去,那么一切都会化为乌有,她太了解这个女人骨子里的骄傲。 现在的生活?她很喜欢,安落苍白一笑,只不过,李沙华永远不会知道,过去是一片空白,脑海中时常浮现陌生的身影,陌生的话语是一件怎样的痛苦。 “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好吗?或者,”安落迟疑着,说道,“或者你把连城的号码给我。” 连城?前段时间闹得满城风雨的连氏继承人连城?李沙华脸色一变,支支吾吾地说:“安落,我没有连城的号码,顾先生应该有的。” 顾柏雷,她怎么敢找顾柏雷要号码,那个男人一回来就一言不发,关进了书房。 安落拿着电话,沉默了,而另一头,李沙华同样沉默了。 许久,李沙华狠了狠心,低低地说:“安落,过去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你,要么你去问顾先生,要么你自己想起来,不过,现在,你是独立的个体,如果你想独立,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你,包括顾先生。” 她这是在怂恿席安落离家出走,离开顾柏雷么,李沙华刚说完就想抽自己,说真的,她看顾柏雷不爽很久了。虽然那个男人很爱席安落,但是也不能趁安落失忆,就妄图控制她的人生,想当初,失忆前的席安落是何等的桀骜,渴望自由,将顾家两兄弟折磨得灰头土脸,大快人心。 现在她失忆,反而被腹黑至极的顾先生控制得死死的。 安落被李沙华的话语微微触动,自从醒来,她就被冠上顾柏雷妻子的身份,所以自己一直被卡在这个身份里动弹不得,没错,她与顾柏雷并未结婚,她可以追求自己的生活,找回自己的记忆。 只是,真的要离开这个男人?安落咬唇踌躇了。 “安落,如果你想清楚了,可以打我电话。”李沙华说了几句,然后匆匆挂断电话,去工作。 安落拿着电话久久没有回神。 过去如同梦靥一样时刻纠缠着她,让她心神不宁,即使现在她喜欢顾柏雷,但是这样的生活也不是她想要的,她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想起一切,坚定地走她以后的路。 直到晚饭时间,顾先生才从书房里出来,面色有些冷硬,生人勿近。顾先生心情不好,但是依旧下厨做饭,安落与他安安静静吃完晚饭,和往日一样去海边沙滩散步。 安落不说话,顾先生也不说话,两人同时沉默了。 唯有到了晚上,肌肤相亲,水乳交融的时候,他们才感到彼此的温度,感觉对方就在自己身边。 晚上的顾先生有些粗暴,有些狠厉,不顾她的哀求,狠狠地进入,仿佛要用尽所有的力气,与她纠缠在这一场爱欲里,不问生死。 安落被折磨的呼吸都不顺,极致的刺激与快感,酸痛与不适,让她只能喘息着依附着这个男人,狠狠地咬着他的肩膀,吞下所有的尖叫声。 他们如同两只刺猬,想靠近彼此,偏偏又被刺得遍体鳞伤,不肯放手。 “安,说你爱我。”顾先生揉弄着她纤细的身子,沙哑而充满****地说着。 安落闭眼,咬紧嘴唇,紧紧抱着他,滴下一滴泪。她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爱不爱眼前这个男人,大约是爱的,只是每当她想要说爱时,心中就会浮现出一丝的忧伤,仿佛有个声音在说,安落,你爱他吗?你爱这个男人吗?那声音凄楚,让她动弹不得,再也无法张口说那个字。 顾柏雷久久不见她回答,低低一笑,更加用力,更加粗暴起来,仿佛只有沉迷在爱欲里,他们才是属于彼此的。 我爱你,安。他狠狠地吻住她,将那一声爱语无声地说出来,吻得颤抖而伤感。一直以来,他爱这个女人,但他的爱情绝不卑微,他如此骄傲自负,绝不会让自己处在卑微的地步,所以他强势地控制着一切,控制了席安落的人生,纵然爱到蚀骨,也绝不低头,他等着安落爱上他,席安落只怕此生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的爱有多深。这是一个男人在爱情里固有的骄傲。 如今,这一切都要破碎了吗?她要永远停留在过去的岁月里,不肯睁开眼看看,看看身边的人,只沉迷在年少的那段时光? 想到连城,想到16岁的那段过往,他目光透出一丝血红来,早知当初,他不会如此放任自流,他应该再狠一点,断了所有的一丝可能。 他们在黑夜里抵死缠绵,用尽所有的力气,直到两人都精疲力尽。 她紧紧地偎依在他的怀里,抱着他,滚烫的泪滴在他的身上,刺得他浑身颤抖。 “对不起,安。”他沙哑地开口,抱着她,内心微微疼痛。 安落摇头,泪水滚落,不是他的错,是她,是她太执迷于过去,才会让两人陷入这样的处境,可是她无法欺骗自己,无法让自己这样迷糊地过一生,这不是席安落所为。 她开口,一字一顿:“顾柏雷,我想独立生活,我想找回自己的过去。” 顾先生的身体陡然间僵硬如石。 “现在的生活不好吗?”许久,他开口,声音颤抖而破碎。 “我想要找回失去的一切。”她笑,无比固执,席安落本来就是桀骜不驯的孩子,纵然失忆,骨子里的秉性也无法改变。 “好,”顾先生僵硬地吻着她的额头,声音平静,沙哑,“这是我所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他吻着她,然后起身,不让她看见他颤抖的肩膀,穿上衣服走出卧室。 安落闭眼,狠狠地擦去翻涌而出的泪水,这是她选的路,她一定要坚强地走下去,她会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客厅里,顾先生坐在窗前,听着外面海浪的声音,将手上的烟头按进烟灰缸,他从不抽烟,因为安落受不了烟味,可是如今这一切都不重要,那样执迷于过去的安落,他们之间还有可能吗?他低低一笑,在黑暗里呆坐如木雕,一夜无眠。 第65章 花一开满就相爱吧(四) 筵席已散,众人已走远,而你在众人之中,暮色深浓,无法再辨认,不会再相逢。----席慕容 ---------- 那样混乱的一夜,顾柏雷离开后,安落在夜里辗转难眠,半睡半醒中很快天就亮了。她爬起来,沐浴换衣,拍打着有些苍白的小脸,走出卧室。顾先生不在,客厅里烟灰缸里满是烟头,整个别墅异常安静。 安落低头,看着满满的烟头,肩膀微微颤动,这个男人竟令人有些心疼了。她低低一叹,看见餐桌上有着做好的早餐,还有留言:安安,自己选的路要勇敢走下去,去找你的过去吧,曾经我固执地等待着你,以为你总有一天会转身看见我,如今我疲倦了。我不知道,当你有一天转身时,还会不会见到固执等待的我。就这样吧,永不要回头,勇敢地走你自己的路。——顾柏雷 她拿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许久才蹲下身子,抱着肩膀无声地流泪。原来,爱总是有期限的,原来顾先生也有累的一天,原来是他先说的离开。 她还未离开,可是他已经疲倦了。她低低一笑,凄楚,惨淡。 她呆呆地抱着肩膀,许久直到双腿发麻,这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卧室,翻出她所有的证件还有现金,背包走出别墅。 她回头看了一眼早晨笼罩在天光里的大海,沙滩还有遗世独立的白色房子,青青的栅栏,嫣红的花朵,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顾先生说的对,莫要回头,纵然她在这几个月里爱上这个男人也莫要回头,她要去寻找自己的过去,她要她的一生没有遗憾,如果,转身时,顾先生已经不在原地等待,那也不过是没有逃过宿命。 她仰起头,将满眼的泪水逼回去,顾柏雷,你给我留言,说这些话,无非是仗着我喜欢你,无非是逼迫我摈弃过去,把你当做生命里的全部,你何其自私,何其残忍。而我如今头也不回离去,也不过是仗着你爱我,我们都在猜测对方心中的感情,都在挑战对方心中的底线,我们太骄傲,在爱情里都不愿臣服对方。 就把一切都交给无情的时光,看命运如何来安排。 她仰起头,双眼迷蒙,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下去,也许总有一****会为自己的固执后悔,不过那又怎样,这才是真正的席安落,桀骜到骨子里无可救药的席安落,她从来就不需要别人怜悯的爱。 她没有打电话给李沙华,也没有去找连城,一路到了机场,买了最快的机票去赫尔辛基。她的过去要从读书的地方一点一点地去找,她要从27岁的席安落慢慢追溯,追溯到那样年少的时光,无论是悲喜还是苦难的岁月,她都要一一把他们记起。。 九重天里,顾柏雷面色冷肃地坐在专属套房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时间慢慢地流逝。 特助小莫敲门进来,还未说话,便听顾先生冷彻入骨的声音:“出去--” 小莫大吃一惊,立即退出去,他跟随顾先生多年,从未见顾先生如此危险压抑的模样。 “老七,你怎么不进去,今天不是有个重要的会议?”小莫在这群智囊团中排行第七,小五见小莫站在门口不进去,有些惊讶。 如今,顾先生退居幕后,便将九重天当做了办公室,一些重要的文件,小莫他们都会送到九重天来,高级会议也是在九重天进行的。 “你别进去,今天老大很不对劲。”小莫低低地说,“我刚进去直接被轰出来了。” 小五有些傻眼,这段时间,自从安姐醒来后,老大天天都是春风得意,以往一钢铁战士差点柔得能滴出水来。不是和安姐吵架了吧?小五所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了,基本上能让顾先生心情不好的只有那位住在海边别墅的席安落小姐。 这世上真是一物降一物,他们被老大吃的死死的,老大被那位小姐吃的死死的,动弹不得,莫怪说女人是可怕的生物,如果说老大是帝王,那么,他身后的那位小姐估计就是太上皇了,敢情他们这么些年都是被太上皇领导着? 小五越想越乐,哪里知晓,里面的主子置身在冰天雪地里。 当顾先生将自己反锁在套房整整一上午的时候,这些精英们才意识到,事情大条了。午饭,是小五猜拳输了,硬着头皮送进去的,顾先生一言不发,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小五丢下七楼刚刚出锅的特色佳肴,出来时,擦了擦脸上惊出来的冷汗。 “怎么样了?”老四在一旁急急地问,他们几个接到通知,都赶了过来,唯独老三出差,没来。 小五郑重其事地开口:“事情不妙了。”事情果真是不妙了,当年这样的情况也出现过,只是没有现在严重,小五摸了摸小心肝,老大那一眼果真是充满了杀气,戾气,煞气,一切的气,完蛋了,安姐不会抛弃老大了吧? “你说,当年的情况要重演?”小莫心惊地问。 小五点头,沉重地说:“如果这种情况持续到晚上,那么我们只能自求多福了。” 精英们一起沉默了,他们年龄比顾先生虚长几岁,跟在顾柏雷身后都有些年了。小莫跟随顾先生时间最长,有十年之久。 他们刚刚跟随顾先生时,不知道顾先生的一些特殊忌讳,没少被折腾个半死。譬如,不能抽烟,一点烟味都不能有;每年的特殊日子里,不能打扰顾先生的沉思,否则就是死路一条,这个特殊的日子在小五血的教训下终于被精英们掌握了,每年的五月,整整一个月,顾先生都会处在极其暴躁以及压抑的情绪里,触者必死。 后来跟随的时间长了,才慢慢猜出其中的渊源。五月是当年席小姐去芬兰的日子,这事还是小莫无意中发现的。 后来几年,最糟糕的是,每次顾先生从芬兰回来,情绪都会极其阴沉,废寝忘食地工作,连带着他们都跟在后面没日没夜地加班,直到累的虚脱,老大才淡淡地说:“回去吧。” 一群人飞奔回家,泪流满面。 今年五月,奇迹出现了,老大整整一个月都笑容满面,怎么到了七月,情况反而不明朗了? 聪明如他们,自然知道原因所在。 “小五,你打安姐的电话试试。”小莫出了一个主意。 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小五拨通电话,发现安落手机关机,不禁沮丧地说:“天要亡我——” 众人面面相觑,表情都凝重了起来。 整整一天,当顾先生出来时,整个智囊团的精英们大气不敢出,看着面色沉郁的老大急急走出九重天,吝啬地不给他们一眼。 一路开车回家,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有些颤抖,整整一天,他枯坐在套房里,看着秒针滴答滴答地转动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自己坐在那里,没有飞奔回去。 他不能回去,只要看到她,他所有的自制力都会消失,他便再也不舍的她离他半分。 昨夜,他思考了一夜,然后做早餐,给她留言,强逼着自己离开。有些事情必须要下决心的,不光是他,还有安落。 他在逼迫她,他也在逼迫自己,要么去寻找过去,要么安心展望未来。他不知道席安落的选择,他不知道那个女人会不会再一次丢下他。 这些年,他一直在等,如今不想一直没有结果地等下去。 回到家,房子里没有灯光透出,他的心微微一凉,手指无意识地抓紧手中的方向盘,将车子丢在一边,走进房子。 刘嫂早就被他放假,屋子里只有他和安两人,安会不会睡着了,所以夜里没有开灯,还是她故意吓唬他的? 他带着那样卑微的希翼,打开所有的灯,从客厅开始找起,不在一楼,他上楼,急急走上去,小腿撞在沙发上,生疼生疼。 二楼,没有人,三楼,还是没有人,他找不到安安。 他站在卧室门前,看着凌乱的床单,看着空无一人的卧室,身子微微一颤,定了三秒钟后才微微缓神,用尽极强的意志力走进卧室,打开她常用的橱柜。没有护照,没有证件,没有现金,他悲凉一笑,狠狠挥掉手边的工艺玉石,细碎的玉石残片满地都是,一如他破碎一地的心,绝望而满目苍夷。 她走了,终究还是走了,一言不发地离开,他面如死灰,低低地笑着,声音一点一点地疯狂。 16年,她是他的一切,他藏在心底,捧在手心上,她依旧还是走了,为了寻找那可笑的过去。 这些日子,她的依恋,她的顺从,她的淡定,一切的一切都支离破碎起来,席安落果真是这世间最狠心的女人。她如此决绝离开,凭仗的不就是他爱她吗? 安,走了就不要后悔,永不要后悔。他狠狠地眯眼,深眸中透出一丝疯狂与狠厉来,这一次,他绝不心软。 他坐在黑夜里,背影僵硬如石,一丝一丝地透出寒意与悲凉来。 第66章 被湮灭的旧时韶华(一) 不要因为也许会改变,就不肯说那句美丽的誓言,不要因为也许会分离,就不敢求一次倾心的相遇。----席慕容 ---------- 她抬头看着赫尔辛基大学,然后走进陌生而熟悉的校园,寻找着她27岁的足迹。恢弘大气的欧式建筑,弥散艺术气息的雕塑,郁郁葱葱的树木,来来往往活力四射的学子,她背着包,走在寂寞的人流里,感受着这里的一点一滴,过去的七年,她在这里度过了最美年华。 她敲响爱丽丝宿舍的门时,爱丽丝正巧在宿舍,探出头来,见到她大吃一惊,然后冲出来,抱着她尖叫道:“安,居然是你。” 安落微笑着,抱住她,看着眼前的英国美女,是她,是爱丽丝,和照片上一模一样。 那一日,她离开海边别墅时,一个陌生男子递给她一叠文件,恭敬地说:“安落小姐,这是二少吩咐要交给您的东西,二少说,您也许会用得上。” 她打开文件,看见了她的过往一点一点地化为文字与图片。 那一日,她不知道的是,顾先生淡漠而寂寥地吩咐着下属:“如果,她离开,你就交给她,如果她没有出现,那么你就带回来,焚烧掉。” 她离开了,带着顾柏雷给予她的过往一起离开,来追溯她过去27年的时光。 爱丽丝抱着她转了一圈,笑道:“你还是那样漂亮,安。我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 安落浅笑,淡淡地说:“我也以为不会再相见。” 爱丽丝兴奋地追问着她这半年来的生活,安落浅笑,避重就轻地说家里有些事情,过得还算不错。 自从顾先生给她办理休学后,原先的宿舍又住进来一位葡萄牙女郎,很是热情奔放,与爱丽丝的精致严谨形成了鲜明对比,爱丽丝拉着她絮絮叨叨地聊了一小时,得知她回来只是看看而已,不免有些失望。 与爱丽丝在一起吃饭,简单聊了一些她的过往后,安,起身告辞。 她走下宿舍楼,看着宿舍下的高大树木,微微晃神,然后走过去摸了摸苍劲的枝干,转身离去。 她去看望了以前的导师,还有几位比较喜欢的课程老师,简单问候后,离开了赫大。 她转身看了一眼陌生的学校,她的七年时光都是在这里度过,再见,赫大,再见,她的七年生涯。 走出赫大,她坐车去了北极村,夏天的北极村与冬天全然不同,她沿着当年走过的足迹,一路慢慢走过来,顾先生说:“安,那年冬季,我看着你和他一起游览北极村,那道极光,我也看见了。” 你看见了极光,而我的眼中只有你。 她低笑,辗转,沿着北极村走出来,仰头看着天际,再没有极光,人生的极光可遇不可求,也许一生惟独一次。 她一生中最美的极光,竟然是和他们两兄弟一起看见的。 安落抚摸了一下北极村中心的老树枝干,默默告别。 离开北极村,她前往以前呆过的小镇,高中那几年,她为了赚钱,曾经来过这里兼职。 布拉德家的房子还是那样古老,门头上还镶着他们家族一派留下来的标志,在他们的观念中,老房子还有家族的标志都是祖辈,是家族留给他们最大的荣耀。 她远远看着,并未进去,那里的记忆并不是十分美好,至少对于一个18岁的少女来说。她一生中所受的最大的折磨都来源于此,无论是尊严上的还是肉体上的。 他们让一个骄傲得走投无路的孩子,放下尊严,臣服在金钱面前,忍受着身体上的虐待与精神上的践踏,如若可以,她不愿意去回忆这一切。 不过,这是她的过去,它们构成了席安落无法抹去的过去,是伤痛亦是耻辱。 安落低低叹息,准备离开时,那所老房子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有人陆陆续续地搬出一些零散的东西来。 倒像是在搬家。 安落远远看着,微微皱眉,左邻右舍,有人小声地议论着。风吹来一些只言片语,那话里的意思让安落愣住了。 早在半年前,布拉德家就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全家搬离了,丢弃了他们家族在当地一直引以为傲的老房子,如今这些人每日都来拿些零散的东西,要拆掉老房子。 安落用芬兰语询问着当地人。 “这房子为什么要拆掉?” 一个中年妇女见她说一口地道的芬兰语,微微吃惊,随即说道:“听说被一个有钱人买下来拆掉,要改造呢。” 安落默然,这些个当地人也不是十分清楚,她转身离去,微微一笑,不知为何在她心里,她还是有些欢喜的,仿佛那些人要拆掉的不是一座老房子,而是她年少时最不堪的一段过往。 赫尔辛基十年生涯,她不该忘记一个重要的人。20岁那年,她遇见MrE,卖出人生中最贵的一些画,那些画使她以后的生活里免除三餐不继,颠沛流离。 她年少时所有的画都被一家画廊收购,那家画廊名叫Angel。 Angel是一家不大不小的私人画廊,画廊里布置得很是文艺,有些西方固有的浪漫色彩以及抽象的艺术概念。读研的那几年,她一心读书,写论文,做研究能赚不少钱,画便画得少了,只是应MrE的要求,每年给他画一幅画。 那几年里,她画得越加用心,越加慢,往往一幅画,从初稿到润色到出图要花半年以上的时间才能完成。 画画能使她平静,免于烦躁痛苦,画画能让她觉得离母亲的世界很近很近,只是那时她并不知晓,她画再多的画也无法触摸到母亲的世界。 第二日清晨,去画廊的时候,画廊的门才开,她走进去看着陈列出来的画作,却没有看见一幅自己的画。 安落看了一遍画廊里所有的画,慢慢走过,然后转身,准备离开,还未走几步,有个年轻人有些迟疑地喊道:“Echo席?” 她回头,诧异地点头,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认识她,可能她之前经常送画来,这人便记住了吧。 那个小伙子闻言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跑出来,说道:“Echo席,上次E先生买的画其中有一幅我们已经进行了专业的护理,可是送去的时候没人,我们联系不上E先生,Echo,你能联系上E先生吗?” 安落花了数秒钟听明白,原来如此,可是她根本就不认识那位E先生,怎样联系。 她抱歉地摇了摇头,那个年轻人微微失望。 “Echo席,那位先生从来只买你的画,我们还以为你们认识呢。”那年轻人见她茫然不解的模样,微微笑道。 安落微微愣住,仿佛心底有什么被触动一般,那点疑惑慢慢播散开来,渐渐形成了漫天洪水,呼啸着要淹没她。 她艰难地开口:“你们的画是送去哪里的?” 那个小伙子笑着将地址给她,她握着地址,咬唇坐车前去地址上写的地方。 她到达地方时,只见一个美丽的妇人坐在古老欧式的房子前的花圃里晒太阳。 她越过栅栏,走进去,那个老妇人看见她微微吃惊,随即站起来,走过来拥抱着她,叫道:“亲爱的安,你本人比照片要漂亮多了。我总算是见到你了。” 纯正的英式发音,安落忽而低低一笑,她怎么会那样傻,以为别人说皇家英语,就以为是英国人,这人是芬兰人,会说英语,过着英式生活的芬兰人。 “夫人,我以为您是英国人。”她浅笑,看着眼前这个50多岁依旧漂亮的妇人。 “我在英国呆了很多年,直到丈夫去世,才回到芬兰来。”老妇人笑眯眯地说着,打量着安落。 “我能进去看看E先生的房子?”安落迟疑着,说出来,她要去看看,看看那个出现在她生命里7年的E先生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 史密斯妇人点头,说:“当然可以,我只是负责帮E先生照看一下,平日里E先生不怎么来,他老是在我面前提起你。” 老妇人热情地说着,带着安落走进后面。 “E先生每次来,都特别宝贝这些画。”安落走进画室,看见一室的画作,全是署名Echo的画作,有天空飞翔的秃鹰,有随风翻涌的麦浪,有灿烂炫目的太阳花,还有梦里才会出现的的天使,她的画庞杂而抽象,可是那人每一幅都小心翼翼地好好保存着。 她微微一笑,除了笑竟不知该用何等表情来应对这一切,笑到最后竟无法控制地哭起来,多么傻的人啊,她叫Echo,所以他称自己为E先生,她早该想到这世上除了他,再无人肯如此对待席安落,无论是十年前历经坎坷的席安落,还是多年后一无所有的席安落。 老妇人见她突然哭起来,惊慌地问道:“怎么了?” 她拼命地摇头,拿出手机,翻出里面唯一一张照片,那是他有一日在书房里看文件时,她偷拍的,照片上的人带着眼镜,英俊淡漠,静静低头看着文件,身后的落地窗户映出一水的蔚蓝色。 “E先生是他吗?”她用尽全身力气问道,见老妇人点头,泪如雨下,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第67章 被湮灭的旧时韶华(二) 并不是我愿意这样老去的,只是白天黑夜不断地催促,将你从我身边夺去,到连我伸手也再无法构及的距离。----席慕容 ---------- 她的过去,她的青葱岁月,从赫尔辛基十年一路回顾,必将追溯到顾家的十年,追溯到16岁之前的旧时韶华。 她在连城的公司前等到连城时,连城看着她微微吃惊。她早已失去记忆,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在找我的记忆,连城。”安落看着眼前成熟儒雅,笑如春风的贵雅男子,唇角现出一丝微笑,十年前的连城也是如此吗? “你找到了哪一年了?”连城问着,目光柔软宠溺。他早该想到,也只有席安落能说出这样的话语,做出这样的事情,即使找记忆也能做的如此文艺,带着一丝灵气。这个女子,不管过了多少年还是以后他们各自婚嫁,她永远都是他心中最柔软的存在。 “我从27岁一路向前追溯,赫尔辛基十年我已经走过了,如今还有顾家十年,”她低声浅吟,“我来找我16岁之前的时光。” 16岁之前的席安落?连城的目光有丝追忆,她最美好的时光都在这里,在顾家,在他的回忆里。 “走吧,我带你去找16岁的席安落。”他微笑,欢喜忧伤地说道。 脱掉正统的西装外套,将车子丢给司机,看着穿着帆布鞋,如同学生一般清纯的安落,连城心里微微疼痛,16岁的安落便是如此模样,十多年了,她一丝未变,而他却苍老了,他所有的激情与疯狂都耗尽在年少的她身上,剩下的只是行将朽木的苍老与空茫的等待,等待岁月流逝,忙碌一生。这也许便是岁月最无情的一面,不可抗拒的一面。 他们沿着城市的街道慢慢走着,夏季,紫薇花开满树,灿烂如繁云,一如当年。 这些年走来,年少时爱得那样艰辛而刻骨,再多的言语已是多余。 连城的声音异常平淡:“我初初见你,你还是个孩子,我也还是个孩子,十几岁如梦如幻的岁月。那时你沉默寡言,却特立独行,纵然时刻想将自己隐藏在人群里,但是反而凸显你的特别,我便是那时在人群里一眼瞧见了你。” 那样年少的花季雨季,他在顾家灯火阑珊处,看见了躲在光影之间的少女,那个少女有着乌黑发亮的眸,光洁如玉的面容,在人群里静默独处。 他被珠光宝气,庸俗喧哗浸泡的心陡然间一亮,想起了Poud的那首极震撼的诗句:The apparition of these faces in the crowd;Petals on a wet,black bough。(她的面容从那些苍白的幽魂一般的面孔中显现出来,如同盛开在枯枝败叶上的花。) 那一眼,他疯狂地爱上月光下的少女,年少无比轻狂,一生亦是难忘。 “我认识你的那个时候快乐吗?”安落看着他,低低问道。顾柏雷只告诉了她赫尔辛基的十年记忆,关于顾家的只是一句带过,她唯有找眼前这个男人来得知顾家的一些岁月。 “很快乐。”连城停下脚步,淡淡笑道,“那是我一生也无法忘记的快乐。”和伤痛,他笑着,将后面的字眼抹去,不告诉她他的伤,不告诉她那些刻骨铭心的片段,不告诉她,他们曾经多么疯狂,疯狂到可以为爱远走天涯,放弃一切,然而一切终是梦,他们长大了,再也无法回去,如今他一人痛苦就足够了,安落,莫要想起来,只需要知道很快乐就已足够。 “这些年,我在顾家过得如何?”她问着,没有顾家的丝毫记忆。 连城微微一愣,想起那两兄弟的所作所为,许久淡淡地说:“安落,你走一遍回忆就好,逝去的终是逝去了。” 安落沉吟了半响,点头说道:“你说的对,是我有些执迷了,我原本就打算将这些年的经历,过往走一遍,弥补起记忆的空白,然后勇敢走下去,过去终是不可追忆。” “你在顾家的日子里,牵扯最多的便是顾家两兄弟,他们陪伴着你一起长大,时间比我还要长,安落,你去看看他们,你失忆后他们很难受。” 他微微侧脸,不去看她,然后笑道:“这个月的二十八,我和蜜雪结婚,希望你能来参加。” 结婚?安落微微一愣,心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然后笑着祝福:“祝你幸福,谢谢你,连城。” 连城点头,扯出一抹笑容,他决口不提当年的那一段情,他的身上担负着另一个女人的幸福,他无法告诉安落,那样的过往,无法再陪她走下去。 就这样让一切都湮灭在时光里,慢慢褪色成泛黄不可追忆的过往,在心底,永不碰触。 连城将她送回住的地方,然后儒雅地告别,离开。 安落看着他的背影,低低一叹。 回来的这些日子,她一直住在李沙华这里,李沙华见她离开了顾柏雷,便避重就轻地说了一些她的过往,纵然那些都是旁观人眼中的过往,但是多少是没有多大出入的。 她一个一个拜访旧时相识的人,只是始终没有去见顾家两兄弟。 她六岁到十六岁的十年岁月,只怕没有人比他们更为清楚。 李沙华说,那两人伤她,爱她,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顾飞扬出现时,正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在李沙华家前,她看见了等待多时的男人,有些憔悴却依旧俊美俊美帅气。 “安落,我过来看看你。”他抬眼看到她,微微笑道。 安落微微一笑,与他一起去附近的公园。 “听说你在找过去的记忆?”顾飞扬沉默了一段路,然后开口,有些惆怅有些喜悦,“安落,我可以告诉你一切。” “顾家的十年生活,我已经了解了。”她眉眼淡定,这些日子,她去看过以前的学校,去接触以前的一些同学,了解了那段学生时代。这一路走来,将过往一一走遍,如同进行了一场艰难的心灵洗礼,她终是明白,再刻骨的爱恨都有褪色的一天。 顾飞扬见她一脸平静的模样,低低一笑,有些惨淡有些自嘲。 “你只是想一遍自己的过去,看过之后便决绝舍弃,我早该明白,纵然失忆,你还是如此心狠的女人,安落,你早就打算与过去,与我们这些人彻底割裂了,不是吗?”说道最后,他的尾音带着一丝尖锐狠厉,凄苦无措。 如果他不来找她,她便一直如此不想见吗?见过了所有人,却惟独不见他们顾家人。 安落低低一叹,走过去伸出双手,抱住这个男人,微微疼痛。他们相识21年,顾飞扬是她一生回忆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她年少时最讨厌他,对他却也印象最为深刻,比那个人还要深刻。 顾飞扬的身子微微颤抖,狠狠地抱住她,沙哑地哽咽:“安落,你从来没有主动抱过我,这些年,我自私而又茫然不知地爱着你,爱到自己都不知如何是好的地步。” “你知道吗,安落?”他自嘲一笑,“你如今什么都不记得,怎么可能知道?即使知道又能如何,反正是要打算遗忘的了。” 顾飞扬搂紧她的腰,然而狠心放开,转过身去,说:“我了解你,安落,你绝不会轻易原谅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你如今如此待我,不过是怜悯我,怜悯如此可怜的我......” 席安落的靠近与拥抱不过是安慰,安慰他,因为此生她不会回报他的爱,她从来没有爱过他,一直是他深切地爱着,懵懵懂懂爱了这个桀骜的女人20年。 那年,初次相见的席安落,抱着怀里的洋娃娃,个子才到他的腰部,她剪着齐齐的留海,睁着清澈的大眼,甜甜笑道:“大哥哥,妈妈说不能随便踩踏小草,小草会痛的。” 那时候,他一路嚣张,称王称霸,看着小不点,冷哼一声,不屑一顾,全然不知,这个小不点会慢慢长大,长成桀骜不驯,冷漠素净的席安落,在往后的20年里,让他那样切肤地痛着,深爱却求不得。 这便是席安落对他最狠的报复,报复他从小欺负她,伤害她,造成她十年漂泊,痛苦,可是那个人伤她更深,她又要如何处理,如何对待顾柏雷? “飞扬,我们从小就认识,这何尝不是一种很深的缘分,我们都该长大了。”不要停留在年少的时光里,不可自拔。 “过去的我都遗忘了,不管怎样,我还是感谢你,陪我一起长大。”安落淡漠地开口,看着顾飞扬的眼中平静如水。 顾飞扬猛然一颤,闭了闭眼,他来之前见过连城,那时,他没有明白连城目光中包含的意思,现在,他终是明白。顾飞扬无声一笑,他最后一丝希翼陡然破裂。 只有他们沉浮在过去里,席安落已经走得太远。 失忆?他苦笑,绝情之人才能忘记过去的一切,她,够绝情。 “安落,找时间去见见二哥,你这一生都有他的影子,你该去见他。”顾飞扬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如果一切都回不去了,那么她和老二也无法再回去。 安落眼睫微微颤动,她会去见那个男人,他强势插手了她的一生,顾柏雷是她必见之人。 第68章 人生倘若只如初见(一) 当千帆过尽,你翩然来临,斜晖中你的笑容,那样真实,又那样地不可置信。----席慕容 ---------- 顾飞扬走后,一连数天,再无人来找她。转眼间便是连城与杨蜜雪的婚礼,安落和李沙华都受到了邀请。因是连家与杨家联姻,其中又牵扯到顾家,这场婚礼世人瞩目,一度被评为世纪婚礼。 婚礼在海边的一处私人庄园举行。 安落与李沙华到时,已是傍晚的时候,婚礼的仪式都已经完成,只剩下宴请宾客,还有新人敬酒等环节。连家的人对进出的人严格把关,除了宾客,一律不给记者等闲杂人等进入。 她与李沙华两人穿着较为正式的小礼服,手持名帖而来。这类的名流宴会,安落以往是从不参加的,因是连城的婚礼,她必须得来。 宴会上的人很多,小庄园里灯火辉煌,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随处可见夜色也无法遮挡的珠光宝气,婚礼现场果真是一派争奇斗艳的最佳场所。 有侍从一路领着她们到新人所在的地方。 连城与杨蜜雪在庄园中心的湖心岛上,陪在一群身份超然的贵宾左右。安落见到连城时,他与蜜雪正在顾老爷子身边,很是沉稳淡定,眉眼间透着一丝新郎固有的喜气。 她与李沙华两人上前,道了一声祝福。 连城看着她,微微一愣,许久,露齿笑道:“安落,谢谢你的祝福。” 杨蜜雪穿着一袭改良的大红旗袍式礼服,从一旁袅袅走过来,小脸泽泽生辉,美艳动人。女人最美的时刻只怕便是此刻了。 安落微笑着祝福他们,杨蜜雪一边道谢一边搂着连城的胳膊,笑颜如花。嫁的如此好丈夫,是谁都会如此开心的吧。 安落心里低低一叹,去顾老爷子那里,喊了声顾爷爷。 顾老爷子目光炯炯,含笑地点头。 众人喧嚣,热闹非凡,李沙华一眨眼时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安落看着众人沉醉,眼前繁华之境,一步步退到灯火暗处,沿着小庄园慢慢逛着,她不知道自己再找什么,直到见到英俊冷漠的顾柏雷。 他一向是众人的焦点,一抬眼便能瞧见,一群男男女女围绕着他,谈笑风生。安落靠在身后湖泊的白玉栏杆上,远远地看着他,看着他低眉淡饮,优雅自怡,看着他淡淡地对身边众人说抱歉,然后离开,离开时亲密地挽着身边的绝色。 她低低一叹,转过身,看着被灯光映照的五颜六色的湖水,原来他身边从来都不缺美人,往日她竟一个也没有瞧见。 她有些茫然,有些低落地坐在湖边,当初那样决绝离开,凭仗的不过是那人的宠溺,如今,他收回属于她的一切特权,顾先生想告诉她的不过是:没有她席安落,顾柏雷依旧可以活得很好,美人在怀,比之前更好。 她在湖边的栏杆边独自沉默,期间有几个男士前来邀请搭讪,她淡漠地拒绝。 她等了许久,那人终是没有出现,原来顾先生也有生气的时候,安落浅笑,如今,是该去找他了,去寻找她记忆的最后一站。 她一路寻来,都没有看见顾先生,走到一处略微黑暗的树影之间,只听见灯火朦胧间有细微的声响。她转出树影才看见一对男女在接吻。 看见无意撞破了约会的情侣,安落微微一愣,慌乱地后退,准备离开,却不小心发出了声响。 “谁?”一道厉声传来。 她听着这声音,手脚一颤,走出来,那两人走到灯光下,三人面面相觑。她眉尖一皱,她没有料想是这个情况,她看的清楚,那个女子吻上了他薄唇,而他没有拒绝。她忽而有些恶心,她一向是个有洁癖的人。 脸色有些冷。 “是你。”顾先生看着她,淡漠地开口。 “雷,她是谁?”顾先生身边的绝色立马竖起了全身的刺,一边打量着安落,一边跟顾先生撒娇。 顾柏雷看了一言不发的安落一眼,淡淡地说:“以前认识的人。” 美女喜笑颜开,亲密地挽着顾柏雷的胳膊,挑衅地看了眼安落,笑道:“雷,你不介绍我们认识?” 顾先生眼中闪过一丝快得几不可见的杀气,有些讥笑道:“无需认识。” 美女会错意,得意一笑,看来这个女人根本不惧任何威胁。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顾先生淡漠地开口,看不出一丝喜怒。 她咬了咬唇,她想问他为何这么多年如此待他,伤她的是他,帮她的也是他,只是如今都不重要,她亲眼看见,他没有否认,她站在这里慌乱,他站在那里冷漠如斯。 很多东西从来不需要说破,他的意思她已然明白,无需再问。 “我不是来找你的,”她笑,“我只是不小心路过,不小心打扰了你们。” 不小心路过?顾先生的脸一沉,浑身发出刺骨的寒意,冷得身边的美女一哆嗦,不敢说话。 “所以呢?”他抑郁地开口,等着她回答。 “所以,你们继续,我离开。”席安落冷笑一声,转身离开。如此场景,她不可能哭着跑上前,抓着他声声质问,她不是那样的人,做不出那样的事,不如冷淡离开,对彼此都好。 吃过的苦难越多,她越是清楚,人心大冷漠与善变,没有人会莫名对你好,没有人会一直对你好。 她沿着树的阴影处慌不折路地疾步离开,只有风的声音,影的追随,一片荒凉的寂静,这私人庄园华美精致,美不胜收,她却觉得万物荒芜起来。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安落心里一乱,走得更快,身子却被狠狠抓住,她尖叫一声,闻出鼻尖萦绕的味道,是他,只不过,如今她却厌恶他的碰触,她想到了刚才所见一幕,他赶上来为的是什么? “你跑什么?”顾柏雷有些恼怒地抓住她,大力将她拉至一旁的阴影处,制住她不断挣扎的双手,一双眼在夜色中如同翻涌的墨浪,透出渗人的厉光来。 “你跑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安落身子微微颤抖,无法控制地颤抖,有些难受地想要挣脱,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跑,直觉要离开这样的地方,离开这样伤人的他。 顾先生深深地看着她挣脱反抗的模样,冷笑:“怎么,如今因为我的碰触难受了,觉得肮脏是吧,我一直忘了,你是一个极有洁癖的人。” 他盛怒,狠狠地说:“如今你知道这种滋味不好受了,当初你一心爱着别人时,你可知道我是何等心情。我亲眼看着你们相爱,看着你们拥抱亲吻,安,这些年,我总是想掐死你,掐死你,我便不会如此痛苦了。” 他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安落有些恐慌地看着他冷漠英俊地面容,这些年,他爱她,也是恨她的吧。 她倔强地不哼一声,突然由远及近传来细细的说话声,有人来了。 顾先生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不理不睬,在她耳边狠狠地说:“安,欠下的债是要还的,我放过你,如今是你自己回来了。” 顾柏雷狠狠地咬上她的唇,暴掠地夺去她所有的呼吸。 她低低一叹,伸手抱住他,是她自己回来的,她孤苦这么多年,突然也想要碰触温暖的感觉,他们两人都是极冷的人,靠在一起多少会感到温暖的吧。 久别分离,这一吻吻得异常激烈,两人都有些情动,他们早就熟悉对方的身体,气息,身体的欲望加上情感的纠缠让两人气喘吁吁地停下。 “安,在你面前,我能随时化身为禽兽。”顾先生有些轻慢地开口,低头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人本质里还是猛兽的,只是穿上了衣服,遮盖了那层羞耻心而已。只是穿再多的衣服,伪装得再优雅,也无法掩饰本性的侵略性与攻击性,” 安,我是野兽,只属于你的野兽。 他的气息不稳,身子有些发烫,安落面色微微泛红,手脚微微无措,这一切与她预想的不太一样,她努力去思考,好像有哪里不对,他不该是这种反应,仿若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仿若他们从未分离,仿若他们热切地相爱。 她有些慌乱,她从来看不透这个男人的心思,琢磨不到他的想法,只隐隐觉得不对劲。 “想什么呢。”顾先生将她的身子抵在后面的的一处栏杆上,手掌顺着礼服的边缘滑进里面,带着****火焰的大手四处游历着,巡视着自己的领土。 她咬了咬唇,吞下到口的呻吟,大脑有些不能思考,本能地抗拒着他的爱抚,却换来更加激烈地玩弄。 他低头拉下她紧身的小礼服,张口含住弹跳而出的诱人曲线,肆意而放浪地品尝着令人面红心跳的香艳。 安落身子一僵,这是在外面,而且可能会随时有人经过这里。 “感到羞耻了?”他低笑,毫不留情地压住她柔软的身体,双手在衣服内不住地挑拨着她,让她浑身不住地颤抖,情动,喘息,压抑。 “安,我想与你做尽这世间放浪之事,所以,别压抑自己。人性本如此。”他笑得有丝清冷,强硬地压制她所有的抵抗,将她挑逗得再无一丝力气,全身泛着粉色的潮红,然后强势入侵。 夜风拂在他们滚烫的肌肤上,远处灯火明暗,歌舞笙箫,若隐若现。他们如同处在独立的小空间,远离世人,纠缠着,喘息着,情动着,沉沦着,忘记所有。那样猛烈而不知羞耻的行为,她的心一直在高高悬起,感受身体从未有过的战栗与刺激,她如同潮湿的湖水,柔软的枝蔓攀附在他强有力的身体上,看着他优雅地退出来,理好衣服。 他轻轻地吻着她的薄唇,温柔而残酷地说:“这些年,我总是看着你一次又一次地远离我,留给我冷漠的背影,我的心没有那么强大,它早已伤痕累累,痛不欲生。对不起,安,如今我已不在原地等你。这一次就由我先离开,我离开你。” 她咬住薄唇,看着他忧伤而残忍的笑容,看着他微笑着吐出致命的话语,泪水滚落,模糊了双眼,一颗心荒凉刺痛起来。她的身子不住地发冷,从天堂直接堕入地狱,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言语已是多余。 她的身子在黑夜里颤抖着,在夜风中颤抖着,远处众人的笑声还能顺着风吹过来,似乎从一个极远的世界吹过来。 她低低地笑着,泪水滚落,原来如此,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她回来这么多天,他不曾找过她,搁着她,晾着她,让她痛着,苦着,然后相见时,瓦解她所有的防备,为的不过是此刻一次刻骨的铭记。 他一反常态,不追究她的离开,并非是不在意,不追究,而是一次锥心的报复。 这男人一贯心狠手辣,从不允许别人负他,她又怎会落得个好下场。她低低自嘲地笑着,这觉这世界太荒凉,她太可笑。 她怎会如此傻,爱情来时悄无声息,它若是走了亦是无声息。没有人会永远在原地等待另一个人。那一****离开,顾柏雷便告诉过她,他也许不会在原地继续等下去。 一切命运使然。 “别哭,安,看你哭我也会难过的。再见,安。”他笑着,替她擦干泪水,然后不悲不喜地看着她,转身离开,决绝一如她当年离开的模样。 她的身子滑落在地,抱着身子低低地痛哭起来,哭声一点一点地传进离开的人耳中,每一声都让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一分,他狠狠握住指尖,终是漠然离开。 这一次,他不会心软,他会让她刻骨铭心,而他会涅槃重生。 第69章 人生倘若只如初见(二) 永远以绝美的姿态出现在我最没能提防时刻的,是那不能接受也不能拒绝的命运。----席慕容 ---------- 时光在她眼中过得极其缓慢,又极其仓促,她在茫然间发现暑假在指尖悄悄溜走,新的学期开始了。安落在A大过得越加的低调,整日说不了几句话。李沙华见状很是忧伤着急,一有时间就陪着说笑。 她很是感激李沙华,这个女孩的经历远比她坎坷,却始终微笑面对。因为和李沙华住在一起,安落也见到了李沙华口中的混蛋乔斯羽,那个男人端的是严谨冷漠,有些铁面无私的味道,一派严谨的官僚作风。李沙华与他的恩怨怕是纠缠得无法理清,安落看的分明,他们之间有爱,但是更多的是无奈和遗憾。李沙华爱着那个男人,怀了他的孩子,却深切地恨着他。 有一次两人伤心醉酒,李沙华喝多了,搂着她的肩头,又哭又笑地闹道:“安落,你真是一个傻孩子,你爱顾先生就该去找他。你们明明相爱偏要折磨对方,明明能在一起偏偏不在一起。” 李沙华说到伤心处,哭闹道:“我真羡慕你们,你们只要放低姿态还能在一起,可是我不能,我与那个混蛋要一辈子彼此折磨,至死方休......” 她抱着李沙华,轻声安慰,李沙华与乔斯羽的恩怨是两个家族的恩怨,其中牵扯了仇恨与血腥,爱一分,只怕会恨三分。 只是她又有什么好羡慕的,那个男人爱她,可是依旧选择伤害她,她爱他,却依旧选择漠视他。他们也许彼此相爱,但是依旧彼此伤害。她喜欢现在的生活,平淡如水,安静恣意。 小五来找她时,她正在上班,处理着开学的学生档案事宜。 “安姐——”她得到通知,走出校门口,看见疲倦焦急的小五,心里微微一僵,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小五一直跟在顾柏雷的身后,他来定然是与顾柏雷有关系的。 “有事吗?”她淡漠地开口,不徐不慢。 小五声音微微哽咽,低低地说:“安姐,老大他出车祸了。” 她愣住,双眼不自觉地湿润,心尖一痛,险些没站稳。 “人呢?” “在医院,只怕......”小五别过脸去,一脸悲伤。 她站在那里,一时反应不过来,那些过往呼啸而来,斑驳,嘈杂,年少时高高在上,老成冷漠的顾柏雷,狠很打了她一巴掌的顾柏雷,狠心送她去芬兰的顾柏雷,在宿舍下固执等待的顾柏雷,带她去见母亲的顾柏雷,那个说要与她结婚的顾柏雷,她皱起眉头,刺痛弥漫,她一次一次冷漠离开,那个男人从年少等到了如今,等待苍白支离破碎,然后他伤她,再见难道是永别? 她咬紧下唇,大悲大伤,泪水滚落,小五别过脸去,不忍看着。 匆匆赶到医院,顾柏雷手下的精英们都在,一脸悲伤,沉默地守在病房外。 安落伸手按住病房的门,却使不上一次气力去推开那扇门,身子冰凉一片,恍如噩梦。在她的观念中,顾先生一直是这世间最强悍的存在,最狠戾的存在,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也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刻,无力的时刻。 “安姐,你去见一见老大吧,他一直心心念念要见你......” 她木然地垂眼,颤抖地推开门,心已麻木无一丝温度。 室内一片死一般的沉静,她走进去,看着病床上双眼紧闭,苍白羸弱的人,双腿如同踩在云端一般。 那样极缓极慢地走过去,每走一步,他们相识的过往都在脚下湮灭成灰,年少走到十多年后后的如今,她浅笑,伤痛,人生不过一场空虚大梦。 她轻轻地坐下来,握住他冰凉的手,伏在床边,嘶哑无声地哭起来。这么些年,她一直惶恐害怕,至爱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她一直冰冻着自己的心,不敢相信,不敢爱人,怕到头来得到的是无止境的伤痛。然而命运向来残忍,不给半分辩解。 她爱他,多年来放在心尖上恨,不过是不敢爱,只能恨...... 她早已明白自己的心,却不敢踏出那一步。她自嘲,悲痛,恐惧,万念俱灰,如今他也要离她而去,丢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无依无靠。 “安?”伤痛迷茫之间,有人抚摸着她的头,她抬头,看见一脸震惊挣扎着要起来的顾柏雷。 顾柏雷见她哭得双眼红肿,又惊又怒,忧喜复杂,然后想起了什么,别过脸去,冷漠地说:“你怎么来了?” 安落哽咽一声,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不管不顾地哭起来,仿佛要将所有的惊吓,欢喜都哭出来。原来他没事,他只是沉睡。 她按住自己的心脏,许久才缓过来。 “别哭了......”顾柏雷艰难地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僵硬地替她擦去泪水。 “我以为你......” “以为我车祸重伤不愈?”顾先生低低自嘲,伤感地说,“安,我是该死在车祸里,可是我不能,我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人,我不能丢她一人悲伤难过,无依无靠.......” 她扑在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低低地说:“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多年。” 顾柏雷颤抖地抱住她,一颗心不敢置信地刺痛着,双目微微胀痛。他以为那样的对待后,他会永远失去她,毕竟这一个多月来,他们如同陌生人一般生活在这个城市。为此,他不眠不休地工作,不敢让自己有一丝的放松,然而无论是等待她,还是伤害她,席安落始终站在那里,不远不近,不曾靠近。 他伤痛,迷茫,自己做错了吗?这一招真的错了吗?心烦意乱至极,开车时没有注意,出了车祸。 车祸一个星期以来,他意志消沉,今日醒来便见安落伏在他床头哭泣,他自责,冷硬对她,她说,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多年。 他从来不相信命运,只相信自己的双手,所有多年来未得到爱情,步步谋算,不敢放松一丝一毫,在他无力颓然至极,安却伸出了双手。 他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不敢置信,欣喜若狂,毫无声息地将刺痛的双眼埋首在她的发间,沙哑地说:“只要回来就好。” 无论他等多少年,等得多苦多累,只要席安落回到他的身边,那就好,人生便再无遗憾。许久,安落止住哭声,抬起头来,看着面色苍白憔悴,下巴冒出青青胡渣,从未如此狼狈的顾柏雷,低低地问:“怎么出了车祸?” 顾先生自嘲一笑,低低地说:“如果一个人整日做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开车自然也会出事的。” 这个男人,安落睁眼,微微苦涩,他何苦如此自虐。 原来那一日,他狠心离开,痛得不比她少,这些日子来,她惶然度日,他漠然自虐,在各自的地方各自伤痛。 “安姐,老大一个星期没有吃东西了。”小五在病房外弱弱地说着,顾先生抬眼看了一眼门外,杀气四溢。深沉如他,自然知晓这一切都是手下那些智囊团干的好事。 不过这些精英们也是无法才出此下策。 原来这一个月以来,顾先生彻底地变成了工作狂人,没日没夜地加班,连带身后的一班精英们叫苦连天。 一个星期前,顾先生开车回家,晃神间撞上了路边的安全栏,伤势不重,如今最要命的是顾先生不配合治疗,自从车祸后一直不言不语,不吃不喝,还拼命工作,一副自虐的模样,老爷子在家里气得暴跳如雷,无奈之际让医院强制性挂营养液。 精英们见他一副自虐的模样,费劲脑汁,商量了一下,终于按捺不住来找安落。 他们也没有说谎,只是语意不明,安落自己误会而已,如果以后顾先生心疼了,追究了,也无可奈何。 安落见他整个人消瘦一圈,再听小五如此说,不禁酸涩难忍,拿过一边一口未动的粥,低低地说:“吃吧。” 顾先生看着她,一言不发,张口吃粥,异常配合,没一会儿就吃光了所有的粥。 精英智囊团们在外面看的目瞪口呆,他们见顾柏雷一直没有吃东西,也不敢拿油腻的吃食,就买了一些粥,配小菜,易消化的吃食。丫的,他们几个大老爷们折腾了一个星期,没让老大吃进一点东西,顾老爷子差点掀了医院也没辙,怎么到席安落手中,就是抬抬手的事儿,真是憋屈到姥姥家了。顾先生抬眼瞥了门外一眼,精英们顿时遁走。 “安,花圃里的花儿都开了,你不回去看看吗?”顾先生心思辗转万千,说起了海边别墅的那些花儿。 安落直直地看着他,看得顾先生心慌意乱起来,她不会又要反悔吧。 “你都种了什么花?” 顾先生闻言心里一松,微微一笑,这些日子,他哪里还有心思种花,花圃里的花估计都枯萎得差不多了。 “你喜欢什么花,以后我就种什么花。”顾先生常年冷漠的面容舒展开来,如同春风化冻般柔和起来。 安落点了点头,冒出一句话:“野花不能种。” 顾先生楞了半响,许久低低笑着点头,然后目光深深,看着席安落,低低地,认真地开口:“安,等我伤好,我们去把上次订的婚纱拿回来吧,放得时间久了终究不好。” 安落沉默半响,伸手摸着他犹带伤痕的面容。 辗转半生,漂泊至今,爱恨纠葛,欢喜刺痛,她早已无力,唯有安然接受命运的安排,这个男人十六年前就走进了她的生命,再多爱恨都无需再提。她想与他相濡以沫,淡看流年。 她抬眼,微笑,面色安宁如水,欢喜地说:“好。” 顾先生闻言,身体微微颤抖,垂下眼帘,隐约可见双目赤红。 第70章 人生倘若只如初见(三) 青春的锦绣与贵重,就在于它的天真与无瑕,在于它的可遇而不可求,在于它的永不重回。----席慕容 ---------- 顾先生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右手臂受伤打上了石膏,动弹不得。自安落到了医院后,一个星期都没有好好休息的智囊团们纷纷遁走,只留安落一人在医院照顾着顾先生。 李沙华下班后帮安落送来换洗衣服以及日用品,安落晚上便没有回去,留在医院。他们如同寻常小夫妻一样,温馨相处,相偎相依。 安落见他下巴冒出的青色胡渣,便提议要给他刮胡子。 顾先生视死如归地答应了。安落在捣鼓了很长时间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完成了刮胡子大业,而顾先生英俊的面容上再添几道血痕。 安落看着他伤痕累累的下巴,低低地问:“疼吗?” 顾柏雷摇头,薄唇泛起一丝笑意,低沉地说:“不疼。” 她有些酸涩,这个男人从来疼了都不说,她伸手抱着他的头,闭眼然后轻轻吻上他的下巴,顾先生身子微微一震,紧紧环抱住她,与她缠绵拥吻,吻到嘴唇微痛,才放开,他们额抵着额,鼻尖抵着鼻尖,低低地喘息着,紧紧拥抱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 这些年,爱得太深,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了,唯有拥抱,体温是真实的。 他们在夜里紧紧拥抱在一起,久久不能入眠。 顾先生一遍一遍抚摸着她的面容,不敢闭眼,怕第二天睁开眼,一切都是梦境,他的安从未靠近过。 “睡吧,明天还要起来呢。”安落在他怀里低低地说着,声音从未如此柔情似水。 顾先生克制地吻着她的额头,贴着她的面容,低低地说:“安,我怕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梦,梦醒后你决绝离开我,一如当年。” 安落微微笑着,目光湿润,只低低地感叹一句,傻瓜。 他是傻瓜,爱着席安落的傻瓜,痛了16年的傻瓜,如今心愿达成却不敢置信的傻瓜,人总是如此,苦苦追求一样东西,原以为无望,却偶然得到,反而不敢置信。 “安,你爱这样的傻瓜吗?”顾先生低低辗转地问着,一颗心不安紧张忐忑起来。 仿佛感受到了顾先生全身微微僵硬,安落低低一下,更加靠近他一点,鼻尖闻着熟悉的淡淡薄荷青草微凉味,伸手抱住他,低低地吐出几个字:“你若不离,我必不弃。” 顾先生闷哼了一声,将她搂紧,几欲窒息。你若不离,我必不弃。他埋首,在黑夜里无声地欢喜,却不知为何满眼湿润。纵然铁汉,也有心思辗转,柔情反侧的一面,安,触摸到了他内心最柔软的一处。 “睡吧。”顾先生沙哑地说着,搂紧她,两人沉沉睡去,岁月会依旧静好。 第二日,安落在病房里见到了顾家人,顾老爷子和顾飞扬一起来看顾柏雷。清晨,小五打电话去顾家,说顾先生情况好转,让顾老爷子放宽心。老爷子一听,哪里坐得下,吃完早餐就赶了过来,而无意听到的顾飞扬微一沉思,便有些苦涩一笑,知晓定然是安落的缘故,他终是没有彻底死心,与顾老爷子一起来医院,也许唯有见到两人亲密的一幕,他才会心灰意冷,断了念想。 顾老爷子看见安落在,便明白了,此时,孙子更为重要,哪里会多说什么,只一遍一遍地嘱咐顾柏雷,好好休养,配合治疗。 顾先生点头应着,目光却看向安落,如胶似漆,生生地让人看出其中的缠绵来。安落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这一幕落在顾老爷子和顾飞扬眼中,却是心思各不同。老爷子见大势已去,无可改变,不住地叹气无可奈何,而顾飞扬则内心刺痛伤感,满目悲喜,他悲自己终是无望得到安落的爱,喜安落能寻一个相爱之人,安定地生活下去。 顾飞扬寻了一个理由,早早离开医院,而顾老爷子也随后离开。 第二日,顾家三少飞南美,归期未定。顾老爷子说要回祖屋一趟,回乡祭祖,归期未定。 整个顾家就这样随之任之,无人过问顾先生的事情。 顾先生在医院躺了几日,然后不顾众人阻拦回到了海边别墅休养,小五每日将一些重要文件送至海边别墅给顾先生批阅,定夺。这厮在家里闲处着倒是有些逍遥帝王的感觉。 安落在顾先生的怂恿下向学校请了一周假,美其名曰照顾病患,实则是顾先生在家里闲着着实无聊,思念泛滥惹的事。 好在她的工作一向轻松,安落也就依了顾先生,窝在家里与顾先生一起看书,休息。 一日,顾先生在花圃里照料被他遗忘了很多天的花花草草,安落跑进书房找书看,翻着顾先生那些典藏版书籍,拿书时一不小心碰到了一个摆在书籍上方的绯色匣子,匣子跌落下来,里面的明信片洒落一地。 安落慌忙收拾着一地狼藉。 这男人闲来无事,收集什么明信片?她嘀咕一声,发现是她在芬兰最常见的那种旅游明信片。 后面有字迹,苍劲有力。 “6.12,晴。我坐在街道广场的长椅上,看着她瘦削的身影慢慢映入眼帘,她默默地穿过广场,低头沉静,再消失。有那么一秒钟,我们的距离只有十步之远,我开始痛恨,如果从未相识,那么我至少可以上前朝她微微一笑,而她必不会厌恶,立刻逃开......” “8.7,暴雨。我痛恨下雨天,因为她必然不记得带伞。她在公园里坐了一整天,带着耳机,闭目听音乐,我知道她的耳机是没有打开的,她只是习惯沉浸在自我的世界,拒绝任何人前去打扰。暴雨忽如其来,她仰头望天,不急不忙地离开公园,一路大雨泥泞,丢掉雨伞,我走进雨里,陪她一起淋......” “10.22,天气尚好。画廊送来她最新的画作。浓郁的色彩,妖艳的蓝色食人花,荒凉贫瘠的的土地,还有食人花下仰望的纯真小女孩。她想妈妈了,她从六岁开始期盼母亲的归来,后来那种期盼渐渐化身为一种可怕的毒,吞噬着她所有的青春,一如美丽却夺人性命的食人花......” “12.25,圣诞节,大雪纷飞。我站在她住的小公寓下,仰头看着透出光芒的窗户。这样热闹的圣诞,她定然一人孤苦地坐在屋里,看着她那些枯燥的专业书籍。我很想上去说一声,安,圣诞快乐,然而终是奢望,若是看见我,她只怕会从此痛恨圣诞的吧......” “5.21,五月的所有日子都是阴霾。我在广场等了三天,没有看见她。她定然躲在房子里一个人悲伤,五月,是她最黑暗的日子,亦是我最黑暗的日子。我终是无法亲口对她说,安,我会永远守着你,不离不弃,她只会记得抛弃她的女人,却不曾知道等在她身后多年的我......” “3.24,我深刻地记着这一天。除去年少时初次相见,这是我第二次看见她哭,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有一对情侣走过,她看着看着,突然泪如雨下,无声地大哭起来,哭到肝肠寸断。我站在离她不远的树下,只觉悲凉不过如此,她如此爱着那人,如此痛恨着我,我必然会有报应的......” 安落微微晃神,将手中的明信片装进绯色匣子里,抱着匣子,靠着书橱,微微伤感。这些事情都那么久远,而他却一一写进心情里,小心翼翼地保存。 这些年,她苦,他亦是陪着一起苦。明信片所有的日期都是她到芬兰的三年之后的日期,好在他没有见到之前那样狼狈卑微的席安落。 她低低一叹,将匣子放回原地,走下楼去。 顾先生一人在花圃里照料着刚买回来的菊花,各色菊花开得很是鲜艳,动人,如同美人一张张的面孔。 顾先生瞧见她,优雅自持地朝她招手,淡淡地说:“安,你过来。” 安落走过去,微微一笑,顾先生揽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低地说:“看来看去,这花还是没有你好看,安。” 这满园姹紫嫣红,这一生花蕊娇艳,不如身边始终素净淡漠的一人。 顾先生看着她多年未变的纯净面容,不禁感慨一叹:“为何我觉得你这么多年,一丝都不曾改变,而我却有苍老的感觉?” 安落看着近来感触颇多的顾先生,伸手抱住他,笑道:“你只怕很难变老,我始终记得刚认识你,你便是如此一副老成的模样。” 顾先生按住额头,俊脸微微涨红,然后咬牙切齿地缠绵地吻住她,许久之后,安落才有时间回想起那时的顾柏雷。那时他也如此英俊冷漠,高高在上,每一次她遇见他,少年时的顾先生总是摆出一副贵族的高傲姿态,与她擦身而过,不看她一眼。 她对于这个男人的仰慕,好感日益被冰冻在常年的冷漠中,从来不知道少年的他每次见她是如何的忐忑,紧张,欢喜,他只是习惯用冷漠来掩饰自己的内心世界,掩饰的真好,掩饰得十多年来她一无所知。 第71章 人生倘若只如初见(四) 我终于相信,每一条走上来的路,都有它不得不那样跋涉的理由。每一条要走下去的路,都有它不得不那样选择的方向!----席慕容 ---------- 古典木质雕花小窗下,顾老爷子隔着窗户看着外面院子里的银杏树,偌大的宅子里很是清净。他很久没有回到老宅来了,记得老伴去世后,他一个人支撑着一个庞大的家族,根本无暇有时间回老宅看看,走走,追忆那些过往。 如今孩子,孙子都已长大成人,连蜜雪那孩子都嫁人了,他忽然之间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这种苍老的感觉一旦滋生,便如同病菌一样吞噬着全身,顾家最赫赫有名的老爷子摩挲着手下多年未曾离身的拐杖,皱眉低低一叹,眼角的皱纹深了起来,一如那怎么也掩盖不了的白发,彰显着那一去不返的岁月。 管家思成走进来时,见到的便是如此祥和的老主人,不禁微微一愣,许久才将手上的快递递给老爷子,低低地说:“老爷,是二少爷的快递。” 老爷子从回忆里拉回思绪,打开快递,快递里有一张照片,还有简短的卡片。 老爷子拿起卡片,上面是顾柏雷的字迹,龙飞凤舞,苍劲有力:爷爷,我与安旅行结婚了,自父母去世后,我这一生从未如此快乐过,希望您能祝福我们。 老爷子手一颤,卡片掉在了地上,管家思成连忙捡起来,低低地说:“老爷,二少爷与安落小姐结婚是喜事啊,应该高兴的。” 老爷子目光微微刺痛,这孩子,这些年的苦他是看在眼中的,这孩子自幼沉默寡言,少年老成,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快乐,如今他如此坚持一件事,如此快乐,他亦是不能多说什么。 老爷子拿起照片,照片是在法国拍的,空旷的视野,漫天席卷的紫色薰衣草,顾先生穿着休闲的浅咖色针织衫,一派斯文地搂着席安落的腰。老爷子手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女孩,齐肩的黑发,素净的面容,眉眼始终萦绕着一丝淡漠与桀骜,让人过目难忘,这孩子,除却家世不谈是个很出色的孩子。 老爷子端详着照片许久,然后一点一点地动容起来,照片上的景致宜人,那样绝美的背景终究只是背景,只能衬托着照片上执手相望的两人。无需言语,那样极浅的笑容,平静而柔软地对视,这两个孩子竟然相爱如斯,老爷子心中不知是悲还是喜,唯有经历沧桑的人才明白,爱到深处,心境都会苍老,唯有如此平淡地相视,才能从眉眼间看出那蚀骨的深情。 这两个孩子,他再也无法多说一句,唯有默默祝福,人生太过艰难,如若能幸福,为何要不幸福。 “思成,我老了。”顾老爷子看向窗外百年银杏,苍老一叹。 许久,管家思成低低地说:“老爷依旧年轻,是整个家族的顶梁柱。” 连家,佣人将最新的报纸与快递拿进大厅。 时间尚早,才8点钟。连城一边拿过报纸,一边喝着咖啡。结婚后,他一直过着安宁的日子,蜜雪虽说是被顾杨两家捧在手心上宠着的小公主,骄纵了一些,但是脾气不算太坏,很是通情达理,能娶到这样的妻子,他也是该满足了。 随意翻看着报纸,连城翻出报纸下的快件,然后打开,取出其中的卡片。 上面的字迹行云流水,他一眼认出是安落的字迹:连城,我与顾柏雷旅行结婚了。很高兴认识你,愿你我都能幸福。 他双目刺痛,险些掉下泪来,双手狠狠按住桌子,压下心中的一丝暗痛。 安落结婚了?他早就知道有这一天,只是这一天到来时,为何还是如此疼痛,如此茫然不知所措。 “连城,连城,我在这里。”年少时的安落总会一脸兴奋地在通往顾家的山路上朝他挥手,青涩的面容动人心弦。 如今,她在哪里?她再也不会朝他挥手,微笑,她有了新的生活,她有了相爱的人,她,将连城遗忘在了岁月里。 “连城哥哥,你在等我吗?我马上就好。”杨蜜雪从楼上下来,见连城一言不发地坐在大厅,立马手忙脚乱地将包包丢在沙发上,急急喝了一口牛奶,然后换鞋...... “不急,蜜雪,你慢慢来......”连城双眼微微湿润地一笑,将卡片与报纸一起收好,让佣人送进书房里,然后替杨蜜雪拿过包包,走过去。 再见,安落,无论我曾经是多么的爱你,如今只能将这份感情埋进深不见底的深渊,让它在黑暗里慢慢腐烂,在岁月里慢慢风干成我永不能企及的,一朵太阳花。 所幸的是,你早已遗忘那段过往,不会如我一般,会在某年某月某一日突然将你想起,彻骨疼痛。 九重天最为热闹的地下酒吧里,酒吧女郎在台上用沙哑的声线唱着忧伤的情歌。晕暗的灯光里,顾飞扬坐在角落里眯眼喝下第五杯伏特加。 一个妖娆美女挨着他坐下,揽住他的肩,低低吐气道:“帅哥,一个人?” 能进九重天的家里多少有些家底,只是这个女人居然敢搭讪他,顾飞扬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看来他顾三少的名头还不够响,他冷哼一声,正准备喊人将这个女人丢出去,却看见她扬起的小脸隐约熟悉,心里一震,低低地喊道:“安落?” “安落?”那女人妩媚一笑,勾魂地说,“我不是安落,不过你也可以把我当做你的安落。” 女人的双臂如同枝蔓一样缠上来,香水味弥漫了小小的角落。 “今晚有空吗?帅哥。”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诱惑。 他闻着鼻尖的香水味,晕黄的灯光照在女人艳丽的面容上,他打了一个冷颤清醒过来,记忆里那张素净的脸始终带着一丝的疏离淡漠,他低低一笑,笑得疯狂起来。 “你怎么了?”那个女人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有些发怵。 顾飞扬大力拉开她,脱掉身上的外套,丢掉,然后唤来侍从,吩咐将这个女人丢出去。 离开负一楼,刚上九楼,主管便送来一份快件,低低地说:“三少,您的快件,是二少的。” 他身子猛的一颤,意识到了什么,僵硬而冷厉地说道:“拿去烧了。” 主管见他面色难看,透出一丝令人心惊的寒气,立马拿着快件离开,也不敢烧,只是小心翼翼地放好,二少的快件,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烧的。 许久,顾飞扬的身子微微颤抖,萧瑟颓然地靠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身影透出一丝无法言语的悲伤。 “李老师,你的快件。”A大的传达室打来电话,李沙华微微一愣,很少有人给她寄快件,自父亲入狱,家族败落,以前的亲戚都纷纷与他们家保持距离,如今,除了狱中的父亲,她是孑然一身。 “李老师,你有身孕,别动,我去给你拿。”同一个办公室的女老师热心地帮她去拿快件。 李沙华感激一笑,如今她确实行动不便,再过一段时间,她就要生宝宝了,这个孩子,她是疼到了骨子里。 快件是安落寄来的,李沙华看完后,一时没有忍住,泪水滚落了下来。 “李老师,你怎么哭了?” 李沙华连忙擦掉泪水,朝着同事一笑,然后低头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泪水滴落。 安落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与那个男人消融了一切的恨,只剩下满满的爱。她也会坚强地生活下去,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为了狱中的父亲,她都会坚强地生活下去。 佛罗伦萨的小庄园里,托马斯带着帽子,提着今日刚刚收获的一桶鱼,拎着鱼竿走回来,帮佣的法国女人立马从厨房内探出头来,告诉他今日有封邮件。 将鱼与鱼竿放好,取下帽子挂在门廊前,托马斯拿起院子里木桌上的邮件。 看完后露出一丝笑容,托马斯将鱼拎进厨房,笑道:“马瑞亚,今晚吃鱼。” 他急急地去院子里,摘下一束鲜花,徒步走向后山的陵园。 自安安离开后,已有一年多,如今她即将回来看望薇薇,他心里还是十分欢喜的,而且安安信里还说,她结婚了。 托马斯有些感慨一叹,结婚,这是多么美好的字眼,光想着便觉得十分幸福。薇薇生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安安,如今她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薇薇应该放心了。 走到陵园,托马斯将鲜花放在没有名字的墓碑前,轻轻擦拭着墓碑,他每日都来看薇薇,这墓碑早已被他擦拭的光滑一片。 在墓碑前坐下,托马斯静静回忆着那些久远的记忆,还有记忆里一生追求自由,为小小的安安付出一切的薇薇。 许久,日暮,他才起身告别,走回庄园。人这一生,若是能遇到一个相知相爱之人,再漫长的一生也只是那短短的回眸一瞬。他依稀记得初初见到薇薇,仿若还是昨日的事情。 第72章 人生倘若只如初见(大结局) 那奔腾着向眼前涌来的是尘封的日,尘封的夜,是尘封的华年和秋草,那低首敛眉徐徐退去的是无声的歌,无字的诗稿。----席慕容 ---------- 安落到达佛罗伦萨的小庄园时,已是日暮时分。她与顾先生穿过太平洋,这些日子来走了不少地方。她辞去了之前在A大的工作,顾先生陪同她准备把赫大的博士课程修完,两人再回国。 托马斯得知她要来,一早就等在了小庄园,到日暮时分终于等到了他们。 安落与顾柏雷简单安顿了一下,就随着托马斯一起去看母亲。托马斯一路上絮絮叨叨地问着她这一年多发生的事情,安落一边微笑地回答,一边看向一旁的顾先生。 这一年多,他们从佛罗伦萨分手后,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然而最终还是走在了一起。顾先生微微宠溺地搂紧了她,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兜兜转转多年,能走在一起,顾柏雷的心中感慨万千,至今他还有一种恍然一梦的感觉,唯有日夜搂紧怀中人,才能确信,他们此生真的在一起了。 两人上前给季薇扫墓,摆上鲜花,顾柏雷与安落在墓碑前扣了三扣,他们是旅行结婚,还没来得及办婚礼,此番来佛罗伦萨就是告知安落的母亲,他们结婚的消息。 安落坐在墓碑前与母亲慢慢说着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情,顾先生与托马斯远远避开。 晚上回到小庄园,托马斯备上了一桌子当地的特色菜肴。三人就着月色,喝些自家酿造的葡萄酒,闲聊着。托马斯许是高兴,喝的有些多,说起了他与季薇相识的那些年,安落与顾柏雷静静听着,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她的母亲一生被席唐所伤,却不想有两个深爱她的人,一个是顾向东,一个是托马斯。安落看着托马斯,心里微微敬佩微微感激。 是夜,宿在小庄园内,顾先生搂着她,低低地说:“安,这些年,苦了你了。” 安落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不苦,还有你在我身边。” 顾先生在头埋进她的发间,内心微微酸涩,怎么不苦,她自幼寄居在顾家,无人疼爱,后来又被他送去芬兰,吃了那么多苦。他年少,不懂如何表达心中所想,不懂如何爱人,连累她吃了这么多苦。 “安,以后都会好起来的。”顾先生低低地保证着。 安落微微一笑,睡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其实,她从来没有奢求很多,只是希望有人能温暖她的心,仅此而已。 安落在托马斯的小庄园里呆了数日,与托马斯一起去钓鱼,去田地里种些小菜。顾先生见她兴致高,也挽起了衣袖,不顾形象地参与。 托马斯最大的爱好就是钓鱼,他常常邀上几个老友,一起去附近的大河钓鱼,一天下来,能钓一桶,安落很少接触这些,就连顾柏雷都是有些感兴趣,两人在小庄园里与托马斯相处甚欢。 离开的那一日,托马斯送了很远,反复嘱托着要常过来。安落一口答应,与顾先生按原计划飞芬兰。 旅行结婚加上蜜月,最后一站就是芬兰的赫尔辛基。顾先生早先就处理好了一切事宜,安落回来后就能继续学习。 安落回去看了导师以及室友爱丽丝,开始继续学习中断的博士课程。 顾先生住在海边的白色小别墅里,整日也挺忙乎。作为一个已婚人士,安落的生活与之前没有两样,整日忙着看书,做研究,一切繁琐的事情都有顾先生在打理。 顾先生则忙着照顾她的生活,忙着处理公司的一些重要事件。 但是生活里多了一个男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譬如每天早上醒来,都会有个男人紧紧压着你,打扰你的美梦,当然顾先生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只会挑安落早上没有课的时候,只是她没课的日子多...... 这个男人很喜欢她的身体,每每欲罢不能,其实她也很喜欢这样的感觉,那样深刻的纠缠,仿佛能融进对方的骨血中,不分彼此。 真正与顾柏雷这样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安落才知晓生活远非平淡如水。 顾柏雷是个极其克制的人,生活严谨有规律,对比之下,安落的生活就显得懒散而杂乱。 某一日,安落又在四处找自己不知道随手放到哪里的书和笔记,翻遍了四处,都不见踪影,这才想起问顾先生。 “你看见我的书和笔记没有?” 顾先生从书桌前抬起头来,见她四处乱窜的模样,皱眉说道:“安,你过来。” 安落见他发话,满心欢喜地跑过来,只见顾先生伸手揽住她,低头就是一阵深吻,许久,才吻遍她的唇,低低地说:“以后不要慌乱,慢慢找。” 额,显然顾先生也是不知道的,安落颓然地继续找,然后在顾先生的一堆文件下找到了。 顾先生慢条斯理地说:“我以为桌子上都是我的文件。” 安落语噎,只怕这厮知道也是不会告诉她的,席小姐此后开始时刻告诫自己,不能乱丢书籍。 后来的一日,顾先生在书房里小憩,阳光从落地窗户里慵懒照入,照在他修长的身上,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温暖韵味。 安落看到后微微一愣,想起了什么,跑去拿起许久未用的画笔,坐在门边,对着他熟睡的模样认真地画起来。 画了一个多小时,安落这才发现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全身酸痛,起来时双腿都麻木了。 顾先生被她的动作惊醒,看着她,许久,笑道:“安,你是打算趁我熟睡,非礼我?” 顾先生拿过她的画,认真看了,微微沉思地说:“如果是裸体画恐怕更有艺术价值些。” 安落语噎,只见这厮得寸进尺地说:“安,我牺牲一下,晚上让你画张裸体画吧。” 而事实上,无数个夜晚,安落都没有成功地为顾先生画一张裸体画,这厮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行不轨之事罢了。 转眼间,天气变冷。圣诞将至,安落与顾先生商量着怎样过圣诞。 12月份,赫尔辛基的雪下得越发大,但是今年再寒冷,两个人过冬也总是会比以往温暖很多。 顾先生趁着圣诞这段时间,给顾家一干人等挑选了不少礼物,空运了回去。 安落也给一些认识的朋友发了圣诞贺卡,寻思着她们在圣诞前夕应该能收到的。 圣诞节这一日,国内也难得地下了大雪。李沙华向学校请了产假,在家照顾2个月大的孩子。月子期一过,她便辞退了帮佣的阿姨,自己照顾着宝宝。宝宝是个男孩子,乌黑发亮的大眼睛,一出生就爱笑,李沙华对这孩子是疼到了心里去,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李曦,曦代表光明,她希望这孩子以后的人生都充满着光明。 莫小菲找到李沙华的住处时,李沙华微微一愣,她并不认识眼前这位穿着很有英伦风格的小姐。 “李小姐?”莫小菲看着手中的地址,不确定地问道。 李沙华点头,说道:“我是李沙华。” 莫小菲一拍手,松口气笑道:“终于找到你了,我是莫小菲,安落的高中同学,安落让我给你带来一点东西。” 莫小菲说完,便将门外的一个纸盒拿进来。 李沙华打开,双眼微微湿润,里面全是宝宝用的一些东西,衣服,鞋子,还有一把精致的金锁..... “谢谢你。”李沙华向莫小菲道谢。 莫小菲帅气地摆摆手,笑道:“没关系,我与这个老同学有一两年没联系了,要不是拖你的福气,我还不知道她的近况呢。” 李沙华点头,然后慢慢想到了什么,低低地问:“莫小姐与安落有多久没有联系了?” “很久了,两年前她回国时见过一次,后来安落就貌似继续深造去了吧,现在还在芬兰没有回来呢。” 任务完成,莫小菲便挥手告辞。 李沙华将她送出去,匆匆赶回来,在箱子里找到了一张卡片,上面只有寥寥数语:爱太艰难,如若能爱,为何不爱? 她拿着卡片的手微微一颤,震惊不已,安落一年前失忆,她怎么还会记得高中同学莫小菲?她故意让莫小菲前来告诉自己这一切,为的是? 李沙华在那一瞬间领悟,心里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差点尖叫起来,她没有失忆,她记得所有的一切。席安落从来就没有失忆。 她爱那个男人,她无法面对那段过往,所以,唯有失忆,才能填满十年的沟壑。 李沙华狠狠地深呼吸着,有些不可置信起来。席安落如此隐晦地告诉她这一切,无非是告诉她,若是与乔斯羽还能相爱,那便去爱,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 李沙华拿着卡片低低一笑,目光闪烁着一丝泪花。她以为只有顾柏雷那样的男人偏执地为爱不顾一切,原来安落,她也是深爱着那个男人,生生地用爱用时光磨掉了十年的恨,这该需要多么大的毅力与胸怀? 她也能如此吗?用柔软的心去磨掉她与乔斯羽心中深刻的恨与血腥? 李沙华走到窗户边,看着远方,双眼湿润低低地祝福道:“安落,记得要幸福。” 而此时,安落与顾先生一早就去了北极村,两人为对方挑了精致的圣诞礼物,然后坐上鹿拉的爬犁,欣赏着漫天的雪景。 他们走在极北的雪地里,相拥而行。 “安,你有愿望吗?”顾先生行走在厚厚的积雪上,低低地问着。 愿望?小时候她的愿望就是母亲能接她回家,如今这已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她看向身边优雅斯文的男人,微微笑道:“其实我心里还是有个愿望的,很小的时候,听老师说极光是这世间最美丽的一种光芒,那时,我就想,若是在这极北的天地间,在雪花飞舞的世界之巅,能与所爱之人手牵手,看到美到极致的极光,那定然是这世间最为浪漫的事情。” 顾先生闻言深深一笑,眼角的纹路似乎都要飞起来。 “安,如今这个愿望算是实现了吗?” 她点头,伸手抚摸着他笑起来眼角露出来的纹路,这个男人端的是如此英俊优雅,让人情难自禁。 “安——”顾先生在雪地上画出一个心形的图案,无声地传递着他的爱。 安落浅笑,在那个大大的爱心旁画了一个差不多大的爱心。 他们站在两个紧挨的爱心旁,在冰天雪地里深情拥吻,周遭一切繁华与喧闹一一淡去,天地间只余下对方眼中的身影。 纵然世间诸多繁华,年华翻滚如浪潮,将一切喧嚣淹没,我却只愿与你执手相过这淡漠华年,静待岁月染白发梢。 耳边隐约听见有人惊呼声:“Aurora Borealis——” 只要心存美好,人生的极光终会绽放。 第73章 我们无处安放的爱(番外一) 忽然想起她年轻的眼睛,想起她十六岁时的那个夏日,从山坡上朝他缓缓走来,林外阳光眩目,而她衣裙如此洁白。----席慕容 ---------- 他至今还记得年少时的安落,穿着最朴素的衣裳,黑发堪堪到肩膀,如同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江南少女,周身带着一股灵气。 她会远远朝着他挥手,欣喜地唤道:“连城,连城,我在这里。” 多年后,他寻遍了苍茫岁月,再也找不到那时的安落,她决绝离去,只留给他桀骜的背影,将他一人丢在时光的荒芜处。 爱,无处安放。 他是连家唯一的孩子,自幼被众人放在心尖上疼爱,她是顾家最不受重视的孩子,无人疼无人爱,自幼孤僻安静。 那时,嚣张的顾骄阳带着跋扈的顾飞扬,两人将明月山搅得鸡飞狗跳,称王称霸时,他只能羡慕地看着,然后在母亲的教导下端坐书桌前,看着各类书籍,学习各类技能。 他唯一的乐趣便是去顾家。顾飞扬的母亲经常在家里举办一些小型宴会,母亲怕他一人闷在家里,便经常带他一起。 他每每都会微笑地应对着一群叔叔伯伯的称赞,然后甩掉喜欢粘着他的杨蜜雪,偷偷一人溜到顾家庭院的一个阁楼下。 那间阁楼建在郁郁葱葱的树木间,后面是花房,很是清净雅致,他在无意之中发现这样美丽的地方以及阁楼上的女孩。 她每次都坐在阳台上,光着两只洁白的脚丫,靠着阳台,闭目微笑地沉思,有时会看书,有时会听音乐,大多时候,她都是沉默的,如同童话故事里,被困在城堡里的莴苣姑娘。 他站在树下,远远看着,却不敢去惊动她,她看起来那么纤细,那么柔弱,而后来他才了解这样柔弱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怎样坚韧的心。 后来的后来,这个女孩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他的梦里,他在一个夜晚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拾起她从阳台上丢下的鞋子,走上了那个隐在茂盛树木之间的阁楼。 他将鞋子送上去,她睁开如星星般璀璨的眼,从此席安落成为他心口一道不可碰触的伤痕。 多年后,当他为人夫,为人父,当他看着妻子的面容微微晃神,当他在午夜惊醒,想起梦里那个等在山路上朝他呼喊的少女,当他看见女儿活泼可爱的身影,想到初初相见沉默安静的少女,他问自己,后悔吗? 他所有的激情与疯狂都淹没在过去的岁月里,剩下的只是一个为家族,为家庭承担起所有责任的成熟男人。 时光从来没有给过他后悔的机会,他沉默地看着安落与顾柏雷结婚,相亲相爱,然后朝他微笑说:“最近好吗,连城?” 他扯出一抹微笑,极轻极淡地说:“你若安好,我便安好。” 有些人,你爱到骨髓,却永不能得到。 从小爷爷骂他是个小霸王,小兔崽子。 他的年少时光是张狂得令人咋舌的一路喧嚣与跋扈,作为顾老爷子最疼爱的孙子,他是明月山整个孩子圈里的霸王,长大后,他是豪门圈里的三少,大哥远去京都,唯有老二将他狠狠压死。 那个冷漠,寡言却异常深沉的男人,从进入顾家开始,便隐隐压住他的人生。他之前毫无察觉,直到他发现席安落的存在。 那个睁着一双湿漉漉大眼,如同童话里人鱼公主一样的少女,他每每见到便想狠狠欺负她。年少的安落很喜欢她,总是朝他微笑,喊他大哥哥,他那时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如何在明月山作威作福上,自然是不屑一顾。 大人们都不喜欢小小的安落,他从小机灵,见她无人倚仗,便变本加厉地欺负她,以此为乐。后来的后来,他发现那个少女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她开始躲避他,敬畏他,他为此得意不已,感觉自己征服了这个女孩,再无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而多年后,当安落远离他的世界,当他一次一次梦见她当年指控而绝望的眼神,他从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衣裳,感觉自己失去了一样极为重要的东西。 那年,他轻狂自负,在得知每次见他都颤抖沉默的少女居然胆敢与连城那个臭小子相爱,他想出了最为卑劣的做法。 愤怒之火燃烧了他所有的理智,这个丫头,她怎么敢,敢背着他偷偷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在那间储物室里,年少的他做出了此生最为后悔的事情。她被驱逐出顾家,他颓然烦恼。 告知他这一切的男人,淡淡地提议,送她去北欧。 十年后,她终于回来,带着满身的戾气与桀骜。 十年后,他终于觉悟,带着无法言语的爱与悔意。 他是一把利剑,伤人伤己,而执剑的手却在顾柏雷的手中。 顾柏雷沉默而强势地插手了安落的一生,步步为营,招招谋算,他输得一败涂地。 有些人在不经意间进入你的内心,从此便扎根在心底,无法根除。他此生永不会遇见像席安落这样的女子,带着轻慢的冷,桀骜的火,还有经年的淡漠,仿佛世间万物皆不入心。 她与他擦身而过,走向了那个深沉如海一般的冷漠男人。 命运使然! 席诺打来电话时,安落正在午睡。顾先生走出去,将门掩上,站在落地窗前,低沉地说:“有事吗?” 席诺在电话里沉默了两秒钟,然后有些沙哑地说:“我姐还好吗?” “挺好的。”顾先生淡漠地开口。 “你们结婚的时候,能给我和我爸一张请帖吗?我想看着我姐嫁人。”席诺在电话里声音有些哽咽,“许久不见她,我和我爸都想她了。” 顾先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头道:“婚礼我们打算年后办,到时我会派人给你们送请帖,但是你们远远看着吧,她不想记起过去的事情。” “好,我们知道的,”席诺低低地应着,“我们没有其他想法,只是想远远看着她,知道她幸福就好了。” 顾先生淡淡地应着。席诺继续说道:“其实我想告诉我姐,我现在能走路了,我想跟她一起分享,可是她都不记得了。” 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与哭腔。 “顾先生,希望你对我姐好点。” “她会是我这辈子最亲的人。”顾先生淡淡地承诺着。 席诺挂上电话后,顾先生陷入了一片沉思中。 六月的时候,安落与顾先生一起回国,看望顾老爷子与顾向东。 顾家一大家子都等着他们的到来,唯独顾飞扬出差未归。他们在顾家吃过晚饭,回到了海边的别墅,刘嫂有定期打扫房子,他们离开近一年,一切还是依旧。 第二日,顾向东打来电话,让他们去画廊一趟。 安落与顾先生到画廊时,画廊外面摆着大幅的宣传标语,彩带横幅随风扬起,一些爱画人士进进出出。 安落看着画廊展出的画作,惊讶地捂住了嘴巴,转身看向一侧的顾先生,顾先生淡笑地搂着她的腰,安落的双眼突然有些湿润了。 顾向东正在画廊里接待一些知名人士,见他们二人来了,立马走出来,对安落说道:“安安,你来了,我为你母亲办了一个画展,你看,还可以么?” 安落连忙点头,她从来不知道顾向东收集了她母亲的画作,并办了一个如此大的画展。 “是柏雷的主意,薇薇的画作,我和柏雷基本上都收集了,只遗漏了一两幅,安安,你的画作里面也有。”顾向东一脸含笑地说。 安落连忙松开顾先生的手,走进画廊。画廊的一楼大厅里,母亲生前的画作都被细心地展出来了。 安落远远看着这些画作,一时之间心里激动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细细地看着,一幅一幅地看着,仿佛看见了母亲一样。 母亲虽然离开了人世,但是她的画作却永远地留了下来,她的思想,她的精神,她的追求都融合在这一幅幅的画作中,被永远地留了下来。 展厅的后面是她自己的画作,全部从芬兰空运了回来,顾先生向来喜欢做一些神秘的事情。 安落微微一笑,转身看去,顾柏雷一直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和一些来宾淡淡地聊着,见她看来,不禁展颜一笑。 这些年,他一直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只要她一回头就能看见,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世界是一个圆满的圈,终点连着起点。 “叔叔的情况怎么样?”顾柏雷匆匆赶到佛罗伦萨的当地医院。顾向东身后的助理一直守在手术室外面,看见他来,欣喜地说:“二少,您终于来了。手术一直在进行中,老板他伤得不轻。” 顾柏雷脸色一沉,低低地问道:“车祸怎么发生的,你不是一直跟在叔叔身边吗?” 助理脸色有些白,连忙说:“二少,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老板。老板到了这里后,去了一处小庄园,回到酒店后一直闷闷不乐,喝了很多酒,我送他回去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没有想到老板半夜居然驾车出去了,酒后驾车,这才导致了车祸。” 酒后驾车?顾柏雷皱起眉头,看着一直在进行中的手术室。 顾柏雷打了几个电话,然后淡淡地对惊吓不已的助理说:“手术完成后,我们立刻带叔叔回去治疗。” 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一切都难打点。 三个小时后,顾向东的手术完成,暂时脱离危险。 顾柏雷派人安排好国内的一切治疗事宜,带着顾向东坐专机回国。 顾向东中途醒来一次,低低地喊着要见律师。 顾柏雷见他脸色不好,连忙联系了顾家的律师,一下专机,治疗队与律师都等在了机场。 “柏雷——”顾向东抓住他的手,艰难地喊着他的名字。 “叔叔,我在。”顾柏雷稳稳地握着他颤抖的手,镇定沉稳。 顾向东示意律师上前,断断续续地交代:“我...要...修改...遗嘱。” 顾柏雷皱着眉,听顾向东交代律师将画廊,顾家的股份等绝大多数都留给他,将房产等变卖捐出去。 “叔叔,你忘了,你还有一个女儿。”顾先生淡漠地开口,提醒他还有个流落在芬兰十年的继女席安落。 女儿?顾向东想到了什么,抓住顾柏雷的手,艰难地说:“对,我还有一个女儿,她是薇薇的子...” 话未说完,他悲从心来,人已昏迷过去。 律师看着眼前的状况,快速地修改着遗嘱。顾柏雷淡漠而坚定地说:“冯律师,叔叔还有一个女儿在北欧,将叔叔留给我的遗产都留给她。” 冯律师微微一愣,看着顾家二少沉郁的脸色以及深不见底的深眸,笔尖一颤。 他是顾家的专属律师,自然知道,这位就是顾家实质上的掌舵人。 冯律师立马将遗嘱修改过来,在遗嘱书上写下席安落的姓名。 十年,她也该回来了。顾柏雷的眼中闪过一丝深不可测的光芒。 第74章 我们无处安放的爱(番外二) 那年的冬天特别寒冷,整个城市笼罩在阴湿的雨里.灰蒙蒙的天空,迟迟见不着阳光,让人感到莫名的沮丧,常常走在街上就有一种落泪的冲动......----席慕容 ---------- 十五岁,是她一生中最大的劫,她以为自己要死在那样无望的岁月里,然而没有。那年,乔斯羽站在榕树下,狠厉而残酷地嘶吼:“李沙华,你们一家都是刽子手,会有报应的,一定会有报应的。” 年少的乔斯羽带着满身的恨决绝而去,她在树下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她跑回家里,拽住父亲的衣服,哭道:“爸,为什么乔叔叔会入狱,为什么乔家那么恨我们家,你和乔叔叔不是好朋友吗?” 父亲冷酷地挥开她的手,呵斥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问。” 八年后,父亲入狱,家族一夜败倒,后妈与父亲离婚,带着哥哥离开,佣人拿走了李家值钱的东西,全部跑光,她一人在家里等着法院的判决书,只觉末日不过如此。然而后来她才发现属于她的劫难远远不止如此。 八年后,乔斯羽站在李家门前,冷漠而残忍地笑道:“沙华,多年不见,是否安好?” 他强势回归,带着八年的恨来向李家讨回血债,向她讨回血债。 她是李家的私生女,母亲去世后,她被接回李家。那时,乔斯羽家就住在她家的对面。她自幼在乡野长大,哪里见过这样漂亮斯文的男孩子,就如同童话里的王子一般,她满心窃喜,觉得住在李家虽然规矩多,但是能经常看见这个大哥哥也是件开心的事情。 同一个大院里的孩子很多,乔斯羽是最为沉稳温和的一个,而她则是最调皮机灵的一个,那时混的时间久了她也得了一个“华华公主”的称号,而乔斯羽则是充当了公主的骑士角色。 她在大院里骄傲蛮横,他在身后宠溺地替她收拾着她闯下的无数祸端。 他说:“你这傻丫头,总是爱闯祸。”声音如沐春风。 她眯眼甜蜜地笑,她并非是个爱闯祸的孩子,她只是喜欢看他替她忙前忙后的模样,那时心里都是满满的幸福感。 然而所有一切一夕尽毁。乔家被举报贪污,乔叔叔入狱,在狱中咳血而亡。乔斯羽随着乔母含恨离开。 她的豆蔻年华一夜之间苍白如雪,失去了所有的色泽。 失去骑士的公主开始惶恐不安,她在夜里一次又一次地梦见年少时躲在香樟树后接吻的乔斯羽与李沙华,欢喜,青涩与不安,他说:“沙华,世间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在最年少的时候遇见自己喜欢的人,我们一直这样走下去好不好?” 她欢喜,泪流,点头说:“好。” 然而梦境的最后,那个温暖如春的少年总是在转眼间化身为嗜血的恶魔,咬住她的脖子,将她一寸一寸地吞噬,他残忍地笑道:“沙华,血债终须血来偿.....” 噩梦八年,直到乔斯羽回来,亲手将她父亲送进监狱。 他们陷入了刻骨的仇恨中...... 她去求过他,在乔家的旧宅里。 旧宅里的香樟树早已被砍去,建成了小花坛。她站在乔家的门外,敲门。 乔斯羽说:“李沙华,乔家的门永不会为你打开。” 她固执地不肯离去,他残忍地冷笑:“你跪下,我就开门。” 她放弃了一切的尊严,跪在乔家大门前,他打开门,将她拉进去,剧烈着吻着她的唇,撕扯着她的衣服,心片片凋零。 她恨,她撕咬,她剧烈挣扎,乔李两家的事情发生时,他们都还年少,为何要背负这样沉重的仇恨,为何他要将一切的仇恨加注在她的身上? “沙华,父债子还,你父亲造的孽由你来还。”他狠戾,毫不留情地折磨她。 她冷笑,仔细看着这个男人熟悉而陌生的面孔,一丝一毫慢慢看尽,她狠狠咬上他的脖子,将满心的恨咬尽他的血肉里,一起痛彻心扉,刻骨仇恨。 他将她抵在冰冷的门扉上,掠夺她的一切,他们如同濒临死亡的小兽为了最后一丝生的希望相互撕咬着,她能听见心哭泣的声音,生死不能不过如此。 他抛下伤痕累累的她,在她耳边低低地说:“李沙华,报应会来的。” 她疯狂地笑,她的报应早已来到,八年前乔斯羽弃她而去时,就已到来。如今不过是将那些血淋翻出来,暴于日光下,看着它腐烂而已。 她为他付出一切,他依旧将所有的证据翻出,致她父亲于死地,一判15年。 她得知法院的判决后,跑去乔家,乔斯羽看着她苍白愤怒的小脸,轻蔑地冷笑:“沙华,你如今都23岁了,还如此天真吗?你我两家是血仇。” 他双目赤红,闪过仇恨的光芒,残忍而血腥地笑语:“沙华,此生你我终不能善了,就这样彼此仇恨下去吧,何尝不是一种刻骨铭心。” 他目光带着一丝可怜,居高临下地看着卑微,尊严丧尽的她,然后搂着娇艳的未婚妻离开,他的报复如此彻底,毁掉了李家的一切,毁掉了她的一切。 她嚎啕大哭,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她的人生自此背负着巨额债务,背负着狱中的老父,背负着破碎的爱情,陷入一片无止境的黑暗。 醒来时,护士告诉她,肚子里有了一个新的生命。她苍老绝望的心忽而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希望。孩子?乔斯羽的孩子?她无声地大笑,泪流满面,这孩子是她的,是上天赐给她的,与任何人无关。 人生朽如枯木,却恰逢春天。她如同溺水的人一般紧紧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她开始艰难地生活下去,为了生计而奔波,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而奔波。 她去加油站做加油小妹,她去车行洗车,她去兼职上课,她去九重天做服务员。 因为之前的身份,她做加油站小妹时被记者偷拍,成为圈内的绝大笑话,受尽世人在背后的指指点点。她挺起腰杆,沉默而艰难地生活,她存起每一份血汗钱,她去狱中看望苍老的父亲。 父亲隔着玻璃看着她,老泪纵横,他说,沙华,是爸害了你,乔家那孩子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她微笑,安慰苍老的父亲,这是她的劫,乔斯羽就是她的劫。 如今她已是如此模样,乔斯羽还能怎样折磨她?他不会逼死她,他只怕会留着她的性命,看尽她惨淡的人生,而她不会如他所愿。 她每日认真工作,认真生活,她在A大碰见了席安落,席安落好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她心里微微苦笑,似乎从来受伤的都是女人,不过安落终究是比她幸福的,至少顾柏雷真心爱着她。 她的肚子一天一天地大起来,行动越发地不便,为了肚子里的宝宝,她工作的越加卖力。 预产期快到的时候,她还在A大上课,上到一半时,就昏迷在讲台上一无所知。 她是兼职的教师,工资与课时挂钩,上的课越多,拿的钱越多。 她中途醒过来一次,接生的护士朝她笑道:“孩子快出生了,你努力些。” 她的孩子要出生了吗?可是现在还未满10月,她心酸,她的宝宝定然是在娘胎里就受苦了,要早早来人世。 肚子一阵一阵地绞痛着,她感觉血一波一波地流出来,半昏半醒中依稀听见耳边有人在说话:“大人流血太多,情况很危急,让她千万不能睡过去。” 有人紧紧抓着她的手,嘶哑地说道:“沙华,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是斯羽。” 乔斯羽?那个混蛋的声音?只是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她猛然想到了什么,一阵紧张,不能让他知道宝宝的存在,不然他一定会抢走宝宝的。 她想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模糊的光晕。 乔斯羽哽咽的声音在耳边沙哑地响起:“沙华,我爱你,这么多年一直爱着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她冷笑,苍白的唇吐不出一丝话语,双眼无神地看着手术台上模糊的灯光。 如果此生就此死去,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只是她的孩子,她还没有见过他的模样,她还没有抱抱他,亲亲他,还没有告诉她,妈妈是多么多么地爱他。 她,对不起肚子里的宝宝。 手被人用力地掐住,她吃痛,睁眼,看见乔斯羽苍白无一丝血色的面孔,绝望近乎疯狂的双眼,她眨眼,微笑,用尽最后一丝的力气,一字一顿地说:“李家欠你的,我拿这条命来还你——” 她累了,不想去恨,不想去爱,不想纠缠那些过去的事情,她只想闭上眼睛好好休息,她想妈妈了。 再醒过来时,恍如隔世。宝宝安静地睡在她身边,乔斯羽亦然。 她猛然一惊,害怕地想起身,却全身疼痛,动不了。 乔斯羽惊醒,看见她醒来一阵欢喜。 她冷漠以对,他面色苍白,中间隔着刚刚出世的可怜孩子。 出院后,她请了一个阿姨,专门照料宝宝,她还在月子期,不能亲自照顾孩子。 宝宝一点一点地长大,她的身子也渐渐好起来。安落从远方给宝宝带了很多衣物等东西,她带着宝宝开始准备过年,两个人果真是比一个人要温暖很多,她微笑地想,以后等父亲出狱了,爷孙三代,也算是团圆过个好年了。 乔斯羽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她低叹,她的爱恨都已被消磨在岁月里,过去种种都尽数不想记起。 乔斯羽开始变得沉默,每日不远不近地看着她与宝宝,她无法阻止他的行为,便视而不见,专心照顾宝宝。 宝宝慢慢长大,会微笑了。她的心突然之间就柔软起来,感觉此生重重磨难为的不过是在此刻能见到如此天真的笑容。她给宝宝取名为曦,曦寓意光明,她希望他一生充满光明,快乐成长,没有仇恨,没有悲苦。 她告诉狱中的父亲,孩子出世了,等他出来喊外公呢,父亲浑浊的双眼发出一丝亮光,有了活力。 她与宝宝开始相依为命,乔斯羽始终默默出现在他们的身边,暗中照顾着他们的生活。 她想起那年圣诞,安落从芬兰寄回来的卡片:爱太艰难,如若能爱,为何不爱? 她问乔斯羽:“还恨吗?” 乔斯羽黯然神伤,低眉浅淡地开口:“沙华,恨不过是无法爱,不敢爱。” 她继续问:“还爱吗?” 他别过脸去,沙哑而疼痛地说:“爱了多年,一刻不敢相忘。” 【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Novel瘾君子】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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